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講 淡雅宜人 爭雄鬥豔——鬥彩

第二十講 淡雅宜人 爭雄鬥豔——鬥彩

鬥彩概況

彩瓷的名字一般都聽得懂,比如五彩、粉彩,基本能想象出它的樣子。鬥彩這個名字就不那麼好想象。這個名字出現得也比較晚。晚清才明確地提出來"鬥彩"這個名字。清代有一本瓷器專著《南窯筆記》,裡面也提到叫"填彩"、"點彩",說的都是它工藝的特徵。

鬥彩的寫法也很多,古籍上有寫"逗來逗去"的"逗",就是"跟小孩逗著玩","逗你玩"這個"逗";還有寫"黃豆"、"綠豆"的"豆"。他每個都是有他理解的意思。比如,他認為"逗彩"是青花和五彩逗來逗去,他寫那個"逗你玩兒"的"逗";他寫"豆青"這個"豆",他是認為豆彩中的地子比較泛豆青色,所以叫"豆彩"。寫得更多的,後來被大家確認的就是我們這個"爭雄鬥豔"的"斗"。那麼,"鬥彩"的本意也是爭雄鬥豔的意思,是指青花跟它的彩瓷爭雄鬥豔。這個"斗"字,本身是個雙音,也念"斗"(音抖),一斗糧,兩斗糧,所以初入門的時候,這個地方非常容易念錯。我無數次聽人家說過叫"斗(抖)彩",一張嘴就是個"棒槌",一張嘴就是個外行。所以入門的時候行話得鬧清楚。

鬥彩的工藝,其實挺簡單。它就是先用青花勾出輪廓線,再在這個輪廓線內填上彩。凡是採用這種工藝的都叫"鬥彩"。鬥彩創燒於成化。鬥彩的名氣非常大,它主要是因為成化鬥彩的名氣,名揚四海。最明確的記載就是《神宗實錄》中有這樣一段記載,"神宗尚食。御前有成杯一雙,值錢十萬。"這段記載是在萬曆年間的記載。明中葉到明晚期的時候,一對成化鬥彩杯就值錢十萬了,非常貴了。

天字罐

成化鬥彩中,最著名的品種有什麼呢?天字罐。罐底寫一個字"天",作為底款。在清檔中寫成"成窯天字罐"。一般來說瓷器都是瓶子最值錢,罐子次一等。過去古玩行都說:趴著的不如站著的。站著的就是瓶子,趴著的就是碗盤。一說趴著的,就覺得不值錢。

罐子呢,不高不低,算是蹲著的吧,所以地位不如瓶子。但天字罐的名氣非常大。天字罐為什麼寫一個"天"字呢?有很多推測。但一般地來說,還是根據我們過去的編排文件的方式,排為第一是"天"字。它是按照《千字文》排列。《千字文》開篇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它是按照這個字的順序去排的。所以,我們說"天"字第一號,就是這麼來的。

天字罐不是今天才珍貴,歷史上就特別珍貴。乾隆時期有這麼一段記載,乾隆九年六月十九日,由養心殿造辦處就發了一個缺釉的天字罐,就發下來了。並傳旨"著將缺釉天字蓋罐一件,著交唐英補釉。如補得,補好送來。如補不得,不必補,仍舊送來。欽此!"聽著這皇上夠小氣的吧。他說,我這有一個缺釉的、有破損的、有毛病的天字罐。你唐英得把這釉給我補上。如果你補得上,你就補。補不上,你還得給我拿回來。

那唐英看到這御旨以後,那就十分緊張啊。他就拿著這個罐就得琢磨,我怎麼把這釉補上。他就帶回景德鎮。隔了幾個月,他做了三對,帶回給了皇上。他想來想去,他就說:"我不敢冒昧地補釉。我就帶著這個東西回到了窯廠,照著這個樣子給老太爺做了三對。"然後,寫了這封信一併連原罐送回故宮,然後"伏請皇上睿鑒",說,皇上,您那一雙慧眼好好看吧。看看我仿的這個跟原來那個意思是不是差不多。奏摺都是皇上看的,皇上就很重視這事。看完唐英的奏摺,大筆一揮,寫了一個"覽",就是我看過了。

五百年之謎

天字罐是成化的首創,因罐底寫了這個"天"字而聞名。它的特徵是無欄無框。你知道,我們過去寫"大清乾隆年制"、"大清康熙年制",不是加雙藍圈,就是加一方框,容易有欄有框。要不然,就是這個篆字字形形成一個方框。但只有這個天字,就落一個字,無欄無框。從萬曆起,康雍乾三朝,屢見仿品,一直在仿天字罐。民窯有大量仿製的天字罐,罐底下就寫一"天"字。我買過這種仿製的天字罐。天字罐名氣大,全世界僅存10餘件。北京故宮、台北故宮以及東京、倫敦的大博物館里都可以看到。

500年來,天字罐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謎在哪兒呢?第一個就是它的用途。我們至今就不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那麼就有以下的推測。有人認為,它是裝酒的酒具。證據是什麼呢?從上個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景德鎮的成化鬥彩出土了很多酒杯,但沒有發現貯酒的酒具。也出土了這種天字罐,所以有人認為,這就是裝酒的酒具,儲酒罐。外形上有點像紹興黃酒(罐)。你們想想紹興黃酒的罐是不是跟這個有點類似?就是口小一點。第二個用途是祭祀用的瓷器,寫了一個"天"字,可能是皇家祭天所用。我個人認為,這些解釋目前都沒有證據,都有點牽強。歷史上的謎,有時候是永遠的謎,沒有必要非得把它解釋出來。尤其沒有必要在你沒有能力解釋的時候,生要解釋。咱能解釋就解釋,解釋不了也不必勉強解釋。

剃頭天字罐

天字罐是一個非常少的瓷器品種。對於收藏者來說,有時候傾畢生精力都不可能碰見過一件。但我碰見過一件。2000年,蘇富比在倫敦拍賣有這麼一個罐子。這件罐子行話叫"剃頭"的。所謂"剃頭"就是它上面這一部分破損了以後,被人為地磨平。我看到這個罐子的時候,我一看,一剃頭的天字罐。剃頭的就很難找了,也沒有蓋。

我一個朋友就跟我商量,說這東西能不能買啊。我說,太能買了。標得很低很低的價錢,幾萬塊錢。我說:"人一生中可能就這一次機會能碰見天字罐。"然後,他就磨拳擦掌就準備好了錢就去買。

那天,我在北京,我不在倫敦。他也不在倫敦,他在美國。那個罐子在倫敦,三方電話通話。然後整個拍賣過程進行了7分鐘。你知道,一個一個人往上加價,加到7分鐘就是天價了。我在一個餐廳的外面,頂著寒風,那屋裡太吵聽不見。然後在電話里不停地叫價,最終也沒有買下。這個罐子賣了75萬英鎊——殘器,大概合1000萬人民幣。

後來我們就查了下這個剃頭天字罐的來源。它是一個英國老頭在曼徹斯特附近的一個小古董店裡,花了1000英鎊買到的。後來這個故事傳出來以後,很多人都鑽到各種小店裡去找天字罐去了。如果這個天字罐當時沒有傷殘,是個完整的,當天一個新的中國瓷器的世界紀錄就可能誕生。儘管它殘得非常厲害,還拍到了那樣一個高價。

我那朋友就覺得很惋惜,電話里跟我沒完沒了地說呀。然後我就安慰他,我說:"買不著拉倒。"收藏你跟你心愛之物擦肩而過是個最平常的事了,大多數時候,你都不可能買到這個東西。你再有財富,在世界所有的藝術品面前,你的那個錢是滄海一粟,所以收藏一定要保持一種平常心。能買到我就高興,買不到了,我參與了我也高興。

成杯一雙,值錢十萬

成化鬥彩最有名的還不是天字罐,是雞缸杯。雞缸杯不是一個杯子形,是一個缸形所以它叫雞缸杯,雞缸杯跟給雞喂米這些事一點關係也沒有。雞缸杯尺寸都很小,成化鬥彩的特徵就是無大器,最大的目前看到的就是23公分。《陶說》中有這樣一個記載:"成窯以五彩最貴,酒杯以雞缸為最。"它說得很清楚,成化瓷器中,"五彩"最貴,所謂的"五彩"就是這個"鬥彩"。各種酒杯中雞缸杯最貴。

萬貴妃的故事,在講青花的時候講過了。她大成化皇帝17歲,一說她大成化皇帝19歲。據說,萬貴妃非常喜歡成化鬥彩杯,尤其喜歡這雞缸杯。成化皇帝為了討她的好,就大量地燒制。成化元年,請注意,成化元年是雞年。

歷史上不能解釋,他為什麼老畫這個雞。雞是有吉祥的意思。我們過去有一個畫片"官上加官",就是畫一個雞冠花,底下站著一隻公雞——公雞的冠子上再站著一雞冠花——叫"官上加官",有連升三級的意思。這是我們文化中通過諧音表示一種吉祥,雞缸杯肯定跟吉祥有關了。但像這樣大量畫在瓷器上,僅成化一朝。成化以後再畫都是仿成化,比如乾隆時期也畫了很多,但都是仿成化的,或者說,受成化的影響。

成化皇帝為什麼喜歡鬥彩呢?是他的性格使然。我講過,成化皇帝是一個內心非常柔弱的皇帝,所以他對那種強刺激的色彩都不感興趣,對這種比較柔和的色彩就非常感興趣。

最貴的茶

1993年,我去日本,在一個富翁家裡做客。他喜歡收藏,請我去。當我坐定的時候,那僕人穿著和服,拿著黑漆描金的托盤,上了一杯茶。我一看,成化鬥彩杯。當時這個成化鬥彩杯是世界紀錄。他買的,我清楚。他拿這個成化鬥彩杯盛了一杯茶端上來。我算見過世面的人,但當天也把我給震住了。我端著這杯茶,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我覺得是我平生喝的最貴的一杯茶。當時這個杯賣500多萬,1993年的時候。他就用這樣一杯,招待一個遠方來的客人,尤其招待一個你懂的客人。我想,不懂的人他肯定不拿這杯出來,一使勁就捏碎了。我覺得,一個日本人他拿出這樣一個杯招待你,是一咱對中國文化的一個尊重。

我從他們家走出來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悟,我覺得,物是人非。過去這東西是在皇宮裡的,也備不住萬貴妃還拿它喝過茶呢。但文化的傳導,非常地具體,它不虛。它是通過一個物件來傳導,它不是通過我跟你說,這個分量就讓我感到極重。我那天的內心感受就是這種感覺,覺得文化當它變成一個具體的東西呈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才知道我們的文化有多大的力量。文明的坐標在這一瞬間,我看得清清楚楚,它有多高。為什麼那麼多瓷器,那麼多碗他都不用,他用一個成化鬥彩杯,給你捧上一杯茶。他知道這個瓷器的文化,這個中華文化的力量在一個中國人面前的分量。這是一個日本人對我們陶瓷的理解,讓我深受感動。

成化鬥彩杯在晚明的時候就值錢十萬了,今天能值多少錢呢?我們不知道。原因是成化鬥彩杯基本上都是在博物館內,台北故宮、北就故宮。誰要想看就到故宮去看,別的地方基本上見不到。

奼紫

成化鬥彩如此有名氣,有沒有鑒定的絕招呢?過去有。一堆絕招,歷史上所有寫書的人都把自己的絕招寫出來。但絕招一寫出來,就不是絕招了。馬上就有人從另外一面把它攻破。那麼,最後絕招剩了一招,到今天沒人攻破。成化鬥彩中有一個,你看到一定就是真的了,這麼一個古代的特徵,就叫奼紫。典型的成化奼紫有鬥彩葡萄紋杯。那個紫是醬色,非常暗淡無光。我估計當時是沒燒好,奼紫顏色燒得比較差。

但中國文化豐富,馬上就被文人把它改過來了,奼紫嫣紅的"奼"。"奼"的本意是美好、艷麗的意思。所以他說這個顏色是奼紫。我在講傢具最後一講曾經說過,中國人的審美到了最高等級的時候就變成一種病態的,奼紫就是一種病態的審美。你光看,一點都不好看,暗淡無光,醬色。但是,一旦被文人賦予了美好的含義的時候,它立刻就被社會接受了。看到奼紫的鬥彩杯,在我講課以前,那一定都是真的。講課以後很難說。是不是要攻關?要把奼紫給搞定。過去說,只要你看到成化瓷器上有奼紫,必真無疑。

我有一個朋友天天逛古玩店,天天向我彙報,眼睛都看到什麼了。走到歐洲、走到美國,走到哪兒古玩店是必去的地方。那麼,有一天他跟我說,他說:"我看見了這麼一個東西。"他給我形容一個小杯,底款上寫著"大明成化年制"。他說:"但是,那個顏色暗淡無光。"我說:"什麼顏色呢?"他說:"黑不黑,紫不紫。"我這一聽,心裡就撲騰一下子。我覺得他撞見了"奼紫"了。我就說:"你在哪個店裡看見了這個東西呢?"他就說,我在哪兒哪兒哪兒,在哪個地方的一個小店裡,我碰見了這麼一個東西。他說:"我覺得這個東西從質量上看不夠官窯。"我跟他聊完天以後,我第二天我就直奔那古玩店就去了。我進門也不敢說,我進門不是直不愣瞪地我就說:我那奼紫的鬥彩杯呢?那不就瞎了嗎?是吧!我進門就看他上面所有的東西,看他架子上、柜子里陳列的所有的東西,沒有發現這個杯。然後,我就開始跟他聊天,套他的話。從早晨套到中午,吃完飯套到下午。最後他終於說出來了,那杯子昨晚上讓我拿家裡去了,我看那個人回去問你去了。那人說:"我回去得問馬先生。"果不其然,你第二天就去了,他就把東西藏起來了。我至今沒見到那東西,真偽也不一定。也許那東西不真。

我們對文物的理解,其實是一個有備無患。你掌握的知識越多,你碰見的機會就越大。你只有具備了大量的知識,你才能有備無患。你說,我光有備無患。這不是打架。我身上練一身塊,就能有備無患了。它不是。你要掌握了很多的知識你才能有備無患。

天下第一斗

《明史》中載:"弘治三年冬,十一月甲辰,停工藝,罷內官燒造瓷器。"《明史》中明確記載,成化以後官窯停燒了一段時間。所以從弘治以後,鬥彩就基本上不見了,非常少。康熙的時候,鬥彩開始復燒。這有點像"文藝復興"。歐洲的"文藝復興"到了16世紀的時候也是一個頂峰時期。我們康熙大帝,當把江山坐定以後,所有的瓷器,歷史上燒過的瓷器,全部復燒,都獲得成功。明代的鬥彩一直到了康熙的時候,它都是青花跟五彩斗,它那個彩里不加粉。因為當時粉彩沒有誕生。康熙的鬥彩相對來說還比較熱烈。

觀復博物館曾經買過一個康熙獸紋鬥彩大罐,我自己稱為"天下第一斗"。這個大罐的尺寸是87.4公分,高度。我查了所有的公私博物館的收藏,查了相關資料。這是全世界迄今為止,能查到的最大的一件鬥彩。

這件東西很意思,1975年的時候就在紐約拍賣過。很多世界知名古董商,當時都非常地年輕。1975年的時候我20歲,我還不知道鬥彩為何物呢。我當時要看見這個字,也念斗(抖)彩,不認得。當我發現這件東西在國內拍賣的時候,心裡非常激動,原因是它在20世紀90年代曾經拍過一次,我沒有買到。然後,不知什麼原因,被人挪到北京,在嘉德拍賣。我做好了全部準備,就想把它買回來。因為從工藝角度上講,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瓷器,尺寸巨大,又是這種小品種的瓷器。鬥彩是一種小品種,很難生產大器,成本高嘛。我們去就非常幸運,沒有人爭,花了很少的錢就買回來了。從收藏的角度上講,更多的時候要注意細節。比如,像尺寸這種細節。我們收藏中肯定沒人給你講什麼尺寸不尺寸,這是一個非常容易讓人忽略的細節。所以,觀察一定要細。你的成敗往往永遠決定於一個細節。

我當時就知道這個東西的尺寸是天下第一,所以我把它買回來,陳列在觀復博物館的工藝館里,表明了我們的鬥彩依然能製造如此之大的大器。一般的說法,是鬥彩無大器。你看到這件鬥彩,你就會把那個說法推翻,證據告訴你我們可以生產如此尺寸之大的大器。

唐英的人格魅力

鬥彩到了雍正以後,它就變得細緻入微。它所有的描述非常細緻,它細緻到什麼程度呢?我們通俗的比喻,是像刺繡。當一個瓷器描繪得像一個刺繡的時候,你就知道,它用了多少心計,用了多少功夫。雍正瓷器強調色彩變化都在細微之處,色彩運用極為豐富。刺繡它的表現就是顏色的表現。你跟搞刺繡的人一聊天,她就說,我用了多少種顏色的絲線。那麼,鬥彩到了雍正這一朝,就開始追求這個效果。唐英的貢獻就在於他使景德鎮的陶瓷的技術能力和審美水平跨上了一個很高的台階。

錯失財富

乾隆鬥彩就變得非常地程式化了,不思進取,形式大於內容。它非常強調圖案化,畫得很規範就行了,不再強調創新。這是社會發展的一個規律,一旦社會富足以後,開拓精神一定不足,尋求四平八穩。社會的規律就是這樣。

由於鬥彩的燒造成本非常高,它還高於五彩。它因為它那個填彩的過程非常細緻,它不能出那個輪廓線,所以填得非常慢。乾隆以後,它又加金,加粉。我們說了,在康熙以前鬥彩是青花跟五彩斗。那麼,乾隆以後就出現了青花跟粉彩斗。嘉慶以後,國力衰竭,所以鬥彩幾乎就不再生產了。除了官窯有少量的器物,基本上民間就不再生產了。不像我們能夠看到的,康雍乾三朝有大量的民間的鬥彩存世。

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曾經碰見過一個成化鬥彩大盤,我那時候還非常年輕。在一家公家的收購部坐著,跟他們聊天。我那時候很多知識都是跟人家聊天聊來的。有一天,在聊天的時候進來一對男女,小年輕,背著一個軍用書包。打開以後,掏出了一塊乾隆鬥彩大盤。我一看,就眼睛一亮。他們要賣,收購部要買。收購部的工作人員拿回去在後面嘀咕了會兒出來跟他說:這個大盤子公家收購給80塊錢。那時候80塊錢聽著比今天多多了,今天80塊錢就不算錢了。

我當時心裡就怦怦直跳,我希望這個人不賣。他要不賣呢,他就走出門,我就會追出去,跟在他後頭說:"我加點錢能不能買回來啊。"然後,那女孩就說:"我們想怎麼也值100塊吧!"

按照規矩,我是不能"截和"的,我坐在別人的地方,我不能衝上去說:那100塊我給了,你把這東西給我吧。那我以後就再也別進人家的門了,對吧?不規矩。那我就不能說話,只能看著這個事情的發生。然後,那個收購員就說:"你放心公家不會少給,不坑人。"然後,這個女孩和那個男孩嘀咕了半天。他們說:"我們為了結婚還是賣了吧。"就把這塊盤子80塊錢就賣掉了。當時我心裡那難過呀,他是不知的。這麼大一塊官窯盤子很便宜地就賣掉了。

人一生中要都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不就是為了結婚嗎?結婚再困難也不差這80塊錢。有時候困難要咬牙,堅持過去,度過黑暗,即是光明。如果這盤子到今天,我估計一個連的人結婚都夠了。

鬥彩在彩瓷所有的品種中,以柔和、文雅著稱。通觀它的總體的存世的數量,它僅比琺琅彩多。主要原因就是它的工藝複雜,生產量小。鬥彩的魅力,當朝人不如後面的人注意,就是它的魅力在當朝的顯現程度不如後來人的總結。晚清以後,通過文人對鬥彩的總結,鬥彩就逐漸成為了單獨的一支,包括名字就把它剝離出來了。除了成化鬥彩聲名顯赫之外,康、雍、乾三朝的鬥彩是我們彩瓷文化中最燦爛的一支。正是這一支,充分地表達了中國人在某一個時期的一個文化追求,跟它後面出現的琺琅彩是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的一次衝擊。下一講就講琺琅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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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未都說收藏·陶瓷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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