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市立精神病院

四、市立精神病院

周六。陳步森很早就醒了,他昨晚睡得很淺。早上不到七點,他就醒來了,靠在床上發楞。蛇子睡得像死豬一樣。從昨晚開始,陳步森就下過決心,要遠離淘淘一家。他想今天出去轉轉,去找個什麼事情做做。陳步森想了一圈,也沒想出自己到底要做什麼事情,倒是冷薇的形象老在他眼前晃動,好象在對他說:我認得你,我認得你。想到這裡,陳步森就沒有心情安排自己的事情了,他明白,只要一天不證實冷薇是否認得自己,他就一天不得安寧。他決定自己先跑一趟,到精神病院踩點,看看那個女人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市立精神病院在西郊鳳凰嶺。陳步森從一個小區摸了一輛摩托車,準備當交通工具用,他到修理店謊稱丟了鑰匙,換了一把鎖。有了摩托車,遇上危險會方便些。陳步森剛騎上摩托車的時候,竄上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他想,如果淘淘和他的外婆看見他偷車,會很吃驚的。可是,偷車對於陳步森來說是常事兒,會偷車的陳步森才是真的陳步森,背著老太太上醫院的是假的陳步森。陳步森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駕駛著摩托車到了鳳凰嶺,遠遠地看見了精神病院的牌子。

剛好是病人的活動時間。陳步森看見一百多個病人在操場上移動,動作遲緩像在做夢一樣。陳步森想,這下我就可以看見她了,就像在幼兒園看見她兒子一樣。可是陳步森在圍牆外呆了二十分鐘,也沒有看見冷薇。陳步森決定翻牆進去。可是翻牆進去是要冒一定風險的。如果冷薇發現並認出了他,他就很難跑掉。陳步森猶豫著,正想掉頭回去時,突然看見一個很像冷薇的女人坐在樹那邊的椅子上。陳步森再仔細地觀察,確定就是那個女人。她獃獃地看著一個地方,可是那個地方什麼也沒有。但她就是老不回頭。陳步森沒辦法,丟了一塊石頭進去,冷薇回過頭來,和陳步森打了個照面,她沒有任何反應。陳步森想,她好像真的不記得我了。她連她母親都不認得,怎麼會認得我是誰呢?陳步森在摁住李寂的時候,土炮使勁兒揮舞鎚子,把他的口罩拉下來了。陳步森明明看到冷薇看見了他的臉。可是現在,她卻像注視陌生人一樣看著他。也許在口罩掉落的短暫時間裡,過度驚恐的冷薇什麼也沒有看清。陳步森心中湧起一陣輕鬆:最近他在做一連串從未體驗過的試驗,他試驗過淘淘,試驗過他的外婆,現在,他又試驗了冷薇。事實證明,他在那次作案中非常成功地隱蔽了自己。

陳步森膽子大起來了,嗖地翻牆進了操場,慢慢地來到冷薇旁邊。他先是從她身邊走過,她沒有反應。後來他又在她身邊走了幾遍,她還是沒有反應。最後,陳步森竟然在離她幾米遠的正面停下來,看著她。冷薇也看著他。陳步森問她,你吃飯了嗎?她回答:吃了。陳步森又說,你好。她也說,你好。陳步森正想說什麼,她說,你電療了嗎?陳步森問,什麼?冷薇說,你吃藥了嗎?陳步森明白了,說,沒有,我不是病人,我不吃藥。這時哨聲響了,冷薇起身向大樓走去。陳步森立刻翻牆出了操場。

陳步森看著冷薇慢慢進了大樓。他騎車往回走的時候,內心湧起一種徹底的放鬆感。一路上陳步森開始放聲高歌,唱了他能想起來的他會唱的歌。他知道他是安全的。誰也沒有認出陳步森是誰,換句話說,沒有人知道他是罪犯。這不是自己可以避免落入法網的喜悅,而是另一種舒暢。事實上陳步森不怕坐牢,他倒很想嘗試一回坐牢的滋味兒,但他到現在都沒有嘗過。自從他離開父母后,他就不怕坐牢了。記得剛離家的那個星期,陳步森餓得發昏,餓到看東西都看不清楚的時候,就想到牢里去,因為那裡管飯吃。當然,他現在不會那麼想了。他今天很高興,因為他竟然見了那個女人,居然還沒被發覺。陳步森重獲了那種不是罪犯的感覺:至少他可以坦然地回到淘淘家裡。因為現在這家人沒有一個人認出他是誰。陳步森決定現在就去找淘淘,今天是星期六,他想帶他出去玩。

陳步森提出要帶淘淘去玩,老太太答應了,她已經把陳步森看成熟人,對他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淘淘更是高興得歡呼。陳步森心裡犯嘀咕:她為什麼就那麼信任我呢?為什麼騙一個人那麼容易呢。其實我就是殺害她女婿的人,她竟然一點懷疑也沒有。只要稍微偽裝一下,她就上當了。陳步森想,如果我狠,我現在就能把她們再騙一次,把她們的錢騙光。可是,這個念頭快冒出來,他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覺得自己真是壞透了。他對自己說,我是隨便想的,我不會這樣做的。這是不可能的。我在胡思亂想。我和淘淘認識了,說是叔叔也可以,我不會害他的。我靠,我這是想到哪兒去了。

陳步森把淘淘放上摩托車,坐在油箱上,淘淘很高興。他先帶淘淘去吃了麥當勞。淘淘要了冰淇淋,雞翅,一杯可樂,兩個吉士漢堡。陳步森最不喜歡的就是乾癟的吉士漢堡,可是淘淘卻要吃兩個。陳步森問,淘淘,你能吃那麼多嗎?淘淘說,我還能再吃下這麼多。陳步森搖頭,你在騙人。淘淘說,我真的能吃得下。陳步森說,你吃給我看看。淘淘把食物在盤子里碼好,說,我要先喝可樂,然後吃雞翅,我最愛吃吉士漢堡,要放到最後吃。

陳步森有些疑惑,你很少來吃麥當勞是嗎?淘淘。淘淘點了點頭,說,爸爸老不帶我來。陳步森心裡納悶:李寂不見得連帶兒子吃麥當勞的錢也沒有吧?他可是市長啊。淘淘說,爸爸說,我表現好才帶我來,我在家表現很好,從來不在飯碗上留下飯粒的。陳步森聽了笑,心想,當官的都是在做戲,還做戲給孩子看。

不過,陳步森對淘淘沒有惡感。他喜歡和這孩子聊天。吃完麥當勞,陳步森帶他去坐雲霄飛車。淘淘哇哇大叫。陳步森看著淘淘叫,很有成就感。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坐完整個飛車。坐完飛車,陳步森又帶他坐了幾圈碰碰車。然後淘淘說,我累了,叔叔,我不玩了。陳步森說,就玩最後一回,他帶淘淘坐上了高高的摩天輪。當摩天輪升到最高的時候,淘淘又叫起來,朝下面揮手。陳步森望著地面,產生了一個怪念頭:他外婆為什麼就這麼信任我呢?我是兇手。我現在大可以開門,把淘淘扔下去。她為什麼敢把外孫交給我?陳步森被自己的念頭嚇著了,我怎麼會這麼想呢?陳步森對自己解釋,誰都有可能產生這種想法的,誰都可能對自己旁邊的人下手,不必非得是一個兇手,不同的是,普通人只有想法卻不會下手,而兇手卻下手了。我現在可以下手,但我肯定不會下手。為什麼呢?陳步森想了想,想不到別的理由:因為我認識他,他叫淘淘。可是他並不認識我。我是陳步森,他卻以為我是劉叔叔。

陳步森問淘淘,你媽是什麼時候病的?淘淘說,我爸死了,她就病了。陳步森又問,她怎麼病的?淘淘說,她會大喊大叫,然後就病了。陳步森說,你家來過警察嗎?淘淘看了他一眼:來過很多,後來就不來了。陳步森不問了,有好一陣子不說話。後來他又問,你外婆有說起過的劉叔叔嗎?淘淘說,她說看見劉叔叔就想起了爸爸。陳步森心中一震:她為什麼這麼說?淘淘說,外婆說你是個好人,要我向你學習,長大和你一樣。陳步森聽了有些難為情。他好象又看到冷薇在看著他說,你得了吧。陳步森不吱聲了。直到下摩天輪,陳步森都沒有說話,心裡多少有些難受。

陳步森把淘淘送回家,老太太問他明天能不能一起去精神病院看她女兒。陳步森支吾著,說自己可能有事。然後他匆匆走了。

陳步森回到紅星新村,蛇子已經出去了。陳步森把柜子搬開,在一個牆洞里抱出一大包錢來。他抽著煙,看著這包錢發獃。他好像有了主意,把錢裝入一個挎包,騎上車來到了荒郊野外。這裡看上去是一個垃圾場。陳步森把包里的錢取出看了一眼,又塞回去,然後狠狠地把包扔了出去。然後他騎上車往回走。

可是,他剛騎出不多遠,又停了下來。陳步森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折回頭重新來到垃圾場,到處找剛才扔掉的錢。終於找著了,挎上往回走。

這回他來到了老太太的黃河大學宿舍樓下,把自行車架好,好象在等待什麼人。他把包里的錢拿出了一疊,用報紙包好。等了大約二十分鐘,老太太出來了,提著個菜籃子。陳步森就悄悄地跟著她。老太太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菜,慢慢往回走。陳步森在她要經過的地方,在地上扔下了那包用報紙包的錢,然後躲在不遠處觀察。看樣子陳步森是想還錢。他看見老太太走過來了,看見了地上的東西,就撿了起來,打開看時吃了一驚。老太太看看周圍,然後拿著錢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陳步森看著老太太上了樓,出了一口長氣,騎車才離開。陳步森決定分批把這些錢還給老太太。陳步森回到紅星新村又把錢放回到牆洞里。剛放好的時候蛇子回來了,把他嚇了一跳。蛇子說你在幹嘛?鬼鬼祟祟的。陳步森支吾了一聲。蛇子說,我今天又看見劉春紅了。陳步森說你愛看見誰就看見誰吧。蛇子捅捅他的胳肢窩,輕聲說,你真的不想弄她了?陳步森問,你這些天都幹些什麼去了?蛇子開了一瓶啤酒灌了幾口:老在春紅的酒吧混唄。春紅老掂記著你,對我不正眼瞧一眼兒,看你多有魅力。晚上我們去瞧瞧她?陳步森說,不去。蛇子笑了一聲,好,你不去,不去。我知道你想去哪兒?老蔫兒,今天我看見你了。

陳步森嚇得不輕,心猛跳了一下,說,你看見我什麼了?蛇子湊近說,你自己知道。陳步森慢慢從床上爬起來,看著蛇子。蛇子說,這樣看我幹什麼?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過哪兒嗎?陳步森說,蛇子,你是誑我的吧?他正要重新躺下時,蛇子突然說,你小子故地重遊了吧?!陳步森一震,立刻又坐了起來,看著蛇子……蛇子說,我看見你和那孩子在一起。

沉默……陳步森什麼也沒說。蛇子說,我還看見你送他回家。陳步森還是不說話。他從煙盒拔了一支煙,蛇子打著了火機點上,眼睛卻看著他。陳步森吐了一口煙。蛇子說,你真的去了,可是,你去哪兒幹嘛呢?陳步森不吱聲,只抽煙。蛇子說,你怎麼會跟她們認識呢?瞧你們挺熟的,去了不少回吧。

陳步森悶聲說了句:你會說出去嗎?蛇子。

蛇子突然笑起來:我會說出去?不會,不會,我倆什麼關糸?啊。不過呢,我確實鬧不明白,你怎麼可能找上他們家呢?我就是打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我怕不是看走眼了吧?

陳步森說,你沒看走眼,我去了他們家,對,我還跟他們混熟了。

可是。蛇子說,你吃了豹子膽嗎?難不成你把我們都舉報了,是不是?

陳步森說,別瞎扯。

蛇子說,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得了什麼好處?

陳步森說,我經過他兒子的幼兒園,看見他兒子了,我怕他認出我,就試了試,結果就認識了。

蛇子問,可是,他認出你了嗎?

陳步森說,沒有。

蛇子雙手一攤:這不結了?就算你說的是事實,這事兒就完了嘛,你怎麼還帶他上公園吃麥當勞呢?

陳步森說不出話來。蛇子望著他慢慢地笑了:你是良心發現了吧?做掉了人家的爹,過意不去是不是?老蔫兒,大馬蹬說得不錯,你還真是我們當中最有情有義的一個。不過,你這樣會要我們的命的,你知道嗎?大馬蹬知道了,還不把你給剁了。

陳步森抬頭看蛇子:蛇子,你會往出說嗎?

蛇子笑笑,搖頭:可是,你還會再去嗎?

我不會再去了。陳步森說,我是有些可憐那孩子。蛇子,你是我哥們,這事別讓大馬蹬知道。陳步森從兜里掏出一疊錢給蛇子。蛇子推辭,你這是幹什麼?這不成心說我敲詐嗎?老蔫兒。陳步森把錢硬塞進他口袋,說,是我感謝你的。蛇子嘆了口氣,說,好,就算我借你的。他把錢揣好,說,老蔫兒,其實我挺欣賞你這人的,夠義氣,只不過我還得勸你,這事兒真別幹了,夠懸乎的。

……第二天一早,陳步森沒有兌現諾言,他決定跟老太太去精神病院一趟。他對自己說,我這是最後去一次,然後一切就算了結。

陳步森到老太太家的時候,老太太正在準備東西。她看見陳步森來了很高興,說,我以為你不來了,小劉,你能來我很高興。陳步森說,我要調到外地工作了,今天是最後一次來看你,所以我想還是跟你們去一趟。老太太聽了很失望,小劉啊,你要調到哪兒啊?以後就見不著你了吧?陳步森不知道說什麼好,老太太嘆了口氣,說,小劉,你是個好人哪,告訴你小劉,我昨天去買菜的時候,在地上撿到了一包錢,有一萬多塊錢呢,當時我挺高興的,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錢嗎?我女兒正住院,挺需要錢的,可是你猜我怎麼著,後來我想了想,全交給警察了。我琢磨吧,在我家有難的時候,人家小劉義務幫我干這兒干哪兒的,白白地幹活,沒要一分錢,我怎麼能白白地撿別人的錢不還呢?陳步森聽了吃了一驚,怎麼?你把錢交給警察了?老太太說,對啊,怎麼啦?小劉,我就是想到你才這樣做的啊,覺得這錢我不該要,你要是撿了,一定會交給警察的,不是嗎?我要是昧了這錢,以後見你心裡會打鼓呢?陳步森無言以對。

三個人坐在一輛摩托車上,來到了鳳凰嶺的精神病院。在三樓的一間四人間里,他們見到了冷薇。冷薇覺得他有些面熟,但沒認出他來。但她認出了兒子,抱著兒子不停地哭,不住地吻,淚水流到淘淘的臉上。那種哭聲扎著陳步森的心。老太太說,每次都摟著兒子哭,可是我是誰她楞不知道,白養了她三十多年。陳步森起身走到窗前,因為心裡有些難過,也許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吧。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難過,他知道自己的心很硬,可是自從那天在幼兒園和淘淘不期而遇之後,他的心開始變得柔軟,時常會感動。以前他和大馬蹬一起窩著看電視劇時,只會哈哈大笑,現在他看韓國劇就會流眼淚。現在,他看著冷薇抱著兒子那樣不停地哭,心裡真的有些難受,他覺得是他把她丈夫殺了,才造成這樣的場面。他們過去無論做乾貨濕貨,都是幹了就溜之大吉,從來沒有這樣親眼看到事情的後果。今天他卻看見了,這後果真是有些可怕的。陳步森想。

老太太對女兒說,小劉也看你來了。這是小劉。冷薇轉過頭看著他,好象認出他來的樣子,但沒吱聲。老太太說,小劉一直在照顧淘淘,我摔壞了腿,都是他接送淘淘上學。一說到淘淘,冷薇的眼中就放出光芒,她出乎意料地向陳步森下跪,連連磕頭,說,謝謝您,謝謝您!陳步森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嚇壞了,一直往後退。可是冷薇哭聲都出來了:我的腦子壞了,我照顧不了淘淘了,謝謝您照顧淘淘,醫生說我的腦子壞了,我不能照顧淘淘了,謝謝您照顧淘淘。陳步森不知所措。老太太把女兒從地上拉起來,說,她的腦子真的壞了。

陳步森一聲不敢吭。老太太說,小劉,你別害怕,她不會傷人。冷薇恢復了平靜,或如說恢復了冷漠。更準確地說,她現在的臉上有一種淡漠的神情,只是手不松,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

第一次的探視就這樣結束了。

他們正在離開時,麻煩又發生了。冷薇的手死死地摳在兒子身上,怎麼也掰不開。老太太讓陳步森來幫忙,他哆嗦著,驚異於這個女人抱著兒子的手竟如此有勁兒,像鑄鐵一樣緊緊地摳在兒子身上,淘淘大聲喊疼,但陳步森不敢使勁兒。冷薇的舉動震撼了他。他放棄了。醫生和護士過來幫忙,才好不容易把冷薇的手扒下來。冷薇喘著粗氣,突然對陳步森說,我相信你是好人了,你跟他們不一樣,你不是幫凶,你疼淘淘,我謝謝你。下周你要再來看我。我等著你。可是,你要小心這個女人。她指著自己的母親,說,她搶走我的兒子。

當淘淘走出門時,冷薇發出撕心裂肺的號叫,披頭散髮在地上翻滾,不停地叫著淘淘的名字。老太太一邊流淚一邊拉著淘淘快跑。陳步森也跟著走出醫院的病房大樓。

從精神病院回來的一整個下午,陳步森的心情都很糟。他跟蛇子到劉春紅的酒巴混了一整夜,喝酒和跳舞。劉春紅對他沒有上一次那樣熱情,但陪他跳了好幾支舞。他喝了好多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劉春紅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幹了什麼事兒。不過看樣子和劉春紅睡了一覺,因為這娘們現在就光著身子躺在他身邊。陳步森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厭惡。

冷薇抱著兒子號叫的畫面老出現在陳步森眼前,讓陳步森產生了一種深達心底的難過。這種難過竟然讓他油然而生一種對那個叫冷薇的女人深切的愛憐感。陳步森知道這種感覺是很奇怪的。但現在它很真實地湧上來,以至於讓他覺得和劉春紅作了一愛,竟有點對不起冷薇的感覺。他踹了一腳熟睡著的劉春紅,下床穿了衣服,飛快地離開了酒巴。

陳步森戴著墨鏡坐在大街的防護欄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流。現在,我要到哪裡去?他第一次好像完全失去了方向。就從某個瞬間開始,陳步森對過去熟悉的一切慢慢失去了興趣:喝酒,泡吧,女人……包括錢。現在,他連歌都唱不出來。陳步森大口大口吞咽著大街上污濁的空氣,覺得喧囂聲越來越大,但越來越混亂,最後變成一種奇怪的天地間的大合唱,從天上傾壓下來,徹底湮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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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上帝有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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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市立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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