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蚊蟲繁忙著

八蚊蟲繁忙著

八蚊蟲繁忙著

她的女兒來了!王婆的女兒來了!

王婆能夠拿著魚竿坐在河沿釣魚了!她臉上的紋褶沒有什麼增多或減少。這證明她依然沒有什麼變動,她還必須活下去。

晚間河邊蛙聲震耳。蚊子從河邊的草叢出發,嗡聲喧鬧的陣伍,迷漫著每個家庭。日間太陽也炎熱起來!太陽燒上人們的皮膚,夏天,田莊上人們怨恨太陽和怨恨一個惡毒的暴力者一般。全個田間,一個大火球在那裡滾轉。

但是王婆永久歡迎夏天。因為夏天有肥綠的葉子,肥的園林,更有夏夜會喚起王婆詩意的心田,她該開始向著夏夜述說故事。今夏她什麼也不說了!

她偎在窗下和睡了似的,對向幽邃的天空。

蛙鳴振碎人人的寂寞;蚊蟲騷擾著不能停息。

這相同平常的六月,這又是去年割麥的時節。王婆家今年沒種麥田。她更憂傷而悄默了!當舉著釣竿經過作浪的麥田時,她把竿頭的繩線繚繞起來,她仰了頭,望著高空,就這樣睬也不睬地經過麥田。

王婆的性情更惡劣了!她又酗酒起來。她每天釣魚。全家人的衣服她不補洗,她只每夜燒魚,吃酒,吃得醉瘋瘋地,滿院、滿屋地旋走;她漸漸要到樹林里去旋走。

有時在酒杯中她想起從前的丈夫;她痛心看見來在身邊孤獨的女兒,總之在喝酒以後她更愛煩想。

現在她近於可笑,和石塊一般沉在院心,夜裡她習慣於院中睡覺。

在院中睡覺被蚊蟲迷繞著,正象螞蟻群拖著已腐的蒼蠅。她是再也沒有心情了吧!再也沒有心情生活!

王婆被蚊蟲所食,滿臉起著雲片,皮膚腫起來。

王婆在酒杯中也回想著女兒初來的那天,女兒橫在王婆懷中:「媽呀!我想你是死了!你的嘴吐著白沫,你的手指都涼了呀!……哥哥死了,媽媽也死了,讓我到哪裡去討飯吃呀!……他們把我趕出時,帶來的包袱都忘下啦,我哭……哭昏啦……媽媽,他們壞心腸,他們不叫我多看你一刻……」

後來孩子從媽媽懷中站起來時,她說出更有意義的話:「我恨死他們了!若是哥哥活著,我一定告訴哥哥把他們打死。」

最後那個女孩,拭乾眼淚說:「我必定要象哥哥,……」

說完她咬一下嘴唇。

王婆思想著女孩怎麼會這樣烈性呢?或者是個中用的孩子?

王婆忽然停止酗酒,她每夜,開始在林中教訓女兒,在靜的林里,她嚴峻的說:「要報仇。要為哥哥報仇,誰殺死你的哥哥?」

女孩子想:「官項殺死哥哥的。」她又聽媽媽說:「誰殺死哥哥,你要殺死誰,……」

女孩想過十幾天以後,她向媽媽踟躕著:「是誰殺死哥哥?媽媽明天領我去進城,找到那個仇人,等後來什麼時候遇見他我好殺死他。」

孩子說了孩子話,使媽媽笑了!使媽媽心痛。

王婆同趙三吵架的那天晚上,南河的河水漲出了河床。南河沿嚷著:「漲大水啦!漲大水啦!」

人們來往在河邊,趙三在家裡也嚷著:「你快叫她走,她不是我家的孩子,你的崽子我不招留。快第二天家家的麥子送上麥場。第一場割麥,人們要吃一頓酒來慶祝。趙三第一年不種麥,他家是靜悄悄的。有人來請他,他坐到別人歡說著的酒桌前,看見別人歡說,看見別人收麥,他紅色的大手在人前窘迫著了!不住地胡亂地扭攪,可是沒有人注意他,種麥人和種麥人彼此談說。

河水落了,卻帶來眾多的蚊蟲。夜裡蛤蟆的叫聲,好象被蚊子的嗡嗡聲壓住似的。日間蚊群也是忙著飛。只有趙三非常啞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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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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