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我叫李四
五樓上的趙紅兵、丁曉虎等人還在繼續和小坤糾纏,其實他們也怕小坤真的一激動把耳朵直接扔進馬桶里衝下去,那這隻耳朵可就真萬劫不復了。但好說歹說,小坤就是不開門。人家都挾持人質進行談判,可人家小坤挾持著一隻耳朵進行談判,有趣不?
樓上僵持著,樓下可就熱鬧了。
最先被袁老三找來說情的那位也是我市的一位成名多年的人物,外號「大老周」,這人也是個張岳式的土匪,單就其土匪作風來講在我市或許僅在張岳之下,混的雖然沒張岳那麼好,但是在我市也算是成名多年。他和張岳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認為在我市轄區範圍內「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大家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始終有這樣奇怪的想法,難道他的祖上是我市現在的城隍??這個二狗就不清楚了。但他還真就能用他這奇怪的想法賺到錢,2000年初時他也不知道怎麼以連嚇唬帶買的方式承包下了我市周邊的幾座小礦,資產正在膨脹階段,按當時的情形發展下去,他應該是過幾年能躋身到我市一流社會大哥的行列。
此人尤其崇拜張岳,雖然他沒管趙紅兵叫過大哥,但一旦他遇上張岳,總是張口就叫大哥。可能是他覺得人家張岳是大土匪頭子,山寨大王。而他只能算是小綹子頭子。當年趙紅兵、張岳組織南山一戰時,大老周也組織了人馬跟著張岳上了南山,可以說大老周和趙紅兵等人儘管不是一夥的,但也得說是有著不錯的交情。
大老周也學張岳穿黑西裝、白襯衣,而且他雖然外號叫「大老周」,聽起來挺粗俗,但是他長的居然也很文質彬彬,還戴了個眼鏡。我市真正的土匪,看起來都挺斯文的。但二狗認為,模仿者永遠也無法超越被模仿對象,模仿者通常只能學到被模仿者的皮毛,很難複製被模仿者的精髓,到最後或許還能混的不錯,但是絕對無法成為像被模仿者一樣的霸主。要想真正成為某方面的霸主,必須要獨闢蹊徑,必須要滄海橫流,必須要獨樹一幟。而且,真的漢子,就理應要具備自己的特點,學人家的套路,沒前途。
比如張岳,曾被我市無數人模仿,但卻從未被任何人超越。再給大老周十年的時間,他也達不到人家張岳那高度。當然了,不管怎麼說,大老周在2000年初還是相當有實力的。
大老周帶著幾個小兄弟,開著台凌志就到了費四的樓下。據說當時晚上挺黑的,本來就近視的大老周根本就沒看清門口坐著那仨人正是李四帶著王亮和先兒哥。
「這是費四的場子嗎?」大老周的小兄弟問坐在台階上抽煙的李四。李四從來都是煙不離手。
「是,啥事兒?」李四沒說話,王亮帶答。
「麻煩哥們兒讓一下,我們要上去辦點兒事兒。」大老周說話了。
「我大哥在上面,他囑咐我們了,誰也不讓進。」先兒哥答話了。
「你大哥是誰呀?紅兵嗎?紅兵是我朋友,我上去找他有點事兒。」由於和趙紅兵等人都是老交情,大老周說話也挺客氣。
「紅兵說了,誰也不讓進。」李四終於操著那特有的嘶啞的嗓音說話了。
「你TMD是誰啊?!你知道我大哥是誰嗎?」土匪大老周手下的小嘍啰看樣子是當土匪當習慣了,張口就罵。
李四當時沒答話,低著頭挽起了褲管,慢慢的站了起來。
指著那小嘍啰再次用那特有的嘶啞的嗓音說了幾個字:「草你媽,我叫李四。」
據先兒哥後來說,那小嘍啰聽完這幾個字,居然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半個身子躲在了大老周身後。
「哎呀,是四兒啊,真是四兒啊,沒看出來。哎呀四兒,不好意思,剛才真沒看出來。」
「沒事,大老周吧?」李四那眼睛賊著呢,大老周沒看出來李四,但李四可一眼就看出是大老周了。
「是啊,是啊,聽說你們把我的朋友堵在上面了,他就是個小孩兒……」
「老周啊,紅兵不讓上。」李四說話從來就沒有緩衝的餘地,而且,一句廢話都沒有。
「四兒,你看……」
「回去吧,紅兵不讓上。」
「四兒……」
「回去吧,改天我請你喝酒。」李四說話絕歸絕,但是還是給大老周留了面子。
「小坤那孩子其實平時挺好的……」
「回去吧,明天晚上來我酒店,我做東……」李四說完,又慢慢的坐在了單元門口,又慢慢的放下了褲管。
是個人就能看的出來李四是什麼意思:想進去?那麼好,從我身上踩過去吧,只要你敢。
「先回去吧,老周。」李四還朝大老周笑笑。
「四兒,那……」
「說好了,明天晚上見,來我酒店喝酒。」
「……那回見吧!四兒。」大老周是來說情的,不是來跟趙紅兵、李四火拚的,說不了情趁著面子沒折趕緊走,他沒膽量也沒必要為了一個和他沒什麼關係的人跟趙紅兵、李四火拚。
據說大老周還沒等上車,正和李四握手呢,袁老三找的第二撥說情的人到了。
這第二撥人在我市的名頭略遜於大老周,但是實力也相當可以,他們領頭的跟趙紅兵有點交情,卻不認識李四。
「紅兵在上面嗎?找他有點事兒。」
「在上面,但紅兵說了,誰也不讓進。」
李四這套話說的溜了。他連老相識大老周都沒放進去,還能放個陌生人進去?
「兄弟我雖然不認識你是誰,我和紅兵關係真不錯,現在紅兵手機關了,我找他真有事。」
「我叫李四,既然你和紅兵是朋友,那我實話跟你說吧,今天這事兒小不了,能躲遠點兒就躲遠點兒,別崩一身血。」
「別崩一身血」,這句話就是赤裸裸的恐嚇,再加上李四那糝人的氣場,誰聽誰心一哆嗦。
「是四哥啊!我是XXX。」在我市,不認識李四的肯定很多,但沒聽過李四這名字的應該是真沒有。
「恩……兄弟,回去吧!」
「可是……」
五樓的小坤趴在陽台上清楚的看到了李四在門口攔人這一幕,這下小坤可真急了,兩條求助熱線一起開打了。
「媽,快找人來幫我吧,找警察救我出去。」
「三哥,你找的人都被李四攔在樓下了,進不來,咋整!」
小坤這求助熱線還真管用。第一條求助熱線「媽媽熱線」直接讓公安局的領導帶隊來了。第二條求助熱線「袁老三熱線」更是一激動找來了本次「挾持耳朵綁架事件」的決定性人物:李武。
這兩條求助熱線找來的人雖然是一白道一黑道,但是其本質是相同的:
公安局領導:多大的案件能讓公安局的二號領導直接帶隊來現場?要是一起普通的割耳朵案件,估計頂多也就是派出所出警。顯然,人家公安局的領導是在給小坤爸爸的面子。同朝為官,誰求不著誰啊?相互給面子,這是必須的。
李武:他李武和袁老三能有什麼交情?按道理說他是張岳的兄弟,那他和袁老三一家人有血海深仇才對吧?連孫大偉喝多了都成天叫囂著要收拾袁老三去,現在李武居然被袁老三找來說情?顯然,李武也是聽了袁老三的敘述后,覺得這實在是個不能錯過的機會,這機會把握好了,李武一定能名成利就。
就在公安局的領導和李武準備趕赴「耳朵綁架現場」時,袁老三找的第三撥人和第四撥人一起到了。
這第三撥人和第四撥人是前後腳。而此時,李四和大老周、第二撥人還在寒暄,小小的小區院子里,已經聚了10幾個人,這兩車人再下來,20幾個了。
且說這第三撥人一下車,氣氛立馬就不對了。因為,前兩撥人都太清楚李四和趙紅兵的關係以及李四的本性了,不論說情是否成功,整個氣氛還是和平友好而且有禮有節的。
但這第三撥人,卻好像有點渾不吝,不大明白事兒。現在,二狗介紹一下這第三撥人的首腦,段鋒。
二狗之前曾說過,東郊的二虎是農村黑社會,但這段鋒,絕對比東郊的二虎還農村黑社會。段鋒出生在距離我市約30公里的一個約一萬人的小鎮上,是個名副其實的老流氓,純粹的地癩子。據說,此人在九十年代初,在他們那小鎮上是老大,但是呢,一個小鎮也的確沒什麼發展空間,沒什麼來錢的途徑,他的收入來源幾乎全部都來源於在他們鎮上的農貿市場的豬肉攤,收入途徑有二,其一:摳豬腰子,其二:割血脖子。
據說他是個勤奮的地癩子,每天早睡早起,早上4:30就起床,到了農貿市場就直奔農貿市場旁邊兒的的小型屠宰場,這小屠宰場就倆殺豬匠,一個一萬人左右的小鎮,每天才能殺幾口豬啊?!
「兄弟,現在殺這豬是你收來的嗎?」
「是啊,段哥。」豬肉攤販知道,他又來摳豬腰子了。豬腰子大概就是豬的腎,九十年代初在農貿市場上賣,每個一塊五。
「今天這豬不錯啊?」段鋒說著說著手就開始伸手去摳豬腰子了。
「不錯,不錯……」
「這豬腰子我拿走了啊!今天中午家裡來客人。」段鋒已經把豬腰子摳在自己手裡了。
「段哥你拿去吧,別跟我客氣。」
這是開始的時候,到了後來,段鋒也懶得「寒暄」了,直接伸手就摳,跟豬肉販點下頭就走。他家裡幾乎天天「來客人」,天天的下酒菜都是豬腰子,每天摳個20來個豬腰子,賣個30、40塊錢,在他們屯子,也算是小康了。而且據說這段鋒也算講義氣,如果有顧客之類的欺負豬肉攤販,他肯定不讓,肯定跟人家急眼,肯定為豬肉攤販出頭。
也就是說:段鋒每天摳的豬腰子,就是小販給他的保護費,這保護費一點兒都不貴,而且管用。逢年過節或者手頭緊張時,他就直接提著刀和一個大塑料袋去農貿市場,看見誰的豬肉的血脖子比較肥,立馬手起刀落切下一片,大概也就是2、3斤的樣子。
「兄弟,今天我岳父來家,我切塊肉,你稱下多少錢?」段鋒還作勢掏錢。
「段哥,你這是哪兒的話,就算是兄弟孝敬你家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段鋒在90年代初就是靠這手段來錢,平時摳豬腰子,偶爾切塊血脖子,作惡多端肯定算不上,但也的確稱的上是個地癩子。終於段鋒在90年代初他在一次為豬肉攤販出頭的時候捅了人,被判七年。
服刑時,段鋒認識了很多我市市區的一些混子,這時他清楚的認識到,事實並非毛主席所說的「農村是一片廣闊天地,在那裡我們可以大有作為」。實際上是:想當一個好混子,有成就的混子,就必須進市區!
市區的豬腰子,很多,多得讓他眼花繚亂,數都數不過來。
大志是被城裡的流氓把夢照亮的,而段鋒是被城裡的豬腰子吸引進城的。
出獄當天,穿著一身趙本山式「人民服」的段鋒就買了一把刀去了位於我市教育學院旁邊最大的一個農貿市場。
「兄弟,我剛從山上下來,沒工作,借你個豬腰子吃,要不就餓死了。」
段鋒說這話的時候的表情是誠懇的,目光是兇殘的。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段鋒這是來搶豬腰子了,但是報案說搶劫吧?人家民警肯定拒絕受理,再說人家段鋒說是餓急了「借」一個,難道還能因為這豬腰子再把段鋒弄進去不成?如果跟段鋒翻臉不給豬腰子吧,眼前這喪心病狂的剛出獄的勞改犯給自己一刀咋辦?
得,一個豬腰子沒多少錢,他段鋒願意「借」就借去吧。
然後,段鋒是天天去借豬腰子,時不時的割塊血脖子。
時間久了,段鋒還真就成了這農貿市場的老大,1,他足夠不要命。2,他的確真保護攤販。3,他開始時的保護費實在太低,就一個豬腰子。4,他後來不知道是從動檢部門還是防疫部門認了個遠房親戚,具體這親戚是幹啥的二狗也不知道,反正是能把藍戳的豬肉換成紅戳的。
據說有人見過他在我市教育學院旁邊那農貿市場的大哥風範,他在前面走,走這一路,所有的小商小販都放下手中的菜刀叫一聲「段哥」,然後段鋒也不挨個回話,但他挨個跟人家微笑點頭,一路走下來,段鋒那脖子點得生疼。老遠看段鋒跟剛磕完葯似的,真跟剛磕完搖頭丸似的,他的頭是不住的點,還不斷的左右搖晃,沒辦法,左面的商販剛打完招呼,右面的商販又跟他打招呼,必須左右擺動。伴隨著那農貿市場清晨的「抱一抱,抱一抱,抱著妹妹上我的大花轎」這樣的通俗流行音樂,段鋒那頭搖的非常嗨,特別嗨。
大家可以想象這個鏡頭:一個身穿人民服的四十多歲的老爺們兒,沐浴在我市的清晨的朝陽之下,愜意的踱步在農貿市場,伴奏有嗨曲兒,頭搖得咔咔地,跟迪吧領舞的似的,這是多麼的牛逼的事情啊!多麼令人悠悠神往啊!要是二狗在我市那個農貿市場有這樣的地位,那二狗還跑上海來當個寒酸的白領嘎哈?天天早上農貿市場一溜達,所有的虛榮心都滿足了,那才叫成就感!
當時我市的小混子中間有句玩笑話:「我在XX街絕對牛逼,我一進XX街,就跟段鋒進農貿市場似的!」
看了沒?「段鋒進農貿市場」已經成為典故了。就算大虎、趙紅兵、張岳等人混得再開,也絕對沒有過段鋒在農貿市場那待遇。
後來段鋒慢慢手頭也有了積蓄后,在我市的歌廳一條街盤下了3個店面,開始組織賣淫嫖娼了。從農貿市場發家,轉攻色情業了。段鋒也實現了從農業養殖業這樣的第一產業向服務業的第三產業的飛躍。
但人家段鋒不忘本,每天早上依然去農貿市場嗨一圈兒。而且據說,他好像有十分嚴重的「豬腰子情結」,這情結挺特別,一般人沒有。
他早就不缺幾個豬腰子了但他還習慣性的去攤販那去弄兩個,也不知道他弄來豬腰子幹啥?自己吃?過去十來年吃豬腰子上癮了?這個二狗不清楚。反正,他對豬腰子的感情大概和二狗對天涯社區差不多,那感情是相當的深,就好像現在二狗早就不需要點擊數回複數來證明自己了,但是一睜眼看自己帖子的點擊和回復又增加了許多,總是很開心,每天不管咋忙也登陸兩次天涯看看。二狗進天涯社區跟段鋒進農貿市場的感覺差不多,那感覺,老嗨了。
江湖中好像沒幾個人在印象中段鋒還開了幾個歌廳,總是認為他是在農貿市場混的,總認為他那手上沾滿了豬腰子那紫黑色的血。
大老周如果算二流的社會大哥的話,那段鋒也就是算三流。俗話說,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曾經在那小鎮上當過老大的段鋒在手裡有了幾個錢、手下有了幾個人以後,有點膨脹,又開始覬覦我市一流社會大哥的地位了。
他和趙紅兵頂多也就是幾面之交,跟大老周跟趙紅兵的關係根本比不了。袁老三也是病急亂投醫,一著急也找了段鋒。
這段鋒,還真就來了。
可費四家的那小區,可真不是我市的那個農貿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