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王凡感覺到了自己已經縮小、疲軟，如果一根垂死的蚯蚓躺在一個陰冷、乾燥的洞穴里。他還是沒有動，他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芳芳，盯著她在昏黃的燈光下豐滿、滑潤的身體。王凡特別想知道此刻芳芳會說什麼。他一直在等著她開口說話，或者說他需要、他希望芳芳對他說帶點兒什麼。也許那樣會好點兒，也許那樣可以讓他從黑乎乎的深淵裡拉上來一點兒，這時，他喜歡光。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個人依然僵持著，悄無聲息。過了一會兒，王凡崩不住了。他再也不能忍受著可怕的寧靜，他想起來。當他剛想起身的時候，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來到他的腦海里。他突然覺得應該趕快跳出這個陷阱，趕快擺脫這難堪的局面。同時，他也想嘲弄一下芳芳，報復一下這個剛才玩弄自己的女人。他想了想，突然帶著一種奇怪的笑，開口說話：「怎麼樣？你挺舒服的吧！從我們一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可是非常遺憾，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對你毫無感覺。真沒想到啊，你居然會這麼做，事情居然變成這樣兒。不過，你一定很滿意。」說完，「哈哈」的大聲一笑。

芳芳聽他說完這番話，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他的身上，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錶情。突然，她拿走了王凡一直放在她腿上的手，捋了捋頭髮，然後說了一番讓王凡又一次意想不到的，徹底崩潰的話。

「哼!你可真逗，你以為你想得挺對嗎?你錯了，你居然以為我喜歡你，哼！可是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其實在我眼裡，你。是個屁！僅此而已。你特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吧？告訴你吧，就是因為我想干那事兒。既不是因為你吸引我，也不是因為我對你有多少好感，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我想干。」芳芳看著王凡語氣平穩地接著說：「你以為你是誰？其實或者是你或者是別的什麼人，誰都行。只要能讓我舒服，誰都可以。也就是說，對於我來說，你沒有什麼意義。你只是在我特別想要的那個時候出現了。不過你還不錯嘛你讓我挺舒服的。」說完芳芳抬起了身子，利索地跳下床，不緊不慢地穿好衣服，又看了一眼王凡，對他嫣然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屋裡靜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王凡還是躺在那兒，仰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他的意識完全麻木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芳芳的這番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裡，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釘子一樣鑿進了他極其脆弱的自尊心。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片片散落，他的靈魂掉到了一個比剛才更深更黑的地方。他彷彿看到許多隻眼睛在上面看著他，看著他蒼白瘦弱的裸體，他彷彿看著許多張猙獰的臉，怪笑著朝他撲了過來，圍著他指指點點。

他掙扎著伸手關掉了床頭燈，一切又回到了剛才，回到了那甜美而神秘的黑暗之中。他就這樣看著黑暗，看著黑暗把自己深深地淹沒。他聽見隔壁電視里傳出的隱約的歌聲，他聽見窗外的樹葉在微風中輕輕地抖動，他聽見遠處夜鶯在枝頭孤獨地吟唱，他還能聽見呻吟，依然是芳芳那迷醉的呻吟。

一切都是那麼荒謬，一切都是那麼可笑。王凡突然開始大聲地笑了起來，對著空空如也的黑暗，「哈哈……」地瘋狂地大笑起來，他無法停止這笑聲，就像他無法阻止那些不幸地到來。他越來越瘋狂的笑這笑著，笑著……突然，那笑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哽咽聲，然後漸漸地變成了抽泣，最後不可救藥地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個男人脆弱至極的哭泣。他不停地，無所顧忌地痛哭著，淚流滿面。慢慢的哭泣聲越來越小，可他身體抖動的越來越強烈，他反過身，他頭埋下去，緊咬著床單，嗚嗚地低沉地哭著，一個徹底失敗的人的哭泣。他無法阻止眼淚不停地流淌，他也跟無力阻止自己往下急速地墜落。

過了好一會兒，他停止了哭泣，虛弱地攤在床上。他感到渴極了，他感到疲倦極了，他感到孤獨極了，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瓶兒啤酒，咕咚咕咚地狂喝了起來。剛才那最後致命的一擊終於打到了王凡。鑽心的疼痛和失落又一次更猛烈地吞沒了他。他腦袋裡昏昏沉沉的，不停地喝著，沒多會兒，就喝完了那三瓶酒。他獃獃地躺在床上，覺得身體輕了許多，腦袋也在自由地旋轉。突然他想起了於小紅，想起了這個他一直愛戀著的，從人間蒸發了的女孩兒。

他決定要找到於小紅，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找到她。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於小紅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想找到她，即使是看她一眼。

王凡疲憊地從床上爬起來，腦袋覺得有點兒疼，他知道自己喝得有點兒暈了。昏昏沉沉的王凡穿好衣服，抓起桌上的煙，拉開門，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