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風(1)

暮風(1)

有關知識:對怛羅斯戰役,我國史書記載為:高仙芝將番漢兵三萬(司馬遷稱有七萬人,但唐史記載安西兵止兩萬四千,加上葛邏祿和東拔汗那,三萬餘人應該可信。)深入敵境七百餘里與大食軍作戰,大食軍的人數,雙方史書記載不一。但阿拉伯史書記載呼羅珊那時至少有精兵四萬七千人,其中四萬人為呼羅珊宗教戰士(即皈依伊斯蘭教的波斯人),加上河中諸國的僕從軍隊,至少應在八、九萬左右。交戰的過程雙方史書都不甚詳盡,大致是:雙方「相持五日,葛邏祿部眾叛,與大食夾攻唐軍,仙芝大敗,士卒死亡略盡,所余才數千人……還主安西」(註:卷216,天寶十載)。李嗣業棒殺阻塞道路的拔汗那軍隊,將高仙芝護送到白石嶺。高仙芝還欲收攏殘兵再戰,李嗣業苦勸高仙芝逃走,其言曰:「將軍深入胡地,后絕救兵。今大食戰勝,諸胡知,必乘勝而并力事漢。若全軍沒,嗣業與將軍俱為賊所虜,則何人歸報主?不如馳守白石嶺,早圖奔逸之計」。於是率數千殘兵撤退,阿拉伯人不知什麼原因沒有追趕(小說里杜撰為李天郎所擊退),怛羅斯戰役就此結束。唐朝勢力退出中亞而阿拉伯因唐人的驚人戰力和國內之亂也未再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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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終於降臨了,怛羅斯荒原最後的燥熱被突如其來地沁寒所籠罩。朦朧的黑夜中,給自己同伴收拾的雙方士卒默默地搬走屍體。到處都有綠幽幽遊走的眼睛,那是前來啃屍的野狼或者豺狗,士卒們不時用火把和吆喝趕走這些褻瀆戰士屍身的畜生們。

靜靜的夜晚,月光迷朦,看不到星星,只有冰冷地漆黑。從蒼穹直摔到地上。

呼呼盤旋的夜風,吹拂著高聳地投石機。在投石機下。擔任警衛的葛邏祿人營盤一片悲切蕭瑟,匠兵營和葛邏祿人依舊留在怛羅斯河西岸,他們必須守衛笨重而無法拆走的投石機。

李天郎參加了葛邏祿陣亡將士的葬禮。高大將軍對葛邏祿人今日的戰鬥表現非常滿意,特地囑李天郎給他們帶來了不少賞賜,以示褒獎。那些金銀財物上不少都有石國王室的標記,顯然是洗劫拓折城的戰利品。葛邏祿葉護,大唐陰山州都督謀刺騰咄泣不成聲。他不僅失去了兩百多忠誠勇敢地族人,更失去了他心愛的長子謀刺闊日。這是千萬錢財也換不回來的啊,面對這般情景,李天郎知道,任何寬慰的話顯得蒼白而多餘。在傷重垂危的的葛邏祿人中,也包括阿史摩烏古斯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堂兄踏實力獵羯。

男人們撲天的淚水和號啕使李天郎倍感壓抑,在這幫想哭就哭。想殺就殺地快意男兒這裡,他被莫名的沉重壓得喘不過氣來。「留在這裡陪伴親人最後的時光吧,」李天郎低聲對阿史摩烏古斯說,「我不想告訴你踏實力獵羯還有生還的希望。」

阿史摩烏古斯低頭拱手,眼中隱隱有了淚花。

漢軍人馬的損失不比胡人少,側戎軍李部人馬光戰死就有近三百人。還有幾乎一樣多的人受傷,也就是說,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地兵力。尤其是隊頭火長,損失尤為慘重,李天郎不得不將長騎隊派遣下去,擔任相應的頭領,以保持戰力不失。不光側戎軍,其他各部折損也是不小,擔任重任的武威軍損失最大,玄甲營果毅張達恭陣亡。虎賁營果毅席元慶受了重傷。只有右翼的保大軍。折損還算輕微。儘管殺敵甚眾,但激戰一日。唐軍戰力損耗極其嚴重,對人數居於劣勢的唐軍來說,這樣高的傷亡是難以承受的。不僅如此,軍械,尤其是箭矢的用量高得驚人,從戰場回收的部分根本不敷耗用,如果接連數日都是這樣高強度的戰鬥,軍械很快就會耗盡。

不能再讓今日地苦戰重演,那意味著更多地大唐健兒將命喪他鄉!死得輕若鴻毛!李天郎抿緊了嘴唇,快步走出了葛邏祿人的大營。投石機高高翹起地長梢彷彿一聲悠長的嘆息,夜晚的冷風咻咻地掠過煢煢孑立的它們,在燈火處撥弄一下,又消失在黑暗中。隨風隱隱傳來蒼涼的祈禱聲,李天郎循聲向大食軍營方向眺望,那邊,一定也有很多人魂歸他們的神,那個神秘的安拉。悟明深惡痛絕的異教神靈。

穆斯林死傷之慘重,大大出乎阿布.穆斯林的意料。賽義德.本.哈米德和阿爾.比魯尼哈兩名大將先後喪命,整個左翼原有一萬餘人,在援軍到達之前,已經有近六千人倒在了戰場上,包括三百喀達卡精銳和五十輛昂貴的戰車。這樣的損失,達到了穆斯林傷亡的一半!而這一切,居然皆出自那個什麼雅羅珊李一人之手!

雅羅珊李!撒旦的使者!應該千刀萬剮的魔鬼!

對,他們還生擒了齊雅德的兒子奧查爾,我的真主,不知道這個倒霉的年輕人現在怎樣,被血戰激怒的唐人很可能不由分說便砍下他的腦袋!

火把照耀著巨大的墓坑,炎熱的天氣使掩埋屍體變得刻不容緩。阿布.穆斯林邁著沉重的步伐圍著墓坑轉圈,為他忠勇盡責的勇士祈禱。裹著紗布的伯克爾看到堅強的埃米爾步履蹣跚,淚眼摩挲,他時時用雙手捂住臉,似乎不忍再看那些坑底層層疊放的屍體。

盔甲手套地冰涼刺激阿布.穆斯林收斂了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這套拜占庭風格的精良鎧甲來自阿拔斯哈里發,是擊敗強大的拜占庭帝國,象徵著勝利的戰利品。當他把這堅不可摧的寶甲交付於自己時,也交付了沉甸甸的期許,不光是哈里發殷切地期望,還有安拉的。但是看看現在,自己無疑辜負了所有地信任與希望。是自己太愚蠢。還是敵人太強悍?誰將贏得最後的勝利,誰將得到永恆?

安拉啊。你的國是永遠的國;你執掌的權柄存到萬代。

望著戰旗上飛揚的聖訓(哈底斯),從來對勝利毫不動搖的呼羅珊埃米爾,堅毅無比地阿布.穆斯林感到深深的恐懼,也許呼羅珊真的會葬送在這裡,葬送在自己手裡。

很多死去戰士的親友圍攏在墓坑邊,默默地注視著塵土將死者覆蓋。數十名德高望重的阿訇唱頌著低沉的送別**,在他們的後面。那些驚恐萬狀的第赫幹人在交頭接耳,這些牆頭草顯然被今天地血戰嚇破了膽,他們都在想如何在經后的戰鬥中保存實力,甚至聽說有人正在謀划臨陣拖逃。

作古歸真的時刻終於來臨

我將再一次聚焦人們的目光

只是這一次我將與你們永別

無限的留念令我感到悲傷

我為離開我們的友情而哭泣

我為失去愉快地生活而哀傷

……

憂傷而不失優雅的詩歌使所有人都屏息聆聽,強忍的嗚咽終於爆發成撕心裂肺的號哭。攙扶著阿卜杜勒.伊本.艾比.歐麥爾的曼蘇爾也忍不住熱淚迸流,而傷重的詩人戰士,戰車隊嘎依德阿卜杜勒已經哽咽著念不下去,最終泣不成聲。他一百多名朝夕相處的穆斯林車兵兄弟。幾乎盡數戰死沙場。

「埃米爾!哦,偉大的埃米爾,」伯克爾的聲音充滿驚喜,他幾乎是跌跌撞撞跑進了阿布.穆斯林的大帳。「看看這個,看看這個,萬能地真主。哦,安拉地使者說的一點沒錯!」

「慌個什麼,慢慢說!」阿布.穆斯林拖下柔軟地鎧甲和隨身武器,疲憊地坐了下來,揮手讓閑雜人等出去,「你有什麼好消息?」

「葛邏祿人的密信!他們同意與我們結盟了!」伯克爾拚命壓低嗓音,盡量裝得從容,但這反而顯得做作,「他們決心做我們的內應了!」

阿布.穆斯林眉毛挑了挑,遠遠沒有伯克爾那麼激動。誰敢保證這不是高仙芝的圈套。今天葛邏祿人可是為唐人拚死作戰。絲毫沒有要反叛的蛛絲馬跡啊!「念吧,看這些野蠻人怎麼說?」

「尊貴的埃米爾。為表示我們的誠意,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會將唐人的秘密武器投石機獻於你的帳下,不僅如此,你們被俘的戰士,我們也可以送回……哦,埃米爾,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接著念!他們還沒喊價呢!」阿布.穆斯林斜依在kao枕上,目光閃動,「不會出價的商人就沒有達成交易的誠意,這是我父親告訴我的!」

「……感謝你答應交由我們主宰的土地,但是,鑒於我們新的價值,我希望除此之外,你能再付三十萬迪爾汗,這當然是很大一筆財富,不過我相信,作為你美麗女兒的嫁妝,這些錢絕對是值得的。啊,這些該死的,粗鄙的,應該千刀萬剮的野蠻人,這些貪婪成性的狗,這些冒犯埃米爾的賊!」

「住嘴!往下念!」阿布.穆斯林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好高的價錢,好金貴的交易!

伯克爾咽了一口口水,繼續念道:「這是一個在你陣前失去愛子父親的合理要求,埃米爾一定會答應,否則我的哀傷將無法癒合……」

「呵呵,不用念了!我答應!他們要什麼,我就給他們什麼,」阿布.穆斯林大笑起來,伯克爾愕然地看著他,「告訴他們,我給他們想要的一切!但是,我感興趣的不是那個什麼投石機,而是高仙芝,我要高仙芝和他整支軍隊!」

后營歷來是安置傷病的地方,很少有人來。

這裡死氣沉沉地燈籠和火把。彷彿乾癟的狗皮膏藥,胡亂地貼在濃稠冰冷的黑暗中。

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火堆,那裡是焚燒死者屍體的地方。李天郎皺皺眉,這是誰的主意,居然將焚屍火堆安排得離后營這麼近!在這裡遇到馬麟、仆固薩爾、趙淳之等各團主帥並不讓人感到驚奇,自西涼團以來。統兵軍將親自查看和撫慰傷亡士卒已成側戎軍雷打不動的鐵規。因此,除了受傷地野利飛獠和今夜巡營戒備的趙陵。校尉們都在。

和李天郎見禮后,校尉們照慣例挨個稟報了本部地傷亡情況。

「損失慘重啊!」李天郎嘆道,「亡者好好記下,傷者精心治理,我側戎軍健兒,個個都是金不換的勇士!」

仆固薩爾脹紅了臉,恨聲道:「李將軍歷來視我等如兄弟子侄。自沒話說。但今日戰士們血戰拼來的殲敵良機,卻偏偏被人輕易葬送了,有人不是當我等性命如草芥么!想來真是窩囊!」

「就是,我等力戰破敵左翼,此乃殲敵良機,高大將軍怎的視若不見?」年輕氣盛的馬麟索性指名道姓,「難道高大將軍對我側戎軍得勝無甚信心么?弟兄們的血白流了!」

趙淳之則張張嘴,卻忍住什麼也沒說。

「這是何等話來!」李天郎厲聲止住這位心直口快的回紇將領。又沖馬麟一瞪眼睛,「我等皆為朝廷效命,同為大唐將士,何來貴賤之說!今日戰局不利,非爾等戰而不力,確為賊軍強悍也!我等隨高大將軍征戰多年。知他用兵如神,戰無不勝,怎地因一時小挫便折了銳氣,失了信心?如此促狹眼淺,患得患失,豈是我安西男兒本色,傳了出去,豈不讓笑掉大牙!」

「非吾不明事理,而是實在不得其解!明明……」馬麟還不服氣,還欲辯駁。

「好了。不要再說了。構軍之罪,誰也擔待不起!」李天郎打斷了他的話。又一指臉色不忿的其他人,「都不許再提此事!皆去慰藉將士,鼓舞士氣罷!也許明日,又會是一場大戰,鹿死誰手,全看誰能持為悍兵!」

眾人噤聲行禮,各自散去。趙淳之走開兩步,又突然折返低聲道:「將軍,聽聞高大將軍派人監視於你,果真如此么?」

「什麼,一派胡言!」李天郎驟然升高的調門驚得馬麟等不禁回頭觀望,「無稽之談!胡說八道!」李天郎的聲音迅速低了下來,「此等謠言你從何聽來?互信乃將帥合心取勝之本,今存亡危機之時,此挑撥離間之舉無疑自毀長城!汝名門之後,將門虎子,怎的這麼聽取妖言?想找死么?」

「明白了,誰要再說,我割了誰的舌頭,包括我的!」趙淳之拱手一拜,「謝將軍警醒!」

李天郎上下打量他一陣,哼了一聲,撩開旁邊地兵幕邁步進去。

「弟兄們,今日你們殺得真是暢快淋漓,好樣的!」洪亮的聲音很快從兵幕里傳了出來,本來有些黯然的兵幕頓時歡聲雷動。只有李天郎,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會帶去無盡的激情和勇氣。士卒們無論番漢,都給予他完全的愛戴和崇敬,這在其它地方,是無法想象地。「怎麼樣,傷都包好了罷?看看,羊肉湯還在嘴上提溜著呢,別吃破肚皮!說,你們宰了多少賊子?本將軍給你們記功!那些腿慢的先憋著,誰叫你們落在後面的!」

「將軍戰旗總在我等前面,誰敢不冒死向前?」一個西州口音的士卒道,「我鵰翎團可是跟著將軍沖在最前面……」

「屁,放大屁!」一聽就是漢話口齒不清的党項人,「我鐵鷂子在前面!奶奶的,三個腦袋掛在馬首,爺爺不虧!」

「你奶奶的,老子是沒工夫去砍首級,要不是我們殺開血路,你鐵鷂子沖個鬼啊!」不用說,這是橫野團的陌刀手,「奶奶的,正要砍腦袋,偏生中了箭,又偏生中在這個地方!」

「哈哈,哪裡?命根子那裡?哈哈。卵蛋沒掉罷?遲些做個盔甲套套,保護你那話兒罷!」

鬨笑聲更盛了,有人高喊道:「將軍,小子們動彈不得,對不住您了,讓您少了幫手!奶奶的,又便宜了那些還能殺敵地兔崽子。他們還能隨將軍繼續建功立業,看得老子心癢!」

「是啊。是啊,將軍不如早些將那些大食賊子打發了,我們也好早點回家!」

「還用你說,將軍一出手,嘁里嚓查將賊子殺個乾淨!唉,今日我等人少了點,不然大食賊子還能蹦達到現在?」

……

趙淳之在兵幕外長吁一口氣。李天郎,雅羅珊,英雄……

在焚屍地火堆邊,悟明舉著破爛的法器,為陣亡地唐軍將士超度亡魂。低垂的黑幕大口吞咽著升騰翻滾的濃煙,不知道勇士們的魂靈是否能藉此攀游西天。聽搬運屍體地士卒說,高大將軍要他們必須在天亮前幹完所有的活,免得白天被人看見影響士氣。想到高大將軍。悟明心裡不由一縮:自己也許不該告訴他那條穿越沙漠地道路,看高大將軍那發亮的眼神,他肯定已上了心。不過條道路兇險無比,自己都險些喪命其間,如果將軍派人前往,會不會使更多的人送命呢?即使成功。也意味著會有很多大食人死於刀劍之下,我佛慈悲,以德報怨,佛光會照耀白骨累累的地方嗎?悟明泛起一絲悔意,不過當他想起在康居(撒馬爾罕)看到大食人肆意破壞佛像,在安息(布哈拉)大批佛教徒因免稅之誘而被迫改奉伊斯蘭教,在巴里黑和木鹿,他甚至親眼目睹大食首領動手拆毀寺廟,斬首抗爭的沙門。他胸中湧起的憤怒迅速驅走了猶豫。管他呢,沒有佛門獅子吼。金剛杵。也許就不能有河中的佛法光明!僅憑自己力量是不能實現宏偉理想地,高仙芝的大唐雄師就是佛門註定的金剛杵!如果有人因此要下地獄。那我就下地獄,決不後悔!只要心愿能夠達成,下地獄又有何妨!阿彌托佛!阿彌托佛!

高仙芝確實喜出望外,他舉著燭台,一次次察看著繪有怛羅斯的地圖。怛羅斯以南,是通向大食人呼羅珊的老巢-----木鹿城的要道。大食人和昭武胡人自然重兵防守,據斥候說,幾乎所有的重要隘口都防備森嚴,要有所動作非常困難。而北端,則是危機四伏的沙漠,經驗最豐富地斥候也只敢沿著怛羅斯河走到沙漠邊緣,不敢再深入,誰都知道盛夏七月的沙漠,是多麼的可怕。而那個遊方和尚的話卻使高仙芝看到了奇兵取勝的希望,如果他那一個和尚都能孤身一人穿越沙漠,那一支準備充分的人馬也應該可以!聽和尚說,怛羅斯河儘管消失在沙漠里,但是還是能夠在一些地方挖出水來。呵呵,只要越過沙漠,突然出現在大食人後方……高仙芝放下燭台,用手指點點地圖,眯起了眼睛……三天,也許四天?他回頭看看案几上擺放地書信,再次笑了起來,愚蠢的大食人,居然發來了停戰書,說是他們需要三天時間做什麼禮拜!嘿,不過是個藉機喘息,重整軍備的借口罷了!真是奇兵包抄的天賜良機!三天後,從俱蘭城來的輜重也將到達,足夠使重振旗鼓的安西大軍大打一場了,加上奇襲大食後方的奇兵,何愁賊子不滅!

現在關鍵是,派那支人馬擔當這支奇兵?它必須集堅韌不拔,吃苦耐勞,快捷強悍於一身,還需有一位膽識過人,足智多謀,能夠獨當一面的驍將做領軍人物。高仙芝的腦子裡幾乎不假思索地蹦出了答案:側戎軍,李天郎!

天亮了,怛羅斯荒原出現了難得的寂靜。只有擁搶死去牲畜腐肉地禿鷲和烏鴉,在森森白骨間喧鬧。一隊長行坊慢吞吞地從怛羅斯河邊地唐軍營地走向烈日下的怛羅斯城,押隊地杜環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水,這些震天雷一直讓他提心弔膽,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只要一丁點火星,就可以把震天雷引燃,從而引發可怕的災難。因此,把它們運進怛羅斯城的地窖保管,是最為周全的。幾天來,為解決投石機所用的石塊問題。杜環和袁德抓破了頭皮,怛羅斯方圓上百里沒有大山,荒漠里都是沙土,沒有可供投擲地石料。杜環急中生智,想起了兒時玩耍的泥丸,即刻想到用牲畜毛髮、草料和河邊的泥土混合製作大泥彈,晒乾后就成了堅硬的投擲兵器。雖然比石塊的威力差點,但對人畜仍舊具有令人滿意的殺傷力。杜環回到大營。喜滋滋地向高大將軍稟報,得到大力褒揚。回頭在安排運送震天雷的長行坊時,杜環和久違地李天郎匆匆見了一面,李天郎叫他帶了一包金創葯給在岸邊營地的阿史摩烏古斯。看李天郎匆忙準備地樣子,似乎要立刻遠行,軍中幾乎所有的駱駝都被側戎軍調用了。杜環欣慰地看到,那些駱駝身上的馱架都是他在番兵營時一手設計和監造的。看來,李天郎沒有忘記他的好喲。

為了攜帶充足的糧秣和飲水,李天郎的確申請調用了所有地駱駝。高仙芝的命令不容違抗,再說,他也希望能通過突襲一舉結束這漫長艱辛的戰鬥。儘管悟明將親自帶路並信誓旦旦地稱記得一路上所有的水源,李天郎依舊攜帶了足夠三天的給養,他仔細地計算過,如果省著用。足可以堅持七天。在沙漠里,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除了挑選健壯的牲畜,對參戰士卒,李天郎也精心做了安排。鐵鷂子重騎做這樣的跋涉顯然是浪費,伊質泥師都散漫地風格也不適合這樣艱苦的行軍,剽野團被虎賁營要走就再也沒有歸還的意思。因此。只有鵰翎、西涼、橫野、飛鶻四團人馬出征。各團折損人員可在其餘兩團中抽調人員彌補,最後有整整一千兩百名精銳戰士隨行,這可是李天郎壓箱底的所有本錢。在將軍幕僚中,只有副將李嗣業,別將段秀實以及岑參知道這個機密的進軍計劃。而側戎軍只有軍使李天郎一人知道,所以,當一千兩百人馬在擦黑的清晨悄悄出發時,全軍絕大多數人還渾然不覺。李天郎甚至沒有通知在河那邊葛邏祿人營地地阿史摩烏古斯。

「雅羅珊李不見了,走了,可能是撤軍了!」謀刺處羅對他的首領說。「我親自去察看過。他們的營地只剩下傷兵了,大隊人馬包括雅羅珊李都不見了!」

「真的?你沒有四處查探一下?是不是高仙芝搞的詭計?」謀刺騰咄將信將疑。對叛唐舉事,他最忌憚的就是背後駐紮的李天郎和他的側戎軍。「再好好去查探一下,這可是事關我等性命的大事!」

謀刺處羅急切地說道:「從上午到現在,我已經打探整整一天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看見,只是看見有往河上遊行軍的痕迹。派出去跟蹤地哨騎現在雖然還沒回來,但是至少可以肯定,雅羅珊不在!」

「弓仁,你覺得怎樣?」謀刺騰咄問一邊地踏實力弓仁,他一直對反唐持保留態度。

「我們和雅羅珊可是兄弟……」踏實力弓仁遲疑地說,「背叛他,總有些……」

「我們那裡是背叛他,我們是背叛高仙芝這個匹夫!再說現在他走也走了,你那個趙兄弟也跟他去了,我們更說不上背叛兄弟了!」謀刺處羅瞪起了眼睛,「想想看吧,我們再也不用乞求別人的施捨,再也不寄人籬下,我們將有自己地草原!我們馬蹄所到的地方,不管是唐人、大食人還是粟特人,都會忌憚三分,這是何等恢弘的事業,子孫萬代都將傳誦我們的英雄故事!」

「處羅說的沒錯,要不是高仙芝,我也不會失去我的兒子!」謀刺騰咄接著說,「他根本沒把我們當作兄弟,我們甚至連拔漢那雜種都不如,哼,比起大食人的慷慨來,他的那些小恩小惠簡直是對我們的一種侮辱!看看我們今天的浴血奮戰換來的是什麼!包括我們英勇無敵的雅羅珊李,那樣的英雄,又從他那裡得到了什麼!我們就是卑微的狗,也不找這樣的主子!干!即刻告訴大食密使,擇機開戰!」

踏實力弓仁還想再說什麼,身後馬廄傳來的嘶鳴聲使密謀的三人同時驚悚回望。一匹沒有鞍轡的光背戰馬突然暴起,高揚起四蹄,從三人眼前飛躍而過。

「我的騰格里!是阿史摩烏古斯!」謀刺騰咄閃避的時候已經看清了緊緊貼在馬背上的阿史摩烏古斯,「抓住他,不,殺了他,他肯定聽見了我們的談話!」

「這個怪物怎麼會躲在那個角落裡偷聽!」謀刺處羅彎腰一看,馬廄里還有一堆紛亂的草窩,旁邊胡亂扔著酒囊和衣物「該死的,我怎麼忘記了這個怪物要裹著氈毯睡在馬廄里才能睡著!」

「來人,上馬,追上他,殺了他!」謀刺騰咄冒出了冷汗,眼睜睜地看著光著膀子的阿史摩烏古斯策馬撞翻門口的衛兵,全速向河邊奔去。「弓仁,快去,讓你的神箭取了他性命,否則我們全完了!」

話音未落,三枝利箭疾射而至,只有箭術最為精湛的射鵰者,才能在沒有鞍轡的顛簸馬背上回身射出這樣的穿雲連珠箭!謀刺騰咄「哎喲」一聲胳膊中箭,另兩箭落空。到底還是沒在馬鞍和馬鐙上射得穩健準確。踏實力弓仁鐵青了臉,翻身上了馬,不遠處又有一名追擊的騎手中箭落馬。

當阿史摩烏古斯第四次回身射箭時,發現箭囊已經空了,匆匆挎在背後的箭囊在慌亂的奔跑中將箭矢散落了!沒有弓箭在手的射鵰者,就象一隻被拔去利爪的鷹,比老母雞差不了多少。阿史摩烏古斯看著漸漸逼近的葛邏祿人,咬了咬參差不齊的牙齒,將大弓往地下一扔,狠命揪住坐騎的鬃毛,伏身拚命往怛羅斯河賓士。此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逃過河去,將聽到的一切告訴主人!主人雅羅珊李!只要他在,就可以拯救一切,包括那些準備反叛的族人!

一簇簇羽箭追了上來,當戰馬跑至河邊時,屁股上已經cha了四枝箭。負痛的戰馬將阿史摩烏古斯狠狠摔進了河裡,未等他從水花中站起來,葛邏祿人的利箭便蜂擁而至,水花頓時染上了鮮血的赤紅!

踏實力弓仁一箭射中了河中掙扎的阿史摩烏古斯,已經身中數箭的他發出了最後的吼叫,猶如一隻垂死的野狼。鋒利的箭鏃穿透了他的腦門,大團的血污蒙住了他的臉。草原最怪異,最強悍的射鵰者向天空揮舞著雙手,似乎奮力想抓住什麼,最後他敦實的軀體徹底癱軟下去,重重地倒在了河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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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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