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純真與堅守
生當此時。盡得愉悅,未嘗哀苦,比年方少艾更輕省,是連情竇初開都未開。天地無親,相悅也是無情。萌生的情感是青翠的,未及衰敗。
很自然的,從初愛就寫到了兩小無猜。感情的狀態是順延的,從年少到了適婚的年紀。結了婚就要好好地在一起。若桃花只是讓人想到昭彰誘惑、妖嬈,那也不盡然美好,桃花最妙的是讓人覺得此生悠然靜好,誘惑你想和一個人相守到老。
說兩小無猜。先說一部英國電影,《Melody》。直譯是好聽的、動聽的、悅耳的聲音,也可以理解為心動的聲音,不經意發生的怦然心動,如花如露的輕顫。中文譯名是「兩小無猜」,正契合詩意的美學。
「兩小無猜」常與「青梅竹馬」並提。青梅竹馬的妙處應該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毫不設防地接近了,省卻了成年以後千山萬水、煙塵滿身地跋涉,無望疲憊地尋覓。
1971年,漂亮的小男孩Dandy愛上了美麗的小姑娘Melody,那一年,他們十歲。他和她一樣,月光般皎潔,肌膚吹彈可破,眼神無辜天真,兩兩對望時,清澈見底,沒有哀苦的痴纏。
Melody說,雖然我很喜歡地理,但是,如果能和Dandy在一起,我會更開心。
是的,和我所喜愛的任何東西與任何事情相比,我還是更愛和你在一起。
他們才十歲,他們不說喜歡,直接說愛。他們想結婚,因為結婚以後就可以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原來如此。是我們複雜了婚姻的意義,還是婚姻的混亂和始料未及,使我們忘卻了婚姻最原始的真意就是——讓兩個人,好好地在一起。
最後,兩個嚮往婚姻的孩子在鐵路邊的舊房子里舉行了簡樸至極的婚禮。全班的同學都來參加。孩子們用這個稚氣的集體行為宣告了他們對愛的珍重。我堅定地記得這個細節,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這看來是對成人世界價值觀的強烈反諷。
長大之後的我們,對於結婚的對象,會不計身家,不理出身,不管是否有人反對,不計較婚禮的形式嗎?幾乎可以悲觀地斷定——不可能的!就算我們不想,身邊的人也會替我們打算,現實的種種也會提示人思前想後,顧慮重重。
精明的男女,相信冷靜算計用心排布是必要的謹慎,是現實需要無可避免。於是,算計、計較的同時,也被別人算計、計較著……心意越來越悲涼,這就是用心機去愛的悲涼報應。
他和她的婚禮,簡陋莊重。全班同學都參加了,給予祝福,老師們趕來阻止、破壞,兩個孩子私奔了。在燦爛的夕陽下,那燦爛的金黃一直延展到天盡頭,像一個未完結的夢。孩子們嬉笑著朝金色的遠方奔去……
不用擔心,他們一定會回來。回到成人操縱的世界。傷心之後順從,或許隨著成長,還會忘記這一段浪漫的風波。對抗以大人們獲勝告終——這是必然的,這是愛的代價。如果童年的愛是童話,如夢境般艷柔、靜美,那麼柔脆的童話與枯硬的現實對撞,註定以美夢灰飛煙滅為結局。
有一天,不得不悲哀地發現,青梅已衰,竹馬已老。Loveisover……只是現在,當他們還滿心喜悅不思迴轉的時候,不要阻擋,就算是暫時縱容又何妨。
誰不曾年少,情愫稍稍,心藏一個喜歡的人。仰望漫天星光只如凝望他的眼波,全部的願望加起來只求和他在一起,牽一牽手就覺得看見了天長地久。
當世界還都那麼小,讓我們單純好不好?何況,除了年紀太小,誰又能否認他們彼此登對呢?
那些被允許任性的年代,叫做青春。我選擇記得孩子的笑,明媚鮮妍如春陽。田野里茂盛麥穗撩撥流陽,照耀年輕的眼眉。哼一首簡單的小情歌。不用理智去評析判斷他們可能遭遇的將來。不去想一切行為是否合理。《Melody》是一部過去式、現在時的電影。唯獨,是的,唯獨不指向將來。
青梅,竹馬。既輕且媚,有青梅初露、柔嫩不可攀折之感。念想,這女童與這男童歡愉相戲的場面,心頭便冰雪消融,生出漫漫春暖花開來。看他們在海邊嬉戲,堆沙堡,一起坐在長椅上討論喜歡的科目……
灼灼的桃花又在眼前閃耀,那句無名的話又顯現:「妖童媛女,嬉遊河曲。或振縴手,或濯素足。」我不知這句話的出處,偶然看見,只覺得動人無比。生當此時,盡得愉悅,未嘗哀苦,比年方少艾更輕省,是連情竇初開都未開。天地無親,相悅也是無情。萌生的情感是青翠的,未及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