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孫二爺捧著水煙袋正和對門兒雜貨鋪的於掌柜下象棋,見文三兒一臉的怒氣,便問道:「怎麼啦文三兒,是誰招咱爺們兒生氣了?」
「二爺,您說說,這金圓券叫錢么?還他媽的頂不上擦屁股紙,咱長這麼大還沒用麻袋盛過錢,這幾天上街拉活兒我得帶上兩條麻袋裝錢,今兒個一上午我掙了足足兩麻袋金圓券,擱在車座兒上比他媽拉個大活人還沉,到了中午我用這兩麻袋金圓券買了兩根油條,賣油條的李老六數錢就數了一個多鐘頭,數得頭都大啦,數完錢他回身給我拿油條,一腦袋就撞在門框上了,腦門上腫起個大包,還沒來得及揉揉,得,又來了一位爺,愣是扛了四麻袋金圓券要買油條,李老六當時就急啦,操!我他媽不賣了,這哪是賣油條啊,這是收爛紙呢。我說了,李老六你小子知足吧,那油條不賣了你還能自個兒吃,文爺我招誰惹誰了?兩麻袋票子才買了兩根油條,還不夠塞牙縫兒的,我找誰說理去?」文三兒憤憤不平地罵著。
文三兒的怒罵也勾起了孫二爺的火,他的一肚子不滿正無處發泄呢,於是也跟著罵了起來:「你到我屋裡瞅瞅,快成中央銀行了。瞧著吧,今兒個晚上夥計們再交車份兒我就沒地兒睡覺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文三兒咂巴著嘴嘆道:「如今連逛窯子都不敢去了,從古到今還沒聽說過扛著一麻袋鈔票逛窯子的,還沒見著窯姐兒呢自己先累趴下了,哪還有精神頭兒和窯姐兒招呼?這叫他媽的什麼世道。」
孫二爺吸了口水煙又想起了什麼:「於掌柜,前些日子政府三天兩頭槍斃人是因為什麼?」
於掌柜撇了孫二爺一眼,似乎嫌他孤陋寡聞,他指了指院外說:「你沒見布告上寫著嗎?槍斃的都是投機居奇的奸商,還有私藏黃金外幣的有錢人。」
文三兒很是興災樂禍:「該斃,死一個少一個,政府要收拾有錢人,我舉雙手贊成。」
孫二爺不愛聽了:「嘿!文三兒啊,你他媽怎麼像共產黨啊,老和有錢人過不去?」
「二爺,這就是您多心了,我不是說您,您又不是有錢人,您不就是趁幾輛車么?那不算有錢。」
「你什麼意思呀?我不算有錢人,那不就是沒錢了?就憑你文三兒一個臭拉車的也敢說我沒錢,告訴你,二爺我拔根汗毛就比你腰粗,一天的花銷就頂你一年的,你少跟我這兒裝大尾巴鷹。」
「是是是,二爺,是我說錯了,您有錢,您能沒錢么?哪天您一高興連前門樓子都能買下來……」
孫二爺更是火冒三丈,他抬手給了文三兒一個耳光罵道:「×你媽的,我看你是欠抽了,敢拿二爺我開涮。」
文三兒捂住臉喊:「二爺,我招您惹您啦?殺人不過頭點地,沒這麼欺負人的吧?」
孫二爺想都沒想,抬手又是一個耳光:「二爺我欺負你了又怎麼樣?你他媽是老和尚的木魚兒——天生就是個挨敲的貨。」
於掌柜連忙攔在兩人中間勸架:「得了,得了,都少說兩回,聊得好好的,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
文三兒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自己也算是和保密局沾點兒邊的人,曾經兩次參加抗日除奸行動,要不然保密局的中校長官徐金戈憑什麼獎勵自己一輛洋車?想到這裡,文三兒的膽子突然壯了起來,他用雙手扳住桌沿猛地一使勁,「嘩啦」一聲花梨木八仙桌被掀翻,孫二爺的棋盤棋子、黃銅水煙袋、茶壺茶碗被摔得滿地都是……孫二爺和於掌柜都被文三兒的舉動驚呆了。
文三兒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孫二爺的鼻子罵道:「姓孫的,你是什麼東西,敢打你文爺?我看你是活膩了,你知道文爺我是誰?」
孫二爺似笑非笑地盯著文三兒說:「你是誰呀?二爺我眼神兒不好,還真瞧不出來你是哪路神仙。」
文三兒也報以冷笑:「姓孫的,你是狗眼看人低啊,文爺要是報出名號非嚇死你,聽說過國防部保密局么……」
混混兒出身的孫二爺連挨揍都不怕,豈能怕嚇唬?孫二爺懶得再跟文三兒鬥嘴,他鐵青著臉轉身進了卧室……
「保密局的徐爺是我的……」文三兒的話戛然而止,即而轉身沒命地竄出門去……
只見孫二爺手裡攥著把雪亮的匕首,咬牙切齒地衝出卧室向門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