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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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並沒有感到太大的吃驚,蕾蕾毫不含糊地就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她承認是她和母親戴燕燕一起,共同謀殺了馬文。她告訴老李,事到如今,她不準備再隱瞞什麼,她將把過去的事都如實交待。她告訴老李,是她們,也就是說她和戴燕燕將馬文用毒藥毒死了,然後扔在了小院子的井裡面。她告訴老李,如果還有什麼懷疑的話,公安局可以在那個廢棄的井裡找到馬文的屍體。
這一點老李似乎早就預料到了。現在,馬文失蹤一案,終於有了滿意的答案。
不過,這一次老李仍然必須小心謹慎。一切必須儘可能地照規章制度辦。老李必須吸取上次的經驗教訓,別再把事情弄砸了。事情永遠不會像想象中那麼簡單,必須防止新的意外發生。既然蕾蕾已經供認不諱,為了不讓她有機會串供,公安局拘留了蕾蕾。經過幾次審訊,老李相信蕾蕾的供詞基本上還是可以相信的。謀殺畢竟不是一個小罪名,沒有人會把這罪名硬往自己的頭上拉。
「我們上一次,實在是上了你母親的當,」在審訊的間歇中,小朱仍然在計較戴燕燕上次在公安局服毒自殺的事,她耿耿於懷地說,「結果弄得我們很被動,弄得局裡面就跟出了什麼大事似的。當然是大事了,好傢夥,居然跑到公安局來喝毒藥。」
蕾蕾自始至終都顯得平靜,她很歉意地對小朱笑了笑。她過分的平靜,帶有一種說不透的神秘感。
「很顯然,戴燕燕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老李打內心裡產生了一種同情,「在過去,她沒有保護好你,我想,她的內心,一定非常內疚。」
蕾蕾毫無表情地看著老李。這一天也許等得太久了,她的情感已經麻木,她相信自己眼前這位經驗豐富的警察,很多事目前還不知道,但是她相信他很快就會什麼都知道。多少年來,這樣的場面,已經在蕾蕾的腦海里預演了無數次。她是就做好了思想準備。當她決心將馬文置於死地的時候,她就等待著面對這樣的審訊場面。她想好了許多話要說,她將把經歷過的一切惡夢都說出來。
「如果你母親上次真死了,也許共同謀殺的罪名就永遠落不到你身上。」小朱一邊整理著記錄,一邊觀察蕾蕾的表情,「幹嗎非要採取這麼極端的手法呢?其實你們完全可以告他。對了,你們為什麼不告他呢。礙於情面,覺得這種事見不得人,可是謀殺就能解決問題了?」
「謀殺不會解決問題,可永遠還會有謀殺。」老李對工作進展感到滿意,嘆了口氣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稀奇古怪,就像我們註定永遠要和謀殺打交道一樣,明知謀殺沒什麼用,明知道殺人要償命,可是仍然還是要謀殺。這可能是一種非常迷惑人的衝動。」
一直不開口的蕾蕾突然問她能不能去上廁所。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老李,等待他的表態。
「當然可以,」老李擺了擺手,示意小朱陪她去。
在廁所里,蕾蕾磨磨蹭蹭地拖延時問。小朱有些不耐煩地讓她快一些。曹蕾紅著臉,猶豫著問小朱能不能幫她弄點衛生紙。「我身上正好來了,真倒霉。」蕾蕾岔著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你最好能幫我買兩包衛生巾,我給你錢怎麼樣。真是不好意思,你幫我買行不行?要不然,你陪我上街一起去買?」
小朱有些嫌煩地看著蕾蕾,皺了皺眉頭說;「算了,你等一會兒,我那正好有,你在這別動,我去拿。」
蕾蕾果真岔著腿站那一動不動。她的樣子很怪,一名女警察在小朱出門的時候,正好火燒火燎地進來上廁所,她和小朱說了句什麼,手忙腳亂地解著褲帶。女警察大約是尿憋急了,蹲下去,聲音很響地撒起尿來。好半天才完事,女警察站起來,忍不住一次次偷眼看站著撇著腿不動彈的蕾蕾。蕾蕾也盯著那女警察看。
小朱跑回審訊室,老李很奇怪就她一個人回來。她跑到自己的提包前,拉開了拉鏈,又立刻鎖上,拎著提包便往外走。老李笑著追問她在搞什麼名堂,幹嗎要如此慌張。小朱說:「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別問。」到了女廁所,她看見蕾蕾還是先前的樣子站在那,人像木樁似的,又好氣又好笑,打開提包,將自己用剩的半包衛生巾遞了給她:「你先拿著用著吧,以後我再讓人替你買。」
蕾蕾和小朱一起回審訊室,在進審訊室之前,她忍不住停下來問:「和你一起的那個老頭姓什麼?」
「姓李,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是個很有經驗的警察,對不對?」
「那當然,」小朱看了看蕾蕾,懷疑她的神經是否有些不太正常,「老李是我們這兒最棒的警察了。」
繼續審訊並沒有得到太多的新東西,蕾蕾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搓捏著自己的手指,老是情不自禁地偷看老李,她覺得自己該說的,已經都說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吞吞吐吐,有些細節不太容易說出口,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然而很快她便嘗到了一種大膽暴露的甜頭。大膽暴露有時候也是一種快樂和享受。她彷彿是那些具有優美體形適合做模特兒的女人,赤裸裸地站在大庭廣眾面前,起先還有些感到害羞和難堪,漸漸地不知不覺地便陶醉在別人讚嘆不已的目光中。她覺得把那些隱藏在心靈深處的秘密暴露出來,津津有味地說給別人聽,那種特別的樂趣前所未有。
蕾蕾斷斷續續說了許多,在她歇下來喘氣的時候,老李看著她的表情,輕輕地咳了一聲,問著:「你想想看,還有什麼要說的?」
「該說的,我好像都說了,」蕾蕾的表情很認真甚至有些天真,她喝了一口水,看看小朱,把目光移向老李,充滿疑惑地問,「你們還想知道什麼呢?」
十二歲的蕾蕾有一天從夢中驚醒過來,突然發現馬文睡在她身邊。她只是覺得奇怪,朦朦朧朧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覺,但是她快睡著的時候,又被什麼東西弄醒了。她發現馬文的手像只老鼠似的,正伸在她的短褲里動來動去。這是一個十分下流的動作,她毫不猶豫地將他的手撥開,問他怎麼睡到這來了。馬文說,他睡不著。困意朦朧的蕾蕾嘀咕了一句,說你睡到這兒來,就能睡著了嗎。馬文口齒不清地又說了句什麼,蕾蕾也沒聽清楚,她心裡覺得這似乎不太好,然而很快便又一次進入夢鄉。
等到蕾蕾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了馬文想對她幹什麼,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馬文把她當作了自己的母親。這種事對她來說已不陌生,她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撞見了他們的秘密。她已經知道男女在一起做愛是怎麼一回事,她覺得這事很神秘也挺有趣。她發現自己的短褲已經被馬文褪掉在膝蓋處,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短褲。她用極快的速度將短褲拉好了。
馬文見蕾蕾又醒了,這一次十分驚慌,他停止了動作。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蕾蕾故意嚴肅地說:「你想幹什麼。」馬文不作聲。蕾蕾又說:「你幹了什麼,我全知道了。」馬文還是裝睡著不作聲。蕾蕾生氣了,說你不說話也沒用,你說話呀!馬文結結巴巴地說話了,他不知說什麼好,他連聲說我沒幹什麼,又說這事不能告訴別人,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以後你要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蕾蕾說:「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馬文說:「我說話算話,你說,我明天就給你買。」蕾蕾說:「那好,你給我買一件有那種白杠的棉毛運動衫,不,是買一套。」
馬文立刻滿口答應,他突然摟緊了蕾蕾,在她身上胡亂捏著。蕾蕾說:「明天你要是不去買,就是小狗。」馬文又賭咒又發誓,蕾蕾相信了他的話,也就隨他的便。那種帶兩道白杠的棉毛運動衫她已經渴望了很長時間,她想象著自己穿了這麼一身運動衫的模樣。蕾蕾曾經跟著學校去縣城參加過一次運動會,縣城中學參加比賽的女運動員,清一色都穿這麼一身運動衫。
蕾蕾沒想到會那麼疼,她突然大聲叫起來,說馬文弄疼了她。我不要你的棉毛運動衫,我不要了,她很不高興地對馬文說,這麼疼,我不要了。馬文急得直喘氣,說你是個好孩子,你真是個好孩子。你只要讓我進去就好了。蕾蕾孩子氣地說,我就不讓你進去,疼得不得了,你討厭!
馬文還是有些不甘心,十分肉麻地哄蕾蕾。他不得要領地哄著蕾蕾,蕾蕾已經完全醒了,說要把這事告訴她媽。她不知道告訴媽媽以後會怎麼樣,但是她雖然很小的年紀,卻已明白馬文最怕她這句話。這是最好的拒絕馬文的辦法。蕾蕾知道自己其實根本不可能告訴她媽。她恨她的媽媽,即使到了現在,也還是恨。
馬文說:「我不是人,我是個壞東西。你千萬不要告訴你媽。」蕾蕾說:「我就告,誰叫你弄疼我了。」馬文於是不停地討饒。蕾蕾覺得向她討饒的馬文很可憐,也很有趣。馬文哄到臨了,說:「你就讓我稱一次心吧,怎麼樣。」蕾蕾不知道馬文怎樣才算稱心。反正她不許馬文再碰她,因為那樣實在是太疼了。馬文說:「你是個好孩子,我真是難受得不得了,讓我再碰碰行不行。」蕾蕾說:「不行,絕不行。」
經過許多晚上類似的糾纏,馬文吃辛吃苦千難萬險,才最後得逞。這一天天蒙蒙亮的時候,是一個不用去上學的星期天,蕾蕾終於讓馬文稱了心。在這之前,他總是說只是輕輕地碰碰她,總是將自己的髒東西弄得蕾蕾一身。蕾蕾從一開始就覺得馬文這麼做很討厭。他總是弄得她想睡睡不了,而且每次都是疼得她哇哇叫。馬文在她身上花了無數精力,一個大人能用來哄小孩子的伎倆全都被他用上了,他差一點把農場的小賣部全買下來。在那段難忘的日子,蕾蕾就彷彿生活在天堂里,她的口袋裡永遠有吃不完的零食。馬文對她百依百順俯首貼耳,要什麼給什麼,說什麼,立刻就屁顛顛地照辦。
馬文終於成功地將蕾蕾像魚一樣地哄騙上了他的砧板。他颳去了蕾蕾身上厚厚的鱗片,剖開了她的肚子,很細心弄乾凈了,然後下到油鍋里,煎成美味佳肴,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連骨頭都沒吐。
蕾蕾做夢也不會想到事後還會那麼疼,疼得讓人想忍都忍不住。星期一去上學的時候,睡了一天一夜的蕾蕾發現自己疼得幾乎不能走路,在教室里也坐不住,兩條腿老是不知不覺地要夾緊才行。一下課,她便咬著牙趕快往廁所跑。她太小了,因此受到的傷害特別厲害。老師在課堂上講著課,有聲有色地朗讀著課文,下課了,同學們在教室里在操場上咿里哇啦大喊大叫,蕾蕾卻疼得一陣陣發獃,好像處在另外的一個世界。
好不容易放學了,蕾蕾步履艱難地走在最後。她和同學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到了小木屋的門口,蕾蕾發現馬文正焦急萬分地站在那等著她。一看見她,他討好地向她走過來,搭訕地說:「蕾蕾,你回來了。」
蕾蕾不理她,賭著氣,走進小木屋。
馬文追在她後面,跟進了小木屋,又說,你回來了。
蕾蕾還是不理她。
馬文說:「我知道,你恨你爸爸啦。」
蕾蕾說:「你根本不是我爸爸,你是個壞蛋。你是個最壞最壞的壞蛋。」
3
蕾蕾的供詞:自從那件事以後,很長時間裡,我都不許他再碰我,我害怕還會那麼疼。他呢,當然還是老糾纏我,常常半夜我睡著了,他就鑽到了我被窩裡。我因為害怕疼,他一碰我,我就哇哇叫。他呢,也就算了。後來他好像也死心了。我們之間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隔了有一段時間,有一次我從夢中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發現他趁我熟睡之際,已經在做那種事了。這一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疼還是疼,但是也不是太疼了。我自然還是反對他這麼做,但是也沒有哇哇哇叫。
再後來,這樣的事又發生了好幾回,剛開始偶爾還有點疼,漸漸地就好了。我那時候還小,主要就是怕疼。後來他老是哄我,而且事後每次都對我特別好,那一陣他對我好得不得了,我也就不太反抗了。最主要是我那時候太小,他騙我說別人家的爸爸和女兒也這樣的,我也就算了,再說,他那時候,除了這一點讓我討厭之外,其他對我都非常好。我那時候才十二歲多一點,當然好哄,而且我也覺得那事很好奇,有時候也覺得蠻好玩的。
更重要的,是他糾纏我時,我很快就知道他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他這人從來就是一條路走到底,臨了一定會達到目的,他老是死皮賴臉地糾纏我,死皮賴臉得不得了,不讓你睡安穩了,你剛睡著,就又把你弄醒,說一些莫名其妙的廢話,你想快點睡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稱心如意,早點讓他趕快結束了拉倒。我那時候太小了,也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太大的不好。
蕾蕾一直到十四歲的時候,才感受到亂倫和失去處女膜的恐懼。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她和馬文之間的事,只是一種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遊戲。事實上,她並不是像她後來所說的那樣反感這種遊戲。對於一個讀書不好,在性方面又有些早熟的女孩子來說,蕾蕾很輕易地就被引誘了。她是個受害者,但幾乎又是一個同謀。她過早地介入了一種她還不應該享有的性生活。她越過了羞恥,把這種秘密的遊戲當作了天經地義。從一開始,她就會利用這事,來迫使馬文滿足她各種小要求。她把能否滿足自己的那些小要求,當作是否讓馬文尋歡作樂的條件。
多少年以後,面對老李和小朱的審訊,蕾蕾仍然沒有掩飾自己當年的真實想法。她並沒有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馬文身上。她承認在最初的日子裡,馬文很少強迫她,強迫她那是後來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蕾蕾認為馬文還有那麼一點點內疚,還知道這樣做不對,是犯罪。蕾蕾並沒有掩蓋馬文當年對她不錯的一些細節。她告訴老李和小朱,當年她得病的時候,他整夜地服侍她,而同樣是戴燕燕生了病,馬文從來不聞不問。蕾蕾甚至承認,她第一次真正體驗到性高潮,是在她結婚之後,這時候,她已經和包括馬文在內的三位男人有過性的關係。
蕾蕾和馬文的反目為仇,是在她十四歲時,意識到亂倫恐懼的以後才開始的。在這之前,她並不認為馬文對她做的事,有什麼太大的不好。那一天從學校放學回來,她和同學們走在一起,看見一群公狗圍著老扁頭家的一頭母狗,在田野上追過來追過去。大家於是停下來,站在高坡上看熱鬧。有個梳著長辮子的女孩子,指著自家的一頭黑狗說:「狗真是畜生,你們看我們家的那頭黑狗,還是老扁頭他家那狗的兒子呢,真不要臉。」
在老扁頭家的母狗叫春的日子裡,這群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一本正經地談起了和性很接近的話題。她們堂而皇之地談起了誰跟誰通姦,誰是誰的相好,誰結婚的時候,已經不是姑娘了。蕾蕾很少和女伴在一起,很少有機會介入這樣的談話,她好奇地問:「怎麼就不是個姑娘了?」
姑娘們格格格笑起來。她們都認為蕾蕾是假裝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很粗俗地說:「怎麼不是姑娘,給男人干過了,就不是姑娘了。」
蕾蕾雖然生得人高馬大,可是在同一年級的女同學眼裡卻嫩得很,好像是為了存心賣弄自己知道的事情多,女孩子們一個個老氣橫秋地賣弄起自己的准性知識。她們和城裡的女孩子不一樣,從小就和大自然充分接觸,畜生的交媾見多了,又常常聽見大人肆無忌憚地談這些事,私下裡談論這些從來就是一件有趣的事。上行下效,女孩子們湊在一起,不知不覺地便會偷偷地學著大人議論。一個女孩子說了個已不是姑娘的媳婦出嫁的故事,她眉飛色舞地說著,說那家的婆婆如何在新婚的床上墊了一層白布,到天亮時,因為沒有發現白布上貞潔的血漬,便像剛下了蛋的母雞似的,嚷著全村都知道。結果那新媳婦再也沒臉活一卜去,就找了根繩子,掛在門框上上吊自殺了。
蕾蕾的供詞:我從那時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而且我也明白了他對我乾的事,只有畜生才會這麼干。我畢竟一天天地大了,已經知道這事絕對見不得人。不僅是見不得人,而且以後想瞞住別人,也肯定瞞不住,因此我就開始恨他了。他呢,當然也覺察到了,他覺察到了我的這些心思,有一天晚上,他又來糾纏我,我死活也不肯答應。他就說,你怎麼了,這幾天都不高興嗎。我說,我有什麼高興的。我說我有一個和畜生一樣的爸爸,有什麼可高興的,我說我真倒霉,我過去竟然完全相信了他的話。
他就說:「什麼人和畜生的,人還不就是畜生嗎。」
我說:「你才是畜生呢。」
他根本不在乎,說:「我就是畜生好了。」
我說:「只有畜生才和自己的女兒睡覺呢。」
他就說,他就不要臉地說:「這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你的親爸爸,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其實就是親爸爸,也沒什麼,你不是也覺得很舒服嗎,你不是也樂意的嗎,你又沒覺得難受,別以為我是在害你。這就好像大家借東西用一用,我用你的,你用我的,誰也沒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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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在蕾蕾十四歲的時候,發現了她的致命弱點。在這以前,害怕讓別人知道他們之間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的,是馬文。馬文害怕別人知道了,會告他強姦罪,會把他抓起來繩之以法,可是他一旦發現蕾蕾更害怕以後,就好像自殺未遂的結局是讓他破罐子破摔一樣,他便變得肆無忌憚。他充分地利用了蕾蕾的恐懼。過去,蕾蕾常常用告訴別人來威脅馬文,現在,該輪到馬文反過來威脅她了。
蕾蕾的供詞:他總是死皮賴臉地說上一大套。那以後,他變得越來越不要臉,我當然還是不肯依從他。我已經明白亂倫是要讓眾人唾罵的,但是正如他所說的,因為我們畢竟不是親生的父親和女兒,在這一點上,我的心裡稍稍要好過一些。我那時候十四歲了,在學校里,和同學在一起,我裝著什麼都不知道,事實上,好多事我也懂了。因為他老是糾纏我,我拿他也沒辦法,我哭過鬧過,全沒用。
我曾經對他說過,我已經不是姑娘了,我以後結婚時會給人發現的,那怎麼辦呢。他說你結什麼婚呀,要結婚也還早呢,又說你反正不是姑娘了,多一次少一次有什麼關係。我還是不肯,他就和我吵。他就是從這時候開始,開始對我蠻不講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是他害怕我對別人說,等到我知道這事的嚴重以後,他倒反而不在乎了,他老說,這事就是講出去,又沒有第二個人看見,不作數的。而且講出去了,沒臉做人的是我,我又有什麼辦法。
蕾蕾的反抗事實上只是更加刺激了馬文的罪惡慾望,他知道蕾蕾現在比他更害怕事情張揚出去,因此他經常地表現得有恃無恐。慈父的面具已經不復存在,溫情的面紗也已經揭去,他對蕾蕾的所有要求,都以她是否讓他滿足慾望為準繩。他終於完全變成了一頭野獸,沒有任何理智可言。隨著蕾蕾一天天大起來,由於擔心她會離他而去,他一天比一天更有那種把蕾蕾控制在自己手中的野心。他覺得蕾蕾就是應該屬於他的。
「我又沒有虧待你,好多人,都是老姑娘了,還不知道這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沒完沒了地用最厚顏無恥的話騷擾她,越是下流的話,他說得就越起勁,「是我讓你一點點大就嘗到甜頭了,你還老覺得吃虧。」
有時候,他又乾脆威脅她說:「你逼急了我,我就到大街上喊去,我就去喊,喊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就說是你要我跟你睡的,我害怕什麼,我們乾脆大家一起臭。我就說你天生是個小騷貨,就說你沒有我睡不著覺。」
蕾蕾的供詞:我的反抗越來越強烈,因為我一天天大起來,也越來越懂事了。老實說,主要是這種事,太讓人感到噁心。我堅決要求在小木屋裡用木板隔起一道牆來,我說,我們睡在一個房間里,人家不知道會怎麼想呢。他說,人家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他起初不肯答應,後來還是答應了,但是說好我晚上不得把門鎖上。我只好哄他,答應了他,我想只有答應了他,他才肯請人來隔木板牆。後來他說我說話不算數,常常半夜三更地捶門板,捶得咚咚直響。那門上的插銷,不知道給他撬壞過多少次。
隨著我越來越懂事,我更害怕他把這種事說出去。我知道他其實也怕,他只是看到我怕,才做出不害怕的樣子的。後來我真急了,我就說,你出去喊好了,我就說是我想跟你睡覺的,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我這樣說了,他反而拿我沒辦法。他拚命捶他的門,我照樣睡覺。後來,我對他的防範也是越來越嚴,我這人睡覺很死,因此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有意在床前和門前放一些一碰就響的東西,譬如臉盆什麼的。他晚上要是進來,一碰到,叮嚀啷噹一響,我就醒了。此外,我就是在夏天睡覺,也總是穿著長褲,穿那種套頭的汗衫,胸罩也是那種後面有扣子的那種,並且一定是系著皮帶睡。
我的力氣也變大了,他發起瘋來,雖然勁也不算小,但是只要我拚命抵抗,他拿我也沒辦法。我們經常在晚上要打來打去地折騰半夜。有時候,他實在沒辦法了,就像小孩子一樣的哭,有時候還攆我走。他說,你現在有本事了,不要靠我了,你就走好了,你可以去找你媽,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那時候畢竟還要靠他,雖然我母親不知道我們的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她要是知道了,也饒不了我們。再說,我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去。那時候我中學還沒畢業,為了沒地方可以去,我一個人不知道哭過多少次。
無論他怎麼胡攪蠻纏,我就是不讓他得逞。他那段時候真快要發瘋了,他變得越來越下流,有些事根本沒辦法說出口。他偷看我洗澡,偷看我上馬桶,甚至有時候故意把自己的褲子弄掉下來。有時候,我洗衣服,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到我面前,把短褲脫了,扔在我盆里,然後就這麼光著下身對著我。我不理他,他就讓我再給他拿一條幹凈的短褲。我要是不肯,他就存心那麼光著屁股站在那,要不就坐在門口,我怕有人進來看見,沒辦法,只好乖乖地替他拿。他洗澡從來不關門,我懷疑他也是故意的。常常我進門的時候,他突然嬉皮笑臉地從澡盆里站起來。我想到這些事,就感到非常的噁心。
因為他一直不能得逞,他就真的要攆我走,他知道我沒地方可以去,他那時候總以為我離不開他。他說你老在我眼皮底下轉來轉去,把我撩撥得心痒痒的,偏偏又不讓老子碰你,你也太狠心了。天下大得很,你去哪都行,可就是別在這害我了。後來,他又採取不給我伙食錢的辦法。在過去,每個月吃什麼,他都讓我做主。我不滿足他的企圖以後,他就不給我錢了。他自己餓了,就到小賣部去隨便買點什麼吃的,我呢,餓得頭昏眼花,連路都走不動。他還說,我是不好,我是下流,誰叫你把我逼急呢。又說,只要你答應我,我們什麼都和過去一樣。
我沒有別的辦法,有時候只好讓步。
5
辦公桌上放著一大堆有關馬文的材料,以及對蕾蕾的審訊記錄。老李伸了個懶腰,從馬文的材料中,拿出一張馬文的照片,他凝視著馬文的這張半身照,陷入了遐想。照片上的馬文瞪著一雙老實巴交的眼睛,神情恍惚地看著看照片的人。老李把馬文的照片舉了起來,湊在檯燈下,毫無目的地又研究了一番。
一生都在和罪犯打交道的老李不敢相信,就是這雙老實巴交的眼睛背後,掩藏了那麼骯髒不堪的罪惡之心。他不敢相信就是這張神情恍惚的臉,有時候因為心靈的醜惡慾望,會扭曲得非常的猙獰恐怖。
很難想象馬文每個月發了工資以後,就像做什麼交易似的,把生活費如數交給蕾蕾。蕾蕾為了躲避飢餓的壓迫,不得不在每個月的這一天里,向她慈愛的繼父盡一夜讓人噁心的義務。在這法定的一天里,馬文將瘋狂地發泄他積聚了一月之久的慾望,他將死去活來地盡情折騰,從天黑一直折騰到天亮。
蕾蕾正是在這種折磨下一天天成熟起來。她不止一次想到死,想到自殺。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蕾蕾將馬文掀翻在床下,跑到小木屋外面去了。她一口氣跑到了白雲水庫的邊上,獃獃地坐在堤岸上發怔。她沒有勇氣縱身跳到水庫中去,死對蕾蕾來說,從來就是一種遙遠的誘惑,太遙遠了,結果蕾蕾只能在腦子裡想一想。她只能沒完沒了地設想自己死了以後會怎麼樣,她只能設想別人對她尋死的反應。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蕾蕾可以想象,沒人會對她的死感到真正的悲傷。
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蕾蕾很輕易地就打消了死的念頭。她曾看見過從水庫里撈出來的一個淹死的女孩子,五六個男人輪流把女孩子放在肩膀上顛著,試圖將已經咽了氣的女孩子救活過來。很多人圍著看,小女孩的母親趕來了,呼天搶地地哭著。小女孩的臉是紫的,尤其是嘴唇附近紫得最厲害,蕾蕾曾經在很接近的位置上,仔細端詳過小女孩的遺容,這是一個她所熟悉的女孩子,連續多少夜,蕾蕾都做著惡夢。女孩子的猙獰的遺容不斷地浮現在她面前,她一合上眼,就又回到了水庫邊上。
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蕾蕾沒有了絲毫恐懼地坐在水庫邊上,懷念起那個淹死的小女孩。蕾蕾懷念著她們在一起做過的遊戲。舊時場景一幕幕地重複,蕾蕾顯得很平靜,即使是想到小女孩猙獰的遺容時,也一點沒感到害怕。死亡似乎也有了它親切的地方,蕾蕾一個人坐在黑夜裡的水庫邊,心猿意馬地胡亂想著。蕾蕾知道,馬文這時候正在小木屋子裡火燒火燎地等著她。這是一個法定的日子,馬文也許根本沒想到蕾蕾想幹什麼。他現在很可能守株待兔,正躺在床上靜候蕾蕾的到來,也很可能正拎著風燈,在小木屋附近不得要領地到處尋找蕾蕾。蕾蕾突然感到很悲傷,因為她知道馬文根本就不會想到她真的想要尋死,他從來就不相信蕾蕾會真的要死。蕾蕾從口袋裡摸出馬文交給她的一個月的伙食費,一張接一張地撕成碎片,用力往水庫里扔。黑暗中,一切都很模糊,那些由錢撕成的碎片有的落在了水面上,有的卻因為風的緣故,又飛回到了蕾蕾的臉上。
蕾蕾以極快的速度趕到了小木屋裡。她告訴馬文自己在水庫邊乾的一切。馬文向她撲過來,在她的口袋裡摸索,發現他交給她的錢果然都沒了。「你不要用死來嚇唬我,要死的話,我陪你一起死好了,」馬文已經等得不耐煩,他咬牙切齒地說,「要說話膩了,我才是真的活膩了,你和我來這一套!」就像以往蕾蕾提到死亡威脅一樣,馬文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更興奮。他拉著蕾蕾再次來到水庫邊上,惡作劇地指著浩瀚的水面,讓蕾蕾往下跳。
蕾蕾沒有想到她這一次會輸得這麼慘。她的勇氣在奔回小木屋的時候,就差不多用完了。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在死亡近得似乎可以觸摸得到的瞬間,本能的害怕一下子抓住了蕾蕾的心。蕾蕾真的害怕了,她畢竟還是一個孩子,是一個中學還沒畢業,有著許多壞毛病的小女孩。馬文說的太對了,真正不怕死和活膩的是他。
馬文說:「你怕什麼,我陪著你一起死,你先跳呀。我怕什麼,臨死有個墊背的。」
蕾蕾想跑開,但是馬文緊緊地抓住了她。「或者我們一起跳,你想呀,我都這麼大年紀了,有你陪著我一起死,多好,」馬文像貓玩弄捉住的老鼠那樣,盡情地戲弄蕾蕾,蕾蕾越是害怕,他越是要這麼戲弄下去。臨了,蕾蕾不得不求饒,她徹底失敗地嚎啕大哭起來。哭了有十分鐘,她以認錯的口吻對馬文說:「我們回家,好嗎?」
馬文不想輕易饒過蕾蕾,他仍然逼著蕾蕾往水庫里跳,死亡同樣也在引誘著馬文。隨著蕾蕾一天天大起來,馬文的優勢正在逝去,他已感覺得到自己即將控制不住蕾蕾,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末日。他現在要充分地利用自己獲得的優勢,要利用這暫時的優勢,重新確立自己在蕾蕾心目中的地位。面對精神已經完全崩潰的蕾蕾,馬文知道自己現在可以對她為所欲為。蕾蕾一個勁地求他回家,她只想讓他帶著她趕快離開這個死亡之地。馬文拉住蕾蕾的手,有意無意地讓她碰碰自己已經充分勃起的玩意兒。「回什麼,你不是想死嗎,我也不想活了,我們一起死。今天你若是不跳下去,我也把你扔下去。」
天開始蒙蒙亮了,遠處有人沿著大堤走過來,越走越近了,已經可以聽見那人帶著濃痰的咳嗽聲。馬文這才答應蕾蕾回家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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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燕燕在很久以後,才發現自己女兒和馬文之間的亂倫關係。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在農場里,人們早就對馬文和蕾蕾的關係議論紛紛。
沒有人真正站出來對這件事進行過干預,真需要有人出來打抱不平的時候,人們往往會噤若寒蟬。人們可以在背後肆無忌憚地談論,但是誰也不敢當面說出來。曾經有人在夜裡跑到小木屋後面聽過動靜,聽見裡面整夜都在敲門板,聽見馬文嘰里咕嚕說了些什麼。人們感興趣的只是馬文和蕾蕾之間的隱私,只是設想他們究竟有沒有那種關係,而對於這種關係是不是犯法,卻很少去想他。由於蕾蕾中學一畢業就離開了馬文,所以她和馬文之間可能有的亂倫關係,很快在人們的印象中淡化,人們總是對眼皮底下的事情更有興趣。小小的農場向來不缺乏可以作為談資的風流韻事。
等到戴燕燕知道這事,那時候蕾蕾已經結過婚,有了個小女兒,並且剛剛和丈夫離婚。時過境遷,蕾蕾已是個十分成熟的女人。她的第一任丈夫丁文先嫉妒心很強,然而在性生活方面卻是個傑出的人才,他非凡的技藝改變了蕾蕾對性的冷淡態度,和丈夫的離婚,讓蕾蕾感到非常壓抑。那天她住回了娘家,一個人帶著兩歲的女兒睡在隔壁的房間里。到了半夜裡,那一陣也正好住在家的馬文摸到了她的床上。他們之間已經有許多年沒發生過那種事,因意朦朧的蕾蕾出於本能地拒絕著這個毀掉她一生幸福的馬文,然而沒多久,因為仇恨,因為害怕吵醒身邊的女兒,因為害怕吵醒睡在隔壁的戴燕燕,因為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她放棄了抵抗。
戴燕燕被女兒不能抑制住的呻吟聲驚醒過來。一時間,戴燕燕以為自己仍然是在做夢,她已到了更年期,這種明白不過的聲音,立刻引起了她一種久違了的另一樣的感情。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夾緊了,小腹那兒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她的手伸出去,摸索睡在她身邊的馬文。她摸了個空,人立刻完全醒了過來。
她和馬文之間已經很長時間裡沒有性生活,作為一個女人,在漫長的夫妻生活中,她從來沒有扮演過主動的角色。她總是害怕再次懷孕。多少年來,只要是有機會,馬文便是表現得迫不及待,而她自己一直也只是做到滿足馬文而已。近年來,戴燕燕發現馬文對她幾乎已沒有這方面的慾望,有時候即使有了,也是力不從心,很快敗下陣來。戴燕燕的印象中,馬文也許是真的老了,老得已經有點不中用。
戴燕燕輕輕地下了床,走到蕾蕾睡的房間門口,借著月光,她看見一個黑影子站在床前,在節奏地搖晃著,另一個黑影子橫躺在床沿上,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儘管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戴燕燕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情景差一點讓她昏厥過去。她不敢相信,進入瘋狂狀態的那一對男女,竟會是自己的男人馬文和女兒蕾蕾,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蕾蕾放肆的呻吟聲害得戴燕燕獃獃地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她發抖的手指終於摸到了電燈開關。
燈光大亮,蕾蕾迅速鑽到被子里,號啕大哭起來。馬文傻兮兮地站在那,孩子氣地挺著那根還沒有盡興的男人的玩意兒。戴燕燕發了瘋似的向他撲過去,馬文連忙彎下腰,雙手護著自己的傢伙。
「畜生,你這個畜生,」戴燕燕扯住了他,接二連三騸馬文的耳光,「你乾的什麼好事,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馬文像捧著什麼寶貝似的,護著自己的下身。他仰起臉來,讓戴燕燕騸耳光。戴燕燕盡情地騸了一陣耳光以後,又用腳去踢馬文,馬文側過身來,結果都踢在了他光著的屁股上。馬文也不反抗,也不逃跑,更不認錯,一口一個「你有完沒完」。
「我沒完,沒完,」憤怒的戴燕燕轉身去用力掀蕾蕾的被子,正捂著臉哭的蕾蕾嚇得哇哇大叫,她的叫聲把女兒驚醒了,蕾蕾連忙一把摟住她。戴燕燕惡狠狠地罵著:「你個不要臉的,剛離了婚沒了男人,就這麼難過,你什麼人不能偷,你竟然偷你爸爸,你跟你爸爸睡覺。你個小婊子!你怎麼不去死?」
馬文趁機光著屁股逃回自己房間,戴燕燕追在後面,又是兩腳。馬文一個踉蹌,差一點跌下來,像猴子一樣跳到了自己床上,拚命往被子里鑽。戴燕燕隨手撈起門角落裡的一把傘,對準了馬文,狠狠打下去。馬文用被子把自己裹緊,咬牙切齒死不吭聲。戴燕燕打了一陣馬文,又跑到這邊房間來打蕾蕾。蕾蕾的小女兒嚇得直哭,蕾蕾硬是不吭聲,隨她去打,打到臨了,蕾蕾也急了,說:「你打死我好了,我早就該死了。」
戴燕燕說:「你還嘴凶,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蕾蕾說:「我是不要臉,我從十二歲就開始不要臉了,你把我和他扔在一起,你知道他是言生,你幹嗎還要扔下我不管。我是不要臉,我是騷貨,你把我打死好了。他老是逼著我,你說我有什麼辦法?是你把我扔給他的,多少年前我們就這樣了,你現在氣成這樣子又怎麼樣?」
戴燕燕感到一陣陣眩暈,她覺得有把刀子在她胸口插了進去,用力絞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實在太遲鈍了,怎麼會這麼多年來一點也沒有察覺。事實上,也許不是沒有察覺,而是她不想察覺。對於大女兒蕾蕾,戴燕燕不能不承認自己對她關心不夠,她對她一直缺少正常的母愛。兒子明明和小女兒蒂蒂已讓她操夠了心,把蕾蕾放在馬文處的確是少了一個大包袱,她怎麼能想到馬文真的會和禽獸差不多呢。
「他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跟我睡過覺了,」戴燕燕終於第一次成了蕾蕾傾訴的對象,「我那時候才有多大呀,他這麼幹了,我一直沒辦法告訴別人,我能告訴誰呢?你就知道把我扔在他那,你讓我聽他的話,你從來不問我和他在一起怎麼樣?」
戴燕燕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直落下來。她腦子裡一時間閃過了許多念頭,她覺得自己對不起蕾蕾,對不起自己前頭那位死去的丈夫。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蕾蕾終身的不幸,是她為了卸包袱,把一隻無辜的小羔羊送進了虎口。她並不是一點不知道馬文這人和禽獸差不多,蕾蕾說得對,是她把她扔給馬文的。
「你打呀,你怎麼不打了,」蕾蕾傷心地用被角堵住自己的嘴,抽泣了好一會兒,又說,「我那時候,有什麼辦法。他反正豁出去了,後來,他老逼我,我要是不依他,他什麼事做不出來?你說我有什麼辦法?我害怕他把這種事說出去,我也是沒辦法。」
「你——」戴燕燕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7
蕾蕾在十五歲多一點的時候初中畢業,書反正是沒辦法往下繼續念了,她的成績本來就不好,無書可讀正合口胃。她的戶口在城裡,因此很自然地回到母親身邊待業。所謂待業,其實無業可待。作為長女,蕾蕾如果留在城市裡工作,她的弟弟妹妹就可能上山下鄉,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戴燕燕當然不會同意這麼做。對於蕾蕾來說,沒有什麼比脫離馬文的魔掌更讓她稱心如意,而且硬待在母親的身邊,她仍然感受不到任何溫暖。戴燕燕始終拿她當個包袱,她留在城裡待業,又成了不受歡迎的新包袱。當居委會的老主任跑來動員她去農村時,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但是戴燕燕一定堅持要蕾蕾去馬文所在的那個農場,她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不管怎麼說,離馬文近一些,也好有個照顧。蕾蕾拚命抗爭,戴燕燕硬是自作主張地便把她的戶口遷了去。就在那一年,戴燕燕也當了居委會主任,此後的若干年裡,她一直干著這差事。
蕾蕾又到了農場,不過這一次,她有意選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在這個角落裡,她一待就是好幾年,從來也沒告訴過馬文自己的確切地址。她知道馬文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回去,盼她重新回到小木屋裡。有時候,她去場部辦事,即使時間再晚了,也一定是和同伴一起離去。她堅決不在馬文的小木屋裡留宿。有一次路上走得非常累,甚至她的女伴也想在小木屋裡借宿一夜,可蕾蕾就是說什麼也不肯。
「你是我女兒,難得這麼回來一趟,在自己家住幾天還不行?」馬文當著別人的面,生怕蕾蕾不高興,小心翼翼地說著,他的不安分的眼神,不懷好意地在蕾蕾和她的女伴身上掃過來掃過去。
「我不是你女兒。」蕾蕾硬邦邦地說,說了,拉起女伴就走。女伴只知道他們是父女不和,也不往心上去,年輕人一到了農村,脾氣很快就變壞。一般的家庭矛盾都是子女已去了農村,父母再也不貼錢給他們,子女在農村錢不夠用,怨不上別人,就只好怨自己父母。走著走著天黑了,兩個人都有些怕,便用不停地說話來壯膽。女伴問蕾蕾,她父親每月貼多少錢給她,蕾蕾說一分錢也不給,女伴頓時發火說:「你爸爸真不夠意思,怎麼能這樣。」於是也對蕾蕾大談起自己父母的不是。蕾蕾一路不吭聲,到了住處,不耐煩地對女伴說:「好了,我爸爸跟你爸爸不一樣。」
女伴說:「怎麼不一樣?」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你不要說了好不好。」
「蕾蕾你怎麼了?」
蕾蕾知道和女伴沒辦法說清楚,咬著牙再也不吭聲。馬文是一個她力圖想忘卻的人,她一直在努力這麼做,然而事實上,她越是想忘掉他,越說明自己不能忘掉。她擺脫不了馬文留在她心靈深處的陰影。她一直不肯把自己的住處告訴馬文,就是害怕馬文找上門來,就像馬文一再強調的那樣,蕾蕾知道馬文不會輕易放過她。他絕不會那麼輕易地甘心蕾蕾就此從他的手掌中逃出。
讓蕾蕾擔心的一天遲早會到來,馬文終於打聽到了蕾蕾的住址,沒人知道他是用什麼辦法得到的。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一隻喜鵲在屋頂上抖著尾巴使勁叫著。馬文鬼頭鬼腦地出現在蕾蕾的集體戶門口,他東張西望到處看著,神氣活現地呼喚著蕾蕾的名字。
蕾蕾一直在擔心的一天還是來了,她臉色鐵青地看著馬文,儘可能地保持鎮靜。她知道馬文這人什麼樣的事都可能做出來的。好在馬文這一次沒做出出格的事,他抽著集體戶居住的男知青遞給他的香煙,一邊咳嗽,一邊抽煙。馬文不說話的樣子,給集體戶的其他人留下了老實巴交的印象。蕾蕾在同伴的要求下,在後門口殺了一隻雞。殺雞的時候,馬文獃頭獃腦地在一旁看。趁沒人注意,蕾蕾對馬文揚了揚還沾著雞血的菜刀,咬牙切齒地警告他說:「你活得不耐煩的話,就試試看!」
馬文不動聲色地看著那把菜刀,這類的警告對他顯然毫無用處。不過這一次他來看蕾蕾,的確不是想惹是生非,他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里,坐在那獃獃地聽蕾蕾的同伴們談論著他們的事。在蕾蕾的印象中,他好像從來也沒有這麼老實過。他來的目的,好像只是為了觀察一下蕾蕾他們集體戶的生活,又好像是為了給蕾蕾一些帶威懾性的暗示。在差不多一天的時間裡,馬文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在集體戶里住著四個知青,兩男兩女。那天晚上,馬文和兩個男知青一起喝了些酒,然後又在男宿舍里擠了一夜。這一夜,對於蕾蕾來說,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恐懼。她想一個人跑出去,又害怕萬一馬文黑夜裡摸進來,對和她同房間里女伴非禮。蕾蕾太了解馬文了,馬文是個什麼事都可能幹出來的言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蕾蕾感到精疲力盡,暗暗慶幸沒發生什麼事。吃了早飯,同伴們要去幹活,蕾蕾害怕一個人和馬文待在一起,也堅持要下地幹活,同伴勸她留下來陪陪馬文。蕾蕾說:「陪個屁,他有什麼好陪的。」同伴吃驚蕾蕾會這麼說話,馬文卻一點都不在乎,慢吞吞地說:「我今天就走,你送送我總可以吧?」
蕾蕾把馬文送到了汽車站。一路上無話可說,快到汽車站了,馬文問蕾蕾:「你和那兩個男的有沒有什麼事?」蕾蕾說:「有什麼事?」馬文說:「有什麼事,也不用我說穿了,我告訴你,這兩個人都不怎麼樣,你真要找男人,到場部去找。我叫人幫你介紹一個。」蕾蕾說:「我的事,不要你操心,不管你什麼事,再說我也不想結婚。」馬文說:「你騙誰,心裡不知怎麼想男人呢!」蕾蕾知道接下去,他要說出難聽的話來,乾脆不理他。
到了汽車站,馬文低著頭,說:「別以為你找了男人,我就不能把你怎麼辦了,我才是你真正的男人呢,不信你也試試看,哪個男人知道了你的事以後,還會要你。你要是瞞著我找男人,我就把什麼事都告訴他。」
8
在沒有馬文的日子裡,蕾蕾的生活過得也不算好。馬文的陰影無處不在,無時不在。蕾蕾那個組共有四個知青,兩男兩女,另一位女的幾年後轉到了別的農場去,結果集體戶里就留下蕾蕾一個女的。女伴轉走不到半年,蕾蕾和兩位男知青中一位姓唐的談起了戀愛。那時候談戀愛,既沒有什麼理想可談,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一戀愛,很快就有了那種事,因為還有一位姓王的男知青,蕾蕾和姓唐的不得不背著姓王的偷雞摸狗。到了過年的時候,姓唐的自顧自先回家探親,就留下蕾蕾和姓王的,姓王的抓住機會,猴頭猴腦地向她進攻,她的頭腦一陣發熱,又把姓唐的那位給忘了,糊裡糊塗地又和姓王的發生了關係。姓唐的回來,便和姓王的打架,打得鼻青臉腫不可開交。偏偏蕾蕾又懷了孕,姓唐的姓王的總算都像男子漢,都覺得自己義不容辭,都搶著要和蕾蕾結婚。
可是臨了蕾蕾和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位也沒結婚,她在姓唐的和姓王的兩位知青陪同下,堂而皇之地去醫院流了產。馬文給她留下的陰影仍然騷擾著她,她吃不準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究竟還應該不應該嫁人。她和這兩個知青保持著斷斷續續的接觸,這種接觸一直到她調到場部去頂替馬文的職,才正式告以結束。愛情生活對蕾蕾來說,變得可望不可及,每當她幾乎要愛上什麼人的時候,一想起馬文威脅她時的嘴臉,蕾蕾便萬念俱灰。她不想傷她所愛的人的心,她從來就沒準備和那些愛她的人結婚。
在場部頂職的蕾蕾不久就回城了,她不願意和馬文在一個小木屋裡住著,乾脆辭了職,到城市裡去嫁人。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都可以,她突然之間變得很隨便,別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剛見了一次面,她便答應嫁給她。就這樣,她和一個叫丁文先的人結了婚。這個男人又高又大,看上去完全可以做她的保護人。對於自己的婚事,蕾蕾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一旦知道她和馬文的關係都不會再要她。她相信那個註定要做她丈夫的男人,絕不會輕饒了她。事實證明也是如此,她和丁文先結了婚,過了幾年舒坦日子,有了個可愛的小女兒,起初一切都還順利,丁文先非常地愛她,但是等到他知道了她的過去以後,這個性情暴躁嫉妒心極強的男人,便開始三天兩頭地罵她,動不動就揮拳頭揍她。
蕾蕾相信自己其實後來已經愛上了丁文先,她總是懷念和他最初在一起的日子。這個強壯的男人讓她明白了什麼才叫作真正的女人。無論是和馬文,還是和集體戶的兩位知青,性都是一種屬於別人的事。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性總是難以忍受的痛苦。她總是希望事情能夠儘快結束,希望這事下次再也不要發生。丁文先消除了她對性的恐懼,使她從冷淡變得充滿興趣。
如果丁文先能夠容忍她的過去,她和他也許能夠十分幸福地過下去。但是恰恰在這一點上,以戴綠帽子為最大恥辱的丁文先絕對做不到。他沒完沒了地打罵蕾蕾,堅決不能饒恕她對他的欺騙。他不止一次扯著她的頭髮猛打,騸她的耳光,打落了她的牙齒。他不僅給蕾蕾帶來了巨大的肉體上的痛苦,他自己也陷入在懊悔的泥潭中不能出來,打罵蕾蕾只是他試圖解除自己痛苦的一種無效辦法。
挨打挨罵的日子以離婚而告結束,於是很快又有了第二次婚姻。蕾蕾的第二次婚姻同樣談不上任何幸福,甚至比第一次更糟糕。這一次也是一位離了婚的男人,對蕾蕾以往的歷史是否貞潔並不感興趣。和丁文先這個醋罈子比起來,第二位丈夫更差勁更不講理,他在單位里辭了職,開了家小餐館,從來不把她這位老闆娘放在眼裡。蕾蕾的過去成了他在外面尋花問柳最理直氣壯的借口。
蕾蕾和這個男人又生了一個兒子,她老是有一種和他夫妻緣分長不了的預感,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又錯了。小餐館的生意談不上好,蕾蕾的丈夫稍稍地賺了點錢,吃喝嫖賭全沾上。他明目張胆飢不擇食地勾引女招待,那些從保姆市場找來的女招待,很輕易地就上了鉤。他乾的最出色也是最讓人氣憤的一件事,就是把不知從哪沾上的性病傳染給了蕾蕾。面對這樣一位不要臉的男人,蕾蕾只好把自己和丁文先生的女兒放在戴燕燕身邊撫養,她自己吃過繼父的苦頭,從來不把自己的大女兒帶到現在的這位男人身邊。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和馬文絕對是一路貨色,他絕不會輕易放過身邊的任何一位女人。
馬文在這期間終於提前退休回去,由於蕾蕾要經常回去看望自己的大女兒,他又像過去那樣糾纏起她來。他死皮賴臉盯著她,人老心不老,一次次提出了無恥要求。他的這種妄圖舊夢重溫的變態要求,立刻引起了蕾蕾的最大反感。她不止一次產生過要把他殺了的念頭。這個念頭與戴燕燕積蓄已久的想法不謀而合。這時候的馬文已經平反,他的右派歷史彷彿成了一段光榮經歷,有關部門不僅給他落實了政策,而且許諾分一大套房子。住進新公房一直是一個非常誘惑人的想法,戴燕燕對馬文充滿了刻骨仇恨,但是為了能拿到新公房的鑰匙,不得不忍氣吞聲再熬一熬。
新公房的鑰匙總算到手了,蕾蕾和戴燕燕開始認認真真地密謀如何置馬文於死地。
9
蕾蕾的供詞:我很早就想把他殺死了,真的,自從我明白他和我乾的那種事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他不是一個父親,他根本就是個畜生。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時不得不喊他,我從來就是用「喂」來稱呼他。那時候我離婚不久,差不多又準備結婚了,他又開始糾纏我。有時候我站那洗碗,他假裝過來看,手就從我屁股後面伸過來,摸我的下身。我不止一次對他說,你個畜生,有一天,我真殺了你。你再這樣,我不殺了你,我不是人。
有一天我回去看望我女兒,我女兒那時候快三歲了,他借著逗我女兒,手故意在我胸口摸來摸去。我就罵他老不要臉。他嬉皮笑臉地說,老不要臉就老不要臉。這時候正好我母親出來,也罵他。他來火了,就撒潑,嘭地一聲,用力把桌子給掀翻了。我母親氣不過,又罵他,他就衝到我面前,當著我媽的面說,你裝什麼正經,你不是蠻喜歡我的嗎。又說,你有什麼稀奇的,你當真把褲子脫下來,我也就未必真怎麼樣了。說著就要上來扯我的衣服,扯我的褲子,當時我連連向後退,我的女兒嚇得哇哇大叫。我母親便衝上去和他廝打開了。我抱著女兒,幫不上什麼大忙,就用腳拚命踢,踢得他亂叫。
要不是抱著我女兒,我當時就會衝到廚房裡去拿一把菜刀,我當時就會把他劈死。他和我母親扭成一團,我踢了他幾腳以後,便把女兒送到隔壁房間,我弟弟明明正好就在裡面,我把女兒交給了明明,隨手抄了個掃帚,然後跑出來,和我母親一起,狠狠地揍了他一頓。他被我們摸得不輕,連聲討饒。我說,我們這次饒了你,下次你再不要臉,我們大家都別想再活。他連聲說,好好,我是個畜生,你們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母親說,你是個畜生,你的話也不會是人話,你怎麼不早點死。他說,誰遲早都要死的,幹嗎應該我早點死。
我和我母親一起說,你是畜生。我們知道他是狗改不了吃屎,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去死。我們真希望他能得一場暴病死了,要不就是在街上,讓汽車給撞死,或者碰到強盜小偷,用刀子把他捅死。有一次他看電視,插電源插頭,因為手是濕的,他猛地被電打了一下,嚇得他直甩手,連聲說自己差一點電死。我那時候腦子裡就想,他要是真被電死了多好。
我和我母親商量怎麼把他給弄死最好,我母親一直說,由她來動手好了,她說她已經一把年紀,反正也活到頭了,大不了由她來抵命。我們商量了好幾種方案,老是拿不定主意。他好像也覺得我們有這想法似的,有一天吃著飯,他很嚴肅地對我們說,我知道你們想怎麼辦,你們不是盼著我死嗎,我跟你們說了,想叫我死,沒那麼容易。我要死早就死了,你們可以在我的飯里下毒,在我喝的水裡下毒,可我告訴你們,我是死不了的。
我們一直下不了手,一拖也有幾年。我們老是在想究竟怎麼樣才好,用什麼辦法才不會讓人知道。那天晚上,我已經上床睡覺了,他又來糾纏我。在他想往床上爬的時候,我一腳便把他蹬了下去,這一腳踢得不輕。他像個麵粉口袋那樣倒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然後爬起來,揉著腰灰溜溜地出去了。那天晚上我非常氣憤,一晚上我都在想,我想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我要說干就干,用不著再考慮那麼多的後果。我已經忍了再忍,我不可能再忍下去。我對自己說,這個老畜生的末日已經到了。
第二天我便到集市上去轉。我在城市另一頭的農貿市場上,買了一小包老鼠藥。那是一個地攤,掛著一塊大紅布,上面寫著鼠藥大王幾個字。賣老鼠藥的也不吃喝,很有興緻地在逗引一隻小白鼠,那小白鼠放在一個小轉盤上,一動,轉盤就轉起來,動得越快,轉得越快。看著地攤上一字排開的死老鼠,我就問那個賣老鼠藥的,他的葯是不是真的管用。賣老鼠藥的眼睛仍然看著小白鼠,說,開玩笑的,這葯還能不管用。不要說是葯老鼠這小玩意了,你就是去葯大水牛那樣的大傢伙,也只要一點點就行了。我不相信。賣老鼠藥的又說,不是我吹牛,老鼠吃下去,不要三分鐘,就立刻完蛋。我說,那好,你餵給這小白鼠吃,小白鼠吃死了的話,我賠給你。賣老鼠藥的說,你存心想氣人是不是,這小東西成天陪著我,你看它多可愛,我怎麼捨得給它下藥。
我說,現在有的老鼠藥都是假的。
是假的我退你錢好不好,賣老鼠藥的很生氣,你回去試,要是三天內,見不到死老鼠,你來找我退錢好不好。
我說到時候你早不知跑哪去了。
跑哪去了?賣老鼠藥的笑了起來,你真是的,這老鼠藥值得了幾個錢,我鼠藥大王幾個字,是蒙人的?你不信,先拿葯去,等見到了死老鼠,你再給我送錢來。
我就付了錢,賣老鼠藥的給了我一小包葯,遞給我的時候說,你千萬放好了,小孩子拿到這玩意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我這葯不管用,也沒管用的葯了。真的,你要是放不下心,我還是那句話,先不付錢也可以,趕明兒你見到了死老鼠,再給我送錢來也行。我不想聽他啰嗦,付了錢就走。回家以後,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就是那個老畜生,厚著臉皮低聲和我搭腔,他說,蕾蕾,你昨天晚上把我踢得不輕。
活該,我看著他餓狠了吃飯的樣子,板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你自找的。
我母親在旁邊聽了,就問他又在動什麼壞腦筋。
我話裡有話地說,讓他動吧,讓他只管動壞腦筋好了,他已經沒有多少壞腦筋可以動了。
吃了晚飯,我把買老鼠藥的事,告訴了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