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微臣蕭文求見公主殿下。」

一道醇厚的男聲傳來。寶珏抬眼一看是她的那位挂名夫君——駙馬蕭文。

今天他依舊是一身白衣在門外站立著玉樹臨風飄飄似仙只是面上的神情又是比先前冷淡了幾分更加顯的清冷孤傲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出一股距離感。他的身後是兩個衣著樸素的青衣少年約莫十八、九歲的模樣面容姣好體態修長只是左邊的少年雖站在那裡卻老是不自覺地會做些小動作出來不如右邊的少年那般老成持重。

「站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快進來」寶珏一邊熱情地招呼一邊吩咐墨珠「快給駙馬看座!上茶!」

其實墨珠哪裡還用得著她來吩咐早就撣了太師椅等著蕭文入座好去沏茶。

蕭文進了門並不客氣落座之後他帶來的兩個少年向寶珏叩頭行禮:「奴才秋住、冬行給公主請安。」

「起來吧。」寶珏一抬手說道。她挺討厭這規矩的墨珠剛開始也是動不動就來這手好在經過上次那場曖昧的擁抱以後她吩咐墨珠只要在人前做個樣子的命令墨珠雖然滿心疑惑但也依囑執行這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墨珠已經不會再時不時地突然來這麼一下子來「嚇唬」寶珏脆弱的神經了。但對於蕭文的小廝她顯然還沒有置喙的餘地畢竟這兩個可是蕭文自己帶來的大戶人家講究這個她自己是「西貝貨」可不能在人前露馬腳。

墨珠托著茶盤出來恭謹地遞上茶後退到寶珏身後垂手侍立。蕭文一雙黝黑的眸子在他的身上轉了一圈又冷冷地盯著他的面龐瞅了會兒方才收回視線。

「公主的病體可好些了?」他淡淡地問彷彿在問一個不相干的人而不是在問他的妻子。

「還好還好托福托福。」寶珏不明他的來意不敢隨便說話生怕言辭之中一個不留神又惹他生氣——世家子弟這性子總是傲些自己「鵲占鷲巢」到底不能太過囂張還是小心為妙。

「那麼公主對當日以下犯上的奴才紫玉打算如何處置?」蕭鬧筆幼瘧︾澹手洌蛔躍醯靨羝鷚槐叩拿濟孤蹲帕慫哉飧魴∝說墓厙兄欏?

不知道為什麼寶珏看著蕭文這副模樣竟覺得他冰冷的外表下隱約透出一股嫵媚的氣質和妖嬈的風情心中不覺一動。

蕭文見寶珏愣愣地看著自己出神當下暗生惱怒想到自己這一輩子將要和這麼個人糾纏心中又是恨又是怨。早知如此結果當初何必刻意展露鋒芒引起身為丞相的母親注意?還不如和父親過著離群索居的清冷日子倒也落的清凈大不了在父親百年之後為父親結廬守墳孤老一生也就是了總好過和這麼個「混世女魔王」朝夕相處。

想到這裡他不免將當日指婚的女皇也恨了進去:陛下既然瞧我不上直接送我進廟出家就是卻弄出這樣的姻緣把這寶珏公主說的天花亂墜有情有義以至讓自己憑空生出許多希望不料希望越大失望越多如今想來就算是呆在冷宮裡頭日子恐怕也過得要比現在順心的多!……

蕭文的心思百轉千繞徑自沉湎於自哀自憐之中把他來找寶珏談的正事悉數拋在了腦後。

秋住和冬行站在蕭文身後見兩位主子都不開腔也不敢支聲。他們從小被賣身為奴相府規矩森嚴主子在說話他們是萬萬不能擅自插話的哪怕公子平日和顏悅色但也只是私底下如此在人前始終都是難以親近的高貴雍容他們是公子的貼身小廝可不能讓人笑話沒規矩連帶著輕視了公子。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寂靜一片。

有一個人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

墨珠一直對身陷牢籠的紫玉十分關切。同是公主的小廝又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他十分清楚紫玉的倔脾氣也明白這次事件生的前因後果。原本以為紫玉此次必死無疑可是公主醒來之後卻性情大變。他以為公主要玩什麼新花樣幾天相處下來卻現:公主的確變好了。正想找機會替紫玉求個情駙馬倒先來了。他知道駙馬對紫玉也是心生同情要不然也不會不顧管家的反對一直把他羈押在府里而不是送他去見官不料等了半天駙馬只開了個頭就沒了下文公主在那裡只管朝著駙馬出神把他急得心如貓抓當下趁大家不注意大著膽子輕拽了下公主的衣袖以求公主回神。

「墨珠」回過神來的寶珏抬手拉住墨珠的衣襟往下一拉把少年的臉龐拉到自己嘴邊悄聲問道「紫玉……是不是就是傷我的那個小廝?」

香甜地氣息吹拂過敏感的耳邊墨珠臉一下子漲的通紅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下四周卻看見秋住投向這邊鄙視的眼神冬行的目光沉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只有駙馬蕭文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沒有注意到他與公主這曖昧的姿勢。

「還請公主念及紫玉多年服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莫要傷他性命墨珠懇請公主開恩。」墨珠就勢跪在寶珏腳邊叩頭求情以求為紫玉留得一線生機——身為奴才對主子不敬即是大罪何況傷的是公主讓堂堂金枝玉葉徘徊生死邊緣雖公主無性命之憂但這罪名可是有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蕭文對紫玉的態度其實很是矛盾一方面他很欣賞紫玉的氣節對寶珏的作風很是厭惡另一方面寶珏畢竟是他的妻子公主府的主人當今聖上的御妹若是因此有個三長兩短追究起責任來他倒是無所謂大不了以身殉葬而已怕只怕連累家中父親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只怕又要被母親楊易居嫌棄、被妹妹楊鴻雁及其父親曾敏折磨這就是他為人兒子的不孝了。

眼看墨珠在那邊哀哀求懇他猶豫了一下想要開口幫著求幾句可又想到這公主往常瞧自己不順眼總喜歡個自己對著干怕只怕自己的求情反而害了那個小廝因此嘴唇動了動話臨出口卻又咽了回去。

沒有看到蕭文矛盾的神情寶珏自顧自地暗暗點頭:這紫玉算起來可是讓她順利還陽的大功臣。既然是大功臣自己當然要好好地謝謝她先么是要把他從牢里弄出來。好在自己現在是公主府裡頭號掌權者說一不二是她的權利反覆無常是她的專利就算現在她要馬上對紫玉賞金賜銀相信也沒人敢反對只是這麼做到底不合人之常情還是低調一些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主意打定寶珏俯身輕拍了拍墨珠的肩膀:「本宮為什麼要殺他呢?這次受傷乃是意外當日是本宮和紫玉鬧著玩兒他一時不慎錯手傷了本宮本宮既然已經康復了這事就算過去了自然不會追究他的責任稍後傳我的命令把紫玉從牢里放出來吧!」

感到蕭文主僕投過來詫異的視線寶珏驚覺自己太過寬容與自己素日的惡行惡狀嚴重不符趕緊自找台階假意咕噥著抱怨道:「想本宮好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親國戚身邊只有一個小廝實在與身份不符把紫玉放出來以後還是讓他到本宮身邊伺候著吧!」

此言一出墨珠千恩萬謝蕭文卻噙著一絲冷笑:看來寶珏對那紫玉依然沒有死心吃了一次苦頭卻還是沒學乖果真是塊朽木!想到這裡心中對寶珏的厭惡之情更是猛烈當下片刻也不願意多待起身告辭帶著秋住冬行回了自己的「翠竹苑」。

寶珏瞧著他的背影搖頭嘆息:這人的脾氣傲得很難怪原來的「寶珏」不喜歡他。也算他運氣好換了自己這麼個有容人之量的大度之人做妻子不然遲早都是抑鬱而終的命!

轉過臉來寶珏對著墨珠道:「你不是惦記紫玉嗎?還不快去把他接出來?「

墨珠如夢方醒站起身來也顧不得道謝「噔噔噔噔「就跑了出去。

寶珏看他的樣子又是喜歡又是好笑。

喜歡的是這墨珠重情重義的性子好笑的自然是他彷彿後面被什麼東西在追著跑似的飛快的度。反正自己對這偌大的公主府也不熟加上紫玉可能還對「寶珏」心有怨恨自己實在不便露面還是讓墨珠去把人接了出來。按照墨珠寬厚的性子一來肯定會在紫玉面前替自己說不少好話沒準兒可以消散些他的戾氣。二來墨珠是個嚴守規矩的人勢必會領著紫玉過來謝恩自己倒要好好瞧瞧這讓「寶珏」色心大動的少年生得是如何的美麗了難道還能美過駙馬蕭文不成?寶珏的心中充滿好奇。

一時半會兒人也不可能馬上回來寶珏轉到書架前抽了本前兩天就在看的書出來拿到書案前坐下來慢慢看起來。

說起來這個「寶珏」也是夠任性妄為的堂堂公主殿下一書架放的居然都是鄉野小說、艷詩淫詞連一本拿來沖門面、做擺設的聖賢之書也沒有!寶珏自從現了這個秘密心中不覺對「她」起了幾分「敬意」:能夠這樣不顧及世人眼光、活得如此自我的人還真沒愧對「公主」的身份!

轉過頭來一想這對自己倒是好處多多——將來自己就是做出再驚世駭俗的事情想必別人也不會有多驚奇反正「混世魔王」的名聲早就擺在那裡了。

虹王朝的文字和中國的繁體字差不太多寶珏看起來雖然有些吃力但到底好過看正兒八經的八股文所以拿著本艷情小說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公主……」略帶哭腔的聲音把寶珏的注意力從書里拉了出來。

她抬頭一看只見墨珠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一雙大眼睛中漾著水波看來又有「泛濫」之勢不覺有些頭疼:這個墨珠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哭這點實在讓人受不了。雖說美人哭泣我見猶憐可一個男孩子動不動就眼淚汪汪的到底說不過去!現在年紀小還不要緊將來呢?將來成*人了可怎麼是好啊?看己還是得努力糾正他這個毛病寶珏在心裡又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公主……」公主只是看著自己不問話墨珠有些心慌可一想到紫玉的情況也顧不得許多衝口而出:「求公主開恩救救紫玉!」

「我不是答應放了他嗎?難道……他出了什麼事?」寶珏皺眉問道。

這下墨珠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有了機會逃離「源地」與大地「接吻」「紫玉他……他快要死了……」

「我不是答應放了他嗎?難道……他出了什麼事?」寶珏皺眉問道。

這下墨珠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有了機會逃離「源地」與大地「接吻」「紫玉他……他快要死了……」

「什麼?!」寶珏一驚:「怎麼回事?難道還有人亂用私刑?!」紫玉可是我借屍還魂的大功臣我怎麼可以讓他有閃失?一想到這裡她也急了抓著墨珠的手道「他在哪裡?你快帶我過去看看!」

墨珠原本還有些擔心公主會見死不救現在看公主也是一副焦急的樣子當下心神大定。他知道。只要公主肯鬆口紫玉就能活命怕的就是公主置之不理讓紫玉自生自滅那他可真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當下墨珠領著寶珏七轉八繞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院落院落里花草茂盛一角豎著一座碩大的假山。墨珠鑽進假山洞寶珏一直牽著他的手自然就跟了進去卻現裡面又是別有洞天:原來這裡就是地牢的入口!

陰暗潮濕的地牢墨珠領著寶珏走到盡頭。寶珏眨巴了幾下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裡昏暗的光線。她隱約看見在角落裡躺著一個人影。

「那個……是紫玉?」寶珏疑惑地看著墨珠後者大力地點頭一臉地悲傷。

寶珏看了看碗口粗的木欄粗重的鐵鏈和結實的銅鎖:「好吧你去把管家找來要她拿好地牢的鑰匙到這裡來。」

墨珠答應著又跑了出去。

寶珏站在牢門邊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影喃喃道:「你可是個大功臣呢!我的事情還多虧了你幫忙……現在就讓我來開始報答你吧……」

掌燈時分翠竹苑。

「主子您還不知道吧?」秋住替蕭文取下束的白玉小冠一邊拿著梳子梳理著蕭文烏黑的長一邊賣弄著他從別處聽來的消息。

「知道什麼?」蕭文翻過一頁書不經意地問了句。

「芙蓉院里現在可熱鬧著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管家甚至到太醫院請來了王太醫呢!」秋住放下梳子拿過件絲綢的袍子擱在書案上然後給蕭文結開身上衣服的帶子服侍他更衣。

蕭文聽他一說心裡一動。他放下手中的書沉吟了會兒還是問道:「莫非……是公主她……又不舒服了?……」

「才不是呢!」秋住猶如被踩到尾巴的貓「那樣不懂珍惜公子好處的人生病了才好呢!死了才幹凈呢!」

「不許胡說!」蕭文低聲喝道神情嚴厲「她畢竟是公主是我嫁的人縱有千般不是我們也是聖上親自指婚做的夫妻。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必為她守節一生你這個奴才再亂說話我立刻就把你趕出去!」

「是……是……」秋住嚇得跪在地上連連討饒「公子秋住以後再不敢了您就饒了我這次吧!」

冬行本來在給蕭文鋪床鋪被此時趕緊過來打圓場:「公子秋住也是無心的您也知道他這張嘴沒有遮攔反正這裡沒外人教訓他幾句以後他斷不敢再犯您可別提什麼要趕他出去的話他這死心眼兒若是離了公子怕是馬上就要去尋死了……」

「你也不用替他說話。」蕭文嘆了口氣道「今天他當著我的面這麼說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他既然會這麼說就說明他心裡有這個念頭!若是一時口快對著旁人也這麼說上幾句……相府里的骯髒事你們也不是沒見過如今進了公主府更是有過之而不及!現在若不給他個教訓幾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秋住知道了再也不敢了。」秋住看冬行遞了個眼色過來趕緊低頭認錯。

「公子您看秋住也知道錯了您就饒他這一回吧?」冬行在旁邊陪著笑說。

蕭文看了看這兩個少年——如今自己身邊就這麼兩個貼心的人冬行機靈懂事秋住雖和他同齡卻做事莽撞沒讓自己少操心……想到這裡不由得一聲長嘆。

冬行甚為機靈趕緊上前扶起蕭文:「公子時候不早了您快安歇吧。」

蕭文躺在床上兩個小廝吹滅了蠟燭冬行在外間的小榻上躺下——今天輪到他守夜秋住則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秋住!」

正在關門的小廝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公子什麼事?」

「王太醫來……到底是做什麼……」

「說是公主吩咐請了來給先前關在地牢里的小廝看病的。」想了想秋住還是忍不住再八卦了一回「聽說那個小廝是公主親自從地牢里接出來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秋住關上了門。

冬行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她……大概又在玩什麼花樣了吧……莫非這次選擇「懷柔」么?蕭文苦笑著知道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公主她……還真是會花心思……只是……她的心思為什麼不用在別的地方呢?比方說:做學問;比方說:為官之道;比方說:自己……哎呀!自己吃的苦頭還不夠多嘛!怎麼又開始不切實際地幻想起來?!蕭文暗罵自己可心裡的想法卻無法控制。一顆心兜兜轉轉懷著矛盾的心思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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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草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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