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鳴覺得董客這人,踏實得叫人難受。可因為孟野和森森太瘋,他只好去找董客聊天,但在董客眼裡,李鳴也是不正常,他竟然放著現成的大學不願上。
「請坐,please。」董客彬彬有禮地讓李鳴。好象他身後有一張沙發。
李鳴坐在床上。董客端上一小杯咖啡。他這人很講究,儘管腳臭味經常在教室里散發。咖啡杯是深棕色的,誰也弄不清它到底有多衛生,李鳴閉著眼把咖啡吞下去。
「西方現代化哲學的思維是非客觀與主觀形式的相交。」董客老愛說這種驢頭不對馬嘴的話,他一張嘴就讓人後悔來找他,「和聲變體功能對位的轉換法則應用於……」
李鳴想站起來,他覺得自己走進一個大騙局裡了。
「人生的世故在於自己的演變,不要學那些愚昧的狂人,你必須為自己準備一塊海綿,恐怕你老婆也願意你是個碩士。」
李鳴站起來就走。董客為他打開門:「please。」
關於創作方向問題的會議到底還是開了。賈教授特地請來團支部書記和學生會主席。這個專題討論會要每星期開一次。這使學生每星期失去一個晚上做習題,所以大多數人都拿著作業來討論。照例是先讓賈教授講兩小時的話,講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下面的筆在唰唰響,教室的秩序極好。可緊接著團支書作了一個提議,建議開始自由發言,並請賈教授回去休息由他來主持會議。賈教授只好擺擺手,坐到後面牆角處去了。團支書是管弦系的樂隊隊長,他說的第一個問題是關於在排練時作曲系男生沖樂隊女生擠眼睛的問題。
「這樣就會分散她們的注意力,不去看指揮。」
作曲系的男生大來情緒。
「誰呀?」
「讓我去當指揮不就解決問題了?」
「什麼?」
「你們管弦系女生壓根就不想好好給我們排練。」
「我的豎琴手說反正是不協和和弦,怎麼彈都是對的。她就從來不照譜子彈。」
「管弦系的小姐呀,難伺候。」
「還要我們怎麼樣?」
「娶過來?」
「你?」
賈教授已經坐不住了。
董客突然說了一句:
「人生象沉淪的音符永遠不知道它的底細與音值。」
大家一齊回頭沖他看,但誰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假如,」董客接著說下去,「三和弦的共振是消失在時空里只引起一個微妙的和弦幻想,假如你鬆開踏板你就找不到中斷的思維與音程延續象生命斷裂,假如開平方你得出一系列錯誤的音程平方根並以主觀的形象使平方根無止境地演化,試想序列音樂中的邏輯是否可以把你的生命延續到理性機械化階段與你日常思維產生抗衡與緩解併產生新的並非高度的高度並且你永遠忘卻了死亡與生存的邏輯還保持了幻想把思維牢牢困在一個無限與有限的機合中你永遠也要追求並弄清你並且弄不清與追不到的還是要追求與弄清……」
賈教授大喊一聲:「好了!」他的長手臂向前伸出來,有點兒哆嗦,「你們的討論就到這兒。」他走到講台前,眼神變得游移不定。他提出一道思考題:試想二十世紀以來搞現代派作曲的人物有哪個是革命的?
大家誰也沒說話。等散了會,森森大聲在樓道里唱了一聲:「勛—伯—格!」賈教授回頭看了一眼。他又喊了一聲「勛伯格」然後手舞足蹈地大叫:「I\cannot\remember\everything!I\must\have\been\unonscious\of\the\time……!」
「全瘋了。」馬力嘟喏著。
「幹嗎他們要纏住創作方式問題爭執不休?」
「這事還是挺有意思。」
「真的?」
「全部意義就是拖延時間。」
「最好是不想。」
「你說到底有什麼意思?」
「你真想抽煙?」
「想戒戒不掉。」
「愁什麼?寫不出教書。」
「唉……」
「他們幹嗎要纏住創作方式問題爭執不休?」
「還不明白?不幹這個還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