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安寧
那小叫花聽了蕭逸風的話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怔怔地望著蕭逸風。蕭逸風這時候才酸是看清楚了他的臉有一雙大大的眼挺好看的一個小孩就是衣服實在太爛了點。爬出來以後就那樣看著蕭逸風卻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逸風站起身離開桌子朝小叫花這邊走了過來在他面前站住有些奇怪地道:「喂小……呃小兄弟嚇傻了還是怎麼著?說句話啊?」
那小叫花道:「說什麼呢?」他的聲音很奇怪有一點沙啞但卻十分好聽。、
蕭逸風笑了起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唄……嗯比如你叫什麼名字啦、比如你是哪裡人啦、比如為什麼要去偷……去拿那跟天台烏葯啦……」
那小叫花「哦」了一聲道:「我叫柏安寧宣城人。」他緊了緊懷裡抱的天台烏葯皺了皺眉毛道:「他們眼光不好浪費葯所以我就去偷了。」
蕭逸風聞言怔了一怔然後大笑起來:「你怎麼知道他們浪費葯?怎麼個浪費法啊?再說他們浪費也是他們自己的你急什麼啊?」
柏安寧倒並不介意他的態度反而問道:「你知道天台烏葯的功用嗎?」
蕭逸風搖了搖頭:「醫書我看得少哪裡會清楚它的作用。」
柏安寧卻正色道:「烏葯者葉為革質橢圓形有三大脈下麵灰白色被毛。春季開花花小呈淡黃色。雌雄異株傘形花序。果實黑色。分佈於我朝東南葉和果可制出香油。根可入藥性溫味辛功能適中、行氣。主治胸腹脹痛、疝氣等症。」
蕭逸風想不到他一個小叫花子居然還懂這個不禁怔了一怔隨口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不知道這烏葯的功用用錯了地方?」
柏安寧搖頭了搖頭:「他們要制烏葯散此葯乃用天台烏葯、木香、小茴香、青皮、高良姜各半兩檳榔二個、川楝子十個、巴豆七十粒製成用法是先將巴豆微微打破同川楝子用麩炒黑去巴豆及麩皮不用合余葯共研為末和勻每服一錢溫酒送下。功用為行氣疏肝散寒止痛。」
蕭逸風聽得有些頭大聞言道:「那他們不是這樣制的?」
「是準備這樣制。」柏寧安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蕭逸風雖然不知道他怎麼能這麼肯定但見他如此說還是不由得睜大眼睛:「既然沒錯那你還說他們浪費葯?」
柏安寧皺了皺小鼻子面帶一絲不屑地道:「說他們浪費葯還是輕的了很可能他們制出來的這副葯還能吃死人。」
蕭逸風更迷糊了乾脆道:「你還是一次說清楚吧我都聽迷糊了。」這句話一說出來旁邊三個端坐不動的老道士都面色一松看來也被弄迷糊了。
柏安寧點了點頭:「這方子里天台烏葯木香小茴香青皮高良姜行氣疏肝散寒止痛。檳榔下氣導滯川楝子行氣止痛與巴豆同炒去巴豆而用川楝子既可減少川楝子寒性又能加強行氣散結之力……」他說到這裡卻見蕭逸風臉色不善連忙接道:「好了不說藥理……總之可以看出要服這葯的病人病機應當是寒侵肝脈氣機阻滯。」
他說得興起竟然自己爬上一張椅子轉頭坐好這才繼續道:「可是他們眼神不好或者眼光不夠這株『天台烏葯』其實根本就不是通常所說的天台烏葯!」他從懷裡摸出他偷來的那根「天台烏葯」問道:「你們看這一株跟我方才對你們形容的可有什麼不同么?」
蕭逸風仔細看了看奇道:「沒有吧?我看跟你說的一樣啊。」三個老道也來了興緻每個人都接過去看了看也沒現什麼不對不由得想莫不是這小子偷葯還要找理由依仗自己懂些醫術故意糊弄咱們外行人?——其實老道們也不算醫藥外行了煉丹之人豈能對醫學太外行?樓觀道派雖然不是以煉丹見長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柏安寧卻大搖其頭道:「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也不理會三老一少的眼神自顧自地道:「這一株非是凡株乃是整個天台山的烏王。」
蕭逸風楞了一楞忽然哈哈一笑:「小……小柏我說你還真有天賦。我自懂事以來從來都只有我哄別人哄得團團轉的想不到今天小巫見了大巫竟然被你哄了這麼半天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看來今後我要努力咯不然就要輸給你了……哈哈哈哈!」
柏安寧見他不信急得臉一下子就紅了一手把那「烏王」拽了回去道:「真的是烏王你們看上去是一樣的但是我一望就知道不同——我只是說不上來為什麼!」
蕭逸風失了興趣天色又已經不早了不由得打了個哈欠道:「好好是烏王行了吧?可就算是烏王它不還是天台烏葯么?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柏安寧道:「關係可大了!天台烏葯補中順氣、開郁止痛、溫腎散寒的功效能上理脾胃元氣下通少陰腎經。可這烏王的效果卻剛好與那平常烏葯相反乃是阻氣、凝寒、淤經之劇毒之物若是當成尋常天台烏葯製成散劑一旦服下此人三刻之內必然經脈盡堵全身寒氣凝結不散奇冷無比最要命的是他還偏偏死不掉!此後此人每天必須吃大量油膩熱之物以維持性命但因為全身凍得僵硬又不能運動結果拖到最後定然肥胖如豬於是引一些其他的病症而死死的時候根本就是一具肥殭屍——此毒曾經有前輩醫師製成名字很不錯號稱『富貴催命散』你們說說這烏王和尋常烏葯差別可夠大了么?」
蕭逸風和三個老道被他說得一楞一楞的呆了半晌蕭逸風才道:「真有這麼古怪?」見柏安寧神色變了一變連忙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覺得……就是覺得有點誇張而已——那照你這麼說這烏王實在乃是劇毒不祥之物咯?所以你才偷出來免得害人?」
柏安寧搖了搖頭道:「不是。」
「不是?」
「不是。」柏安寧很正經的點頭。
「那為什麼?」
柏安寧兩眼光彷彿眼前出現了黃金萬兩一般神往寫在臉上道:「我要用它煉藥!」
蕭逸風瞪大眼睛完全不能置通道:「老弟你這才幾歲啊就想著煉這種天殺的劇毒之物你……也不怕折壽!」
柏安寧一臉驚奇也睜大眼睛:「怎麼會折壽?我看你人好幫我趕走那些惡奴才準備煉一副好葯給你吃呢!」
蕭逸風一下子氣不打一處來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指著他到:「你……你這小子我好心花了三千兩銀子救下你來你可知道三千兩銀子可以買多大一塊好地了么?……好就算我是多管閑事你連個『謝』字也不屑於說這也還罷了。可我對你就算不說有恩起碼是無怨無仇吧?你怎麼就黑下心來非要我死不可?你倒是說說看我是哪裡惹你了?」
柏安寧被他指責得怔了一怔忽然又撲哧一笑道:「原來是這樣啊哈你真是傻蛋……我還奇怪你怎麼就說這是天殺的劇毒之物還說什麼要折壽呢?敢情你以為用毒藥煉出來的就一定還是毒藥咯?」
蕭逸風也一怔然後氣他說自己是傻蛋但自己對藥物倒實在沒什麼見識只好強撐門面道:「不是毒藥還能是補藥么?哼哼哼。」他哼了一聲現心裡舒服了不少居然又哼了兩聲心說這下好以後心情不好小爺我就在那哼到爽為止……嗯這主意不錯就是傻了點——不好他不就是罵我傻么?我怎麼還要繼續傻?
柏安寧哪知道蕭逸風心裡什麼解釋道:「便給你這外行解釋解釋:譬如夾竹桃其葉、莖、皮都有劇毒若熬成汁人畜誤食皆可致命。但也就是此物只要均宜慎用入葯煎湯或研末。能強心利尿定喘鎮痛。用於心力不振喘息咳嗽癲癇跌打損傷腫痛等都有不錯的效果。又譬如蛇毒、蠍子、蜈蚣……哪一樣不是劇毒?可哪一樣又不是妙藥?怎麼能說毒物就不能煉出好葯呢?」
蕭逸風心裡想好象真有這麼個事只好抓抓腦袋坐了回去訕訕道:「這麼說是我錯怪你了?嗯對不住啊這個……嗯我也是因為……」
「知道就好。」柏安寧橫了他一眼皺了皺鼻子道:「現在看起來給你這樣的人做補藥只怕真的會折壽。」
蕭逸風錯誤在先聽了這話也只好訕訕地賠笑著三個老道士見蕭逸風吃癟倒是高興得很孫老道問道:「你說拿這烏王做補藥給他?方子可以說來聽聽么?」原來他是樓觀門中對醫術比較有興趣的門人見柏安寧年紀雖小但很顯然對醫術頗有造詣所以才「不恥下問」了一次這甚至是蕭逸風見到他之後第一次主動開口。
柏安寧道:「乃用切過的夜交藤四錢真珠母八錢龍齒二錢醋炒柴胡一錢薄荷一錢生地六錢歸身二錢酒炒白芍一錢五分丹參二錢柏子仁二錢夜合花二錢沉香五分紅棗十枚最後便是切下這烏王三錢與上述藥物一併煎服。」
孫老道聞言略一思索沉吟道:「不計那烏王的話此方便是甲乙歸臟湯。乃是調和坎離、安神定智、通脈營血用的。」他看了一眼柏安寧繼續道:「但卻不知加了那烏王之後效果可有大的變化?」
柏安寧笑道:「老先生說得甚是這方子中不加那烏王便是一副尋常的安神葯。至於加了這烏王之後……功用沒有大變只不過效果更好一些罷了。」
孫老道倒沒料到說了半天效果僅僅是安神——最多不過是效果比平常方子好一點而已不由得有些失望問道:「就只是這樣?」
柏安寧點了點頭肯定地道:「對普通人就是這樣了。」
三老一小四個人都是一怔這一次呂老道插話了:「什麼叫對普通人就是這樣了?難道還有其他人服下這藥效果卻不同的?」
柏安寧道:「嗯童身未破的鍊氣士服后可保七七四十九日內心魔不侵。」
蕭逸風聞言一怔而三個老道則同時在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呂老道沉下聲來道:「柏小哥兒年紀雖小卻原來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吶竟然還知道鍊氣士!」
柏安寧見他語氣不善也不介意反而一雙大大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悲低下頭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道:「我的父親本來也是鍊氣士。」
蕭逸風年紀雖小但最善把握人的心思一見柏安寧的樣子立刻就知道他父親定然有一段故事他甚至腦子裡飛快地幫柏安寧的老爸模擬了一番:譬如他父親原本出生某醫學世家卻心向大道於是潛心修鍊。然而還未得及修鍊出什麼成果他所在的家族便被仇家殺上門來於是一家老小全部被殺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意外活了下來。一般來說按這個劇情展下去那麼日後柏安寧定然會成為一代大俠柏大俠或者柏少俠歷經千辛萬苦學得絕技最終一人一劍殺上仇家之門報得家仇從此快意恩仇、天下無敵……
一想到如此波瀾壯闊的江湖英雄傳奇即將在身邊生蕭逸風蕭少俠不由得興緻勃連忙問道:「你父親是不是出生在一個醫學世家?」
柏安寧一怔抬起頭來奇道:「你怎麼知道?」說著還把眼睛睜大仔細打量著蕭逸風似乎要回憶一下自己記憶中是不是有這麼個人。
蕭逸風一看自己初步猜測果然準確興緻更是高昂又問道:「那……是不是他卻無心醫學反而醉心於道法整日專心修道?」
柏安寧皺起眉頭:「那倒不是爹爹是我們柏家這幾代最有天賦的醫學天才。而他自己一開始也並不知道什麼修道鍊氣——就算知道也只當那是傳說而已。」
蕭逸風有些失望怎麼自己猜錯了?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又繼續問道:「那他後來怎麼成為鍊氣士了?」
柏安寧臉上悲色又起再次低下頭半晌才說了出來:「有一次爹爹因為這天台山乃是極好的藥材產地便獨自一人來這採藥路上遇見一個……」
「神仙?」蕭逸風忽然一臉期盼的問道。
柏安寧卻不理他繼續道:「一個酒鬼。當時那酒鬼正喝得醉熏熏的一見著爹爹就問他有沒有錢。爹爹問他要錢做什麼他說買酒喝。爹爹說酒喝得對可以養生喝得不對則要傷身勸他日後少喝點酒。那酒鬼說有命就要有酒無酒不如無命問爹爹究竟願不願意給他點錢買酒。爹爹出門都是采了葯賣錢做盤纏的身邊銀錢不多只有三兩銀子但想著就要到天台山馬上就能採藥賣了就把那三兩銀子全部拿了出來給那酒鬼。那酒鬼拿了錢要走爹爹忍不住又勸了一句還是希望他少喝點酒多注意身子。那酒鬼轉過身看了爹爹很久爹爹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那酒鬼才笑了問我爹爹如果有一個人連自己的前世今生曾經生和即將生的事都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人活著還有意思嗎?爹爹笑說哪有那樣的人。那酒鬼便指這他自己說他就是那樣的人他就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覺得太沒意思了所以每天喝酒醉得迷糊了也就懶得去管那些玩意。爹爹以為他喝醉了懶得和他爭執見他不聽勸告自己也沒辦法便告訴他一個解酒的方子可以緩解醉酒後的不適然後就準備要走。那酒鬼卻忽然拉著爹爹的手說你給了我三兩銀子我告訴你你這一生將要生的三件大事吧。爹爹自然不相信但人家拉著自己也不好甩手就走便只好由著他胡說。那酒鬼說第一件事你此去天台山會遇上一個女子並且會愛上她。第二件事你日後的孩子將會是天醫。第三件事你會死在最愛你的人手裡。」
蕭逸風忽然一拍大腿高聲贊道:「高明啊!這故事實在比我設想的高明多了啊!」
呂老道猛地對蕭逸風一瞪眼:「你小子閉嘴安靜點!」又轉頭對柏安寧道:「你繼續說。」
蕭逸風一撇嘴本想反唇相譏幾句最後覺得還是聽故事要緊終於還是沒做聲。柏安寧道:「爹爹自然不相信但樣子上還是跟那酒鬼客氣了幾句之後便要走。那酒鬼又說你最後給了我一方解酒藥我雖然不需要但我從不欠人情便教你一套心法你練了之後雖然不一定能改變最終的命運但最少應該不會死的那麼難看吧。於是拿了一張羊皮卷給爹爹然後就走了。爹爹打開那羊皮卷現裡面所記載的功法甚是深奧才知道那酒鬼果真是高人對他說的話不由得相信了幾分。到了天台山之後那酒鬼所說的第一件事真的生了!」
蕭逸風睜大眼睛兩眼星星直冒嘴裡「哇」了一聲無限神往似的道:「難道你老爹真的遇到美女而且一見鍾情了?呀呀真是太浪漫了太絢麗了太……呃對不住對不住你繼續說別理我。」原來他說著說著忽然現呂老道殺人般的眼光朝自己投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不由得連忙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