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流浪北京:我身邊人們的生活
一點點青春/一點點走開/一點點流浪起來/一朵朵鮮花/一朵朵盛開/一朵朵飄散得很快……
這是1995年春節之前,我為《東方之子》組創作的歌曲《其實每個生命都需要表白》,很多聽過這首歌的人問我,歌曲為什麼叫這個名字,一開始的歌詞是什麼意思。
對於我們來說。每天的工作應該用一種善良的心去關懷人,用我們的鏡頭和屏幕給更多普通人表白的機會,但其實,鏡頭後面的我們也是需要關懷與表白的一群人,因此有了這個歌名。
歌詞的開始部分,對於我身邊的人們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一種生活狀態。頭三句:一點點青春/一點點走開/一點點流浪起來,寫的是男同胞,而後三句自然寫的是女同胞。
其實很多人都已知道,《東方時空》、《焦點訪談》這群人絕大多數都不是中央電視台的正式職工,尤其在93年、94年、95年那三年,我們這個欄目像一座充滿朝氣的兵營,似乎每天都有著人員的進進出出。印象很深的是,每次出一次長差,回到辦公室,總有些新來的人不認識,而過去熟悉的人不見了蹤影,一打聽,另謀生路了,就是這樣一種殘酷但生機勃勃的流動,製造了《東方時空》和《焦點訪談》起步后的輝煌。
那個時候的《東方時空》很有點電視界延安的味道,一批又一批全國各地的熱血青年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來參加一場電視界的革命,這種狀態的形成,並不是因為《東方時空》節目本身已經做得多麼優秀,而是因為他們在長期封閉的令人有些窒息的電視機制里打開了一扇通氣的大門,讓很多早就渴望自由的青年電視人有了追夢的地方。
於是流浪北京就成了自然。
在《生活空間》自己的欄目介紹中,很多工作人員用文字披露了自己來新聞評論部的原因,這成了難得的一份心靈記錄。
陳虻:93年6月的一一,當孫玉勝靠著窗檯對我說:到《東方時空》來吧。我回去看了二十幾天的《東方時空》,想了二十多天。有兩點理由,我決定來了,一是《東方時空》是一個天天的節目,天天播,就一定天天有事干,我不願閑著;二是《生活空間》當時是一個服務性的欄目,教給人一些生活技能,我想我在這兒幹不成什麼好事,至少不會幹對不起老百姓的壞事。(作者註:陳虻后創造了「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這句經典廣告語,並由害怕閑著變成渴望閑一兩天,但沒有機會。)
孫華拉:有人說《東方時空》是「中央電視台的深圳」,就為了這句話,為了成為中央電視台的深圳人,我來了。(作者註:但如果特區慢慢內地化了,你是改變這種狀況還是選擇離開?)
林宏:在河北當了十幾年的記者,93年早晨,被電視屏幕上《生活空間》節目所驚醒,驟然感到:微斯人,吾誰與歸?於是乎,懷揣著首屆中國新聞獎的證書,晝夜兼程投奔於《生活空間》帳下。(作者註:更多的人是什麼獎狀都沒帶就來了,因為當時的評論部只關注現在和未來。)
倪俊:為了更大的生活空間。(作者註:人多了,《東方時空》也被作大了。)
李冰琦:因為希望。(作者註:一個乍一聽像空話但仔細一聽就讓人想掉眼淚的理由,評論部心中絕大多數人心裡都有,只是有人說了,有人沒說。)
劉挺:找罪受。(作者註:同意,但清閑對於年輕來說,本就是最大的懲罰。)
李曉明:不過是想活得透氣點,遇上這兒需要人手,還能提供溫飽。(作者註:來評論部的人並非不食人間煙火,恰恰相反,如果沒有溫飽,理想是空的。但請注意:是溫飽,不是小康。)
其實還有很多,這裡不過是個節選,更重要的是,樣本選取的是《生活空間》工作人員的,但表達的卻是當時來新聞評論部人們的共同心聲。在那一段時間裡,理想與希望並不是個空洞的話語,幾乎所有新來《東方時空》的人眼中,我都能看到一種純真的東西,這種相遇,讓彼此雙方都會擁有一種世外桃園裡的激動。
夢想是吸引力,而到了北京,生活就成了流浪人群首先要面對的問題。
有人陸續而來,住處自然就是最先要解決的問題。在最初工資都很低的情況下,一群天南海北來的人過一種集體生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拿《東方之子》組來說,我們屢次搬家,最後穩定在北京六里橋一棟居民樓的半地下室里。那套房子有七、八個房間,住著我們近二十人。由於吃飯長期處於打游擊狀態,因此大家請了一個保姆,專門負責做飯。這個盡職的保姆,每天給我們清楚地算帳,誰領來一個朋友吃飯,錢自然是不能少交的。
在這套房子里,我們生活了一年,這套房子中,高於地面能透進光線的窗戶只有十多個厘米高,潮氣是有的,但由於人多便散發了。男男女女每天人來人往,生活永遠是熱鬧的。每天都會議論藝術與片子的拍攝,甚至會爭論得面紅耳赤,那時的手機是奢侈品,因此離家甚久的人會在夜晚到辦公室給父母打一個問候的電話,然後踩著夜色回到地下室這個熱鬧的家。
在這套房子之中,只有我一個結婚的人,因此電視、冰箱都是公用的,每天早上我用迪斯科舞曲叫大家起床,而那個地下室里過的除夕,我們兩口子做了一桌子飯菜,等待除夕下半夜加班的同伴回來,那樣一種感受,讓我們多少找到了相依為命的感覺。
對於流浪北京的人們來說,物質上的回報是暫時看不到目標的,甚至當時從各自的家鄉離開,打碎那種含金量還可以的鐵飯碗,本就是為精神上的一種慰藉,一種可以自由呼吸的生命狀態而來,因此「群居」似的集體生活,沒有人會覺得很苦。
在那流動的搬家過程中,在那一大套地下室之中的生活里,每個人似乎都亢奮著、跳動著、燃燒著,中間夾雜著和人有關的各種故事。喝多了以後的迷狂、談戀愛時的你死我活、閑下來時牌局的你輸我贏……更重要的是那段日子是《東方時空》、《焦點訪談》等欄目向上攀升的階段,從某種角度說,正是流浪北京的人們用一種流浪中的激情點燃了這把改革之火。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當我們在地下室里住的津津有味的時候,夏天的一場大水把我們的家園沖了個七零八落,集體生活被迫結束了。
那場水來得非常突然,外面一直下暴雨,不知是因為豆腐渣工程還是因為房管部門維修不力,我們的窗戶突然成了進水的閘門。由於是半地下室,屋裡的地面本來就低於外面的地面,因此只用了很短的時間,我們的家園就成了汪洋世界,屋裡的人們雖在齊膝的水中緊急搶救,但家園的凋零已是不可避免。
當時我們的一位攝像拍下了這有點悲壯的場面,而另一位組裡的同事用這些畫面做成了一個小片子,配上惠特尼.休斯頓深情款款的歌聲,播放的時候,大家表面是笑的,但心中是否流淚,怕只有各自知道了。
這一切對於我們來說都不算是苦難,甚至回憶起來還多少有點留戀的味道。這之中,還有其它的一些因素時常困擾著流浪的人們。比如說,心中永遠的漂泊感、變換了生活環境以後的感情生活,不是中央電視台的正式職工,因此沒有任何福利,沒有對於分房子的渴望,沒有藉資料的資格,還有某些正式職工的白眼,出去採訪時不公正的待遇等等,這一切都曾經在局部的時間裡刺痛過流浪的心,但很快就過去了。
大水沖走了我們《東方之子》組的集體生活,相信其它組也都有著各自精彩而讓人感慨的故事,最初那種夾雜著熱情的流動感也慢慢穩定下來,大家開始在京城之中租下房子各居一方,見面時大多是在辦公室或是出差之中。夢想不用在眾人之中分享,各自組內的人員也穩定下來,不再是出一次差回來,就能輕易看見陌生的面孔。
我為同事們高興,從20多歲走過30,人們不能總是停留在一種流浪的狀態之中,上面有老,有的人下面也開始有小,生活的重負在理想的面前也是必須承擔的,穩定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但我在的祝福的同時,依然懷念那種流浪時的激情。生活環境不再像最初那般惡劣,但內心深處那種流浪的激情之火卻不應該熄滅,否則我們的節目就註定要在越來越精緻的技巧之中消滅了激情消滅了一種粗糙而原始的衝擊力,那是可怕的。
在評論部內部曾有一個欄目向工作人員問過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還沒走?回答是多種多樣:
「還沒累死呢!」
「還沒過癮,走什麼走!」
「我喜歡這個職業和我的同事們。」
「自己騙自己個兒。」
「在這裡,似乎總也達不到理想的目標,於是我留下了。」
「累傻了。」
「因為理想還不曾破滅。」
「希望大於失望。」
「因為還不是走的時候。」
……這最後一句回答最讓我提心弔膽,和評論部的感情經過六年多的日子,有愛戀,有慣性始然,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難以說出個「走」字,但還是盼著在這個由流動人員組成的大集體中,道路的前方一定要永遠有著理想之花的影子,這樣路上不管有怎樣的坎坷和艱難,行走的人才會不停地向前。但如果哪一天,這條路的前方已沒了理想的百合花,那就到了大家該說再見的時候了,但願永遠沒有這一天,永遠都不是走的時候。
只是,不知大家現在的小日子過得怎樣,也許都會經常懷念那有酒有煙有徹夜長談有面紅耳赤的日子吧?青春不會再來,流浪的腳步慢慢停歇,但精神的流浪卻永不該停止,否則,我們這一代人很快就會成為後面追趕者走向成功的祭品。
我很慶幸,能和敬一丹、水均益、方宏進和崔永元成為搭檔,我想我們有很多共同點,比如:都不是一開始就幹上了電視;都不是北京人;都結婚了,還都沒離;都有一個孩子,都酷愛著孩子;一般都喜歡回家……
大姐敬一丹
我們習慣稱敬一丹為敬大姐,這不僅是因為她在我們五個人中年歲最大,還因為她的確是大姐的樣子。
我從沒有見過敬大姐穿過不得體的衣服,平日里很少聽敬大姐談論時尚等話題,但她在生活之中和出鏡的時候,穿著搭配卻總是覺得沒有比這樣穿更合適敬大姐的了。
敬大姐的心很軟,即使是批評性的報道她也是商量性的口吻,而在採訪針鋒相對要提一些尖銳性的問題時,敬大姐總是狠不下心來,這使得敬大姐在我們這個經常流露出「尖酸刻薄」的團隊中多少顯得有點與眾不同。
但對於觀眾來說,敬大姐就比我們幾個人值得信賴得多,於是收到的各種信件是最多的,也因此看到敬大姐求人辦事,但從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別人。求敬大姐辦事有一點讓人印象深刻,你把事兒跟她說了,幾天之中,她都沒有跟你談起這件事,你以為敬大姐忘了,但幾天以後,她把辦好了事的結果告訴你,然後和你聊直敢其它話題,讓你說感謝的機會都沒有。
平和寬容的敬大姐也有發火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我們五個人出去簽名售書,讀者很擁擠,秩序也很亂,維持秩序的一位小姐沖一位觀眾很不客氣的發了火。這個時候敬大姐發話了:你客氣一點好不好?目標當然是沖著那位維持秩序的小姐。我知道敬大姐絕不會發那種拍桌子瞪眼睛的火,但語氣突然嚴厲起來就是她發火的象徵,我甚至感到:這比那種真正的發火還要有震攝力。
敬大姐還是一個容易被普通人和普通人中間的感情所打動的人。她關注民工關注孩子關注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似乎比我們都多。我雖然幾年之中沒有見過敬大姐掉眼淚,但卻經常感受到她在講述某件事情心頭一軟的時候。
我時常能感覺到外在很柔和的敬大姐骨子裡卻很堅定。當初從黑龍江向外考研究生的時候,幾次挫折又幾次堅持,終於見到成功的那一天。從廣播學院任教到電視台當主持人,從經濟部到評論部,敬大姐的每一步都走得準確並堅定,這不能不讓我佩服她的判斷。想當初敬大姐在經濟部已經闖開了一片天地,也開辦了中央電視台第一個以主持人名字命名的欄目《一丹話題》,,但敬大姐依然敢把這一切都拋掉,來評論部重闖一片天地,,這是一種有勇氣的賭博,但敬大姐贏了,也因此,敬大姐在我心中的形象從來就不是柔弱的,「大姐」這兩個字叫起來更帶上了一種佩服的含義。
很少見到敬大姐掙扎與痛苦的樣子,也很少聽敬大姐沉重講過去的事,做節目也好做社會上的很多事也好,敬大姐好象總是很輕鬆很自然的樣子。敬大姐的內心衝突在哪裡,對於我是個謎,或許將來只有敬大姐自己才能破解。
不過有時也看得出來,敬大姐在我們這些年齡小她好多的小弟身上,感受到自己做為大姐的一種壓力感。但是沒有關係,春天過了從來不是秋,何必為年齡發愁,主持人這個行當應當是越老越吃香,與其我們或下一代主持人熬到年歲大一點時才真正做到成熟,不如敬大姐就先給我們做一個榜樣,更何況,總和年輕人呆在一起的敬大姐,永遠都是大姐。
老師方宏進
稱方宏進為老師有這樣幾層含義,一來他的確是老師,深圳大學的老師,很多年裡,你看著他在電視台的屏幕上晃來晃去,但個人關係卻一直還在深圳大學,直到最近,這種關係才有了改變,我也曾經遇到過他在深圳大學時教過的學生,對他的教課水平還多有誇獎,只不過這些誇獎者都是他的女學生,不知男生的評價會是如何。
叫他老師的第二個原因,是因為在我們五個人之中,做新聞評論類節目,方宏進是出道最早的,想當初《東方時空》還了無蹤影的時候,老方就在北京電視台弄了個廣泛引起轟動的和希望工程有關的《圓夢》,之後又在中央電視台《觀察與思考》節目中任主持人,如按日本、韓國的規矩,我們不管比老方大還是小,都得稱呼他為前輩才對。也因此,有一年春節我們內部的聯歡會上,有一個小品里有這樣的台詞,是幾十年後方宏進的孩子說給崔永元的孩子聽的:「哼,當初我爸出名的時候,你爸還嗑瓜子練嘴皮子呢!」我想,不僅小崔的孩子,我和水均益的孩子面對這句話時也都只有聽著的份。
叫方宏進為老師的第三個因素只和我個人有關,1997年7月份,亞洲金融危機爆發,但對於我這個對金融里的奧妙知之不太多的人來說,金融危機爆發的原因有些深奧,不過方宏進是此中高手,正好有一次聚會,我向老方開始請教,老方一二三四,把亞洲金融危機給我講得生動有趣,其實不僅是我,我身邊好多人都聽得入了迷,也正因為那次談話,我對經濟產生了深厚的興趣,從此開始關注精彩紛呈的經濟領域,從這個角度來說,老方是個啟蒙老師。
當然叫老方為老師,還因為他有很多值得我學的東西。
做三峽大江截流直播的時候,我們倆在船上住一個屋,剛到房間,他收拾東西,最先拿出的是一瓶二鍋頭,放到窗台上,這才開始收拾其它東西。每頓飯多少都得喝一點,但從來也沒見他喝多過,恰當的節制與從容體現出老方生活的一種態度。與此同時,老方還帶到三峽一盤魯賓斯坦彈奏的《肖邦夜曲》,在用手提電腦打稿子的時候,肖邦的夜曲伴著他,很顯然,老方是一個很講究生活細節與生活質量的人。
不過和他住一個屋也有讓我憤怒的地方,一來他入睡速度太快,二來他打呼嚕。
他入睡速度之快,我還沒發現一個對手,常常是我倆躺下,你一句我一句聊天,但如果我有哪一句回答的晚了些,再傳來的就是他的呼嚕聲了。這讓我這個曾經飽受失眠之苦的人大為羨慕,但更為羨慕的是他能夠快速入睡的平和心境,這對於從事主持人這個行當的人來說,尤其珍貴。而對於老方的打呼嚕,我恐怕也和他的太太一樣,剛開始適應不了,到後來,沒了他的呼嚕,倒要重新適應幾天了。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老方極少出差離開北京,守著嬌妻幼女,每天過的日子滋滋潤潤。由於出鏡只穿一套西裝,省下的錢就把自己和老婆孩子的臉色補貼得白裡透紅,整個一主持人中的貴族。
我恨他的臉色和一睡就著。
性情中人水均益
其實水均益比我大,但大家似乎從來不考慮年歲,一致稱其為小水。大家對他的名字最精妙的解釋來自於1998年的抗洪搶險,由於那一段時間小水很少出鏡,因此我部有好事者發表消息:接上面指示,抗洪期間,小水不能出來主持節目,因為他一出來,就意味著「水均溢」,那不是壞了大事了嗎?
大家在屏幕上看到的是和國際問題有關的小水,但我們的生活中間,熟悉的卻是一個很中國的小水。
小水的家鄉是甘肅蘭州,那是一個以牛肉拉麵名揚四海的城市,小水就好這一口。平日工作很忙,中午一般盒飯伺候,但他是絕不吃米飯的,經常拿一包速食麵泡上,就著盒飯里的菜一吃,中午飯就解決了。因此我們一致認為,如果有一天將水均益抓了起來讓他招供可他卻遲遲不招,那就先用美人計,如果他將計就計還是不招,那就用上殺手鐧:在給他連續送上幾天米飯之後告訴他,如果招供,就給你換成面,想必小水大義凜然的革命品質將瞬間瓦解。
小水的姑娘比他還漂亮,有一天下午來辦公室玩,我就問他:中午你爸領你吃的是麥當勞還是肯德雞?他女兒回答:是牛肉拉麵。當時我就發現小姑娘的回答有些無奈,於是便在小水不在時偷偷問她:是你愛吃牛肉拉麵還是你爸爸愛吃?小姑娘如實回答:是我爸爸愛吃。
除去愛吃面,小水還愛玩,比如打雙升級,他的投入程度就極高,但牌好時容易得意記形,牌不好時容易意志消沉。記得有一次牌局給我倆留下深刻印象。我和小水是合作夥伴,而另外兩個製片人一夥,我倆上來就一番風順,如同殺豬宰羊般一路打到K,眼看勝利在望,這時我倆都開始得意忘形,哪想到那兩個製片人開始后發制人,竟在我和小水得意之時翻了盤,最終將我倆拿下,事後我和小水總結經驗,「還是當官的厲害」。不過從那以後,我有個感觸:我和小水認識晚了,如果認識得早,並且在不幹電視時就認識,那我倆可以浪費掉很多啤酒併合伙能幹很多壞事,但現在干著電視,大家都忙,這樣的機會就不多,算做是一個遺憾。
好在小水的節目很少讓人遺憾,由於小水絕頂聰明加上是個性情中人,他就和同伴慢慢把原本不好看的國際題材給盤活了,他總是能想出辦法「給咖啡加點糖,」讓國際題材的節目慢慢有了性情,這是他的貢獻。
但我多少替小水有些不平,我們其餘幾位,一被觀眾看見,想到的是中國地圖,而看到小水,大家腦海中出現的是一幅世界地圖,小水可能被利用的價值還有很多,今日的小水還遠遠沒能達到滿負荷運轉的程度,節目量小,禁忌不少,小水是有些苦悶,我們也陪著他共有。其實小水是該有個為他度身定做的欄目,一來我們看著過癮,二來不讓小水閑著,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別忙到偶爾喝頓啤酒打次牌的時間都沒有才是最好。
嚴肅的崔永元
一定有人看到這個小標題就會有些異樣的反應:「白岩松這小子嘩眾取寵,怎麼把嚴肅和崔永元劃上了等號?」
但我還是想以此提醒諸位,千萬別被表象所迷惑。
我們《生活空間》一位編導在我們內部刊物《空談》上創造了一句名言――「看見白岩松,就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再看崔永元,就知道又沒事了。」這句話很快傳遍四方,我和小崔也被定了位,彷彿一個人被認為是黑的就沒有了白色,但我想說,笑聲背後的崔永元和屏幕上的白岩松有共通之處,而嚴肅背後的白岩松可能也有屏幕上小崔的幽默風趣,沒有不複雜的人。
記得有一次出差,晚飯後的空閑,我和小崔在屋裡等人從別的屋拿牌來玩,電視上正放著老片子《城南舊事》,小崔細心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用觀眾並不熟悉的嚴肅表情發表了感慨:「現在不知道誰還能靜下心來搞這麼好的東西。」我們都沒有接話,但這時小崔的嚴肅是我熟悉的。
小崔和我都是廣院新聞系的,他高我四屆,走過的路有一些相似,分到中央電台,都在《中國廣播報》當過編輯,不過我到《中國廣播報》以後,他已經在《午間半小時》幹了很久。
雖然閑暇時也是嘻嘻哈哈段子不斷,但還是聽到小崔很多嚴肅的故事,比如兩次出去採訪,都是艱苦地帶,最後小崔都是被擔架抬了回來,從採訪地到醫院,這樣的路小崔並不陌生。
小崔還是個煽情的高手,他曾經給我們細緻地講過他去青藏高原採訪那些駐守軍人的故事,我印象很深的有兩個:一個是,一輛軍車在冰坡上下滑,沒想到迎面來了另一輛軍車,這個司機想都沒想,一打方向盤開進了萬丈深淵;還有一個故事是,小崔去看高山上的哨兵,但道路已不通,於是哨兵用望遠鏡看小崔他們,小崔他們用望遠鏡看哨兵,一個在這邊哭,一個在那邊哭。
而我之所以記住這兩個故事,我想正是因為小崔帶感情的講述。
小崔愛哭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做張穆然那期《感受堅強》,他勸了半天大家要笑別哭,可一開場他說了沒幾句話自己就先忍不住了,我現在都能回憶起,為克制自己不哭,小崔用力抓話筒的那隻手。象這樣讓小崔掉淚並不是一件很費勁的事情,人前歡聲笑語的小崔是一個最容易被感動的人。
可能在很長時間裡,小崔都會繼續以幽默的風格面對觀眾,但細心地觀眾一定會從他的「斜眼歪嘴的壞笑」後面看出他的嚴肅來,因為幽默只是小崔的手段,而嚴肅才是他笑容後面的目的。
請認清崔永元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