虎緣

虎緣

生活展現給人們的往往是一種平凡,但在那並不乏味的平凡中往往孕育著一些荒誕。這並不是獵奇,我只是想讓這隻善良的老虎將一群形形色色的人物,將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馱到我的讀者面前……

「陳幹事,鎮長讓你到汪庄了解一下老虎搶親及相關的情況,要詳細,王書記和唐鎮長要親自聽你的彙報。」

早上剛上班,鎮黨委宣傳部長給我布置本周工作時這樣說。

我很樂意接受這個差事,這是因為汪庄村發生老虎搶親事件之後,在鎮法庭受理村農工商公司總經理李大德狀告汪庄果品公司經理汪強教唆老虎搶親、非法霸佔良家婦女的案子時,余翠翠也向鎮公安分局狀告李大德強姦罪。這中間前矛後盾,定有些稀罕的故事。

聽說,當時鎮法庭、鎮公安分局即刻派人下去了解,雙方都否認對方所告之事,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爾後是李大德主動要求調解,還同意和余翠翠解除婚約,可余翠翠卻堅持要告李大德,她要求法院主持公道,查個水落石出。

鎮法庭、公安分局考慮到李大德是鎮里有名的鄉鎮企業家,就做余翠翠的工作。這件事,已經轟動了全縣,更是鎮上今年最熱門的話題。

我被派往汪庄,除了了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外,還負有做余翠翠、汪強工作的責任。接受任務后,我興沖沖地騎上自行車來到了汪庄。

汪強外號汪老虎。他的果品公司設在村北邊夫妻山下的一片果林里。那裡只有幾間平房,說是公司,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大果園。因為汪老虎正在籌建果品加工廠,鎮經委已經幫他辦好了營業執照,並向有關林業、鄉企、銀行等部門打了解決資金的報告。眼下正值殘秋,果園裡大部分果實已經收穫,除平整土地的僱工外,剩下就是主人汪強和他的坐騎——一隻牛犢子大小的斑斕猛虎。

說起老虎來,人們自然會想起「談虎色變」這個成語,今天要親眼見真老虎了,我心裡多少有那麼點兒緊張。聽說汪老虎巡果園時都騎著老虎,有時還騎著老虎上街,別人看見過,可我是從沒有見過。

汪老虎在園子大門口掛一塊鐵板代替鍾,凡進果園者必須先敲鐘,後由主人領著進園,否則老虎會像老鷹叼小雞一樣把貿然侵入者叼到主人面前。雖說它並不傷人,可真要是經歷上那麼一遭,就算是一根毫毛沒傷,也能嚇個半死。據說今年夏天,外號李燒的李大德帶著群眾來搶果園,就讓老虎阿鐵叼過一次,群眾讓老虎嚇退了,李燒嚇出了一場病,足足在家睡了三天三夜。從那之後,汪強的名字就讓「汪老虎」代替了。

上午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汪庄的土地上,除一片一片的大白菜地、未收穫的土豆地還綠油油外,都是犁過的黑黝黝的土地。山腳下的楊樹、柳樹上,掛上了紅黃綠相間的葉子……

汪老虎的果園也被一片片紅色、橘黃色、墨綠色覆蓋著。

「當!當!當!」我敲響了鍾,主人汪老虎把我迎進了果園。首先出現在我眼前的是牆根下卧著的虎視眈眈的牛犢子大小的老虎阿鐵,它威風凜凜地卧在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上。

我一陣心悸,生怕它朝我撲過來。汪老虎連聲地說:「別怕,它不會嚇人的,更不會傷人。」

見阿鐵也的確沒有嚇我叼我的意思,我這才安下心來。這個果園果然好大好大,一眼望不到邊,果樹下的空地里,種著大蔥、土豆、冬蘿蔔、大白菜等,已經收穫的地里收拾得很乾凈,掃成堆的樹葉全都集中在園牆邊的大坑裡。

「一看就知道這裡有個很勤快的女主人!」

我說著跟他走進了兩間大客廳兼辦公室。房間拾掇得有條不紊、一塵不染。沙發、茶几、衣櫃雖不比城裡的樣式新,可絕對比普通鄉下人家的強好多。

「阿鐵,過來!」

汪老虎招呼我坐下后又喊了一聲。老虎過來了,它蹲在門口用兩隻前爪朝我作了一個揖。汪老虎朝它比劃了個喝水的動作,老虎就轉身走了。

他說阿鐵是他給它取的名字,這傢伙很能幹,就像部隊里的軍犬鐵將軍一樣,叫阿鐵是當之無愧的。

汪老虎給我敬煙,我說不會抽,他說:「好習慣,那我倆先喝啤酒吧。」沒有喝上幾杯,他的臉就紅了,像關公!他的身體很結實,短短的平頭,大大的眼睛,看上去敦實憨厚。

「聽說這隻老虎是你從部隊上帶來的?」

他點了一下頭說:「我在部隊里是專門馴養軍犬的,複員時準備向首長申請帶回一條退役的狼狗,可無意中在山林里拾到了一隻小虎仔,怕餓死它,首長就讓我先養著再說。我就像馴軍犬那樣喂它、馴它。一段時間后,它就離不開我了。首長讓我把它送到動物園,可這傢伙鬧絕食,連水都拒絕喝。沒辦法人家又把它送回來了。這麼老養著也不是回事,畢竟它是只老虎,誰敢保證長大了不傷人。一天,我和戰友把蒙上它的眼睛送進了深山老林里,可我們回到軍營時,它卻早跑回來了。無奈,連首長就讓我繼續養著,說這傢伙可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讓我千萬別把它餓死了。」

「前年複員時,它長大了許多,跟我的感情也越發深了,任咋也不離開我了。實在沒有辦法,部隊首長就讓我暫時把它帶回家。」

「幾個月後這傢伙就長成大老虎了。那時候,果園牆已經打補好了,它便陪著我守著果園,再後來就成了我的坐騎,它馱著我,我揪著它頭上的花紋皮,抓緊了它快跑,放鬆了它慢走,這百多畝園子它馱著我十分鐘就能轉完。」

「果子結上后,更多虧它了。往年果子像眼珠子大不能吃的時候,村上的小孩便成群結夥來摘,趕到成熟收穫時四鄰八鄉的人都來摘,看也看不住。現在好了,有阿鐵守著,誰也不敢來摘。去年,我交完各家各戶的承包費,剩下的果子收入了兩萬多元呢。我和鄉親們簽了二十年的合同,我還要擴大經營,要在這裡建個果品加工廠,建好廠房,裝好機器后,讓鄉親們來上班,讓他們多受些益。」

這時候阿鐵叼著竹籃子來了,汪老虎接過菜籃子,拍拍它的腦袋說去吧,阿鐵轉身返回門外去繼續盡它的職守去了。我感到既驚奇又有趣。

一會兒,它又叼進個小籃子,籃子里裝滿了葡萄、蘋果、梨、小紅果和各種蔬菜。

「她該來了。」我知道是指余翠翠。……

果然是余翠翠,她摘下頭巾在門外抖了抖走了進來。

「你好!」她落落大方地問候我一聲,就進進出出忙碌起來了。一會兒工夫,瓜果、素菜擺了一桌子。她二十多歲的樣子,短髮,大眼睛,棱鼻子,很漂亮、秀氣,也很穩重,只是臉上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

吃過晚飯,我和汪老虎的話題就扯到了我這次下來的目的上。他是個直爽人,快人快語,說一定把真實情況全都告訴我。

坐在一旁的余翠翠卻不依了,漂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看了一下說:「她的事你也講?」

汪老虎對我解釋,她說的「她」是指她媽張寡婦,又笑著對她說:「小翠,不說你媽,這事情怎能說清楚?你媽,還有阿鐵都得說。」

我接著說:「小翠,你放心,我會正確看待的。不如實說出來,就不利於事情的處理。你說對嗎?」

余翠翠的表情平靜如水,仍然是一點笑模樣也未出現,只是通情達理地說:「汪強哥,那你就如實說吧。」

汪老虎很有口才,別看他說話聲音不高,可他的話很有說服力和感染力。他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起了複員前後的事情,講起了他的親密夥伴阿鐵和他的心上人小翠。

他從小父母雙亡,是靠叔父、嬸娘照顧上的初中。他天資聰慧,雖僅有初中文化程度,可因為喜歡看書,在汪庄村也算得上一個有出息的青年。1991年底,他在余翠翠的鼓動下報名參了軍。到軍營后,被分配到馴養軍犬的崗位上。

一晃三年過去了,他馴養軍犬很有成績,還立過三等功呢。服役期滿后,他帶著他的小夥伴「阿鐵」回到了家鄉。

聽到他複員回來的消息,最高興的是余翠翠,她第一個到村頭迎接他,說他來得正好,自己有個大計劃,他回來就有希望實現了。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三年不見,余翠翠出落得水靈靈的,長得更漂亮了,他險些兒認不出來。她說她一直在等他,他問等他做啥,她用手指點一下他的腦門,羞怯地罵聲「傻瓜!」就趕緊藏起了臉。

他心裡好高興好高興,一下子把她抱起來說:「我有媳婦啦!」

一旁的阿鐵卻齜著牙,對余翠翠發出一聲怪叫,嚇得她往他的身後躲。他拍拍它的腦門:「怎麼,小傢伙,你也吃醋呀!」

他告訴她,部隊向鎮上推薦了自己,鎮政府已安排自己到鎮經委工作,過兩年還有希望轉為國家幹部呢。

她對他到鎮上當幹部一點興趣也沒有,說:「你先跟我到夫妻山下的果樹林里去一趟。」

他答應了:「去可以,但你必須告訴我去幹什麼?」

余翠翠神秘地一笑,說:「去了再跟你說。」

他高興地拉住了她的手。她羞答答地把頭一歪,急忙把手抽走了,阿鐵也緊緊尾隨著他們。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夫妻山下。

這是一片很大的果樹林,三面靠山,一面臨村上的土馬路,果園牆殘缺不全,不少果樹被人砍走當柴燒了。果林雖然承包給村民了,可因為離村子遠,務起來不方便,誰也不好好管,便荒蕪了。

「快說,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不知啥時候,他又拉上了她的手。阿鐵又齜著牙,嚇唬了一下余翠翠……

他笑了,她也笑了,老虎也樂得在他們面前撒起了歡兒。

她說:「村上這片果樹林你是知道的,是當年工作組王組長領著大家栽的。由於不懂修剪技術,到現在了都不結果子,個別樹結幾個果子也是沒等長熟就讓人摘走了。一百多畝地,近三千株果樹,這是全村人辛辛苦苦開出來的、種出來的,如果再這樣下去,就徹底完了。我有個想法,希望你能擔起這副擔子,把這果園承包過來,科學管護,再補種些優良品種,過兩年再開辦一個果品加工廠……」

「小翠!」他打斷了她的話,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出了這麼一個好點子,咱倆承包,你上農大進修,回來后當技術員……」

余翠翠說:「我有個同學農大畢業後分到了縣農林局,他學的就是果樹栽培專業,他說要支持我呢。不過承包人應該是你,我就當你的助手吧。」

幾天後,汪老虎正式向鎮政府說明了不來經委工作的原因,他要承包村上那片百畝果樹林,辦一個種植企業。鎮上領導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並答應全力支持他。

村民們早把這塊地視為累贅,現在見有人承包,而且每畝每年還給五十元承包費,這天上掉餡餅的事,誰不願意。所以,大伙兒異口同聲表示願把果林包給汪老虎,二十年不變。

汪老虎和村上籤訂合同后,又到鎮上辦理了公證手續。他拿著合同輕而易舉地貸款三萬元,一萬元修補破爛的果園牆,五千元蓋房子,五千元送余翠翠上農大,一萬元聘請農大李教授做技術顧問……就這樣,果品公司便紅紅火火地幹起來了,而且頭一年便一炮打響。

不久前,他又和翠翠一起跑上跑下,東奔西走,磨破嘴唇跑斷了腿,操辦果品加工生產線。他們不怕碰壁,不怕破費,從農業發展銀行信貸處解決了流動資金貸款,到縣水泥製品廠賒借了所需水泥製品,到建築公司商請他們墊款修建生產車間和辦公樓……

「小翠,天晚了,辛苦了一天,去早點睡吧。」

吃過晚飯後,已經11點多鐘了,汪老虎催小翠去隔壁小屋睡覺,小翠朝我點點頭走了出去。我看著小翠的背影,心中禁不住一陣感慨,汪老虎給我講了大半天,幾乎句句話也沒離開她。這可真是個奇女子,她吃苦耐勞而且頭腦聰穎,從家裡的內內外外到果園的管護經管,乃至對村裡對上面的支應交往,她都幹得非常出色,想得也十分得體、周到。汪老虎的果園有今天的這個樣子,跟她的操勞、策劃、支應確確實實分不開。她的飯菜也做得特別好,汪老虎如果真能娶了她,可真是福分不淺啊!只可惜,因為李燒對她的傷害,使一個天真活潑的大姑娘變成了現在這副愁容滿面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們接著談。」汪老虎打斷了我的思緒,壓低聲音說,「現在就要說翠翠她媽了。她媽不但作風差勁,而且還是一個嫌窮愛富的騷孔雀……」

今年春天的一天,小翠領著省農大的李教授來查看果樹剪枝后的掛果情況。

中午飯吃過,汪老虎正專心地聽李教授講如何給果樹施肥的課程,余翠翠慌慌忙忙跑來了:「汪強哥!快,快去看阿鐵,不知它怎麼啦!」

他問出啥事了,她不答,卻先沖李教授說:「您老先坐一會兒。我和他去去就來。」

她拉著他出了門,急火火地朝園子東南方向跑,一句話也不說。園子東南邊是一個很深的崖窩子,村民們稱它為「窩泊」,下面長滿了冰草、灌木等野生植物。在崖下的矮樹叢中,阿鐵正圍著一個赤著下身的女人轉來轉去,還齜著牙發出一種嚇人的聲音。

快走到跟前時,小翠才認出了那個赤身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她一下子羞紅了臉忙轉過了身子。汪老虎大喝一聲:「阿鐵!」

阿鐵看了主人一眼,雙眼紅紅的像要噴出火來似的。他也看清了,那個赤著下身的女人正是張寡婦。

他著實嚇了一大跳,這畜生想幹什麼,他忙厲聲吼:「阿鐵,快滾開!」

阿鐵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爾後極不情願地走開了。他急忙一縱身跳下崖扯過一件衣服蓋住了張寡婦。不對呀,他想,這怎麼是一件男人的衣服?他顧不了這些,一邊叫小翠快來幫助她媽穿衣服,一邊掐張寡婦的人中。兩個人忙活了半天,張寡婦才醒過來了。

這時,他才發現李燒也光著下身在十幾米外的草叢裡瑟瑟發抖。

汪老虎馬上明白了是咋回事,鄙夷地瞪了李燒一眼后,把他的衣褲扔了過去。

他轉身叫了一聲「小翠咱們走!」就大踏步走了,小翠也小跑著跟了過來。

「阿鐵!還不快走!」他又氣憤地喝了一聲慢吞吞走路的阿鐵,阿鐵才顛兒顛兒地跑回了果園。

從這一天開始,阿鐵不太聽他的話了,他猜它大概是想同類了,想那個事兒了,它已經長大了。可是,別說在汪庄找不出它的異性同類,大概在全市也找不出來。怎麼辦?照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送又送不走,殺又殺不得,再說自己也捨不得它呀。

正在他左右為難時,村上專門騸豬的堂哥來找他,請他安排小姨子在果園上班。

汪老虎對他說了阿鐵的事,堂哥一拍大腿說:「就包在我身上!」

他眼睛一亮:「有啥好辦法?」

「騸了它!就把問題解決了。」

「讓它當太監?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在部隊里,我也做過這樣的小手術,可那是小狼狗,這麼大的老虎,它要疼起來咬人怎麼辦?」

「這……」堂哥也為難了。

「先用酒灌醉它!」聰明的小翠不知啥時候也來了,「醉了,它就不知道疼了。」

「好辦法!」汪老虎說,「可是咋灌呢?」

小翠說:「我去買幾斤牛肉來!」

還是小翠點子多,把酒用針管注射到了一塊塊牛肉里,阿鐵見這麼多的牛肉,一時忘記了煩惱,狼吞虎咽,一口氣把牛肉吃完了,兩斤酒也下肚了,不大一會兒,它就醉過去了。

堂哥輕而易舉地把阿鐵給騸了。他給堂哥報酬,堂哥不要錢,只要老虎的兩個卵子兒。

汪老虎提心弔膽地陪了阿鐵十多個小時,它才醒過來了。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就吃他為它做的牛肉湯。吃著吃著,它感到了疼,就用舌頭去舔傷口,可它的脖子又硬又短,怎麼也夠不上。他緊張得不得了,怕它翻臉不認人。可出乎意料的是,阿鐵平靜地卧下,又睡覺了,只是醒來后便拒絕吃東西,它呼呼大睡了兩天,他也陪了它兩天。他有點擔心,再絕食它就會餓死的。他就抱著它的頭哭,老虎也哭。小翠把熱好的牛肉湯端來了,放到了它的嘴邊。

「阿鐵,吃了吧!」他擦去了淚水,也幫阿鐵擦去了淚,「男子漢,別這麼沒出息,快吃了吧!」

阿鐵悲哀地低吼了兩聲,就去喝湯,竟然三口五口把牛肉湯喝光了。他又讓小翠去切牛肉,它也吃下去了。他這才把心放到了肚裡。

從此以後,阿鐵更離不開他了……

我們談得很投機,直到第二天凌晨兩點多鐘了,還是沒有一點睡意。我說,該睡覺了吧,明天再談。

汪老虎笑著斟滿了啤酒:「我不想睡,也睡不著,你就陪我到天亮吧。」我答應了他,一來我很想聽他說下去,二來我也是一點睡意沒有。

我找了個話題:「李大德為什麼叫『李燒』?這個外號是不是跟作風問題有關?」

他說,是指作風問題。在農村,公公和兒媳婦有那種關係,叫「燒白頭」,「李燒」和「燒白頭」是一個意思。可是又不確切,因為他和兒媳婦只是在她嫁給他兒子之前有過那個事。村民們在背後就叫他「李燒」,也有和他平輩的膽大者當面開玩笑叫他「李燒」,他也笑笑過去了,從來不生氣。

李燒四十多歲,他是汪庄村有名的美男子。因為人長得俊氣,再加上受苦不多,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說起他在汪庄村的名氣來,那是人人皆知呀。十幾年前剛改革開放時,他創辦了汪庄村農工商公司,使村民人均收入由不足一百元上升到了一千多元。他在工作上很有一套辦法,也正是這個原因,受到了上上下下的普遍讚賞,這是他的一個特點。他還有第二個特點:風流成性,貪酒好色。

據說,周圍但凡有點姿色的女人,有相當一部分跟他有那種關係,余翠翠的媽張巧雲便是其中的一個。而他的原配妻子「壓塌炕」則成年累月睡冷炕,忍氣吞聲地過著日子。至於他兒子,在知道了老子和自己妻子婚前的醜事后,當即拿起灶頭劈柴的利斧朝他爹的腦袋砍去,幸虧他躲得快……兒子還藉此要挾他,他花重金活動了個體面工作,讓兒子在鎮工商所上了班。

「這,你可曾聽說過?」汪老虎問我。

我說:「沒。就是聽說了,也管不了!」又問他:「他和小翠中間發生的事就讓人費解了。你應該緊緊抓住小翠才對。她怎麼變成李燒的新娘子了呢?」

汪老虎說,他承包果園后不久,就曾託人去向張寡婦提親。張寡婦聽完媒人的話,「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思謀著汪強跟你家翠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怎麼光笑不說話呢?」媒人耐心地說。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心高妄想!」張寡婦終於收住了笑,冒出了這麼一句。

「余大嫂,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汪強那娃可是有出息的,在部隊立過功受過獎,回來后又吃苦耐勞,承包果園,肯動腦又有見識,你怎麼說配不上翠翠呢?」

「他呀,」張寡婦點上一支煙,狠勁吸了一口,又從塗了口紅的嘴裡吐出個煙圈來,「要是去鎮上當幹部,我說不定還答應這門親事呢。避開肉架子吃豆腐,不懂個好歹。現在可好,包上個破果園子,還貸那麼多的款,讓翠翠跟上他去喝西北風呀?」

張寡婦絮絮叨叨了一陣子,見媒人無話可講了,又說:「你給汪家娃子捎上個話,就說翠翠已經有主了,讓他趁早死了這個心。」

媒人走後,張寡婦開始打扮,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氣氣李燒的婆姨「壓塌炕」。「壓塌炕」是李燒老婆的外號,因為她太老實太實在而得名。張寡婦從李燒嘴裡知道,「壓塌炕」因為丈夫在外面胡搞亂搞,又氣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想借「壓塌炕」生病之機,殺上門去報上次的一箭之仇,或許還能如願以償。

那是去年的事了,那天張寡婦和李燒在他家幽會偷情時被下地回來的「壓塌炕」堵在了房裡。「壓塌炕」這個老實得能壓塌炕的農家婦女一下子發怒了,她指著張寡婦的身子破口大罵:「你把自己男人弄死了,又來勾引別人的男人。你謀害親夫,還有臉活著!你個死不要臉的騷狐狸!」

什麼話難聽解氣就罵什麼話,張寡婦也和她對罵,罵著罵著二人便動了手,等李燒拉開后,張寡婦的嘴被撕爛了,害得她好長時間了沒敢出過家門。

丈夫橫死這件事也是多年來壓在張寡婦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本來那件事早被人們忘了,可她不懂得那是誤傷,一直認為是自己殺了丈夫,是害死親夫的殺人犯。

那時候她還年輕,丈夫余老二又是個地道的病秧子,還不會體貼人,哪有風流倜儻的李燒那麼情感熾烈、雄壯強悍呢?此外,李燒還很會體貼女人,深得女人的歡心。那天夜裡,丈夫去她娘家未回,她就在家裡和李燒做那事兒。不巧的是半夜裡余老二回來了,發現炕上睡著李燒,他氣急了,從廚房取把菜刀進來就砍。李燒年輕力壯,推開余老二就跑出門躲了起來。余老二早就為老婆和別人胡搞氣得七竅生煙過,今天又雙雙捉姦到炕上,火氣更不打一處來。見李燒跑了,他就舉起菜刀朝老婆頭上砍去。因為急急慌慌,砍下去的是刀背,刀刃卻正沖著他自己。

張巧雲見一道白光沖自己腦袋飛來,嚇得大叫一聲,一把抓住丈夫的手用勁迎著丈夫一推,把男人推了個四肢朝天,菜刀則不偏不斜,照頭把余老二劈死了。

這一切都讓李燒看了個一清二楚,他本該推門進屋上前搶救余老二的,可他沒有這麼做,反而威嚇她:「好你個張巧雲,殺人可要償命的!」嚇得張巧雲跪在地上求饒。

李燒見事已至此,就丟下一句話:「往後,你要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這件事給你捅出去!」

張巧雲頭磕得「咚咚」響:「從現在開始,我就聽你的,你……你讓我走東,我絕不敢走西。我要是再跟別的男人來往,你就去告我……。」

「好了」,他拉她起來說,「現在想辦法吧!」

二人合計了一陣,想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就說余老二和張巧雲給牛鍘草,當他抬起鍘刀的時候,心臟病發作,雙膝一軟一跪,頭正好撞在了鍘刀上。李燒恰巧從門外路過,聽到哭聲就進來幫她的忙……

這件事策劃得很周密,瞞過了村上所有的人。事情已過去好多年了,可始終是張寡婦心上一塊病,總怕李燒去告她。於是,她就百般討好李燒。她想,如果李燒的婆姨「壓塌炕」死了,她就有可能嫁給他。做了他的老婆,這件事就會永沉海底。可是,「壓塌炕」那麼壯的身體,她連病都不生,自己能如願以償嗎?不管怎麼樣,氣氣她再說吧。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到了李燒家,「壓塌炕」正圍著被子靠在掛著花布炕圍的牆邊縫衣裳。

「喲喲!李家嫂子,你是在給兒子縫衣裳還是給孫子縫衣裳呀?」

「你……你個臊母狗!給我滾出去!」「壓塌炕」一見她火兒便冒上來了,氣得拿衣服的手抖了起來。

張寡婦卻滿不在乎,故意氣她,一扭屁股貴客般坐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點根煙抽著,不慌不忙,慢聲細語地說:「有本事管住你的男人,有本事你倒著活,變成十八歲的漂亮小丫頭呀。我比你漂亮,他才要上我的炕,上我的身,就是不上你的炕,不上你的身。你生氣么?吃醋么?那就氣死你,醋死你!」

「壓塌炕」立刻就氣暈過去了。張寡婦怕李燒回來,便腳底板抹油,悄悄溜走了。

晚上,「壓塌炕」氣得睡不著覺,就哭著罵李燒:「你這個沒良心的,到處拈花惹草,讓那個婊子貨到家裡來欺負我……你摸摸心口想一想,我為你李家當牛做馬一輩子,你也丟掉四十奔五十的人了,你給我指條路吧!」

李燒白天也因處理村上一件事生了一肚子氣,本想回家好好睡個覺,見婆姨絮絮叨叨個不停,就火了:「你再叨叨,我出去睡!」

「壓塌炕」哭得更響了:「你去,你去呀,找那個妖精婆子去,我不想活了……」

李燒一賭氣真的出了門。「壓塌炕」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就喝下了半瓶「敵敵畏」。早晨兒媳來打掃屋子時,才發現婆婆死了。

李燒懊悔得直跺腳,他摸摸老婆的胸口,早已冰涼涼的了,就一下子癱倒了。他想自己昨晚也太過分了,不該賭氣出去,她正在氣頭上怎麼能讓她氣上加氣呢!不管怎麼說,她也是這個家的有功之臣啊!……

快天亮了,我們才睡的覺。睡覺前似乎有點睡意,可躺在這熱乎乎的土炕上時,我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因為「老虎搶親」、「強姦」等懸案吊著我的心。

汪老虎睡得很香,頭放在枕頭上就拉起了輕微的鼾聲。我強迫自己快點睡,明天還有不少工作等著做呢,這才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夢見了葉茂花榮的果樹林,夢見了轟隆隆的機器和裝好箱的果產品運到了藍藍的大海邊……

上午9點我才睡醒,我聽到了小翠拾掇屋子的聲音。這聲音很輕,輕得我無法抗拒想偷看一下她的慾望。

我輕輕地翻了個身,才發現汪老虎不知啥時候已經起床走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炕也掃得乾乾淨淨。朝地上一看,小翠正小心翼翼地擦著地上的桌子、茶几、沙發扶手,水泥地面早已經拖得乾乾淨淨了。從粉紅色的窗帘邊緣透進來的太陽光斜照在噴塑的牆壁上。屋內的一切都顯得雅緻、大方、整潔、漂亮。這是多麼勤勞的一對啊!

從汪老虎口裡我知道,他還沒有和小翠同房,原因一是小翠和李燒領了結婚證,二是他不願意在未正式娶她之前跟她發生關係。不料,他這份好心卻給小翠造成了心理壓力,她猜疑他是嫌自己被李燒強暴過,所以才這樣對她。這就是小翠一直心事重重的主要原因之一。

汪老虎知道這些后,跪在地上指天發誓:「我姓汪的要是不要你,不好好對待你,就不得好死!」

余翠翠也跪倒在汪老虎對面,忙用手掩住了他的口:「別胡說,我相信。」他倆就抱在了一起,……

我被一聲低沉的吼聲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拉開窗帘朝外一看,原來是阿鐵馱著汪老虎威風凜凜地躥出果林,來到了門前。

這情景真讓人激動得不得了。當年武松在景陽岡打死老虎,在陽谷縣城裡遊街時,顯得那麼威風,今天的汪強騎著老虎巡視果林,他比武松不知耍威風多少倍呢!

小翠把早已熨好的西服遞給了我,我說聲「謝謝」就接過來穿在了身上。她說:「這阿鐵只認他一個人,別人喂它無論好賴的東西,它聞都不聞一下,旁人連摸它一下都不可以。上次縣上來人摸了它一下,它腰一弓,兩隻前爪長長地伸出去,都插進地里去了,還齜牙咧嘴,嚇得那人出了一身汗。我喂它時,故意蹭它一下,它雖不嚇我,身子刷地一轉就躲到一邊去了。」

汪老虎走進來說:「鎮公安分局的人來了,要找小翠了解情況。陳幹事就勞你陪陪他們吧,吃完早飯,幹活的人們就來了,我得去照看一下。」

我說:「沒有問題。」

鎮公安分局的陳副局長和小劉、小於和我都很熟,客套了幾句就進入了正題。小翠按陳副局長的意思,談起了她那段辛酸、屈辱的經歷。

那天天氣很熱,她指揮著雇來的姐妹們摘果園裡的果子。豐收的喜悅把她和汪老虎拉得越來越近了。

可是,她媽反對她和汪老虎的婚事,開始她認為是媽對他的事業不理解,怕女兒跟了他冒風險,她沒有和媽爭辯,她想等他掙上錢,讓媽看到果園的發展前景時再說服媽。後來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果園景況好了,錢也掙了,她媽反倒越來越反對他倆的婚事。她就認為媽不可理喻,說的話也毫無道理,就越來越不願意見她媽了。

於是,她就住在了村上好姐妹的家裡。

張寡婦風流成性,見女兒住在人家,不再管自己的閑事,就送個順水人情:「你哪天想媽了、想家了你就來,我也不反對,可有一點,不能誤了田裡的活。」

這天早晨,她媽帶話讓她下午收工后回家,說有重要事情。她這幾天忙於平整果園裡的地,準備修剪果樹,操持給葡萄蓋房子等等,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今晚就回去一趟吧。

回到家裡,她吃了一驚,院子里停著一輛嶄新的木蘭摩托,家裡的黑白電視機換成了二十九英寸的大彩電,還外加了VCD影碟機和卡拉OK音響。

「媽!這哪來的?」她問。

張寡婦放了一部電影,那按鍵裝碟的熟練動作使她很吃驚。她想起那次和汪老虎在唐鎮長家裡,鎮長放VCD的動作比她差遠了。她立刻就猜出這是誰教媽的了,卻又故意問:「媽,買這麼多東西,哪來的錢?」

「傻丫頭!」媽在她腦門上點了一指頭說,「媽給你找了一門親,這是人家送的彩禮。」

「媽!」小翠臉色變白了,反抗道,「我不去。除了汪強,我寧可死,也不嫁!」

小翠嗵嗵嗵向媽放了一陣機關槍,見媽還是悠然自得地抽煙,一句話也不說,就著急了,她過去抱住媽的胳膊:「媽,我都二十四的人了,你就讓我做一回主吧!這些東西退給人家,我讓汪強給你買。」

張寡婦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小翠就聲淚齊下地向她求情。

張寡婦裝出一副被女兒說動了心的樣子,拉起女兒的手說:「小翠呀,媽真是把你慣壞了,拿你一點辦法沒有。這件事明天再說,先去吃飯吧,媽把飯早已做好了。」

「你不答應我就不吃飯!」

「你這死丫頭,媽答應你還不行嗎。」

她哄走了小翠,就偷偷地冷笑了一聲。她在早已準備好的一杯藥茶里,放進了一塊冰糖,手拿一根筷子等著小翠吃完飯回來。小翠最愛喝糖茶了,她想小翠看到肯定會搶著喝的。

果然,小翠收拾完廚房后高興地來了,她見媽正在用筷子攪著冰糖茶,就急火火地端起杯子,一邊說著「謝謝媽」,一邊咕咚咕咚把藥茶喝進了肚。

張寡婦在屋外轉了一圈回來,發現小翠已經昏迷過去了。

張寡婦大聲咳了幾聲,一直躲在隔壁房裡的李燒躡手躡腳地進來了,說:「岳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說完就急不可耐地要抱小翠。

「慢著!」張寡婦過來扯住了李燒的耳朵,「往後,可不許你有了年輕的就忘了老的,你要敢慢待老娘,小心你的耳朵根子!」

「不敢!不敢!」李燒一邊說著,一邊抱著小翠進了隔壁房間……

小翠一覺醒來,見燈還亮著,又感到一隻大手在她的胸脯上放著,不由吃了一驚。

「啊!」她見李燒赤條條地躺在身邊,便一把推開他,「流氓!快滾!……啊,這是怎麼回事?」她大聲喊叫著,抓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體。

李燒哈哈一笑:「要不是你媽生米煮熟飯的計策,你怎麼能嫁我呢?」

「住口!」小翠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這時候,她感到下身隱隱作疼,就什麼都明白了。她大叫著:「不!不!畜生!快滾出去!」

小翠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親娘竟會設計坑害自己的親女兒,她放聲大哭,淚水像小河湧出了眼眶。

這一夜,李燒和張寡婦輪番做她的工作。她獃獃地聽著,腦子裡一片空白。

張寡婦說:「李大德是我們汪庄的首富,大金大銀,名聲在外,他跺跺腳,汪庄村就倒、就塌,你嫁了他是你的福氣。你老娘我還沒有這個福氣呢。再說了他哪一點不好,長得比他汪家娃好,錢也比他多。這不,除了買來的東西,光婚禮錢就三萬塊呢!他汪家娃子有嗎?話又說回來了,做女人的嫁上誰也就那麼回事,你跟他覺也睡了,身也破了,就認命吧……」

李燒也說:「翠翠,我姓李的別說在汪庄,就是在鎮上、縣上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你嫁給我,吃不愁,穿不愁,花錢不愁,辦事不愁,我保證你順順心心、風風光光。給,這是十萬元的存摺,從現在起就是你的,你愛咋花就咋花……」

李燒塞進小翠手裡的存摺她沒有看一眼,就三下五除二撕成了碎片片。

張寡婦見狀,悄悄在李燒耳邊低語:「你哄她吧,我走了。」

她後悔得不得了,和汪強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他除了疼愛自己、保護自己外,親都沒有親過自己一次。參軍之前,她媽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勾引男人,責任田裡的活一點也不幹,都是汪強哥幫她干,除草,捋燕麥,撒化肥,澆水,犁地,凡是重點的活,都是靠他出大力流大汗不分早晚地下苦,而且幹得特別好。他參軍走時,還托好朋友在他走後替她乾重活。她更忘不了,在他走的頭天夜裡,在村口的楊樹下,她多麼希望他能抱著她親一口呀,可等了半個晚上,他除了說話還是說話,竟沒有主動吻她一下就帶著遺憾走了。複員回村后,她讓他承包果園,他二話不講就答應了。也就在那一天,他抱她了,親她了……早知今日,何不衝破習俗和他住在一起呢?然而,這一切都晚了。想起自己和他的海誓山盟,真是悔愧難當。現在,清白沒有了,貞操沒有了,還有啥臉面去見她的心上人呢,還有啥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這時候,她想到了死。

下定死的決心后,她起床了。她燒水把自己認認真真洗了個乾乾淨淨。李燒還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就乘她倒水之際溜到了屋裡。小翠連啐帶罵把他趕出了屋子。她頂上門后就想怎麼去死。上吊?她想起故事裡弔死的人都吐個大舌頭,怪嚇人的。

那麼,還有啥死法呢?跳河,河裡沒有水。鑽火車,這倒是個好死法,等火車開過來了,一個猛子鑽進火車輪下,閉著眼睛,就像小時候跳進河水洗澡一樣,眼一閉,牙一咬就鑽進去了,剎那間就血肉橫飛,啥也不知道了。可那樣連個全屍都落不下。

她又想到了用刀剪之類的東西,忙找剪子、刀子,可一樣也未找到。她記起曾拿過汪老虎的一隻刮臉刀片,就放在針線盒裡。對,就用它割破手腕上的動脈血管。

刀片很鋒利,不費力就割破了血管,血一個勁往外冒,不知道割對了沒有?管他哩,反正血流多了人就會死的。

這一刻,她似乎沒有感覺到疼,但想到她的心上人時,馬上感到疼起來了,而且疼痛難忍。就這樣死去嗎?自己還沒有享受過在心愛的人面前真正做一回女人的幸福呢,怎麼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對,還有李燒這個老賊,我怎麼能放過他呢,應該讓他償還這筆血債才對……她不由自主地喊了起來:「汪強哥!快來救我!」

李燒早就走了,張寡婦有點不放心就在門外偷聽。聽到女兒呼救她就使勁推門,可門推不開,她就到隔壁叫來了堂侄兒幫忙,把小翠送到了鎮醫院,大夫說,送的再遲一點,流血過多人就危險了。

見小翠通過輸血搶救脫離了危險,張寡婦才放心了。她又考慮起如何讓小翠和李燒結婚的事情。她給侄兒幾張票子,囑咐他別說出去翠翠住院和自殺的事情,說出去不光彩,要丟人哩。侄兒連連說著「曉得」……

擺平這一頭,張寡婦就急急忙忙去找李燒,她認為這是李燒向小翠獻殷勤的好機會。給她送飯、端尿罐,像電視上那樣天天送鮮花給她,天天守著她。她的心就是一塊石頭也會被暖熱的。

小翠突然失蹤了五天,可急壞了汪老虎。聽張寡婦說,小翠跟上相好的跑了,他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話。可是,小翠究竟上哪裡去了呢?越想知道她的下落,就越想見到她。他天天來張寡婦門前轉,向鄰居了解小翠的情況。小翠的鄰居餘五奶奶不忍心騙小夥子,就暗示他去鎮上醫院看看,他才知道小翠住醫院了。為了儘快見到她,他破例騎上阿鐵飛速趕到了鎮上醫院。

他怕嚇著人,把阿鐵領到醫院後院的樹林里,在僻靜無人的地方畫了個圈,命令阿鐵:「進去,不準出來!」

阿鐵馴順地朝他點點頭,就卧進圈裡去了。

住院部是個小二樓,在小翠的病房外,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鏡頭:小翠正斜躺在李燒的臂彎里,讓他喂著飯。張寡婦怕讓小翠看見汪老虎,就急忙迎了出來,把他拉到了一邊。

「汪經理,你就別來找她了。」她說。

「為什麼?」汪老虎憤憤然。

「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她遞給他一個紅本本,「他們的結婚證。」

「誰的結婚證?」汪老虎翻開一看,傻眼了,上面貼著小翠和李燒的彩色照片。

「小翠真要和李燒結婚?」他既氣憤又驚訝,「這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李大德的老婆死了,這你知道吧。他才四十三歲,比翠翠大十幾歲,這一點也不稀罕!」

「是她自願的?」

「是自願的,他們已經在一塊睡過了。」

「什麼?」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汪強驚呆了……

鎮公安分局陳副局長等人的調查結束了。陳副局長還告訴我,根據各方調查的情況看,小翠告李燒強姦罪成立。但也有難辦的一面,他們打算給鎮上領導彙報之後再做出最後決定。另外,李燒現已主動向鎮法庭撤訴,並答應和余翠翠解除婚約,這也能證明李燒在結婚證上肯定做過手腳。可是,鎮上結婚登記冊上有餘翠翠蓋的指印,這就讓人難以解釋了。雖然余翠翠一口咬定那是她住院昏迷時被人偷蓋的,因為她醒過來后發現指頭上有紅印泥。可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張寡婦卻矢口否認這一點。同時鎮民政幹事的話和李燒是一致的:結婚證是余翠翠住院前兩天和李燒雙雙去辦理的。時間吻合。如果在結婚登記這件事上不能突破的話,強姦罪暫時就不能成立。

案子的確有點複雜,這當中,李燒、張寡婦、鎮民政幹事在領發「結婚證」的過程中很可能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送走陳副局長一行后,汪老虎和我一塊勘察果品加工車間的地址,也順便轉轉他的果園。

我們一邊商量著修建廠房的事情,一邊穿過果林朝北面走去。靠山坡的地方,幾十個青年男女正在緊張地平整土地,揮銑裝土的,推著架子車來來往往的,一派緊張忙碌、熱火朝天的景象。

汪老虎說,人們開的這塊地是公司規劃中的新產品試驗林,用的人都是本村的年輕人。他們無償幫助平地,條件是要在加工廠開工時進廠當工人。

我們正說著,小翠挑著剛出籠的饅頭、茶水來了。小夥子們、姑娘們放下各自的活,圍住了小翠,說說笑笑,連吃帶喝,熱鬧極了。

我們繼續往果林深處走去,轉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了,才轉到園子門面牆的東頭。我看到大約有五十多米的園子牆是剛砌起來的樣子,就問汪老虎是怎麼回事。他說是那天李燒領著村民來拆的。

李燒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毫無希望的果園在汪老虎的手上變成了搖錢樹,去年就神奇得像變魔術一樣,全都掛了果,使汪老虎發了一筆財。今年的長勢又這麼好,產量比去年怕要翻一番的。李燒早就對果園垂涎三尺了,可又礙於汪老虎和村上籤訂了二十年的合同,實在奈何不了他。

李燒萌發了收編汪老虎的念頭。

這天晚上,李燒來找汪老虎,談聯合經營的打算,說他已跟鎮、縣領導彙報並被批准了,還答應讓汪老虎擔任村農工商公司的副總經理兼果品公司的經理。

汪老虎一聽,深感突然,當時沒吭聲,心裡卻不由地佩服起小翠來了,她早就提醒過他,李燒見果園成功了,很可能要搶奪勝利果實,要他保持冷靜的頭腦,不能讓李燒的三言兩語蒙住眼睛。這不,李燒果然找上門來了。他是深知李燒的為人的,說啥也不能同意讓李燒收編自己。

「謝謝李總經理的好意。」他盯著李燒一字一頓地問,「我想知道你提拔我還有什麼條件?」

「條件嗎,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要終止和村裡的合同,再和農工商公司簽訂合同,利潤可以……」

「不可能!」還沒有等李燒說完,他就打斷他,「李總,我不想當你那個副總經理,我只想把果品公司辦成一個地地道道的沒有婆婆的有限責任公司。我絕不想跟別人搞聯合經營。」

「你先別拒絕,這是上級決定了的。老實告訴你,你同意也得這麼辦,不同意也得這麼辦。至於條件,可以商量。你要是執意不肯的話,群眾可以根據上級的決定,強行中止合同,收回果園,到那時,別說副總,你連啥都撈不到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李總,你要強行收走果園,我就去告你!」

「你敢?我會讓群眾來跟你算賬的!」李燒氣沖沖走了。他又扔下一句:「你等著瞧!」

「我奉陪到底!」汪老虎也不示弱。

第二天,李燒便鼓動一些不懂法律、不明真相的群眾來砍果樹、拆園牆。等汪老虎從鎮上趕回來時,園牆已被拆了五十多米。果樹因為有阿鐵保護,一棵也沒有被砍掉。

「鄉親們!」汪老虎大聲說,「父老鄉親們,你們這是違法行為呀,聽我一句吧,我們可是訂了承包合同書的!」

「合同書?哼!」李燒說,「大家別聽他的,有上級給咱們撐腰,大夥不讓他承包,他就承包不成。大家快拆呀!」

「鄉親們,不要上他的當。我剛從鎮上回來,鎮長說,上級並沒作出什麼聯合經營的決定。這是他李大德假傳聖旨……」汪老虎一改往日低聲說話的習慣,高聲喊著。阿鐵也大吼了一聲,山搖地動。村民們一聽,誰也不動手了。李燒揮著手剛要說話,阿鐵朝他邁兩步,一齜牙,一弓腰,雙爪深深地嵌入了地里。他早就領教過阿鐵的厲害,嚇得朝後退了兩步,一句話也未敢再說。

這時候,小翠已經從鎮上把公安分局、司法所的同志請來了。公安分局小李讓汪老虎喝住了阿鐵,嚴肅地對李燒和村民們說:「你們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再要繼續搞破壞的話,我要把帶頭者抓走。汪強同志和大家簽訂的合同期限是二十年,是受法律保護的!」

村民們這才三三兩兩地離開,李燒也羞愧得掩面而去。這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可給汪強造成的兩千多元損失卻沒有了下文。

這天晚上臨睡前,我問汪老虎:「小翠出院以後,她沒有找你說說原因?」

「她來過,」他從被窩裡伸出胳膊支到枕頭上對我說,「她一出院就來找過我。」

那天晚上,他煩得睡不著覺,就去挖地,累得汗流浹背,頭一甩,汗珠就刷地射出去老遠,流到眼睛里,刺得眼生疼,流到嘴裡,鹹鹹的。他怎麼也想不通,小翠會躺在李燒的懷裡,還和他領了結婚證?張寡婦講她和李燒已睡過覺了,對這一切,他一直持懷疑態度。他深深記得,那些天,小翠領著姐妹們在園子里幹得多起勁呀,整天樂哈哈的,走到哪裡,就把笑聲帶到哪裡。他一聽到她的聲音,渾身就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就高興得了不得……

他細細回憶那天的每一個細節,小翠被張寡婦叫走的第二天就失蹤了,她為啥要自殺?她……這一系列的問題攪得他頭疼,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李燒在搗鬼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可鎮上的民政幹事指著結婚登記本說:「這是她親手按的指頭印。」她居然和那個老淫棍雙雙去鎮政府登記結了婚……

「噹噹!噹噹!」鐘響了,這是小翠來找他的暗號。他扔下鐵杴,三步並兩步跑來開了園子門,果然是小翠。她用黃圍巾把頭包得嚴嚴實實。要是以往,她進門後頭一個動作便是雙手吊上他的脖子和他親熱,然後拉著他的手進屋,阿鐵也過來蹭她,表示歡迎。可今天,她和他就像隔了一道牆似的,誰也不講話。進了屋開了燈,還是默默地面對面坐著。

「小翠,」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汪強哥,」小翠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我對不住你,請你忘了我吧,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為什麼?」他雙手扶住她的肩頭,輕輕地搖著,看著她哭紅了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又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汪強哥,這都是命呀,李燒這個老賊,是他害了我!」小翠掙開他的雙手站了起來,「汪強哥,請一定原諒我,也請你永遠忘掉我吧!」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你肯定有冤屈,你應該說出來!」他也流下了淚,抓住她的雙手搖著,又把她攬進懷裡,用左手捧住了她的臉,「小翠,你就告訴我吧,我會理解你的!」

「不!」她掙開了他,「已經晚了!」她大喊著沖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也緊跟著追出了門外的小路口:「小翠,你站住!」

李燒堵住了他的去路,賴兮兮地笑著說:「小夥子,她可是我的老婆了,你要幹什麼?」

汪老虎拳頭握得嘎嘎響,阿鐵也焦急地等待著衝鋒的命令。他真想狠狠揍李燒一頓,可是……

淚水從這個鐵漢子的眼裡流出來了,阿鐵見主人揮了一下拳頭,以為是向它發布命令,就呼地追過去要撲李燒。他想起李燒曾告他養虎傷人的事,雖說沒有什麼事實,可公安局的同志讓他好好看管阿鐵,再不能出現嚇著人的事。於是,他大喊一聲「阿鐵!」阿鐵就乖乖地回來了。

我下汪庄的第四天,鎮法庭的小米、小賀來汪庄調查「老虎搶親」事件。我和他們交談時,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也許「老虎搶親」的故事是激動人心的,可我竟然絲毫沒有一點剛下來時的那種急於想了解事實真相的心情。

見到李燒和談到他時,我就憤憤然。他心胸狹窄,小肚雞腸,對果品公司的成功和發展十分嫉妒和恐慌,生怕汪老虎的事業會超過他,還使出這麼卑鄙無恥的手段來傷害一個比他小近二十歲的姑娘……

對於汪老虎和小翠,我確實感到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對他們的遭遇我除了同情外,再就是希望他們度過事業、愛情兩道難關。

法官小米和小賀已進入了「老虎搶親」事件的調查取證階段。我自然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講,我也一定要這樣做。

李燒和余翠翠的結婚日期選擇在農曆九月初八,新曆10月9號。

這天的汪庄村熱鬧極了,汪庄酒家門口披紅挂彩的小汽車就停了十幾輛,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達數百人。李燒炫耀地說:「我一輩子結了兩次婚,第一次結婚時因為窮,連一桌像樣的飯菜也請不起。第二次結婚就不同了,我發起來了,我們村也發起來了。再說,人家余翠翠是個比我小十九歲的黃花閨女,我總得為她想想吧。」言下之意這樣大操大辦才對得起余翠翠,才能顯出他李大德在汪庄村的位置。

上午10時許,迎親的車隊按當地習俗從村的東頭,沿著一路種有垂柳、白楊的村道朝南,爾後往西向汪庄村委會所在地汪庄酒家進發。

汪老虎和他的阿鐵站在夫妻山臨村的山坡上看著大道上徐徐行駛的車隊,聽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張老虎痛苦地抓頭髮、轉磨磨。

阿鐵似乎比主人還要著急,它時而圍著主人轉圈子,時而又做出朝山下猛撲的樣子,前爪下抓開了一個一個的土坑。見主人沒有讓它下去的意思,只好作罷,長長的尾巴弄得山坡上塵土飛揚。

下午3點多,宴席進行完畢。迎親車隊按習俗由西朝北轉一圈再進李燒的家,轉得越遠,路越長,對新人婚後的生活就越好。當車隊揚起塵土行進到離夫妻山最近的地方時,也就是汪老虎痛苦地栽倒在山坡上昏迷過去的時候。這也難怪,他已經兩天水米未進了,再加上受到這熱烈場面的刺激就昏倒了。

阿鐵圍著主人轉了幾圈后,終於下定了搶余翠翠上山的決心,只有餘翠翠才能救自己的主人。它朝山下一看趾高氣揚飛駛而來的車隊,不由得怒火萬丈,丟下主人箭一般衝下山坡,大吼一聲擋住了車隊。恰在這時,小翠打開了車門,阿鐵從容地叼起昏倒在車邊的小翠,連拖帶拽,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了果園裡,把她送到了汪老虎的床上。然後又叼起昏睡的汪老虎,把他送到了她的身邊。

李燒帶著人追到了果園門口時,阿鐵正在那裡履行自己的職責。它腰弓得像園牆一樣高,兩隻前爪抓起的土在它身後飛揚,大尾巴刷一下蹭下了路邊一棵大白楊樹的皮,那樹皮像刀劍一樣「嚓嚓嚓嚓」飛到了李燒的腳邊,嚇得李燒面如土色。

見這些人還不退去,它又前進了幾步,大吼一聲,震得楊樹葉刷刷跌落,也震得李燒後退了十幾步。李燒已有過兩次被阿鐵教訓的經歷,再看眼下它發威的樣子,自然不敢造次。老虎屬於國家重點保護動物,打又打不得,罵也聽不懂,它只懂小翠應該是主人的人絕不能讓李燒帶走。

李燒沒招了,只好求助於鎮公安分局。陳副局長早就知道汪老虎和小翠的愛情故事,也聽說過一些李燒在汪庄的為人,他見事已鬧到了這個地步,就有意推託說:「老虎又沒有傷著人,再說你聚眾毀園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呢,另外今天就我一個值班,你就去法庭告吧。」

李燒本來想讓公安分局派人去抓汪老虎,再奪回余翠翠,現在公安分局這個態度,就只好以汪強縱虎搶親、強搶良家婦女為由,起訴到了法庭。

小翠醒過來的時候,見汪強也睡在身邊,一動也不動。只見他渾身是土,臉色蒼白,知道也是阿鐵從外面拖來的,就連喊帶搖:「汪強哥!你醒醒!」

她給他灌下一杯糖水,他才醒過來了:「你,你怎麼在這裡?」

「是阿鐵把我搶來的。」她給他擦著臉上的土說,「汪強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她撲在他身上哭了起來,他也又驚又喜,緊緊地摟住了她,兩個人的淚水流在了一起。……

她出院后那幾天,知道自己已經是不清不白的人了,就下定決心和汪強斷絕關係。

這一切都是李燒這個老賊乾的,她要報復他,於是就答應和他舉行婚禮,但房子要裝修得跟城裡人一樣,傢具擺設要超過城裡人,婚禮要大操大辦,娶親的小車不得少於十輛。

李燒全都答應了,就得寸進尺想要早日結婚。她厲聲警告他說:「要是逼急我了,我殺了你!」

李燒沒有辦法,只好耐著性子不敢再吭聲,反正她答應和自己成親,早一天遲一天也沒有關係。他千方百計讓小翠高興,好順順噹噹跟著自己。

臨到結婚的那幾天,小翠後悔了,她怎麼可以失去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呢?她怎麼可以失去和汪強哥一塊創業的機會呢?他不是說,不管自己做下啥事情他都會原諒自己嗎?可是……

她越是自責就越是想他,想跑也跑不了,老賊怕她跑就派人看著她,使她脫身不得。直到她坐進新車的一剎那,她後悔極了,為什麼要答應那個老混蛋呢?他有的是錢,就是蓋個金樓銀屋也難不住他呀,可受熬煎的卻是她和她的汪強哥,今天走出這一步,相思之苦會伴她一生。想到這裡,她心裡就萌發了要逃跑的念頭。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逃出去,她要今生今世永遠守著汪強哥。

當娶親車行至果園附近時,她隔老遠看到汪強哥猛然倒在山坡上時,那顆本來就破碎的心又似被戳了一刀,她簡直要發瘋了,她要去看汪強哥,去救汪強哥。就在阿鐵猛撲下山的一剎那,她推開了車門,撲出了車外。在迷迷糊糊中,她癱倒在了撲來的阿鐵的爪下。

現在又和心上人在一起了,她心情無比的激動和興奮,她要和心上人成親,阿鐵就是他們的見證人。

她擦去了他的淚水。扶他坐了起來:「汪強哥,你要是不嫌棄我的話,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會好好伺候你的。汪強哥,你說話呀!」

「小翠。」他抱著她說,「這下就好了,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麼過來的嗎……先不說這些,我們快弄點吃的,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她親了他一口:「強哥,我去做飯。」

小翠做起飯來很利索,一會兒工夫,兩葷兩素四個菜和兩大碗拉條子就擺到了小圓桌上。

「我吃不了這麼多。」她說著把拉條子給他撥了二分之一,又取來一個小盆子,「給,用這個吃,能拌開。」

他順從地把小盆端過來,倒上面,拌上菜,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汪強哥,慢點吃。」

「嗯。」他是真餓壞了。

吃完飯,她把他打發出去:「哥,你出去一會兒,我要洗澡。」他出去后,她把早已燒好的水倒進大膠木盆里洗了起來。

他走出了果園大門。外面冷冷清清的沒有一絲兒動靜,村口小路上傳來了手扶拖拉機的「嗵嗵」聲,遠處也接著傳來了一兩聲狗叫。萬家燈火猶如繁星點點,村委會方向還隱隱約約傳過來歌舞廳的音樂聲。

阿鐵還在堅守著崗位,靜靜地卧在離園門口不遠的地方,認真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很感激阿鐵,要不是它,他就有可能失去她了。他想,今晚怎麼忘了給它吃飯呢?

噢,他明白了,它怕李燒來干擾主人,就在吃飯時守在門口沒到伙房去。

他三步並兩步到伙房給它取飯菜、生肉,今天要讓它吃個夠。

他推開伙房門時,驚呆了。小翠害羞地用雙手護著前胸蹲在膠木盆里,頭微低著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那玉石一樣白嫩細膩的兩個小肩頭可真是太美了,還冒著絲絲熱氣。

「小翠,你真美。」他恨不得一下子撲過去,抱起她來親個夠,可他忍住了。他快步到碗櫃里端上剩菜、生肉走出了門。

他看著阿鐵吃東西,心想著剛才小翠的樣子。

她洗完澡出來了,用雙手從他後面緊緊地抱住了他,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他用手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臂。兩人都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之中。

「強哥,我們去睡覺吧。」她情意綿綿地說。

他回過身來,抱住她響亮地親了幾口:「我們進去吧。讓阿鐵也進來,咱們鎖好園子門。」回到屋裡,他不急著睡覺,小翠也就不好意思地坐在椅子上。她期待著他抱她上炕。

「小翠,你睡小屋,我睡外邊。」

「為啥?」小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能就這麼得到你,我要體體面面地娶你進門。」

「哥,我不在乎這,我……」

「不!」他大喊了一聲,「我在乎!」

小翠含著淚,低頭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返回鎮上后,幾位主要領導傳閱了我寫的報告,又通知我去鎮政府向他們作口頭彙報。

接到通知后,我很高興,這就說明我的報告已引起了鎮領導的重視,汪老虎和小翠的問題有希望解決了。

領導認為,汪老虎有遠見卓識,能吃苦耐勞,具有開拓精神,敢想敢幹,應該大力扶持。可對於李大德也應該保護,他畢竟是我們鎮上有成績的企業家。至於案子,已經很清楚了,既然李大德已主動撤訴,不再控告汪強,並提出解除和余翠翠的婚約,那麼余翠翠就寬宏大量吧,放李大德一馬,好好和汪強成親,兩人一起創業、持家、過日子。

我根據鎮領導的意見,二下汪庄做汪老虎和余翠翠的工作。汪老虎異乎尋常的痛快:「行,只要李燒能和翠翠解除婚約。」

「不行!不能饒了這個老賊!」余翠翠氣憤地說。

「小翠,得饒人處且饒人。」汪老虎也幫我做她的工作,「那件事我不會計較的,再說,你媽對這件事情也是有責任的。你不是說今生今世永遠和我在一起嗎,不妨來個冤讎宜解不宜結,我看這有助於我們的事業。再說,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哪有時間跟他糾纏呢……」

小翠這才不堅持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沉重的心事才算放下了。一直在關注事態的阿鐵,也扭轉身挺起尾巴回果林盡它的職守去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西部女神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當代現代 西部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