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天女散花
「那就出去比劃比劃吧!」趙山河怕弄壞了飯店裡的東西。
「出去吧!」小北京琢磨著出了門以後跑起來更加方便。
小北京單挑絕對不怕趙山河,趙山河雖然身手出眾但和小北京相比頂多半斤八兩,而小北京卻比趙山河多了一股機靈勁。如果單挑,小北京應該不會輸給趙山河,他有這自信。但,小北京怕的是趙山河身後的那三隻狼。因為,即使小北京把趙山河打敗,剛才扶著趙山河出去吐的三匹狼一定會一哄而上,再加上店裡的服務生。今天晚上小北京非被留在飯店門口不可。
小北京就是小北京,當年槍林彈雨都毫髮無傷,今天豈能被在這些土流氓面前吃虧?
高手過招,決定勝負的通常是一兩下。這兩個人,一個是每日勤練武術並深諳太極梅花螳螂拳精髓的功夫小子,另一個是經歷過戰火併經常思索武與禪的退伍偵察兵。
飯店外的眾人,寂靜無聲,各個摒住呼吸。
趙山河屈膝提腰,做寒雞步,凝神備戰。據小北京後來回憶說,憑藉他多年對人的感覺,那刻,他明顯的感覺到對方精氣充盈,含而不露,絕對是個打架的好手。
小北京最具智慧的一幕出現了!
小北京當時擺出了八卦游身掌的架勢!!
這一下,可把趙山河等人震住了!他們都想:我靠,拍電影啊?我市八十年代混子們成天打架,但還真沒人在打架之前先亮出招式,基本都是衝上去就亂打一通,即使是趙山河的太極梅花螳螂拳,也沒有固定的招式。當時武俠片正在大行其道,大家都對中國傳統武術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當趙山河看到小北京的掌勢、淡定的氣質、似是而非的步伐,一時也楞了楞神。
其實,二狗知道,小北京根本就不會什麼八卦游身掌,他在部隊里也學的都是生死搏擊,根本就沒什麼花架勢。他之所以能標準的作出「八卦游身掌」的架勢是因為他看過有一本在八十年代十分流行的叫《武林》的雜誌的某一期,上面有介紹這路掌法一篇文章。在這生死關頭,小北京用上了。
正如莊子所言「若夫積水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置草芥則為舟,置杯則粘焉」,小北京之所以能做出這架勢並且把對方嚇得一楞神,關鍵還是在於他基本功紮實、身手過人、打架時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果換了二狗,打架時擺出這架勢非被人嘲笑終生不可。就好象是08春節聯歡晚會上的章子怡那首慘絕人寰的《天女散花》,歌曲剛開始時已經喝得顛三倒四的二狗看見子怡姐姐時根本沒認出這是這是子怡姐姐,只看見一個女人穿著一件蘿蔔式的落地大長裙正歪著腦袋做天真裝45度角凝望星空,老遠一看,太他媽的美聲了!完全是帕瓦羅蒂的范兒!但是子怡姐姐一張嘴唱出第一句,二狗就已當場絕倒,拉開洗手間的門嘔吐不止。
可見,穿得太美聲唱得卻不行還不如穿得不美聲,還不如像S.H.E一樣穿著短褲蹦蹦達達的唱.小北京做出「八卦游身掌」的姿勢就好比章子怡穿得很美聲去唱「天女散花」,都是外形弄得很神似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不過,小北京和章子怡雖然同是北京人,但小北京可比章子怡強多了。畢竟,小北京還是有兩下子的,儘管他不會什麼「八卦游身掌」。
八卦游身掌顧名思義,是以步伐移動為精髓。趁著趙山河等人愣神,小北京邊「八卦游身」邊往摩托車附近靠。
緊張的場面令人窒息。
小北京突然抓起了掛在摩托旁邊的頭盔向離他約兩米的趙山河的頭部重重的擲了過去!
趙山河等人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一代宗師風範的小北京會突然對趙山河下手,而且用的還是「暗器」!精神正高度集中的趙山河頓時手忙腳亂,下意識的伸手架開了砸來的頭盔,門戶大開。
小北京擲頭盔,是虛招,他實際上是想分散趙山河的注意力。當趙山河胡亂的招架迎來的頭盔時,小北京朝著趙山河的小肚子一腳踹了過去。小北京這一腳是「踹」的,不是「踢」的,他知道,如果踢的話,很難一腳把多年習武的趙山河踢倒,而「踹」雖然很難把趙山河擊傷,但卻可以將其擊倒。
果然,小北京這一腳狠狠的踹在了趙山河的小腹上,把趙山河蹬飛出去2-3米。
一腳踹完,小北京回頭轉身抓起摩托車的車把推起來就跑,助跑幾步飛身上車,加滿油門在「轟轟」的發動機轟鳴聲中絕塵而去。小北京就知道進了飯店以後可能有危險,所以他連摩托車的火都沒滅。
飯店門口,只留下了捂著肚子的趙山河和鼻青臉腫的陳衛東以及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剛才是怎麼回事兒的趙山河的三個小兄弟。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只能看見小北京摩托車發出的白煙了。
事後有人調侃小北京說:「申爺,踢一腳就跑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和他單挑前又沒約定幾局決勝負或者不準用什麼其它的傢伙。我只一腳就把他踹飛了,我贏了。贏了我當然就走了」
等小北京風馳電掣般騎摩托車回到旅館時,廚師還沒把三扁瓜等人的飯菜熱好。他從去青原鹿到回飯店,也就是用了15分鐘。路上大概用了8分鐘,連說帶打用了7分鐘。
古有關公溫酒斬華雄,今有小北京片刻之內幹掉趙山河。
第二天,酒醒以後的趙紅兵和劉海柱知道了昨天的事。
「我看,陳衛東等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未必知道小申是誰,但是他肯定知道三扁瓜是你的兄弟」趙紅兵說
「恩,估計這架還得繼續打下去。這事兒沒你們哥倆的事兒,我自己就能收拾陳衛東。」劉海柱說
「劉哥,你的事兒就是我們的事兒」小北京說得很誠懇。
「以前在號子里的時候,我成天收拾陳衛東,他最怕的就是我」劉海柱說話的時候依然冷峻
「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以前了,現在沒聽三扁瓜說嗎?陳衛東的表弟帶著幾個小混子,成天幫著陳衛東打架。你不得不防」
「那你說我怎麼防?我修車的攤兒是不是也不用出了,聽拉拉古叫喚我還不種莊稼了?」劉海柱無論對誰說話都是強橫,趙紅兵等人都知道他這人面冷心熱,早就習慣了。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總之,如果到時候你遇上了什麼事兒,別忘了通知我們一聲」趙紅兵說
劉海柱沒說話,輕輕的拍了拍趙紅兵的肩膀,走了出去。劉海柱那被山羊鬍子遮住的嘴角,還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個微笑,是他對趙紅兵和小北京所表現出來的義氣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這個微笑,是劍神一笑。
劉海柱說的沒錯,陳衛東的確是怕他,但是卻有人不怕他,那就是趙山河。
今天的趙山河等人,恰如兩三年前的趙紅兵等人。初出茅廬,不知畏懼為何物,鷹隼試翼,風塵吸張。
趙山河和趙紅兵的不同之處在於:趙紅兵是因為不畏其它混子的欺負而在不經意間成名,趙山河則是一心想滅掉市區所有大混子然後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倆人的出發點不一樣。
據說,在小北京在青原鹿走後的幾天里,趙山河曾經和陳衛東有如下對話。
「哥,你能不能查出是誰那天晚上踹了我?這仇我非報不可」趙山河說
「是誰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劉海柱的兄弟或者是朋友!」陳衛東說
「那咱們就去找劉海柱去!」趙山河初生牛犢
「慎重點,上了點歲數的混子,誰不知道劉海柱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
「打架不要命怎麼了?我們也打架不要命,怕他幹嘛?」
「兄弟,劉海柱混社會哪會兒你還小,他以前那些事兒你都不知道」
「哥,你把他說的那麼牛逼,他現在不就是個修自行車的嗎?他如果真那麼牛逼,他還能去修自行車?」
「那你是什麼意思?」
「找劉海柱去!收拾他!不把他收拾了怎麼以後怎麼混?我就不信我打不過他」趙山河是下了決心要和劉海柱鬥上一斗。
「你當然能打得過他,但是很多事兒,不是能打架就能解決的」陳衛東到底是老江湖。
「我以前上學時總被人欺負,那時候你還在裡面不能給我報仇。現在花了這麼大的力氣學了這麼長時間武術不就是為了成名嗎?」
「成名?成名以後的事兒呢?你能應付得了嗎?」
「哥那你成名也這麼久了,不也活得好好的?」
「我要是像你這樣見誰跟誰斗,早就被人打死了」
「哥,你別忘了,那天他來咱們飯店,先打的可是你」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找劉海柱,干他一頓!」
「幹完呢?」
「幹完就完了啊,還能有什麼事兒?」
「你說沒事兒就沒事兒啦?人家劉海柱這十多年都是白混的?他不但自己兄弟不少,而且跟趙紅兵他們關係很好,趙紅兵他們可各個都是拿槍就敢朝你轟的大桿兒手」
「趙紅兵他們多個雞巴?你讓他朝我來一槍試試」
「跟你說不明白,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
「我非幹了劉海柱」
「我說了,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和我無關」陳衛東和他這個表弟顯然有點代溝。
趙山河想法和說法在當時很多人都感覺難以理解,人們都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為了成名連死都不怕,他想在江湖中成名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後來進入了九十年代,市區里已經滿大街都是「趙山河」了。那時,全市至少有上千個20歲左右的男孩子,懷揣一把槍刺,在市區里終日閑逛,就希望能遇上張岳、趙紅兵、李四等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大哥。只要遇上,肯定衝上前去就是一刀扎進去,然後成名。至於扎進去以後是把人扎死被判了死刑還是反被這些江湖大哥扎死扎殘,他們沒考慮過,絕對沒考慮過。
這些男孩子之所以無畏,是他們把成為江湖大哥當作了人生中的最「崇高」的理想。在崇高的理想面前,個人的性命就不太重要了,就像是50年前拋頭顱、灑熱血只為解放全中國的革命志士一樣,無所畏懼。
人,有點理想,這沒錯。只是,他們的理想是嚴重扭曲的。
他們的理想,形成在他們沒有形成正確的是非觀之前。
他們眼中,只有名氣,沒有是非,更沒有一點點俠義。在九十年代初他們充斥在市區的大街小巷以後,八十年代那些具有俠義精神的像劉海柱這樣的古典流氓已日薄西山了。
當流氓不再古典,流氓就會變得很名利。
還好,現在寫的是八十年代,還是古典流氓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