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崩盤
第1節皇后不敢當
袁世凱的洪憲王朝,不是心血來潮,憑空捏造,是有其講究的。
早在王朝定鼎之初,討論王朝名稱時,就分成了三派:一曰太子派,二曰非太子派,三曰圖讖派。
太子派就是袁克定那一夥,這夥人開會討論說: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年號中都有一個武字,比如說朱元璋創建大明,史稱朱洪武,就有一個武字。所以此派人馬拍板的王朝名稱,叫定武。
非太子派就是袁克文那一伙人,這夥人都是知名的學士文人,最善於挑毛病。他們反對袁克定的「定武」,因為這個稱呼把袁克定的名字裝進去了,明擺著是要接班,因此王朝不應該叫定武,而應該叫定文,將來讓袁克文接班當皇帝才對。
到底應該叫定武還是叫定文,太子派和非太子派打成了一團。這時候圖讖派人士出來勸架。此派人士絕對專業,分析說:五百年者,有王者出。從朱元璋到現在,恰好是五百年,這個假不了,不信你自己推算。
圖讖派繼續分析說:凡五百年來,成大事者,名字中少不得一個洪字。比如說朱元璋朱洪武,所以創建了大明。比如說洪承疇,所以定鼎了大清。比如說洪秀全,也沾光弄出來個太平天國。再比如說黎元洪,名字中趕巧有個洪字,結果黎元洪就陰差陽錯地成了中國革命大領袖。
可見,新王朝的名字中,別的字有沒有沒得關係,洪字萬萬不可少。
又因為新王朝與歷史上的皇朝不同,新王朝講究的是行憲,連皇帝都要聽憲法的,所以王朝的名字中,還必須得有個憲字。
如此一來,王朝的名字已經別無選擇,它必然是洪憲。
於是袁世凱就無可爭議地成為了中國首任洪憲皇帝。
但袁世凱稱洪憲皇帝后,有幾件事,讓他愁得從早哭到晚,這裡要說一說。
頭一樁事,就是袁世凱稱帝后,原配夫人於老太太,就順理成章地升格為皇后。於是袁世凱親信孫寶琦的太太,便率一群老太太入宮,來參見九九藏書網皇后。但袁世凱與孫寶琦是兒女親家,當孫太太領一幫老太太跪拜皇后時,於老太太急忙站起來,說:親家太太,各位太太,皇后不敢當,不必行禮。
宮中女官苦口婆心,教導於老太太,說她現在是皇后了,必須坐在椅子上,讓大家沖她磕頭。可於老太太說什麼也受不了這個,說:做了皇后,連還個禮也不行了?這可不敢當,真是不敢當。
那一年,北京最流行的話,就是「不敢當」三個字。
孫文聽了這事兒,深有感觸,發表講話說:
吾人革命,對於國政當多行之事,理所固然。即如袁項城登基,其皇后受官眷朝賀,聲聲言不敢當。豈有皇帝、皇后受臣下跪拜而言不敢當者?足見袁家雖世代簪纓,身居帝位也是外行。願吾革命黨人與聞國政,不做外行之事,如洪憲皇后之為不敢當語也。
看了孫文這個講話,足以讓我們恍然大悟。難怪袁世凱稱帝,鬧得天下紛亂——袁世凱是期望一個君憲,而大家反對的卻是帝制。
第2節理論總是正確的
君憲與帝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先說君憲,君憲是指君主立憲制,如日本、英國。這是一個極盡聰明的政治智慧之體現,設計這個制度的人,知道人性是非常奇怪的,特點就是對人不對事,誰也不服誰,越是正確的越要給你添亂,不亂成一鍋粥,這事兒就不算完。所以君憲的制定者巧妙地利用人性這個特點,設置了一個沒有實際權力的虛君,放在大家頭上。而下面則是政客們你爭我奪,一旦要失控,就把虛君拿出來維持秩序,防止時局徹底亂套。所以說君憲不君憲,並非問題的主要方面,問題的主要方面是社會的遊戲規則,社會規則是否公開透明,是否公正合理,這才是一個社會能不能夠保持良好發展態勢的關鍵性因素。
再說帝制,帝制與君憲完全不同。帝制就是帝制,是皇帝一家權力獨大的超級獨裁體系。在這個制度中,皇帝本身就是社會規則的制定者,又是社會活動的參與者,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別人是沒得法子跟他玩的,怎麼玩怎麼吃虧,因為他可以隨意改變遊戲規九九藏書網則。說到底,帝制時代的社會遊戲規則就一條:他贏你輸。
最後是皇帝,這個皇帝是最典型不過的中國式皇帝,是極權時代特有的經濟學產物,也是帝制時代的最終結果。
事實上,袁世凱一再力圖向大家表明,他是要實行君主立憲的。這是他登基之日的三條許諾之一,另兩條是廢除跪拜制度,以及廢除太監製度。他的一再聲明,統統全都是白扯。
為啥呢?
不為啥,反正你老袁想世世代代舒舒服服,這美事甭想。
說明白了就是,袁世凱相信自己九九藏書是在搞君憲,所以他理直氣壯。而大家反對的則是帝制,更加義憤填膺。
也不是沒有明白人,比如說梁啟超,他最明白君憲和帝制的區別。可因為他在爭奪美女花雲仙時,在楊度手下吃了癟,於是老梁一怒為紅顏,假裝不知道君憲和帝制的區別,率先布局起事,這就讓袁世凱,更沒個地方說理去。
但話又說回來,搞不清楚君憲和帝制,這也不能怪別人。至少在袁世凱的寶貝兒子袁克定這裡,他嘴上喊君憲,實際上要搞的卻是帝制。
史載,袁克定在家裡亂來一氣,要改掉以前的稱呼,確定自己的太子地位。為此他專門把老媽於老太太請來,親自講解跪拜儀式,讓於老太太領著全家,向袁世凱磕頭。
當時於老太太一聽就火了,說:叫我帶頭給他磕頭?想也甭想,這頭我才不磕,我一輩子給他生兒育女,還要給他磕頭,這還講不講道理了?他弄了那麼多小老婆,又給誰磕頭了?
於老太太揚長而去,讓袁克定好不悻悻然。
所以呢,一定要空對空談理論的話,大家就不應該反對袁世凱,因為人家搞的是君憲,不是帝制。但如果從現實出發,袁世凱是一定要反對的,因為他雖然搞的是君憲,但稍不留神就會滑行到帝制的舊軌道上去,等到了那時候你再說他不對,就已經來不及了。
實際上,蔡鍔起兵也是這個道理。蔡鍔可沒指望著雲南槍聲一響,袁世凱的洪憲王朝就崩盤。蔡鍔希望的是,他要讓袁世凱知道,他的帝制之路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兵火既起,列強也會幹涉,明確反對袁世凱稱帝,這樣就避免了中國再倒退回帝制時代的可能。
這件事,蔡鍔也曾經和黎元洪商量過。
第3節大肥仔有大氣節
蔡鍔在逃離北京之前,曾去拜訪黎元洪,問:老黎啊,你對袁世凱稱帝,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啊?
黎元洪道:這還用問嗎?我是堅決反對的。
蔡鍔道:可我沒聽到你吭一聲啊。
黎元洪道:我不吭聲,那是沒得法子啊。你看現在的報紙,如果你說反對帝制,人家根本不給你登,就算登出來,也是硬說你支持帝制,讓你更加說不清楚。
蔡鍔道:這麼說,我們就剩下最後一條——武力反對了?
黎元洪道:武力反對,怕更是不成,你和我一樣,都是關在人家籠子里的鳥,你飛都飛不出去啊。
蔡鍔道:這你放心,我現在已經有辦法了,你等我離開北京40天,保證給你一個驚喜。
蔡鍔走了,黎元洪就憨憨地坐在東廠衚衕的家裡,等著好消息。
好消息果然來了。袁世凱登基,第一道命令,就是冊封黎肥仔為武義親王。
「武義親王」這個封號,是有講究的,暗含了武昌首義之意。袁世凱可能是這樣考慮的,只要你肥仔不否認自己在武昌首義中的歷史作用,這個封號你就沒法子拒絕。
1915年12月15日,北京城中,萬人空巷,人民群眾扶老攜幼,拖兒帶女,浩浩蕩蕩湧向了東廠衚衕。南起東安市場,北至朝陽門大街,東至隆福寺,西至皇城根,密密麻麻是不計其數的人頭在涌動。無數花白鬍子的老人,泣不成聲,語音哽咽道:頭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身經兩世太平日,太平天子再登基。皇上啊,你可算是回來了,自打沒了皇帝,我這心裡啊,總是空落落的。
一隊文武官員,在國務卿陸徵祥的率領下,神色肅穆,艱難困苦地穿越人山人海,抵達黎元洪門前:恭喜親王大人,賀喜親王大人。
門開了,肥仔黎元洪笑眯眯地出現在門口,往旁邊一指:小陸,那邊有個糞坑,裡邊的屎正熱乎著,你快點兒一頭扎進去,保證沒人跟你搶。
陸徵祥:……親王大人,何出此言啊?
黎元洪正色道:某家乃湖北人氏,出身農耕之家,自幼矢志報國。甲午年更曾與日本人決戰於黃海之上,僥倖殘存,仍未失報國之願。轉道湖北,訓練新軍,從未一日想到有家,一心只圖報國,辛亥年武昌兵起,某家被革命黨人以刃相迫,迫某家宣誓效忠「中華民國」,效忠中國人民。利刃相迫是真,然某家的誓言,也是真的。夫唯有「中華民國」,唯有中國人民,才是某家甘效犬馬、死而後已的真正主人。
於眾人目瞪口呆中,黎元洪繼續說:
大總統雖明令發表,但鄙人絕不敢接受,斷不敢冒領崇封,致生無以對國民,死無以對先烈。各位致賀,實愧不敢當。(杜春和《北洋軍閥史料選輯》)
黎元洪這個態度,出乎所有人之意料。雖然許多人心裡並不贊同恢復帝制,可誰也不敢冒掉腦殼之危險,公開表態。黎肥仔獨居東廠衚衕,連衛兵都是袁世凱派來的北洋人馬,這種情況下他公然拒絕,那得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百官怏怏而退,民眾更加詫異莫名,繼續圍著黎元洪的家,平心靜氣,等聖上大怒,派御林軍來把黎元洪抄家殺頭。
等啊等,等啊等,沒等來御林軍,卻等來一個裁縫,來給黎元洪量尺寸定製親王制服。結果是理所當然的,裁縫被攆了出去。
到了這一步,守護黎元洪的護兵衛隊全都看不下去了,蜂擁著衝到黎元洪門前,破口大罵:黎元洪,死胖子,你個不識好歹的王八蛋!皇上是瞧得起你,才御封你為親王的。這是多大的恩德,你他媽的不說快點兒磕頭謝恩,竟然敢拒封,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快給老子滾出來,讓老子一刀宰了你。
房門開了,黎肥仔以他歷史性的憨笑,獨對門外鼓噪大罵的衛兵們:你砍,你過來砍。我黎元洪既然誓言效忠民國,那就矢志不改。你們呢?你們也誓言效忠過民國吧?怎麼你們自己發過的誓,這才不幾天工夫,就猶如東風過馬耳,被你們自己忘了呢?
衛兵們氣得全都哭了,說:都是被這個民國害的,讓逆賊越發猖狂。皇上啊,你快傳旨滅了逆賊滿門吧,你聽他滿口胡言亂語,不說一句人話……
第4節臉皮留在歷史里
袁世凱首日登基,第一道命令冊封黎元洪,就遭到了黎氏的斷然拒絕,這始料未及的事情,讓袁世凱頓時傻了眼。
大家都認為,黎元洪此舉,必然惹來殺身之禍。可在袁世凱的腦子裡,他卻認為自己在搞君憲,君憲體制之下,皇帝是沒什麼實際權力的,更不可能派什麼御林軍,抄誰的家滅誰的門。比如說德國皇帝家門前有個磨坊,德皇想挪一下,可那戶人家抵死不移,告到法院,德皇敗訴,這個就是君憲。袁世凱未必知道這個段子,但即使他知道也沒用,因為民眾藏書網不認可。
有分教:黎肥仔獨挑帝制,袁胖子坐困愁城。大家都認為黎元洪極度危險,但唯有袁世凱,知道自己拿肥仔沒轍。
咋個辦呢?
這事兒就這麼僵持在這裡。
當此之時,忽有一人越眾而出,大叫曰:陛下,休要擔驚,少要害怕,待某家提一隊兵馬……兵馬就算了,某家有法子,讓那死肥仔接受陛下的封號。
袁世凱大喜,細看此人,正是前者破獲袁不同怪案的步兵統領、九門提督江朝宗。
這時候正是考驗袁世凱智力的時候,他是不是老了?是不是大腦鈍化了,生鏽了?單看他有沒有意識到,誰去了都有可能解決問題,唯獨這個江朝宗,卻是一個最不合適的人選。
正因為江朝宗是最不合適的人選,所以他才跳了出來。
江朝宗,就是日本間諜分類表中「智不足以分嫌疑」的蠢人。這個智不足以分嫌疑,是很要命的事,症因是出在當事人的價值觀上,分不清主次,弄不清輕重,看不到關鍵,抓不住要點。一句話,他們會把極為複雜的社會矛盾,看得極為簡單。總之,江朝宗這類蠢人,他們不唯在這件事上,九九藏書網是最不合適的人選,在任何事情上,他們也都是最不合適的人選。
蠢人最大的表現,就是無緣無故地認為自己超級聰明。現在江朝宗犯了蠢,如果袁世凱的腦子還管用的話,就會制止他。
可是袁世凱沒有,他老了,他再也不是那個殺伐果斷,頭腦機敏過人的袁世凱了。時光緩慢而有效地侵蝕著他的大腦,讓他從一個絕世英雄,淪落成為任人欺凌戲弄的可憐老人。
江朝宗出發了,他手捧詔書,興沖沖地趕到東廠衚衕,跪在黎元洪門外,以洪亮有力的聲音大呼道:請王爺受封!
黎元洪假裝聽不見,江朝宗繼續以中氣十足的嗓門,大呼:請王爺受封。
這就是江朝宗的法子了,這個天真的蠢貨,他以為自己耍個賴皮,就能夠把事情搞定。卻不知黎元洪此時的態度,關係著多少顆人頭?戰場上已殺得屍橫遍野,別人不說,單是北洋張敬堯和護國軍劉雲峰,這一對交心換命的結義兄弟,白刃戰就持續了三天之久,雙方戮死對方的人數就有數千人。如此大的事件,江朝宗居然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你說他蠢到了什麼程度?
見江朝宗長跪不起,大呼九九藏書網不止,黎元洪怒不可遏,衝出來大喝:江朝宗,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快快滾出去!
江朝宗不為所動,長跪依舊,呼喝依然。急得黎元洪高叫自己的僕役過來,將江朝宗架起來扔出去。
江朝宗被架起來的時候,呼喝聲依然,不為所動。
這個江朝宗,在民國歷史上難得地替自己爭來兩次露臉的機會,卻連續兩次被人罵為不要臉。一個人混到這份兒上,也堪稱異數。
實際上,江朝宗也不是非不要臉不可,他只是太蠢,在錯誤的時間、地點,做了錯誤的事,所以才留臉於史,貽笑至今。
第5節超級厚臉皮
第一道命令就這樣無疾而終,第二道命令,也順理成章成了死胎。
袁世凱的第二道命令,是冊封前清溥儀廢帝為懿德親王。此事激怒了始終未改效清之志的張勳,他發來電報予以阻止。張勳要求,繼續保存清室帝號,待以外國君主之禮。這時候的袁世凱,是誰也不敢招惹,總算是從諫如流了一次。
如果第三道命令再執行不下去,袁世凱這個皇帝就沒法子幹了,乾脆一頭撞在袁克定身上,爺倆一塊撞死算了。
但這一道命令,執行得卻異乎尋常之順利。
此命令是大封天下。
封一等公六名:龍濟光、張勳、馮國璋、薑桂題、段芝貴、倪嗣沖。
封一等侯九名:湯薌銘、李純、陸榮廷、朱瑞、趙倜、陳宦、唐繼堯、閻錫山、王占元。
封一等伯十二名:張錫鑾、朱家寶、張鳴岐、田文烈、靳雲鵬、楊增新、陸建章、孟恩遠、屈映光、齊耀琳、曹錕、楊善德。
封一等子四名:朱慶瀾、張廣建、李厚基、劉顯世。
封一等男十五名:許世英、戚揚、呂調元、蔡儒楷、段書雲、任可澄、龍建章、王揖唐、沈金鑒、何宗蓮、張懷芝、潘榘楹、龍覲光、陳炳焜、盧永祥。
勿稱臣舊侶七名:黎元洪、奕劻、世續、載灃、那桐、錫良、周馥。
勿稱臣耆碩兩名:王闓運,馬相伯。
勿稱臣故人四名,又稱嵩山四友:徐世昌、趙爾巽、李經羲、張謇。
在這個名單中,臉皮最厚的是徐世昌。這老徐端的有智慧,他在人前口口聲聲不支持帝制,被封為嵩山四友后,還對人說:所謂嵩山四友,即永不敘用之意。遂將自己書房改名為談風月館,表示自己很淡泊。正當大家對他表示無比欽服之際,他老兄卻突然穿上洪憲特製禮服,讓人給他拍照留念。
人們揣摩不透徐世昌的心思,其實也沒什麼可揣摩的九九藏書網。徐世昌是袁世凱少年時代的摯友,再加上他為人原本超級圓滑,斷不會把事情做絕。但這種舉動需要超級厚的臉皮,這個徐世昌不缺。
名單上最傷心的,就是同為嵩山四友的趙爾巽,此人就是被革命黨砍了頭的四川趙爾豐的弟弟,他職為清史館館長,工作是修清史,但他始終致力於替自己哥哥平反。正如我們所知道的,時人不可能按人性的標準來評價趙爾豐,這就意味著趙爾巽的工作必然是徒勞無功。
看到袁世凱登基,趙爾巽躺在地上號啕大哭。他哥哥的正事沒人管,袁世凱倒成了洪憲皇帝,你說這叫什麼世道?
說起袁世凱稱帝,實在是一樁賠塌了天的買賣。袁世凱本人賠進了身家性命和一世英名,整個中國淪入戰火,每個人都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就在這全民皆賠的大背景下,居然還有人逆歷史潮流而不賠,硬是賺到了。
這個唯一賺到了的人,就是張作霖。
第6節唯一的贏家張作霖
帝制運動中,唯有張作霖賺大發了,他賺到了整個東北,成為了赫赫有名的東北王。
但公正地說起來,張作霖之所以賺到,還是日本人為他帶來的商機,是「二十一條」為他帶來的機遇。
早在日本大隈內閣提出「二十一條」時,袁世凱就和人商量:凡是日本人提出來的其他地區及權益,一概不答應,唯獨東北是個例外。
為什麼東北是個例外呢?
因為日本人正屯兵東北,而且日本人認為,東北是日本人用生命和鮮血擊退俄國人才得到的。你如果在談判桌上不承認這一點,那就意味著對日本宣戰。你一個農業國敢惹工業化發達的日本,這是極不理性的。
但國土問題,是容不得妥協的,在日本人面前認癟也不可能。所以袁世凱的法子,就是在形式上認可現實,畢竟日本人已經屯兵東北,你又沒有力氣轟走他。既然你日本人已經來了,我攔不住你,但我可以制定中國的法律,培植中國的本土英雄,制衡你日本人的勢力。
要培植東北的本土英雄,張作霖無可爭議地全票當選。
於是張作霖奉召入京,在中南海袁世凱對其面授機宜。據當事人曾彝進回憶,袁世凱主要是告訴張作霖三點:
1.日本人要求在東北購置地皮,租地,這些我們在密約上都可答應,如果這個不答應,那就是中日即時開戰。藏書網但答應歸答應,你回去后要通過一項法律,任何人敢售一寸土地給日本人,又或將房屋土地租借於日本人者,一概以漢奸罪論處,我要讓日本人一寸地皮的便宜也占不到。
2.日本人提出來雜居,要搬過來和中國人混住在一起,這條我們也答應。但你在東北,要培養一種愛國抗日情緒,要讓日本人一旦走出他們的附屬地,就遭遇到危險,讓他們在東北寸步難行。
3.日本人要求我們聘日本人當顧問,那就聘好了,給他們幾個小錢,絕不允許他們參與任何事情,把他們閑置起來,都閑成廢物最好。
這時候的張作霖,還只是雜牌27師師長,壓根就沒見過世面,當袁世凱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怪東西。那是塊金錶,金錶的邊上環繞著一串珠子,背面是琺琅燒的精美小人。
袁世凱如何不知張作霖的心思,當即哈哈大笑,拿起那塊金錶,丟給張作霖:你喜歡就拿去吧,記住,守好東北每一寸土地,絕不能讓日本人,佔到絲毫便宜。
此後張作霖獲得了北京方面的全力支持,勢力忽悠一傢伙就膨脹了起來。感恩圖報,臨到袁世凱稱帝時,張作霖就信誓旦旦地表態效忠:
關外有異樣,唯我張作霖一人是問。作霖一身當關,關內若有人反對,作霖願率本部以平內亂。
表態過後,張作霖感覺不太給力,恐怕各省將軍,說的都是這套話吧?能不能來個腦力激蕩,動動腦筋,群策群力,搞出點兒創意來呢?
於是叫來張景惠:阿惠啊,大總統要當皇帝啦,人家老袁待咱們不薄,你有沒有好的創意,能夠讓咱們的表現,比別人更好呢?
有,有,有,張景惠道,這事兒你問別人,還真沒轍,問我就算問對了。我手下有個姓劉的兄弟,前幾日弄來一塊玉,猜猜這塊玉有多大?比巴掌大?比腦袋大?沒見過世面吧你,這塊玉他娘的比屋子都大,四噸多重啊,一色的碧綠岫岩玉,質量超好。
張作霖聽得呆了:四噸多重的玉……這還叫玉嗎?就他娘的只是藏書網一塊大石頭,咱們用這玉能幹什麼呢?
張景惠道:能幹的事情多了去,你沒聽說嗎,袁世凱登基用的龍椅,因為找不到材料,是用綢緞裡邊裹草席子做成的,你聽聽,草席子紮成的龍椅,這能坐人嗎?
張作霖大喜:好極了,咱們就用這塊玉,趕製一張龍床吧,皇帝抱著妃子躺在上面,鐵定是歡喜得要命,硌不死那個妃子才怪。
張景惠:對了,這事兒要不要先和督軍段芝貴打個招呼?
段芝貴?張作霖的眼珠眨了眨,叫張景惠湊近過來:阿惠,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段芝貴,他好像有點兒缺心眼……
張景惠:差矣,你差矣,段芝貴他並不是缺心眼,他只是心眼不夠用。
第7節段老師沒混明白
話說袁世凱加大對張作霖的投資,不惜血本栽培張作霖,以期對抗日本人,結果卻坑慘了奉天將軍段芝貴。
說起這個段芝貴,他跟東北真的無緣,早在晚清時他就琢磨著做奉天督軍,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說到底,他也不是無才無能,但最適合他的,就是在課堂上講軍事戰術,講課誰也講不過他,可他卻總是離開課堂,跑到社會上來混,社會上滿是人精,他一個老師豈能混得明白?
說到臨戰,段芝貴雖是人傑,但在當時群雄四起之際,他的排名實在是有點兒太靠後。有這樣一件事,段芝貴有次出征,臨行之際讓一個幕僚擬宣言書,幕僚卻擬了兩篇,交給段芝貴,說:頭一篇你現在念,第二篇等你找人擬宣言卻找不到人時念。段芝貴雖然詫異,也沒多想,就將第二封宣言隨手揣了起來。及至上了戰場,大敗,急忙間想找個人擬停戰聲明,卻找不到,順手掏出那幕僚擬好的第二篇,打開一看,嘿,正是一篇失敗情況下的聲明,與他當時的情形很契合。
連個寫稿的幕僚,都看得比段芝貴明白,可知段芝貴當時混得有多吃力。
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夠,所以力爭撈偏門,積極勸進,忽悠袁世凱做皇帝,這招既省心省力,獲利又高。這九九藏書網一招果然管用,段芝貴被封為一等公,而張作霖也搭了帝制順風車,被封為二等子爵。如果不是袁世凱特意栽培他的話,張作霖再怎麼努力,最多也不過是個輕車都尉。
但張作霖卻認為,段芝貴之所以受封一等公,那是因為他張作霖表現得好,是他把東北的日本人修理得服服帖帖,而段芝貴卻把這個功勞算在了自己賬上,所以才有這麼個結果。
於是張作霖率眾去向段芝貴祝賀,當面嘲諷段芝貴:洪憲皇帝要登基了,大帥是開國元勛,還不快點兒進京去參加登基大典?
段芝貴笑眯眯地答曰:不忙,不忙,我是真的想去,可這邊的工作,離不開我啊。
張作霖氣得鼻子都歪了,出來對人說:你看這個小段,他遲早得活活笨死。難道他就聽不明白?我說那話的意思,是讓他知趣早點兒滾蛋嘛。
但段芝貴真沒聽懂,你有什麼辦法?
回來之後,張作霖越想越氣,就派人去告訴段芝貴:大帥,聽說了嗎?東北這邊有人在鬧獨立,張師長讓你快點兒想個法子。
鬧獨立?段芝貴嚇了一跳,誰啊這是,讓張師長查個清楚,快點兒稟報給我。
來人道:張師長說了,他怕沒這個能力保護大帥你的安全,大帥你快自己想轍吧。
我自己想轍?想什麼轍?段芝貴真的笨啊,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命人去找張作霖,說答應替張作霖弄個綏遠都統。張作霖裝沒聽見,只管派了手下,到段芝貴門外咆哮騷擾,喊打喊殺。到了這一步,段芝貴才醒過神來,敢情已把張作霖養肥了,他勢力大了,要趕自己走,他好獨霸東北。
段芝貴被迫逃離瀋陽。他走之前,都署的賬目上有幾十萬現金節餘,還是早年趙爾巽治理東北時留下來的。後來北洋張錫鑾治理東北,北洋把這筆錢打到了張錫鑾賬戶上,被張錫鑾拒絕。此後這筆錢就擱在這裡,最終的結果,是段芝貴被指控揣走了這筆錢。
趕走了段芝貴,張作霖日夜趕製龍床,此床主體部件是一塊完整的碧綠色岫岩玉,再由二十餘件大塊玉和數百件小塊玉雕琢而成,總計玉料四噸有餘。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來,這麼大個玩意兒,絕不是三五日之內能夠完工的。這個形象工程,實際上不過是張作霖的又一緩兵之計。
張作霖獲得了奉天督軍兼省長的美差,龍床仍然在趕工期間。最終也沒聽說龍床交工,帝制時代就已經結束了。
有分教:天子呼來不上床,笑指東海白玉床。帝制短暫如一夢,唯一賺到是老張。就在這短暫的帝制時代里,張作霖撈足了他能夠撈到的,成為了天底下唯一佔到便宜的人。
第8節北洋大崩盤
袁世凱登基,張作霖大賺,但賠得最慘的,應該是南京的馮國璋。
張作霖賺到,那是日本人的緣故。而馮國璋賠得極慘,也是因為日本人在搞怪。起因是黨人陳其美,攜小兄弟蔣志清,廣集黨羽,密設連環,自十六鋪、跑馬廳、外灘、海軍碼頭到白渡橋,布下了五道死亡陷阱,暗殺了上海鎮守使鄭汝成。這件事原本跟馮國璋沒得關係,你黨人搞暗殺就搞你的嘛,幹嗎要把人家馮國璋牽扯進來?
但黨人偏不,早在兩名刺客王曉峰、王銘三向鄭汝成開槍之時,各家報紙就接到了來自於日本方面的投稿,說刺殺鄭汝成,是馮國璋乾的。理由也是現成的,說鄭汝成想取代馮國璋,所以馮國璋嫉恨在心,遂殺之。
為了這件事,馮國璋不得不開新聞發布會,專門闢謠,說這事兒真的不是他乾的,真的不是。
如我們所知,很快陳其美也要被人暗殺,這件事最終在張宗昌處拐了個彎,先掛到了馮國璋身上,然後又掛到了袁世凱身上。
但現在我們可以確信,這事兒肯定不是馮國璋乾的,也肯定不是袁世凱乾的。是誰幹的還需要再派偵探到歷史深處去查找,但袁馮二人,的確不可能與此有關。
為什麼呢?
因為從時間上來說,有些事情如果發生的話,另外一些事情就不太可能再發生。說明白了就是,如果馮國璋與袁世凱翻了臉皮,那麼他就不大可能再替袁世凱暗殺陳其美。
來看時間,鄭汝成被刺是在1915年11月10日,陳其美被刺是在1916年5月18日,報紙發布消息則是在19日。而馮國璋與袁世凱翻臉,是在1916年3月19日。具體的時間,是3月19日晚7時,白天的時候,袁世凱剛剛接到龍覲光父子被陸榮廷俘虜的消息,藏書網鬱悶之際,有人送來一封密電,袁世凱打開看了看,猛地站起來,然後就慢慢地癱倒在地,昏死過去。
僕人大駭,急忙將袁世凱攙起,同時飛跑去叫太子袁克定,袁克定匆匆趕到,就見袁世凱睜開眼睛,落下兩行混濁的淚水,說:大寶啊,你可坑死你親爹了,我一再跟你說不要稱帝,可你又哭又鬧,非要稱帝不可,為的是以後傳位於你。結果呢?現在終於落得個禍祟臨身,人心大變,費盡心機最後是個東崩西裂,坑爹啊,大寶,你形象地向全世界詮釋了到底啥叫坑爹。
袁克定九九藏書網不滿地道:老頭,你怎麼又唧唧噥噥?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嗎,鬧事的就是雲南、貴州和廣西,一水的老少邊窮地區,理都不要理他們。
袁世凱道:那馮國璋呢?馮國璋你也不打算理嗎?
袁克定哈哈大笑起來:跟你說個笑話吧,爹,幾日前馮國璋寫信給你,說京外有事,全由他馮國璋替你頂著,絕不會出問題。京內有事,可能性也不太大,只要看好了段祺瑞和徐世昌,就一切風平浪靜。我把馮國璋這封電報,給段祺瑞看了,當時段祺瑞就破口大罵,說馮國璋本來就是條狗,汪汪汪,現在他連狗都不是了,狗都叫得比他好聽,汪汪汪,哈哈哈,爹,你說這好不好玩?
袁世凱緩慢搖頭:不好玩。
袁克定:咋就不好玩呢?我看是非常好玩。
袁世凱:那好大寶,爹再讓你看個更好玩的。
啥玩意兒這麼好玩?袁克定走到桌邊一看,頓時一跤跌坐在地,這這這……爹,馮國璋他這不是反了嗎?
袁世凱:反不反是人家自己的事,你管不著,你現在馬上去請段祺瑞出來。
袁克定:段祺瑞他……在這節骨眼上,怕他根本不會再答理咱們。
袁世凱:那也沒辦法,你必須去一趟。
第9節他必須死
入夜,袁克定帶著人,打著燈籠,匆匆來找段祺瑞,到了門前叩門,口稱:段世伯,世伯。半晌,就聽門縫裡透出一個聲音:啥事呀,大半夜的?
袁克定急道:世伯,你開開門,我進去有話要說。
裡邊的段祺瑞道:我現在不在家。
袁克定:……世伯你可別……跟你說,出大事了。馮國璋那廝突然發了神經,通電各省將軍,要求大家聯合簽名,反對帝制,懲辦禍首。馮國璋的通電目前已經有江西將軍李純、浙江將軍朱瑞、山東將軍靳雲鵬,以及湖南將軍湯薌銘聯合署名了。馮國璋這一手真是太狠了,幸虧電文被朱家寶收到,秘密送到我爹處,否則的話,我爹就算是被馮國璋活活坑死都不知道啊。
門裡的聲音:是這樣啊。
袁克定:就是就是,段世伯,以前我爹待你好歹不薄啊,關鍵時刻,你就出來主持一下局面吧,咱們可不能讓馮國璋胡來啊。
段祺瑞:可我現在不在家啊,你說這事可咋辦?
袁克定:……你……我……段世伯啊,我管你叫爹還不行嗎?
折騰了大半夜,段祺瑞打九九藏書死不開門,一口咬定自己不在家,其隔岸觀火看熱鬧的心態,昭然若揭。袁克定萬般無奈,垂頭喪氣地回來,將這事兒告訴了袁世凱。袁世凱長嘆一聲:多年交情,一旦消磨,就跟個孩子一樣淘氣。
是夜,袁世凱召秘書張一麐、朱啟鈐等人商量,說:你們看啊,馮國璋和五將軍的通電,是要求我取消帝制。我沒說不可以啊,我本來就沒有帝王思想,只是環境所迫,群情所逼,這才勉強坐到龍椅上的,現在既然大家不樂意,我看啊,我也別老坐在上九九藏書網面了。
朱啟鈐反對,說: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若取消帝制,是威信俱墜,示人以弱,臣等斷不敢從命。
張一麐道:老朱你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還臣等斷不敢從命,不從你個頭啊。袁世凱,眼下的事情是明擺著的,西南兵起,黨人囂囂,無非是因為你做了皇帝。這件事是你沒理,不能怪人家欺負你。但如果趁此機會取消帝制的話,對方就沒有理由再鬧事了,再鬧就是他們的不對。袁世凱啊,你以前老是說,你犧牲子孫,只是為國為民,此話九九藏書網言猶在耳,你怎麼還這麼貪戀帝位呢?
袁世凱道:這話,你以前就說過了,我現在只後悔當時沒聽你的。
第二天,袁世凱把親信梁士詒叫來,兩人對坐在一張方桌前,桌子上放了兩杯水。這次密談是絕對絕對的密談,秘密到了兩人都不說話,拿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寫,茶水塗滿了桌子,擦乾淨接著寫,所以沒人知道他們倆到底都寫了些什麼。
寫到最後,袁世凱終於開口了,他說:事到如今,我只有如此決定,分為幾方面進行。中央政事由徐世昌、段祺瑞來負責,安定中原軍事這方面,由馮國璋負責。請你替我給四川的陳宦拍個電報,吩咐他抓緊時間與蔡鍔言和。再有就是梁啟超,你和他有私人情誼,要多多聯繫,再去找康有為,讓他寫封信,多多幫助梁啟超。一句話,倘能令國家安定,我犧牲至任何地步,均無不可。
1916年3月21日,袁世凱宣布取消帝制。
袁世凱,是真的老了,腦子不夠用了。他以為大家是針對帝制這件事,所以取消帝制,但實際上,大家針對的是他這個人。
他必須死!
至於什麼理由,這並不重要。
第10節末路星塵
帝制被取消之日,袁世凱三次找秘書張一麐談話,這時候他的智商嗖一下子恢復了,說出來的話,頗具大智慧。
他說:我今天方知道淡泊功名利祿的人,才是真正的國士。你張一麐,在我這裡幹了幾十年,沒有一次提到陞官,沒有一次要求加薪。還有嚴修嚴范孫,也從未要求過升遷。而且你們兩個,多次勸阻帝制。可有你們這樣的謀國之士在眼前,我卻不能採納你們的忠言,真是太後悔了。再說梁士詒,他本來是反對帝制的,經過考慮之後才決定支持,既然做出決定就決不悔改,所以現在,只有梁士詒仍然堅持帝制,因為帝制一旦取消,那些一心盼望著封爵陞官的人,就會失去了追求目標,誰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呢?看起來,梁士詒可不是那種首鼠兩端的人,反而是那些過去的擁戴者,今天反對我最厲害。總之,都怨我讀書太少,見識有限,咎由自取啊,真的怪不得別人。
做了這番反省之後,袁世凱召黎元洪的幕僚親信張國淦,對他說:當初悔不聽你們的話,弄到這種地步,這與別人無關,都是我昏聵糊塗。但過去的事,怎麼說也來不及了,應該想想以後的辦法,現在時局混亂,副總統有何救濟之策?
張國淦:副總統沒有表示過。
袁世凱:那你聽到外邊有什麼議論沒有?
張國淦:就是議論退位與不退位的問題。
袁世凱:那依你說,我是退位好,還是不退位好?
張國淦:現在不是你選擇哪個的問題,而是你必須退位的問題。
袁世凱:你認為蔡鍔是我的對手嗎?
張國淦:現在的問題不是西南,而是東南。
袁世凱:你是說馮國璋?
張國淦:馮國璋跟你這麼多年,總統應該比我更了解他藏書網。
袁世凱:那麼你認為,馮國璋會支持哪一邊?是支持我,還是支持蔡鍔?
張國淦:我最多只能說,馮國璋支持誰,誰就贏。
袁世凱: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張國淦:大總統啊,馮國璋支持誰,誰就贏,這是毫無疑問的。可怕的是,他誰也不支持,所以大家才這麼慘啊。
袁世凱:……這個老馮……
張國淦:我送大總統八個字,急流勇退,實至名歸。我走了。
九九藏書網是夜,袁世凱獨自一人在庭院中,正自悶悶不樂,忽抬頭,見一大星,明亮有角,向西方滑墜落下,隱隱然有聲。袁世凱心中一酸,回屋睡下,卻是一夜未眠,流淚到天明。
次日,秘書夏壽田來看望他,袁世凱說:昨夜,俺見一顆大星有角,跌落西方,似隱隱有聲,這是俺平生所見第二次。第一次是文忠公李鴻章死的前夜,見有大星西墜,這一次,應該是輪到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