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李萍本以為,單位受到外調函之後就會很快地回函,並給蓋章。可是,事與願違。於大路本以為能得到李萍,一下子竹籃打水一場空,他怎麼能甘心?況且他在車間里,甚至在廠里都放下「『十一』就結婚」的話,他怎麼能輕易放李萍走呢?他在領導面前是紅人,廠里就把外調函給壓下來了……
宋廠長看看外調函說:「老曲,把這封外調函先擱起來吧,不能給蓋章!」曲書記為難地說:「這可是部隊來的啊!」「對部隊,平常有事,咱都沒含糊過,哪年不都得過一兩回慰問獎?可李萍這事,牽涉到於大路,於大路是我們廠的勞模,還是標兵,咱們當廠長書記的,該維護自己職工的利益!我這可不是瞎『護犢子』。就算是部隊,也得講個先來後到吧?!於大路連傢俱都打了,就等著跟李萍『十一』結婚!」。
曲書記說:「可我徵求過李萍本人的意見,她表示願意嫁給這個……這個吳天亮,吳天亮還是政治處主任,在川黔線修鐵路,我們拖著不蓋章,是要負責任的!」宋廠長想了想,道:「這個好辦,找劉主任替我們來負這個責!」在這種事情上,劉主任一向都會讓廠長滿意,這次也不例外。他想要先從李萍的父親身上下手……
「李金才!李師傅!李師傅!李金才……」李金才正在修理著一隻癟了的鋁鍋,用小木錘鵬嘭嘭地敲著。窗戶關著,他沒有聽見喊聲,倒是李母從外屋進來,道:「有人在樓下喊你。」「喊我?自打退休這些年,沒人找過我啊。」李金才走過去推開了窗戶,探頭向外,發現劉主任正在仰著脖子焦急地喊他。
「李師傅,曲書記宋廠長請你去一趟,有事跟你商量!」李金才一陣激動:「曲書記宋廠長找我?」「不是找你,是請你!曲書記說的,請你去,有事跟你商量!快一點!」「我這就去!這就去!」李金才迴轉身,對李母說,「還愣著幹什麼,快給我找件外套來!」「曲書記宋廠長找你?」李母問。
「什麼找我!沒聽見劉主任說嗎?是請我!曲書記宋廠長請我去!商量個事呢!」李金才激動之下,碰翻了桌子上的那隻搪瓷大茶缸,大茶缸掉到了地上,滾動著……
李金才師傅穿著一件很乾凈的外套,挺起胸膛,走進捲煙廠。他的身旁,跟隨著推著自行車的劉主任。
傳達室的師傅招呼:「李師傅,來來來,進來下盤棋!」「今兒不行!有正事!你沒看見嗎?劉主任親自去家裡通知我,說曲書記宋廠長請我去,請我商量點事情!」李金才倍感受寵若驚,來到廠長辦公室。領導們向他說明了現在的情況,他之前全然不知,此時顯得很驚訝。
「部隊來了外調函?這我可不知道。李萍回家也沒有說過,只說她要嫁給一個當兵的,我還以為是賭氣的話……」「你看看,你看看現在這年輕人,還像話嘛!這外調函一蓋上章,那就等於同意結婚了。婚姻大事,跟父母都不說清楚,這還了得了!」宋廠長不無責怪地。
李金才一副粗門大嗓:「宋廠長,以後你不用看我的面子,該批評她的,就狠狠地批評!」「啊,李萍平時的表現,還是可以的,不錯的。去年前年連續兩年都當過生產標兵。她能嫁給一個軍人,本來是個好事。可現在的問題是……」宋廠長,頓了頓,「這個,這個於大路!李萍和於大路的事,你知道吧?」「這我知道!知道!於大路好啊,年輕人上進,愛廠,肯干,好!他和李萍的事,我是一百個贊成!」一提於大路,李金才就情緒高漲。
「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老師傅,咱們一聊就能聊到一起!我也是一百個贊成!可麻煩的是,於大路這頭連傢俱都打好了,就等著」十一「結婚,可李萍那頭,又答應要跟這個……這個……」曲書記提醒說:「吳天亮。」「對,對。」宋廠長接著說:「李萍又答應要跟這個吳天亮結婚,這不一女二嫁了嗎?」李金才有點氣惱:「等我回家,得好好跟李萍談談。」宋廠長擺手:「李師傅啊,光談談恐怕不行!我對李萍雖然不太了解,但聽於大路說,李萍的性格還是很倔犟的,這要是談不好……」「沒個談不好的!她戶口簿在我手裡卡著,她想嫁給誰還由得了她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她爹!」李金才更來氣了。
宋廠長和曲書記對視一眼,旋即高興起來:「哎呀!李師傅啊,李師傅……你看看,你看看,你可替廠里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了!對啊,她沒有戶口簿,就辦不了手續,也轉不了糧油關係,那她還怎麼嫁給那個……那個……」曲書記提醒:「吳天亮。」「哈,那咱們就等著『十一』喝於大路的喜酒!李師傅,到了那天,咱們好好喝兩杯!」宋廠長又拿起電話來:「劉主任,馬上到曲書記這兒來一趟,去送送李師傅……」在厂部辦公室里,劉主任雖然只是在接電話,但因為是宋廠長的電話,他仍習慣性地點頭哈腰:「就來,就來。」
劉主任放下電話就往外走,卻不料剛到門口,門被推開,撞到了他腦門上。推門的是靳英,熱心的她本想來問問劉主任外調函蓋章的事。
「怎麼不敲門就進啊?」劉主任捂著腦袋生氣地說。
「我敲了兩下才推門的,我真敲了……劉主任,不好意思,來來來,我給你揉揉。」靳英討好地。
靳英伸手過去,劉主任直躲:「得得得……要讓別人看見了,還以為咱倆怎麼著了。宋廠長曲書記都在等我,我先走了。」劉主任匆匆奔了出去。
靳英朝劉主任的背影撇了一下嘴。她忽然,看見走廊那邊,曲書記和宋廠長正將李金才從辦公室送出來,很親熱地握手道別……
靳英預感事情不妙,李父被請來了,這回李萍的壓力更大了。她趕緊來找李萍。
這麼長時間以來,廠里拖著外調函不給蓋章,李萍已經猜到是於大路從中作梗。於大路看她的眼神,明顯有得意的神情。甚至有一次當面告訴她,廠里給不給調,身為車間主任也是能說上話的,畢竟調的是自己車間的人!這使李萍憤怒而又無奈。她更想念吳天亮了,想吳天亮來救她……
此時,李萍正在更衣室獨自坐著,看吳天亮的照片。
靳英焦急地對李萍道:「你爸也攪和進來了!我剛去厂部,看見你爸和書記廠長在一起,肯定是沖著外調函蓋章的事。這書記廠長也太偏向於大路了。」「上次他來,我一直沒好意思仔細看他,就覺得他年齡大,太像首長了,老讓我緊張。」李萍將那張照片豎起來,有點傷感地說,「你看他這雙眼睛,眯起來還挺有神的,是吧?」「年齡大點也好,成熟男人,疼老婆!想他了?」「他肯定在等外調函,收不到該著急了。他結過婚,都說結過婚的男人,對第二次婚姻會格外珍惜。」靳英吃驚地:「他結過婚啊?哦……也是啊,40歲的人了,沒結過婚倒會奇怪。那他的妻子呢?離了?」李萍搖頭:「不是離了,他妻子兩年前回老家探親,出車禍了……」靳英吃驚的樣子:「我是覺得……他太誠實了!按理說,頭一次見面,他沒有必要告訴你這些。他說了,就更說明他是個好男人。」「對,我也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就沖他是個好男人,我也得嫁給他!」李萍堅定地說。
李萍說完,起身就走。靳英追著李萍喊:「李萍,你去哪兒?」李萍看見於大路正走來,便大聲地道:「去找曲書記!催他蓋章!」於大路有些憤怨似地看著李萍;李萍卻目不斜視地與於大路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