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惠在電腦前發獃,已經到了中午吃飯時間。宋明過來招呼林惠:「吃飯去啊。」
林惠沒反應。宋明走到她跟前,伏在她跟前,說:「想什麼呢?」
林惠皺眉:「討厭。」
「絕食啦?」
「我就不明白,馬文怎麼會為那樣一女人跳樓?」
「想不通吧?要我說就是活該。」
「你這人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什麼叫沒同情心啊?你知道馬文有多少女朋友?糟踐過多少良家婦女?那些哭著喊著要嫁給他,對他好的,他放心上嗎?有一姐們兒差點為他喝了敵敵畏,他跟人家說什麼你猜,他說你喝也是白喝,我就不值得你喝!所以說,惡人就得惡人磨,他跟楊欣那就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我看,且完不了呢。」
林惠有點不樂意了:「馬文不像你說的這樣吧?」
宋明反問:「那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
林惠像下決心似的,忽然對宋明說:「他愛什麼樣什麼樣,跟我又沒關係,你請我吃飯吧。」說完看著宋明。宋明喜出望外,立刻答應。
宋明請林惠吃飯,在公司附近的上島咖啡。倆人都要的是牛排,三成熟的。林惠悶頭吃,吃完了,刀叉一放,對宋明說:「我做你女朋友怎麼樣?」
宋明聽了,手一哆嗦,餐刀掉到地上。
林惠粲然一笑:「算我沒說好了。」
宋明趕緊語無倫次地說:「那怎麼成,說了就是說了。」
林惠看著宋明,一樂。她二十五歲,才不一棵樹上弔死呢。馬文不成,那就宋明。她總不能耍單兒。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如果確定不了到底愛誰,那就先戀愛;如果確定不了是否戀愛,那就先同居。
一頓飯吃完,結賬出來,林惠很自然地就挽起宋明的胳膊,宋明受寵若驚。
林惠見宋明這副樣子,笑了,問宋明:「你沒談過女朋友?」
宋明趕緊說:「談過。你呢?」
林惠笑著斜看他:「你是希望我談過呢還是不希望呢?」
戀愛對有的人來說,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林惠自從跟宋明戀愛以後,她對付起馬文來就遊刃有餘了。首先,她不那麼把馬文當回事兒了,其次,她發現了馬文很多讓她看不起的地方。比如說,馬文在辦公室里求爺爺告奶奶地央求別人給楊欣找工作,那叫一個低三下四卑躬屈膝。馬文呢,也感覺到林惠對自己態度的改變,他心虛,知道自己理虧,一般都退避三舍。而且他還找過機會,跟林惠解釋,道歉,但剛開一頭,林惠就冷笑著說:「你是不是覺得你要是不能跟哪個女人好,那個女人就得遺憾難過半輩子啊?」
把馬文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後來,宋明跟林惠同出同進了,馬文才覺得林惠那小姑娘真厲害,這幾乎就是一轉身啊,他這胳膊上的石膏還沒拆呢,她就挎上宋明的小膀子了!不過,林惠對宋明,那基本就是呼來喝去,高興了描眉畫眼勾肩搭背出雙入對,不高興,小臉一抹颯,任憑宋明一溜小跑地跟著,恁是不理。下了班,徑直自己個兒就走了。手機不接,簡訊不回。
宋明總覺得有情況,其實宋明的感覺是對的。林惠並沒有閑著,她也忙著相親見網友呢。倒不是她腳踩好幾隻船,而是她總覺得跟宋明差那麼點意思。宋明不浪漫,也不會逗她開心,倆人在一起,聊一會兒就沒話了。林惠喜歡中年一點的成熟睿智男,可是這種男人,除了在電視上電影上能看到,就她現在的生活圈子而言,根本接觸不到,稍微靠近一點的,也就是馬文了。
本來,宋明可以理直氣壯地去質問林惠,但林惠來一個先下手為強,根本就不搭理宋明,這讓宋明就找不到突破口了。宋明一晚上沒打通林惠手機,一早到辦公室,林惠綳個臉坐在那兒,收郵件發郵件忙得不亦樂乎,宋明湊過去不管問什麼,林惠就一句話:「上班呢!」
宋明沒招兒,只好把馬文拉到公司會議室。馬文這幾天一直在給楊欣找工作,根本沒心思搭理宋明,所以當宋明問他林惠有什麼異常情況沒有,馬文連磕巴都沒打,張嘴就說:「她是你女朋友,我注意得著嗎?」
宋明臉色哧溜就變了,那叫一個掛不住。
馬文見狀,擠兌宋明:「你有點出息沒有?」
宋明說:「不是我沒出息,你說吧,她要是不跟我好,明說,我也不死纏爛打。她現在這叫什麼?想對我好就對我好,那叫一個好,那叫一個熱,轉臉就不是她了,連解釋都不解釋,你說她為什麼呀?不想對我好,成啊,明說分手不就得了!你說她是考驗我啊,還是覺得這麼著特有意思,耍我呢?」
「這事兒你問她自己去。」
「你看她嘟的那張臉,我能問嗎?問了她能理我嗎?」
「你把我叫這兒來,就說這事?」這時,馬文手機響,馬文趕緊一邊接,一邊用手勢告訴宋明等等。電話是馬文一哥們兒打來的,馬文前兩天求人家給楊欣安排一活兒。所以,馬文一接電話,倍兒熱情,說了半天,千恩萬謝,到最後一打聽,敢情人家一個月才給一千三百塊!
馬文掛了電話,氣得呼哧帶喘,跟宋明抱怨:「就一千三一月還要英語?還要本科學歷?有沒有搞錯?!」
宋明看著馬文那樣兒,知道他是給楊欣找工作碰了釘子。馬文這點爛事兒,辦公室沒有不知道的。宋明學著馬文剛才的腔調,以牙還牙:「你有點出息沒有?」
馬文面不改色:「我就這點出息。」說完,要走。宋明趕緊拉住馬文:「哎,我有一哥們,是干HR的,人力資源總監……」
馬文聽了,站住,一回頭,給宋明一張特誇張特燦爛的笑臉,嘴角直接咧到耳朵根兒說:「中午想吃點什麼?我請。」
宋明一激靈:「馬文,你這臉變得也忒快了點吧?」
馬文不理他的反應:「說正事兒,你哥們兒那兒靠譜嗎?」
「前一陣他們公司正招公關主任,讓我給推薦人呢。」
「公關主任?楊欣幹得了嗎?」
「馬文,我一直不明白一個事兒啊。你離婚時間也不短了,一直瞎混著,也隔三岔五地整個女朋友,怎麼就總邁不過去楊欣這個坎啊?」
「你別瞎說啊,她現在已經是別人老婆……」
「那你怎麼就這麼沒出息,非得上杆子給她幫忙呢?再說,她不是有老公了嗎?她那老公是幹什麼的?」
「我這不是看她可憐,沒著沒落的?她那新老公,就是一老實巴交幹活兒的,沒什麼路子,你趕緊的,給你哥們兒打電話,不一定非得是主管,只要有一工作干就成。一千三一月可不成啊,怎麼都得三四千吧?」
「我知道了。我那事兒呢?」
馬文奇怪:「什麼事……」隨即做恍然大悟狀,連說:「林惠是吧?哎,得,你先把我那正事兒辦了……」
宋明樂了:「就你那叫正事兒?」
馬文連忙點頭,對宋明:「行行,先說你的事兒也成。這人吧,都賤,尤其是女人,你越上杆子,她越淡著你。你淡著她兩天,她就著急了。你對林惠,就是太好了,整個一『辛丑條約』,她就是列強,你就是喪權辱國任人宰割的清朝政府。那哪能成啊?」
「那我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硬氣一點。她不理你,你就不理她,再找幾個漂亮女孩上單位來找你,看她急不急。」
「她要是不急呢?」
「那就正好哇,說明她心裡壓根兒沒有你,長痛不如短痛。」
「你別害哥們兒。」
「我害你幹嗎?對我有什麼好處?對了,你趕緊給你哥們兒打電話啊,問問他那公關主任找著了沒?」
宋明回過神來:「我怎麼覺得你在害我呢?你對楊欣怎麼就這麼上杆子呢?」
馬文:「所以人家跟我離婚了。你得吸取我的教訓。」說完,伸手拍拍宋明肩膀。馬文這話倒真是肺腑之言經驗之談。
那天中午,宋明到底還是跟林惠吃的飯。
當時,宋明已經跟他那幹人力資源的哥們兒打過電話,那哥們兒說要來就今天下午來,他想辦法給楊欣夾一塞兒。宋明趕緊上馬文辦公室來跟馬文說,讓馬文趕緊通知楊欣。馬文其實已經給楊欣撥了好幾個電話,但楊欣那會兒正積極應聘呢,沒顧上接。後來馬文給楊欣發了簡訊,讓楊欣回電,楊欣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忙,勿擾」,把馬文給急得一腦門子汗。
馬文好面子,不願意跟宋明說實情,只好打馬虎眼說:「咱先吃飯,我請你。回頭再說。」
宋明急了:「還是先說吧。趕緊的,她到底去不去?去,我就給我哥們兒打電話,別好不容易給她安排了面試,她又不去,讓我哥們兒坐蠟。」
馬文賠笑:「你哥們兒那兒也得吃飯吧?不能一邊吃飯一邊面試吧?」
宋明急了,說:「我可告訴你,除非你馬文開公司,當董事長,那能由著楊欣的性子,愛什麼時候面試什麼時候面試,不面試直接來也行,這要但凡換個人,楊欣還真是一點競爭力沒有,你說她都大嫂級的了,還有什麼競爭力啊?這還是我跟人家瞎編了半天,說她什麼都干過,經驗豐富,比那些小姑娘人情練達,人家這才答應給一面試機會。」
沒等馬文搭腔,林惠從自己桌子後面站起來,沖著宋明,甜甜脆脆的一聲招呼:「宋明,吃飯去。」
宋明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林惠催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啦。」
宋明趕緊一連聲:「走!走!」又對馬文:「你抓緊給我信兒。」
林惠已經走到門口,宋明一溜小跑跟上。
還是在上島,還是宋明請,但林惠可沒上回那麼好臉兒,不等宋明問她,她先興師問罪,問宋明為什麼一上午不搭理自己。
宋明忙說沒有的事啊。一早就到您工位上給您問安啦。您不是不理睬我嘛。再說,昨天那麼多簡訊電話您都沒回,我知道您咋回事啊?
林惠就說我手機沒電了,充電器忘辦公室了。
宋明鬆口氣:「那你跟我說一聲嘛,讓我著那麼半天急。」
林惠一笑:「我還生氣呢。」
宋明忙問:「生什麼氣?」
林惠說:「你不會上我們家找我來啊?我這是手機沒電,要是煤氣中毒呢?」
宋明趕緊道歉,表示下次一定只要聯繫不上,就上林惠家去找她。但林惠何等厲害,不依不饒,非要宋明把今天早上的事兒說明白。林惠的意思是,她不高興生氣是有道理的,宋明憑什麼呢?
宋明先是抵賴,說根本沒有的事。實在抵賴不過,又說那不是誤會嗎?林惠說不完全是誤會,她本來打算髮完郵件就跟宋明解釋的,但等她忙完手頭的活兒,宋明都沒影兒了。再然後,宋明到他們辦公室來,也是只跟馬文說話,連看都不看她。林惠威脅宋明:狡辯和抵賴是沒有用的,她林惠的眼睛是雪亮的。
宋明就說:「就算我不搭理你,那也是你先不搭理的我啊。」
林惠撅著嘴:「我對你什麼態度,跟你對我什麼態度有關係嗎?」
宋明盡量理解:「你的意思是,你對我可以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但我對你就必須始終如一地熱情洋溢,碰了釘子,也跟中了六合彩似的?」
「你做不到嗎?」
「做得到做得到!」
「那今天上午到底怎麼回事?存心氣我是不是?」
「今天上午不是一直忙著馬文的事兒嗎?」
林惠放慢語速:「說實話!」
宋明委屈地說:「我沒說謊啊!」
林惠跟收傘似的,啪噠一聲,滿臉表情瞬間收個乾乾淨淨。宋明一看這陣勢,趕緊說:「我說我說我說,我跟你說實話還不成嗎?」
宋明這邊全招了,馬文那邊還啥都不知道呢!他在辦公室一面心急火燎地等楊欣電話,一面泡了速食麵心不在焉地吃。宋明跟林惠吃完上島回來,林惠昂首闊步挺胸抬頭特高調地走到馬文跟前,笑眯眯地問馬文:「是你讓宋明故意淡著我的?」
宋明根本沒料到林惠會來這一手,當即恨不能找一地縫兒鑽進去。
馬文措手不及,反問:「我說了嗎?」
林惠看宋明,宋明皮笑肉不笑。馬文就明白了,他不能指望宋明救自己,除了自力更生生產自救以外,沒別的出路。
馬文語無倫次地找補:「我那意思吧,是說小別勝新婚,距離產生美。」
林惠擲地有聲:「以後你少出餿主意!」說完,大步流星回到自己座位上,打開電腦,該幹什麼幹什麼。
宋明看看馬文,尷尬地轉移話題:「你跟楊欣說了嗎?那公關主任的事?」
馬文吁一口氣,知道宋明是想緩和氣氛,同時給自己內心減壓,找個台階。
「還沒說啊?這有什麼呀,你把她電話給我,我跟她說。」宋明伸手管馬文要電話。
林惠叫宋明:「宋明,給我到樓下買個速溶咖啡。」宋明連忙答應著,去了。
林惠走到馬文邊上,對馬文說:「你知道我最看不起的男人是什麼樣的嗎?」
馬文沒打磕巴:「就是我這樣的唄。」
林惠被噎,但隨即以肯定的語氣說:「對,就你這樣的。你想找個女人刺激你前妻沒關係,但是你不應該玩弄別人的感情,你明明知道別人對你有好感,還利用別人,把人家弄得跟個傻子似的。」
馬文誠懇地說:「林惠,那件事情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而且不止一次……我當時不是有意的。」
林惠追問:「是無意的就可以嗎?」
馬文想了想,直說:「林惠,宋明是我哥們兒,他喜歡你,路人皆知,說老實話,我挺看不慣你這麼對他的。」說著,拿起電話,對林惠說:「對不起,我要打個私人電話。」林惠討個沒趣,回到自己座位上。馬文給楊欣撥過去。楊欣電話佔線。再撥,通了,但沒有人接;馬文持之以恆,最後楊欣終於接了,楊欣很不耐煩地問馬文什麼事兒?馬文就問你工作找怎麼樣了?楊欣說我正忙著呢。「啪」掛了。把馬文給氣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楊欣當時還真忙。她一上午面試了三個地方,全是跟騙子似的單位。都得先交5000元買產品,然後把產品賣掉的那種工作。楊欣肯定是不幹的。本來楊欣不想求熟人,但這一個多月下來,不求不成了。楊欣想起來的第一個人是黃總。這人有陣兒特巴結楊欣,求著楊欣給他們找活兒。後來慢慢做大了,還讓楊欣幫忙給找項目主管,那口氣特別大,一張嘴就是只要是人才能幹活,儘管開價,年薪三十萬四十萬都成。
馬文找楊欣的時候,楊欣正在黃總辦公室,跟人那兒套瓷呢,哪有工夫接馬文電話,回馬文簡訊。這不是馬文接二連三地打,最後楊欣想別是馬虎有什麼事,就接了。結果馬文偏還哪壺不開提哪壺,上來就問楊欣工作找怎麼樣了,楊欣能有好臉兒嗎?當然就是一句「我正忙著呢」,掛掉。
黃總跟楊欣邊說話邊看錶,楊欣察覺到了,問:「您一會兒有事兒吧?」
黃總:「啊,是。沒關係沒關係,讓他們等等。咱們老朋友了,先辦你的事。直說吧,什麼事?你大忙人,總不會平白無故來跟我聊天吧?」
楊欣一聽,眉開眼笑:「那我直說啦?」
「直說直說!」
「您公司還需要人手嗎?」
「一般的人就不需要了,除非是您親自來,我們還能考慮考慮。」
楊欣:「就是我。」
黃總本來正舉著杯子喝水,差點一口沒嗆出來。
宋明給林惠買了速溶咖啡回來,一手接手機一手拿速溶咖啡,嘴裡說著:「好,好,我這就給您回話。一分鐘。」說完,進門,沖著馬文就一句:「哎,怎麼著啊?聯繫上你家大奶奶沒有?人家催我呢,問我有譜沒譜。」
馬文咬咬牙硬著頭皮給楊欣再打過去電話。電話沒有人接。發簡訊,不回。
宋明在邊上看著,說:「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吧?」
馬文咬牙切齒說:「我怎麼就這麼賤。以後我要是再管她的事,我就不姓馬。」林惠在自己座位上,笑出聲。楊欣電話剛巧這時打進來,問馬文:「你到底什麼事兒?快說!」
馬文立刻犯賤,說:「我有一個哥們兒公司要找一公關主任。我跟他們一說你,他們都覺得特合適。讓你今天下午就去面試。」
宋明跟林惠在邊上聽著,都覺得馬文太可樂了。有這麼巴結的嗎?
楊欣:「今天下午不行,黃總說他一哥們兒公司,缺一副總,讓我去見個面呢。」
馬文把自己鬧一燒雞大窩脖,喃喃地說:「噢,哪個黃總啊?他哥們兒那公司靠譜嗎?成,你先去看看。啊,掛了。」
宋明在邊上冷笑,看著馬文掛了電話,說:「又白操心了吧?!」
沒有人能理解馬文,連馬文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楊欣是他老婆的時候,他沒對楊欣有多好,這現在楊欣成了別人的老婆,他倒是見不得楊欣受委屈。比如說,他就極看不慣李義,楊欣在家閑一個多月了,也沒見李義著多大急,該上班上班,該回家回家,還成天板著張臉,難得有個笑模樣,啥啥都不幹,買菜做飯全是楊欣,連早點都是楊欣跑去買,還真把楊欣當一家庭婦女來使喚了!當然,更讓馬文難受的是,楊欣還真任勞任怨。有的時候,馬文都想說說楊欣,您也是一個受過教育有理想有知識有文化的婦女,怎麼就能把自己當成一老媽子自覺自愿地把伺候人當天職當使命當樂此不疲的偉大事業來干?最讓馬文看不慣的是,有的時候李義加班,半夜回來,到家腳都不洗直接往床上一躺,楊欣就巴巴兒地打一盆洗腳水給李義洗腳擦腳。話說回來,現在人家是兩口子,楊欣愛干愛巴結,你管得著嗎?一物降一物!可是,馬文還是難受還是不舒服,最讓他受不了的是,他尤其見不得李義見天往前妻家跑,他那寶貝閨女一個電話,他就跟接了十二道金牌似的,一刻不停快馬加鞭地飛馳過去。馬文就替楊欣不值,就想勸楊欣還是多為自己著想,別到頭來,人家還是一家子,你還是外人!這種事兒,馬文見多了,遠的不說,就說他自己一親姑媽,喪偶之後改嫁,雖說是半路夫妻,那也是二三十年的半路夫妻,從三十七八到六十七八,伺候了小三十年,男人得了絕症,她也是跑前跑后,風裡來雨里去,男人走了,屍骨未寒,男人前妻的閨女拿著老爸遺書馬不停蹄地找她來了,她得凈身出戶啥啥都不能帶走。遺書是公證過的,重大存款早就交給了閨女,現在閨女是來要房子的。馬文親姑呼天搶地啊,合著這小三十年,她就是一免費保姆!即便是一稍微厚道點的人家兒,對保姆都不能這樣吧?馬文就怕楊欣到頭來,辛辛苦苦二十年,人家血濃於水回頭是岸,她落一他親姑的下場!
有天馬文加班,公司規定,過了晚上7點就可以打車回家,馬文那天特意加到7點10分,然後打了輛車。剛一進小區,就見李義邊走邊急著招手打車,馬文就知道李義這會兒能出門肯定又是去前妻家。
也是那司機利欲熏心,一見李義招手,二話沒說,連跟馬文商量都沒商量,一腳剎車就把車停下了。
馬文說:「我這還沒到呢。」
司機說:「你不就前面那樓嗎?兩步就到。」邊說著邊抬表:「前面沒法調頭。就這兒吧。咱互相理解一下?」
馬文正要跟司機理論,李義從老遠跑過來,不等馬文下車,伸手拉車門就坐進了後排,李義壓根沒看清坐在前排的是馬文,他屁股還沒坐穩就對司機說:「東潤風景。」
前排的馬文回頭,對李義說:「您別這麼急行嗎?我這兒還沒下呢!」
李義發現是馬文,尷尬,有點口吃,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結巴地說:「對……對……對不起啊。」
馬文說了句:「我這倒霉催的。」下車。
馬文回到家,大概是8點多快9點了,楊欣一個人坐在客廳吃速食麵,廚房裡擺了一攤子做了一半的飯,一根蔥一半切成蔥花,另一半扔在那兒,刀就撂在案板上,一看就是「爛尾了」。
馬文一邊換鞋一邊問:「這叫怎麼個茬?」
楊欣心裡不痛快,她本來好好地做著飯,結果孫容來一電話,直接打到家裡的。楊欣接的電話,孫容連客氣都沒客氣,直眉瞪眼地就說:「找李義。」
楊欣窩一肚子火,但又不好說什麼,她喊了李義過來。孫容火氣那叫一個大,訓李義訓得跟個三孫子似的。李義直跟孫容解釋,說自己不是故意關機,是下午公司開會,要求必須關機,後來就忘記開了,是真的。他記著呢,今天應該給孫容兩萬元錢。李義問明天行不行,明天一早他就打到卡上。
孫容說不行,明天一早,她就得把錢交上去。
李義遲疑,他也是好幾天都沒在家正經吃飯了,今天好容易早點回來,楊欣高興得什麼似的,從冰箱里往外拿這個拿那個,他這又要出去,他有點說不出口。
孫容直截了當,說:「你要是沒工夫的話,我就讓李離過去取一趟。」
李義被擊中,心裡狠狠地疼了一下,說:「還是我過來吧。」
「幾點?」
「我這就出門。」
放下電話,李義見楊欣一臉不痛快。李義只好硬著頭皮過去,對楊欣解釋:「李離要參加一鋼琴大賽,得交兩萬塊錢,連報名費帶食宿費,明天一早就得給人家。」
楊欣嘟囔:「你們離婚,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要嗎?怎麼她還跟你要錢?我就不信她兜里缺這兩萬塊。」
「我不是男的嗎?能跟她計較這些個事嗎?別不高興了啊。」
「我沒不高興,再說,我有資格不高興嗎?她是你前妻,你這不是都跟我說清楚了嗎?你女兒要參加一鋼琴大賽,好事啊,你趕緊去吧,給人送錢去啊。別讓人家孤兒寡母的寒了心。」
李義聽出楊欣話裡有話。前兩天,楊欣跟李義一起去看李芹,路上馬文打過一電話,讓楊欣趕緊準備一份簡歷給他。楊欣掛了電話,跟李義主動解釋,說是馬文在幫她聯繫單位。李義笑笑,沒說什麼。楊欣就怕李義這種笑笑不說話,讓她摸不著底。楊欣就晃著李義的胳膊,問:「不高興了?」
「我哪兒不高興啦?再說,我有資格不高興嗎?他是你前夫,又是幫你找工作,我憑什麼不高興?」
現在,楊欣把這句話還給了李義——作為現任,在前任問題上有不高興的資格嗎?
楊欣希望李義處處理解她和馬文,她總對李義說,馬文已經過去了,歷史了,翻篇了,她不指望李義跟馬文成朋友,但她希望李義能理解,她之所以不願意對馬文趕盡殺絕,是因為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感情,她希望李義能尊重她的歷史以及曾經的付出。但換到自己這邊,她就受不了,尤其受不了孫容的殺手鐧——孫容動不動就抬出李離來。那就是一把剃骨鋼刀,直戳李義心尖子。
李義見楊欣醋溜溜地提到「資格」,只好乾笑著假裝沒聽出來。其實他肚子里想的是,你楊欣多好,前夫就在跟前,天天照面,還有一個現任丈夫陪你過日子,孫容可比你難多了。李義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離開孫容了,反倒覺出孫容的難能可貴。
有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騷,男人不招。」這話李義頭一次聽說,還是李芹鬧離婚那陣。那時候李義還在上大學,李芹爸爸媽媽也都硬朗著,勸李芹退一步海闊天空,李芹偏不,說王大飛能跟那麼個女人上床,簡直是丟臉墮落,那女人就是一蕩婦!李芹的爸爸就嘆口氣,說了那句不朽的名言:「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騷,男人不招。」
李義當時沒太弄明白,等他自己過了而立之年,遇到楊欣,他才明白啥叫「女人不騷,男人不招」。楊欣比起孫容,那會來事兒得多。他還記得他和楊欣的頭一次,出差杭州。那次是談個什麼項目,他喝多了,回酒店狂吐,楊欣守了他一夜,後來他酒醒了,睜開眼,坐在床邊的是楊欣,楊欣拿那種濕漉漉潮乎乎的眼睛看他,確切地說,是凝望著他,一直凝望著他,一言不發,臉頰微微發紅,一隻手放在李義的手邊,
李義能感覺到那隻手的渴望。當然啦,之前他們就有很多鋪墊,一起吃個飯啦,時不時發個簡訊啦,工作順利的時候彼此祝賀啦,工作不順的時候相互鼓勵啦,所以到了這會兒,孤男寡女的,又是異地,又是酒店,又是同病相憐,就算是就坡下驢。李義後來想,如果當時他要是沒有握住楊欣,而楊欣又沒有那麼就勢就倒進他懷裡,那應該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兒了吧?男女之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微妙,跟高速路出口似的,您要是該上床的時候沒上床,那您再想找回這個出口,您且得往回兜呢!所以好些男女,一旦混成哥們兒姐們兒,就只能當哥們兒姐們兒了。李芹曾經斷定他們之間絕對是楊欣主動,李義為楊欣辯護,說是自己主動。他要是不伸手握那一下子呢?李芹當即嗤之以鼻,說廢話,她大半夜的不好好地在自己房間呆著,在你床邊坐著,那不就是等著你主動嗎?李義說我不是喝多了嗎?人家不是照顧我呢嗎?李芹說照顧你用不著把自己照顧到你床上去吧?你總不會說你強姦她來著吧?
李義想了想,還真是,要照李芹的理論,他跟楊欣還真說不上誰更主動,反正他一握,她就跟沒長根似的,然後一來二去就滾到了他懷裡,李義平生頭一次知道什麼叫「投懷送抱」。跟楊欣比起來,孫容多被動啊。在床上就跟一瓷娃娃似的,冰冰涼,全得李義忙活。所以有了那次,李義整天腦子想的就是楊欣,楊欣一個簡訊一個電話,李義拔腳就走,他也覺得對不起孫容,但沒辦法,心裡就跟長了草似的。可現在,他真跟楊欣結了婚,反倒孫容一個電話一個簡訊,他就呆不住了。
李義在門口換鞋,正要出門的當口,屋裡電話又響了。楊欣接的,電話是李義的女兒李離打過來的。
李離口氣生硬冰冷:「李義走了嗎?」
楊欣氣得滿臉通紅:「你誰啊?」
電話里拉長了聲音:「李——離。」
楊欣不能跟孩子置氣,對正要出門的李義說:「你電話。」
「誰的啊?」
「你女兒。」
李義一臉羞慚,連鞋都沒顧上換,踮著腳尖跑進來,接了電話,點頭哈腰地說:「馬上馬上,爸爸這就來。」掛完電話,李義根本不敢看楊欣的臉,只低低地說一句:「我走了。」走了。楊欣整個人像被抽了筋一樣,廚房裡罈罈罐罐就那麼一扔,也懶得收拾,自己找包速食麵泡上,百無聊賴,給老太太打一電話。她把馬虎送到老太太家了,今天是第一天,也是好說歹說,老太太才答應。
老太太一接楊欣電話,就跟楊欣叨嘮,叨嘮著叨嘮著就說:「你說你們這叫什麼事兒?大人一個個都不肯委屈自己,讓孩子受委屈!」
楊欣一聽話茬不對,趕緊說:「媽,馬虎跟著您怎麼叫受委屈呢?」
老太太火了,說:「好好的,不跟自己親爹親媽一塊過,跟我一個黃土埋半截的老太太相依為命,那不叫受委屈叫什麼?!」
楊欣一想,自己這是幹什麼呀?本來一肚子委屈想找一出口,結果還讓老媽數落一通。楊欣趕緊三言兩語掛斷電話。
馬文回家,一進門,客廳里黑乎乎的,連燈都沒開,馬文就知道,楊欣肯定是心煩。他跟楊欣搭話,楊欣起身就進了自己那屋,還把門關上。
馬文在門外,很紳士地敲門,楊欣開開門,面容嚴肅:「請問您有事嗎?」
馬文也彬彬有禮:「請問咱家兒子馬虎呢?」
「送我媽家了。」
馬文一愣:「送你媽家?」
楊欣不耐煩:「你不是嫌他睡覺打呼嚕吵著你了嗎?」
馬文確實說過這話,他承認,但馬文反戈一擊:「他再打呼嚕再吵著我,也是我兒子,你憑什麼把他送你媽家啊?」
楊欣火了:「你這人講理不講理?」
「我怎麼不講理了?」
「那你去接,把他接回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憑什麼去接啊?誰送的誰接!」
楊欣說:「我明天去接成嗎?」見馬文不說話,改換口氣,說:「我今天累了。你行行好,啊。」說著,把門關上。
馬文很少做飯,但那天晚上,他給自己結結實實地炒了一蛋炒飯,然後一邊故意吧唧吧唧地吃,一邊哼著氣人的小曲《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楊欣板著臉出來,給他一疊各種費用的單子,要他給錢。馬文邊吃邊跟楊欣掰扯水費電費煤氣費:「憑什麼我得出一半的水電煤氣呢?」
「咱們不是一直平攤的嗎?」
「對,咱們是一直平攤,但你不覺得這對我一直就是不公平的?我,一個大男人,從來不用吹風機,也不用電熨斗,很少泡澡,一般都是淋浴,五分鐘完事兒,還有我很少在家吃飯,在家也就是速食麵蛋炒飯,但念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兒上,我沒說過什麼。」
楊欣截斷:「你沒說什麼?你沒少說什麼!」
「這不是少說多說的問題,這是自覺不自覺的問題。趕上自覺的人,我就不說了。問題是李義也太不自覺了,他就這麼住進來了?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好意思。你們一家三口,我一個人,可是錢卻是分成兩份,你們家一份我們家一份,平攤,這公平嗎?」
「你要真覺得吃虧,下次可以一分錢不出。」
「幹嗎下次啊,這次我就一分不出。」
「你有本事你就別住在這兒。」
馬文不慍不火慢慢吞吞地說:「我憑什麼不住在這兒?這房子的首付還是我爸給我的呢,他姓馬。你要不是因為嫁了我,這房子跟你一點關係沒有。」
楊欣氣得變了臉,說:「馬文,這房子跟我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不算。我給你做了十一年老婆呢!」
「那我還給你做了十一年老公呢!」
「一個女人有幾個十一年?」
「那男人呢?男人就有好多好多個十一年?」
楊欣停了片刻,說:「咱們把房子賣了吧,賣多少錢,一人一半,你看怎麼樣?」
「你別做夢了。噢,你們是倆人,你拿著一半的錢,跟李義一湊,湊出一套房子來,我呢?我拿著那一半的錢,我夠幹什麼的?也就夠買一鼻牛那麼大的房子,你夠狠的呀你。」
「咱倆彼此彼此,誰也別恭維誰。」
楊欣說著,去廚房收拾她那一爛攤子。
馬文看看錶,問楊欣:「今天你們家李義不回來啊?」
楊欣板著臉,不搭理馬文。
馬文說:「我不是故意氣你啊,我是跟你說一事。我今天下班回來,打一車,那車還沒站穩呢,就被一爺們給拉開了,一屁股坐在後座上,跟奔喪似的。你猜那爺們是誰?」
楊欣說:「李義。」
「你現在是他老婆,你得管管他,他幹什麼去了?」
「能幹什麼去啊?給前妻送錢去唄。」楊欣不等馬文說話,就以嘲諷的口氣接著說:「人家有情有義,離婚了,房子、錢都給了前妻,前妻有事找,該去還去。不像有的男的,白跟他夫妻一場,倒頭來,一心想把你轟出去!」
馬文也不著急,說:「你是不是特羨慕李義的前妻?」楊欣懶得搭理他,自己耷拉個臉接著幹活。
馬文嘿嘿一樂,大聲說:「誰難受誰知道!」一邊故意整出特別大動靜,去冰箱里拿啤酒,哧拉一聲拉開,特爽地喝。
楊欣冷眼旁觀,說:「你覺得你跟我們住這兒有意思嗎?」
「你呢?」
「你怎麼就不能好好地找一個人,重新開始生活呢?」
「因為我不夠沒心沒肺!」
「馬文,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什麼叫敬酒?什麼叫罰酒?」
楊欣運一口氣,跟馬文以商量的口吻說:「咱們把房子賣了不是挺好的嗎?這麼擠在一起多彆扭啊。」
「我不彆扭。」
楊欣冷冷地盯著馬文看,看一會兒說:「成,你不彆扭就成。」
馬文故意一臉壞笑,問楊欣:「你彆扭?」
楊欣本來已經變臉,但隨即計上心頭,一臉壞笑,扭身進自己房間了。馬文反而摸不到頭腦了。他撮了一下牙花子,自己對自己來了一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完,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牙一咬,啤酒瓶蓋開了。馬文本來是怕楊欣難受想不開,她新嫁的男人整天往前妻那兒跑誰受得了啊?結果話說著說著就說岔了,不但說岔了,而且還把楊欣惹急了!馬文感覺到楊欣肯定要整自己,但沒有想出會怎麼整。馬文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跟楊欣這麼唇槍舌劍之後,都會獲得一種小小的快感。以前他特別討厭楊欣跟自己一點小事兒掰扯起來沒完,但他現在特別喜歡跟楊欣就一點小事兒掰扯半天。馬文能明顯地感覺到,楊欣其實挺在意李義的,李義只要不在家,楊欣就在自己房間里呆著,而且馬文覺得楊欣之所以把馬虎送到姥姥家,也不是出於讓他好好休息,一個人睡覺踏實,而是為了討李義高興,給李義創造一個相對來說更寬鬆的環境。馬文也不是非要跟楊欣這麼沒完沒了,他心情挺複雜,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如果非要一句兩句說明白,那就是他還是希望楊欣能過得踏實,可是在他看來,楊欣過得並不踏實,不僅不踏實還提心弔膽。
其實,楊欣整馬文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故意跟李義在房間里鬧出很大的動靜。反正馬虎不在家,楊欣就更加肆無忌憚。這也是一舉兩得。一方面氣氣馬文,另一方面也加強她和李義的夫妻感情。男女之間,最簡單最經濟最立竿見影的加深感情辦法,不就是這個嗎?
馬文也算身經百戰,真的假的他還是分辨得出來的,但人就是這麼怪,他明知道楊欣是在氣他,他還就真生氣。有一次,馬文實在忍無可忍,直接就上楊欣那屋敲門去了。
馬文邊敲邊叫門:「李義,開門……」
楊欣把門打開,站在馬文面前,平靜地看著馬文。馬文本來非常生氣,見楊欣這樣,反而不生氣了,他沖楊欣似笑非笑,說:「我跟你爺們兒說話。」
「我們家我說了算,你跟我說吧。」
「你們這麼大呼小叫的,你們不嫌寒磣,我還嫌呢。」
「你嫌得著嗎?我們是合法夫妻,我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你們是合法夫妻呀?我還以為你們在看毛片呢。」
「就是看毛片,你也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我就是給你提個醒,戲太過了吧,就假了。」
「沒錯,我們就是故意要你聽,你要知趣的話,趕緊滾蛋,你要是樂意賴在這兒,你就賴著,反正誰難受誰知道。」楊欣特解恨地甩出「誰難受誰知道」——這是馬文曾經擠兌過她的,馬文認為楊欣嫁給李義就是給自己找罪受。楊欣就是這麼一個睚眥必報的女人。她說完,沖馬文齜齜牙,然後故意擰持著小腰,把門徐徐地關上。馬文氣不過,本能地用手撐住門,楊欣也不惱,說:「你想看啊?想看就看唄。」索性把門大開著,回身對李義嬌滴滴地叫了一聲:「李義……」
李義一開始吧還沒覺出楊欣的存心,他只是覺得楊欣要得也太勤了點,而且有的時候也忒主動。不過那段時間,孫容找他也找得勤了點,所以李義就把楊欣的如狼似虎理解歪了。女人嘛,總是用這種事情來驗證男人是不是愛自己。李義覺得孫容就比較不開竅,跟他一有矛盾,就生悶氣,一生悶氣就不讓他碰她,楊欣就不這樣,楊欣反而是越有矛盾越迎刃而解。其實,李義哪裡知道,楊欣之所以懂得這套,是因為她吃過這方面的虧。楊欣離過一次婚,吃一塹長一智嘛!楊欣跟馬文的時候,也拿捏著呢,也把床上這點事兒當做一個要挾的法寶。只要你馬文對我不好,讓我不爽,你想在床上好了爽了,門兒都沒有!這種事兒可不就這樣,開始是男人求女人,後來不就成了女人求男人?如果女人生性剛烈,鐵骨錚錚,咬緊牙關打死也不主動,一次兩次還行,久而久之,男人就覺得沒意思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又不是建國之後改革之前,男人娶了老婆,再跟別的女人有點什麼就算耍流氓,生活作風問題,趕上嚴打,還得賠上性命。現在,你做老婆的搞閉關鎖國,人家直接就與世界接軌了。
不過,後來楊欣搞得太誇張了,再加上馬文又抗議了那麼兩回,李義就有點不舒服不愉快了。他總覺得楊欣對馬文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而且他也感覺出來楊欣氣馬文的那層意思,雖然楊欣解釋為是要把馬文氣走。但李義覺得不完全是,這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還有感情,才會使出渾身解數讓他不痛快。否則,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