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宮廷篇 第七十一章 用心>
用過早飯我一個人在院子里溜達著。這些天一直喝葯總覺得自己快要成病秧子了。這會兒院子里陽光正好透過片片樹葉灑在地上跳動著閃著眼。夏日清晨難得的清涼站在院子里慢慢舒展著身子做了幾個伸展動作感覺活動開了就又做起了還記得的幾個瑜伽動作。
沒一會兒小荷收拾完屋裡出來看到我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喚住我「姑娘身子還沒好這是做什麼呢?」
我沖她笑笑搖搖頭示意沒事繼續緩緩活動著。
小荷頗為無奈倒是在一旁修剪花草的石伯看了說道:「姑娘這樣也算是活絡血氣不過不宜太久。」
我對石伯微微一笑點點頭又沖小荷吐了吐舌頭。
終究是夏天了就算在這山上待著也能感到夏天的到來只是這樣活動了一會兒就見日頭毒了起來身上微微出了汗我便停了下來。小荷忙遞了帕子給我接著問道:「要不要喝水?」我笑著點點頭她轉身進了屋。
我一邊擦汗一邊看著一直在侍弄花草的石伯。他手上拿著剪刀仔細地把一些枝葉剪掉。總覺得石伯的世界里好像只有這些花草而我的世界彷彿也再無別的。這些日子整日在這裡看天上浮雲、地上花草我的世界里此刻只有簡單隻剩下我自己。
「其實花草都是有感情的你對它好些它就長得旺盛些;你若不用心待它它便也長得沒精神了。」
石伯抬眼看我又道:「人跟花兒其實是一樣的你待他好不好他自然能感覺到自然也會表現出來只不過人比花兒會掩飾自己。」
石伯總是在侍弄花草的時候說一些話。我在一旁聽著看他修剪他彷彿是對自己說又彷彿是對花草說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是在對我說。
「有些花看起來長得旺盛茁壯其實最不經事的反倒是它們。」
石伯轉過頭看了看我又繼續修剪著緩緩地說道:「這花兒就像人一般看起來旺盛的其實心底里是最經不住的。」
我愣了一愣看著石伯正在修剪一朵枝繁葉茂的花兒——看起來堅強無比的其實最是脆弱的。若你真心待它它自然感覺得到。
「姑娘喝茶吧。」小荷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把帕子接過去遞給我一杯茶「石伯您又在說您的花草經么?」
石伯繼續忙著他手上的活並未理會小荷。
我接過茶喝了一口聽到這句話看著小荷笑了笑點點頭。
「進去么?」小荷問道。我想了想點點頭。
午飯後拿起書要看可剛打開書心卻靜不下來。不知怎的又想起早上石伯說過的那些話一時間覺得這個石伯好神秘於是起來拿了筆寫道:「石伯怎麼總叫王爺少爺呢?」
小荷看了我寫的笑著解釋道:「石伯是看著王爺長大的聽說是從江南跟著王爺進京的。王爺來了之後先皇賜給王爺這個別院石伯也就一直待在這裡所以稱呼上就一直是以前的習慣。」
我聽著想著多年前的臨風一個人被接進宮來身邊只有這一個親人雖說不算是孤苦伶仃但聽來也頗為可憐怪不得他會有這樣奇怪的個性也難怪他待石伯這樣尊敬。
「王爺跟石伯最是親厚的記得石伯有次生病王爺專程請了宮裡的太醫來瞧的。」小荷一邊回憶一邊說著「後來王爺去了關外封地每次回京的時候都要回來這裡看望石伯。」
一遍遍地想著石伯說的那些話拿了筆匆匆地寫了幾個字去院里尋石伯卻尋不到人影小荷跟著也出來了問道:「姑娘是要找石伯么?」
我點點頭她想了想「這會兒石伯大概在後院他的小屋裡。」
我指了指後院小荷點了點頭「嗯。」
我走到後院瞧見石伯的房門正開著敲了門走進去一陣濃郁的酒香飄來正納悶這是哪裡來的氣味卻瞧見石伯正獨自擺弄幾個瓶瓶罐罐。見我進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做事。我見了站在一旁看著只見他把一個瓶子里的液體混到另外的瓶子里像是在做化學實驗一般。正納悶但嗅著一陣酒香我即明白——原來他這是在兌酒難怪我聞到了滿院子好聞的酒香。
過了半晌他像是忙完了見我依舊不走抬頭問道:「姑娘可是有事?」一邊問我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
我點點頭把自己的問題拿給他看「我想知道王爺幼時的事情。」
他看著我笑了笑點點頭。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的我倒是被他這一笑驚了一下。
石伯收拾好桌上的東西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坐了下來石伯凈了手也坐了下來就在我對面。
他眯著眼睛緩緩地說著舊日的故事。說起那個曾經淘氣搗蛋的他說起那個自小離開娘親的他說起那個我未曾見過的另外的一個他……
石伯一點點地講述故事我靜靜地聽著心情時而興奮、時而低落大多時候心一直緊著因為心疼……
「我看著少爺長大知道少爺待姑娘不同一般說句不當說的話望姑娘不要見怪。」石伯嘆了口氣我點點頭看著他「少爺的心太苦只求姑娘可以用心待少爺讓少爺開懷些。」
看著石伯的眼神我用力地點點頭。
日薄西山時我才走出石伯的房間看著夕陽想著剛才石伯最後說的那句話心裡無限惆悵。
看了看太陽估摸著這會兒他該要來了立時掃去滿心的悵然。
回到屋裡看小荷已經準備好晚飯見我回來她笑著說:「王爺派人來說今兒個就不來了姑娘自己用吧。」
聽了這話我心裡頓時一空。
自那晚之後每天他都是來這裡用晚飯的早上再匆匆趕回去我見他來回辛苦總勸他不必每天都過來他也總是笑看著我搖搖頭。
我習慣了每日有臨風陪我吃飯這會兒沒他陪伴頓時覺得很不適應。今天向石伯要來的這酒本來是想跟他一起喝的本來有好多話要對他說的可今夜他卻沒來。
看了看桌上的酒我長嘆一口氣把酒瓶擱在一旁。看著桌上都是我喜歡的菜色想起石伯說起臨風剛剛來京城的時候住在宮裡吃不慣宮裡的東西。小孩子又不敢說只是偶爾來這裡才能吃到自己喜歡的菜色當時真是瘦得可憐。想著他吩咐小荷準備我喜歡的菜色是那樣的熟稔我竟都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姑娘?飯菜不合胃口?」小荷見我不曾動筷子只是愣小心地問道。
恍然回過神來我搖搖頭。雖然飯桌上擺著的都是我喜歡的菜可不知怎的今天我好像沒有胃口。
晚飯後我讓小荷去休息自個兒怔怔地看著燈罩呆。燈罩上面畫的是兩隻飛舞的蝴蝶燈光恍惚一霎間彷彿覺得蝴蝶也在忽閃著翅膀要飛起來一般。
眼前漸漸模糊想著當年一盞孤燈下那個無依無靠的小男孩想著他一個人怎樣面對偌大的皇宮。再不能回到快樂的江南再也見不到最愛的娘親只能留在這冰冷的皇宮吃又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實或許忍著忍著就再沒有眼淚或許忍得久了連笑都不見了。當年的他是怎樣的絕望?我無從體會我只知道再沒有笑的時候他長大了長成了現在的臨風……
驀然想起初見他的那晚他蕭然的話語清冷的表情、還有轉瞬即逝的焰火——也許所有幸福於他而言是短暫的。幸福過後回憶總讓人苦痛。我可以體會那樣的心情也許擁有不如沒有至少不會痛——搖搖頭不要自己深想下去。
想起清明那天他的眼淚至今依然記得他說起娘親時候的表情。他的心自然是滿心傷痛我懂。臨風我懂。若不是懂你又怎會陪你?怎會給你講那些從未與人說過的話又怎會讓你依靠呢。
「如果你真心待他他自然會感覺得到。」
「這花就像少爺看起來旺盛的其實心底里是最經不住的。」
其實心底是最經不住的最經不住的他我卻一次次傷了他。
想起一起看桃花的午後暮靄沉沉他說的話我怎能不知可我只能佯醉……
想起深宮內院里無人依靠時他總是不期然地出現而我卻一次次把他推開。
想起他曾經苦苦訴說「不要推開我」!想起他嘶啞的聲音叫我「言」。
想起他的質疑——「你連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么?還是你根本無法面對你自己?」
想起他的嘶吼——「你對我有感覺的我知道的你給我彈琴聽我說娘的事情我們一起看桃花我知道你對我有感覺的!」
想起他的苦澀他的小心呵護——「我不會逼你只是希望危險的時候你能想到我能來我身邊讓我護你周全。哪怕只是在他不在時。」
清楚地記得那晚他對我說過的話清晰地記得他的每一個表情與動作我只知道當時的我無以面對我只知道看著他我只有心痛我不知道我是看不懂自己的心還是我根本不想看清楚?
把「心」交給他我做得到么?這幾日刻意讓自己什麼都不想。可有些事情總要想清楚的我不能讓三個人都不開心我不能再傷了他的心。
「少爺的心太苦只求姑娘可以用心待少爺讓少爺開懷些。」
舍不下、放不開的都是過往既然我選擇了就該用心面對明天躊躇輾轉於往日又怎對得起他的良苦用心。
恍惚中我竟看到他就站在我眼前該是夢吧!我站了起來輕輕地走近他只想對他說再不願看你傷心只想告訴他你若傷心我也心疼。
看著他瘦削的臉龐我輕輕地撫著他的臉只覺得鼻子酸這些日子他定是累壞了我再不會視而不見再不會把你推開再不會……
「言!」他滿眼的驚喜一臉笑意甚是好看。臨風若這不是夢若你能常常這樣笑那該有多好……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涼涼的我才知曉自己不是在做夢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他牢牢地抓住。瞬時臉變得滾燙心只是「怦怦」亂跳。
「在想什麼?」他終於放開我的手柔聲問道。
我拿起桌上的筆對他笑笑寫道:「想你小時候的事情。」
他沒有說什麼我繼續寫道:「不是說今天不來了么?怎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走到我背後雙臂環住我在耳邊悄聲說道:「見到你在我才心安。」
心忽而一顫其實若不是見他辛苦我又何嘗不喜見他來?能有他陪著我看著他不再想別的他何嘗不是安了我的心呢?沒再寫什麼只是任他擁住。
他繼續在我耳邊說道:「看來我是來對了不然也不知你會想我還會……」
他沒有繼續說卻是低低地笑著我只覺得滿臉熱熱的但臉上卻笑著拿著筆寫道:「你該常常笑的……」
還沒有寫完他環住我的雙臂一緊筆落在紙上只聽他在我耳邊喃喃低語:「若能這樣永遠擁住你我便會永遠這麼笑著。」
永遠有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