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篇 第六十八章 莫言>
中夜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入夜靠在軟枕上我獃獃地坐著就這樣呆坐了一個下午沒有人來過么?生過什麼嗎?
夜涼如水月光透過窗口灑進來一天了才一天明明剛剛見過他但我有一天沒再見他了或者再見不到他了么?
怔怔地看著窗外這一刻你在做什麼呢?是在翻看公文么?心下一怔會么?還是也在獨自看月?墨藍色的天空掛著一彎新月可本是柔和的月光此刻卻變得觸目驚心那彎月牙就像碎了的鐲子——牙白色碎了一地。
「子軒我……」張口要說可只能念出這個名字便無力再繼續說下去。只有這個時候再沒有人聽到再不會隱藏再不會有那個白天里那麼狠心傷害他的莫筱言只有一個愛著他念著他、萬般悔恨卻不能挽回的莫筱言只有一個心心念念、寸寸思念寸寸灰的莫筱言。可縱有千般思念但在萬般無奈之下我又能說什麼呢?什麼也說不出我連哭都哭不出來……
晚風吹過幔紗搖曳恍惚中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看著地上斑駁的影子不一會兒烏雲竟遮住了月光屋子裡又陷入一片漆黑可我卻彷彿看到了滿地的碎片滿地滿眼滿心扎著我的心。
屋裡靜得沒有一絲聲響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好靜好靜可耳邊卻又怎麼這麼亂噼啪噼啪——碎了都碎了滿心都是碎片再不完整。
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一生幸福;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是一次心傷;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是一段荒唐;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一聲嘆息。
子軒我們呢到底是對還是錯?
「筱言。」門外傳來臨風的聲音輕聲問道「睡了么?」
我忍住眼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再出聲。
「我進來了。」他柔聲說著。「吱嘎」一聲門被推開我靜靜躺著沒有動彈。輕輕的腳步他坐在床邊嘆了口氣「何苦……」
我只是憋著氣不說不動心裡卻止不住自己的思緒。
「想哭就哭吧不要憋著。」
心下一顫這一刻聽到他這樣說再無力忍著坐起身來抱住被子用盡身上的每一分力氣任眼淚肆無忌憚地泛濫。
黑暗中他掀起帘子拉過我用力地擁住我。
驀地想起子軒心又是一陣抽痛喃喃地說著「臨風心好痛好痛……」
「鐲子碎了……」我哭著說著「碎了就再也不會完好了再也不會了!」
他輕拍著我的背沒有說什麼只是任我哭泣訴說。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逼我?!」搖晃著臨風的身子哭喊著掙扎著「為什麼要在這個鬼一樣的皇宮臨風為什麼?為什麼?你告訴我啊為什麼會這樣?」
「沒事了再也不會有人要害你了。」臨風在我耳邊輕輕說著手輕輕擦去我的眼淚。
看著他的手心中突然揪住緊接著便是一陣刺痛——今天子軒就是這樣拭去我眼邊的淚水再不會有他再不會為我擦乾眼淚。抓住臨風的手我苦苦地怨著「為什麼要我做出這樣的選擇你為什麼要救我不如就讓我死掉你為什麼要救我!」
「筱言!」他抱住我的手臂突然用力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子「不許你說這個死字。」
「臨風。」我哽咽著無力地趴在他的懷中「我好想見他好想他子軒你在哪兒?」
他身子突然僵住輕嘆一聲「既然如此你又為何……」
我推開臨風頹然地靠坐在床頭都是自己選的路既然決定了又怎能回頭?求仁得仁又能怨誰?這不是我要的結果么?
可怎料到心會這樣痛閉上眼睛眼前總是出現往日的光陰所有的快樂只能讓人更加辛苦待在這同樣的宮裡我們卻只能相望不能相守只是煎熬今日只不過是個開始拉住臨風的胳膊無力地求著他「再也不要在這裡了臨風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要在這裡我們走好么?臨風……」
「好我帶你走。」他看著我允諾道。
「我們現在就走好么?」拽住他的衣袖苦苦地說道想著再在這裡多呆一刻都是受不了的離開這裡離開京城或者會好么?
「好我們就走。」他看著我擁住我輕聲允諾道「好我們就走就走……」
就這樣哭著鬧著直到用盡身體里最後一絲力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再也沒有一滴眼淚。
模糊中他扶我躺下臉頰一絲冰冷我沉沉地昏睡過去……
早上睜開眼睛好痛喉嚨好痛頭好痛渾身好痛模糊中驀地想起昨天的一切渾身一顫那都不是夢不是夢醒來就什麼都沒有生過身上所有的痛感瞬間消失只有心痛得絲絲入骨。
「醒了?」臨風拉著我的手輕聲問道。
我竟就這麼拉著他的手睡了一夜抽回手對他點點頭。
「身子覺得好些了么?」臨風看著我伸過手來欲幫我把頭順至耳邊。
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手就僵在半空眼神中閃過一絲痛硬硬地收了回去我低下頭捋順自己的頭抬頭看到憔悴的他心中一緊。
臨風昨夜竟在這裡陪了我一夜清楚地記得昨夜對著他哭訴的那些話語清楚地記得昨夜滴在我臉上的那滴淚水清楚地知道我有多痛他便有多傷心。看著眼前的他眼裡布滿血絲心裡一空我不知道那些話傷他有多深……
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再流眼淚莫筱言你從來就是傷人心的么?
小荷進來送水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水盆裡面恍然出現了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蒼白的臉色只是失神地看著獃獃地擦了臉。抬眼看著窗外陽光正好但就覺陽光刺目頓覺頭腦嗡鳴渾身無力地坐在桌前看著屋裡丫頭進進出出。
「吃些東西吧你昨天一直沒有吃什麼。」臨風滿臉憂慮地看著我。
看著眼前的米粥雖然沒有一點胃口可看著臨風我拿起勺子一口粥填進口中只覺得嘴裡一陣苦澀再不想吃第二口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我低下頭繼續努力地把一口口的飯填進口中使勁咽下可每咽下一口便覺喉嚨生痛像火燒一般。
慢慢地眼前的半碗粥已被我填入腹中卻看到一臉欣喜的臨風我放下勺子不想再吃下去。
「主子這是筱言姑娘的葯。」小荷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葯。
「放下吧。」臨風接過葯示意她退下。
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湯藥心中抽痛——就是在救人的葯里才放了殺人的毒藥可是殺死一個人哪裡需要毒藥只要讓她的心死掉一切也就萬念俱灰一如現在的我。既然心都死了再吃這葯還有何用?
猛地想起昨日子軒的眼神——子軒你也是心若死灰么?
「你身子還弱毒也未清盡這葯還是得吃的。」臨風嘆了口氣端起葯來送至我嘴邊。
閉上眼睛努力喝下那苦苦的葯只是葯未曾進入腹中胃中便已翻江倒海剛剛吃過的粥全數吐了出來辛苦半日的結果不過又是徒勞。
「來人!」看著他焦急地喚人把穢物清掃去又讓小荷扶我到床邊坐著換了衣服我只是身子僵僵地隨她收拾著似殭屍一般。
或者痛過了就會麻木現在的我彷彿再無知覺是否因為心都空了?
再不能見那個溫和的月白色長衫再不能握住你溫暖的手再看不到你的笑再不能依偎在你懷中……
老天爺若可以請把我與子軒的記憶盡數清除——也許只有這樣我們都不必痛苦。
看著眼前的一切總是回憶著昨日的一幕幕想起他絕望的眼神想起那碎了一地的玉。從未想過最想他好的我卻傷他最深傷他最深卻不能讓他知曉我的用心。苦痛一點點啃噬著我的心一點點地消磨著我的意志頭痛欲裂思不能停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小荷再去熬藥。」臨風吩咐道。
張了張口想要叫住他卻怎麼也說不出話難道這嗓子竟是哭啞了?抬起手我拽了拽臨風的衣袖搖了搖頭。再去熬了也是徒勞……
「你若不吃藥身子怎能好?」他眼中閃過一絲心痛見他如此只能點點頭他便立刻欣喜起來直催著小荷快去。
臨風若我吃藥可以讓你開心些不管多苦我一定會吃可是有些事情不像吃藥我控制不了的是我的心。
臨風為何要牽扯進你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你先休息一會兒。」他輕聲說著滿眼疼惜。從沒見過這樣疲憊的他從未見過這般輕聲細語溫和的他——竟是因為我可我……
他見我沒有回答又喚了我一聲「言。」
我回過神來拉住他的衣袖張口要說謝可卻不出一個音節心下一慌望著他努力想要出聲音然而一切只是枉然。
心下突然一陣慌亂拽住他衣袖的手忽地鬆開所有的嘗試都是白費力氣轉為平靜放棄努力看著他只能苦苦地笑了。
「言!」他扶住我的身子「你說話啊!」
我繼續笑著我怎麼連話都不能說了我竟什麼也說不了了……
「來人!」他的聲音慌亂緊張。
「主子。」瓔珞聞聲走了來。
「筱言你說話啊?!」臨風拼力搖晃著我。我卻答不出一句只是絕望地笑著搖著頭。
「瓔珞去請太醫!」他抱住我「言!」
痴痴地倒在他的懷裡再無力笑下去。
又是一天了怎麼一天竟然這麼漫長以前在書庫時不是這樣的這天漫長得讓人覺得心慌。自太醫走後臨風也沒再來他好累我好累我們都好累看著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只努力想要笑可聰明如他笑或者哭他又怎能分不出?
茫茫然看到桌上的紙筆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可落筆時卻不知該寫些什麼「一杯香茗一卷書……」那樣的話再不會寫再不會期盼回憶怎堪?
手中握著小管在紙上隨意划著一陣心亂恍然回神時卻看到滿紙的亂語只是一陣暈眩——子軒子軒子軒——都是你的名字子軒!
這份愛要怎麼斷才能瀟洒來去不留一絲遺憾?誰能告訴我這份回憶我又怎能忘卻紅塵往事誰能拋卻誰又能看穿睜眼閉眼都是回憶甜美的愉快的留下的只有苦澀只是痛我到底該怎麼辦?
放下筆不再勉強自己徑自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爬山虎爬了滿牆風輕輕吹過夏竟然已經到了可為什麼還是覺得冷呢?
「回南親王莫姑娘是因為哭喊勞心用力傷及咽喉不能聲了。再加之心中鬱結刺激過度以致心脈受損只能慢慢養著再看了。」風陣陣吹過我看著這起伏的綠色心中想著太醫說過的話。難道這就是報應不爽?若只能說出傷他的話不如從此再不要說話。苦笑著搖搖頭或者這樣更好如果得以開口我也許會跑去跟他說清一切這樣我再無機會。
抬頭看著朗朗青天我究竟是否該說蒼天有眼?出口傷人的人再不能說話可那些害人性命的人他們會有怎樣的結局?為什麼報應總不落在他們身上?我還該相信蒼天有眼么?
恍惚中耳聽臨風在身後安慰我道:「會好的我找天下最好的醫生給你看。」
太醫走的時候一邊搖著頭一邊嘆著氣我不知道太醫出去之後跟臨風說了些什麼但我知道或者根本就好不了了。深吸一口氣迴轉過身來看著他點點頭努力做出欣然的表情。
他看著我目光中微微怔搖了搖頭「你何必在我面前掩飾?」
看著他離開我再也掛不住臉上的表情淚水順著臉頰經過唇邊淚水果然是苦的。
為何世間會有莫筱言莫筱言莫筱言莫與之言若就此不再說話不如叫莫言。
從此再無莫筱言……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