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賭亡命
傅老榕決不允許自己的事業落到別人手中,因此,對葉漢一百個不放心,打聽到葉漢住在國際酒店,遂命令高可寧的心腹解典負責監視葉漢,如有行動,及時彙報,必要時再做出相應對策。
解典是澳門通,擅長盯梢打探。他經過一番喬裝,化名在國際酒店葉漢的房間隔壁訂了一個套間。
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只能在窗口看著葉漢進進出出,並無多大收穫。他想,如能在葉漢的房子里裝上一隻「耳朵」,那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神效。
解典雖成不了大氣,但「小腦」發達,他從醫生看病受到啟發,弄來「聽診器」,把管子接長,趁葉漢出門之機,從房頂裝飾板空隙內,把「聽診器」的另一端接到葉漢的房間里,這辦法果然有效,只要葉漢在房間里與鄢之利、周平、狗仔等人談話,都能聽得一句不漏。
就這樣,葉漢的行動完全被傅老榕掌握。
當葉漢公開向澳府索要競投資料時,傅老榕有點急了,認為只要資料到手,即使他不拱倒自己,最起碼,賭稅也要回升到過去的210萬元。
傅老榕將此事告知白理覺,白聞訊驚恐萬狀,急忙和傅老榕商量對策。
原來,白理覺與傅老榕私下訂了協議,賭場利稅在210萬元的基礎上,政府每減一萬元,除減去的一萬元歸白理覺,傅老榕再額外給他一萬元酬金。多年來,白理覺在這種利誘下一步步被傅老榕拉下水,越陷越深。
白理覺知道,一旦事情敗露,他將身敗名裂。
就在兩人拿不定主意時,解典打探到一個至關重要的情報——葉漢將潛入資料室用照相機偷拍所有副本,然後在《澳門日報》上公布,再直接捅到葡國……
白理覺、傅老榕大驚失色,彷彿如末日來臨。
這一驚,傅老榕衰老的身體扛不住了,在床上咳喘不停。
由於是痼疾,醫藥無效,惟一的辦法是從妓院選來未曾開苞的正宗黃花處女伴陪,傅老榕就在一種激情與亢奮中暫時解除這種痛苦……他告訴白理覺,現在惟一的辦法是派人當場逮住葉漢,定他一個偷竊政府機密罪。
白理覺依計而行,派秘書高斯在葉漢潛入資料室時跟蹤,由於葉漢太得意忘形,身後有人都不曾察覺,每拍完一卷都被取走,直至最後證據全部落到高斯手中。
且說葉漢被高斯逮個正著,以為真會送他去警局,沒想被帶到澳督府辦公室。白理覺早已等候在那裡,很客氣地起身相迎。
白理覺聽傅老榕說過,葉漢吃軟不吃硬。坐定后,他支走高斯,把煙斗輕輕地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用不太流利的粵語問道:「葉先生這次一定要競投賭牌?」
葉漢點頭。
白理覺沉吟良久,仰起臉用商量的口氣問道:「可不可以與傅先生、高先生合作?」
葉漢望著白理覺,不語。
「他們會聽勸告的,我可以把利稅在120萬元的基礎上再往下減。」
「然後白總督向葡國政府申報,說1958年度澳門無人競投,原持牌人要求利稅減少,是不是這樣?」葉漢冷笑道。
「葉先生果然聰明!」白理覺伸出大拇指誇道,「難怪傅先生那麼害怕你。怎麼樣,我的條件可以考慮吧?」
葉漢咬牙道:「不行,有我一個人足夠,我不需要合作夥伴,更不需要政府減利稅,相反,為了增加政府收入,我將自動把利稅提高到210萬元以上!」
白理覺見葉漢毫無通融餘地,沉下臉說:「葉先生,你別忘了,私帶相機偷拍政府機密是犯法的!」
葉漢昂起頭說:「不用白總督提醒,葉某自己已經查閱了有關法律,竊取機密根據情節之輕重,判處1~5年坐監。」
「你不怕坐牢?」
「我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5年之後,葉某仍然可以出來競投賭牌。」說到此處,葉漢盯著白理覺冷冷道:「那時,白總督也不會是總督了,嘿嘿!」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葉漢抱胸,眼望著天花板說,「各報記者都在關注我的行動。我是賭界名人,曾數度成為澳門新聞的熱點人物。我如坐牢,原因當然得公布,到時候你和傅老榕的幕後交易——」
「你沒有證據!」白理覺近乎歇斯底里,「你拍攝的底片我會毀掉!還有副本原件我也會毀掉!」
「可你毀不掉已經向葡國政府的申報材料——那些同樣是致命的證據!只要我坐牢的內幕經報紙公布,你和傅老榕多年來欺上瞞下的秘密也將曝光。那時候,傅老榕的宿敵盧九、范潔朋、葉漢等人群起作證——白總督,你說,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白理覺的額上滲出汗珠,掏出手絹,抖顫地擦拭。辦公室里只剩下牆上的擺鐘撞擊出清脆悅耳的金屬聲……
雙方沉默了很久,白理覺終於開口道,「你既然不願意與傅老榕合作,可不可以放他一馬,讓他再主持兩年賭牌?」
「我幹嗎要放他一馬?」
「這些年傅先生外表雖然風光,那不過是一種表象,真的他很糟——他的身體可能撐不了兩年……在他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就是不要眼看著自己創建多年的基業被人取代。看在一位垂死老人的份上,你可不可以……」
傅老榕的身體狀況葉漢也早有耳聞,但不曾意識到會很糟。短暫的時間裡,他確實產生過同情和惻隱,但一想到這一輩子與傅老榕的恩怨糾葛,搖頭說:「不,我回澳門競投賭牌正是為了跟老傅爭雄,在他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趕他走下賭王的寶座,否則,我與他的爭鬥還有什麼意義?白總督請放心,葉某不是那號不擇手段的賭徒,人生如賭,賭博的精髓在於『公平競爭』,人生的意義在於獲得平衡。只要白總督主持公道,不偏向任何人,能跟傅老榕在平等的地位上競爭,我就不會感到不平衡。白總督,你說,我的要求算不算過分?」
「不過分。」白理覺說,「但關於向報界捅的事……」
葉漢哈哈大笑道:「當葉某心裡感到平衡的時候,這類問題也將不復存在。」
白理覺亦哈哈大笑。
葉漢去資料室偷拍副本的時候,傅老榕在病榻上等候白理覺的消息。
傅老榕的病是虧精過度引起的,上了年紀這方面尤其要節制,但他做不到,越是到了這種時候,越是認為必須抓緊時間享受。
激情與亢奮過後,現在他很虛弱,希望白理覺給他帶來好消息,然後提起他的精神,多雲轉晴……
傅老榕在他的海濱別墅里,一直等到傍晚,白理覺的豪華轎車才出現在他的別墅大門外。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只留下一抹餘暉掛在傅老榕西頭的窗台上。
白理覺進入房間,傅老榕儘力地支撐起身子,問道:「總督,葉漢抓進牢里了?」
「沒有。」白理覺搖頭,靠近傅老榕坐下。
「為什麼?給他逃走了?」
「也沒有。傅先生,以後的競投可能要公開了,葉漢很厲害,比我們想像的更難對付。」白理覺將與葉漢交談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傅老榕聽著聽著,一口氣堵在喉嚨里,雙眼翻白,口流白沫……手下亂成一團,捶背掐穴位都無濟於事,最後邱老六口對著傅老榕的口用人工呼吸把他救過來……
傅老榕醒過來,被灌下人蔘湯,慢慢又恢復了元氣,望著邱老六說:「這一輩子在很多事情上我瞎了眼,尤其是看錯了人……惟有你,總算沒有辜負我……」
邱老六受寵若驚,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傅老榕又轉對白理覺:「這些年謝謝你對我的關照,使我能在有生之年穩坐澳門賭王寶座,從未動搖……」
白理覺搖頭:「別說了,你我之間互不相欠,『謝謝』二字,我受之有愧……」說完,垂下了頭。
傅老榕亦感到無愧於白理覺,於是又回想到葉漢:「葉漢,我再怎麼對不起你,總歸是我把你帶出來!你若是沒有個人野心,我怎會趕你出澳門。現在我已經風燭殘年,你居然還念念不忘報仇,你……」
「傅先生別激動。」白理覺勸道,「葉漢雖然揚言要在你有生之年趕你下台,可這並不等於他能成功。你們雙方的勢力相差何止百倍,憑什麼他也競不過你。」
傅老榕搖頭說:「他是我的馬仔,這口氣我咽不下呀!他這樣一捅,以後我的賭稅平白無故地增加好幾倍,這口氣……啊——啊——」
傅老榕再度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手下又亂做一團,在他的眼前晃動……晃動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傅老榕翻身爬起來,大聲叫道:「霍老闆,你怎麼來到這裡?」熟悉的身影不理,傅老榕以為認錯了人,非要看個究竟,走出房屋,追過群樓,再跨過一座橋,前面的人這才回過頭來——果然是霍芝庭!傅老榕大惑不解,問道:「霍老闆,你不是死去多年了么?你這是……」
霍芝庭點頭說:「是呀,我這是來接你——你回頭看看那是什麼?」
傅老榕回過頭,一塊牌子上三個大字:「奈何橋」……
傅老榕吃了一驚,大聲質問道:「霍芝庭,在房裡我叫你為什麼不應我?不理睬我?」
「那是陽界,我不能答應你,也只能給你一個背影,引你走過這座『奈何橋』……老傅,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沒啥拋不開的。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現在可以告訴你了——當初我在中央酒店做夢,你也是澳門賭王之一,你的天下完了,下一位是大耳葉漢……」
「我不想退位!」傅老榕大聲地叫喊……牛頭、馬面將他的嘴堵住,扭著他走向陰曹地府……
「傅老闆,傅老闆,你醒醒!」
「傅老闆,傅老闆……」
這一次,傅老榕再沒有醒過來,西窗那抹晚霞早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窗繁星,還有繁星下的萬家燈火……
泰興公司一陣忙碌,公司上下一律佩戴黑紗,中央酒店、福院新街、十月初五街三大賭場及澳門德記船務貿易公司、大來輪船、澳門16號碼頭全部停業辦喪。
傅老榕的靈堂設在中央酒店大堂,一具上等紅木棺材裝殮著一代賭王,兩旁擺滿各界送來的花圈,傅老榕的兒子傅繼業身披重孝,跪在棺材前。為了顯示哀悼,靈堂布置儘可能昏暗,沒有電燈,讓香火和燭光襯托出一種陰森神秘的氛圍。
泰興公司分別以公司的名義及傅繼業的名義向葉漢發出了請貼。
聽到這個消息,葉漢驚呆了,幾乎不相信命運會這麼無情地捉弄他……20多年來,葉漢四處飄泊,嘗盡萬苦千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與傅老榕爭一個高下,到了這最後關頭,對手竟撒手西去,似乎不屑與他相爭……
葉漢萬分悲戚,柔腸百轉,帶著複雜的心情,參加了傅老榕的葬禮。
哀樂聲之後,靈堂又恢復了神秘的寂靜,葉漢跪在死者的棺木前叩首,既緬懷傅老榕當年對自己的提攜之恩,又詛咒他強加給自己的百般磨難,並且在他正要表現自己的時候,傅老榕竟不屑一顧,乘鶴歸去。
葉漢上三炷香在靈柩前,再點燃一盞菜油燈,跪看燈煙裊裊,這空洞的賭王寶殿誰可登堂入室?
人死如燈滅,傅老榕死後,高可寧成了泰興公司理所當然的繼位人。
多少年來,高可寧一直不直接插手賭場內部的事務,只在年終參與分紅,這並非高可寧無能,這正是他高明之處。他了解傅老榕爭強好勝的性格,如果自己也擠到台前,一山難容二虎,矛盾和磨擦將會不斷發生,其結果是公司利益受損,給人可乘之機。莫如讓他一手打理,自己反倒落得輕鬆,修心養性。這些年,傅老榕的身體每況愈下,而高可寧卻精神飽滿,氣色紅潤,如返老還童。
傅老榕在世之日,曾多次請高可寧在他百年之後能給傅繼業保留一半的股權。高可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向他表示,20多年來自己對公司沒有貢獻,坐享其成,萬一老闆西去,於情於理,他該鼎力輔助傅繼業,不讓賭牌落在他人手中。那時,葉漢還在越南,傅老榕預感到終有一天他會殺回來,因此特別提醒高可寧提防葉漢。
傅老榕的葬禮辦得十分隆重,送葬隊伍長達一公里,市民萬人空巷,澳門各報都在頭版顯要位置報道了葬禮盛況。
出殯之後,高可寧召集傅繼業、邱老六、解典等骨幹開會,並特別邀請了白理覺參加。
高可寧在會上說:「傅老闆在世之日就一再提醒葉漢是我們的頭號對手,現在他果然出現了,且來勢相當兇猛。今後,公司的頭等大事就是調動一切力量對付葉漢。」
高可寧說到此處,轉臉望著白理覺:「白總督雖不是我們公司的成員,但一直是我們的靠山,沒有你,公司就沒有今天。現在,葉漢像瘋狗一樣咬我們,仍然希望總督能一如既往地保護我們。」
白理覺嘆道:「高先生不必太客氣,我們的利益都是相通的,能做到哪一步,我會儘力爭取。只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葉漢已經抓住了我們的弱點,不能再像從前一樣……」
高可寧點頭:「只要能保住賭牌持有權,公司會不惜一切代價。總督請放心,不論葉漢把賭稅抬高到多少,酬勞方面仍然一文不少。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葉漢已經知道我們的底細,公開競投已成定局,不清楚他將把賭稅加到多少,把握不住這一點,免不了會吃虧。」
白理覺想了想說:「我可以制訂出新規章,要求在競投前雙方先報出底價,這樣一來,葉漢就在我的把握之中,我將他的底價通知你,你再在他的基礎上略加一點就能穩操勝券,同時也可避免加得太多,使你們公司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高可寧說:「你這樣做,對我們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好事。但有個問題我想討教:雙方報出的底價,是否僅限於總督及其機要秘書知道?」
「不是。」白理覺搖頭,「根據本國制度,這類機密在我過目之後,再交給財政廳保管——也就是說由伯多先生負責。」
高可寧吃了一驚說:「伯多和狗仔的關係非同尋常,狗仔是葉漢的鐵杆,上一次葉漢去資料室偷拍副本,正是伯多提供的方便!」
「我問過伯多,他說他並不認識葉漢,葉漢是混水摸魚走進去的。」白理覺說,「而且葉漢也承認不認識伯多。」
高可寧急道:「他們當然會統一口徑不承認,總督,你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伯多把消息透露給葉漢,否則,即使不輸,我們也會蒙受更大損失。」
白理覺皺眉道:「我可以把消息透露給你,伯多當然也會把消息轉告葉漢,我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他?」
競投時間只剩下半個月了,高可寧心急如焚,站起來,在會議室來回走動,像熱鍋上的螞蟻。突然在白理覺前面停住,求饒道:「總督,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要幫忙。傅老闆屍骨未寒,如果賭牌被葉漢奪去,我除對不起死者,更沒有面目立於人世!」
再說葉漢送傅老榕出殯后不多日,在中央酒店和狗仔研究競投賭牌的具體事宜。
葉漢說:「傅老榕雖然死了,傅繼業也無心於賭業,但並不等於已經萬事大吉,可以穩操勝券。高可寧不是一位等閑角色,與傅老榕相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傅老榕鋒芒畢露,高可寧則擅於詭計,老謀深算。」
狗仔說:「我是個直來直去的粗人,對這類你謀算我、我謀算你的事不內行。但我跟定了你,漢哥,要我幹什麼,你只管吩咐!」
「你謀我算的事當然不用你管。」葉漢說,「這次我與高可寧較量,最關鍵的是情報工作,在這方面你可以幫我,要想盡一切辦法通過伯多先生的關係掌握高可寧的動態。」
「高可寧在中央酒店,伯多先生在財政廳,」狗仔搔著頭皮說,「了解高可寧難。」
「澳府規定,競投賭牌先由競家自願報出底價,公開后採取多勝少汰的辦法。伯多先生是財政廳長,主管這方面的事,高可寧報出多少底價,他一定知道。」
狗仔鬆了口氣:「那我可以每天到伯多那裡去。」
由於時間緊迫,葉漢擔心到時候白理覺反覆,就先向周平透露白總督將採取公開競投賭牌的新聞。文章先給白理覺戴一頂高帽子,稱他亦認為多年來由一家持牌的做法不妥,有礙澳門賭業發展,因此準備向社會發布公告,歡迎有能力和實力的個人或集團參加競投。
周平的文章一經發表,各界反應十分強烈,一致認為白理覺如果遵守諾言,對澳門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葉漢趁勢發表文章,聲稱拭目以待,希望總督不辜負民心,用多得的收入投資澳門公益事業。
白理覺被逼入局,不得已,於競投日期的前5天在澳門各家中英文報紙發表文章,公開承諾。
白理覺的文章是由秘書高斯起草,再經本人審閱才發表的。文章稱,澳門政府一直很窮,想加強產業投入、改造房屋、改善交通狀況等等,都拿不出錢來,為了增加政府財政收入,決定競投賭業專營權。此次競投,本著多勝少汰的原則,競家自願報出底價,起草成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書,交由政府有關部門秘密保管,在正式競投的日期予以公開。政府機關將本著公正的原則,不偏向任何人。
白理覺的文章多數是重複了報紙上提到過的,葉漢一眼便看出他是為了應付。
快到澳門賭牌競投時間,葉漢請來律師,根據有關條款擬寫競投報告書,出價為180萬元,在泰興公司120萬元的基礎上提高了60萬元。葉漢自信高可寧不會出這個底價,是可以穩操勝券的。
報告書呈交以後,很快狗仔從伯多廳長公館打來電話,說高可寧的出價為181萬元。
葉漢大驚,找來律師在國際大酒店租住的套間里把底價180萬元改成190萬元。誰想,剛從總督府回來,狗仔又心急火燎地打來電話,報告高可寧也把底價追加到191萬元……
葉漢傻眼了,對他的律師說,一定是白理覺向高可寧通風報信,他決定將此事向新聞界披露,揭穿白理覺所謂的「不偏向任何人」的謊言,葉漢的代理律師鄧成高問他:「你有證據嗎?」
葉漢吼叫說:「我報出180萬,他馬上報出181萬;現在我報出190萬,他立即追加到191萬,不是白理覺向他透露,怎會如此準確,難道這不算證據?」
鄧成高反問道:「那麼我問你,現在還沒有公布,葉先生為什麼也知道泰興公司報出的底價了?」
葉漢啞然。
鄧成高笑道:「法律是講求邏輯推理的,你揭露了別人自己也不打自招。」
葉漢咬牙切齒道:「如果此次我競投失敗,非得把白理覺拉下馬不可!」
「你把白理覺拉下馬也沒用,他走了,還會來一個黑理覺。」鄧成高說,「我總覺得事情有點怪,按道理,白理覺身為總督,明知你和伯多先生有交往,他不可能明目張胆地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情報透露給高可寧——更何況你還掌握他致命的證據,葉先生,你認為呢?」
葉漢猛然醒悟,驚道:「莫非我的內部出現了間諜?對呀當初我去總督資料室偷拍資料,白理覺不可能知道我的計劃和行動時間,怎麼高斯恰恰在那個時候逮住我?可是,我內部也不會有人出賣我呀!」
葉漢正納悶,突然感覺到外面有人在來回走動,打開門,失口叫道:「老——」
對方連忙打手勢示意周不要叫出聲,葉漢把後面的字咽了下去,請他進屋。
來者是邱老六。進來后他也不說話,遞給葉漢一張字條:此房有人竊聽,請去外面交談。
葉漢大驚,拉了老六就往外面走,在四樓餐廳開了一個小包廂。
「葉先生,你怎麼如此不小心,竟讓人在你的房間里安裝了『竊聽器』?」
「什麼『竊聽器』?」
邱老六比劃著:「就是醫生看病聽內髒的那種,高可寧的心腹解典在你隔壁訂了個房間,用這玩意直接接到你的房間。」
葉漢恍然大悟,人也蔫了,嘆道:「原來是這樣……」
「葉先生,」邱老六咽下口水說,「以前你向我打探情況,老六確實不知道,現在傅老榕死了,高可寧稍好一點,准我參與他的事務。可是,泰興公司是沒有前途的,今後澳門賭壇一定是你的天下。古人云,良禽擇木而棲,好在你過去一直是我的上級,今後也跟定了你!」
「你放心,葉某是不會食言的,只要你跟了我,今後絕不會虧待你。對了,解典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其實這事連高可寧也不知道,是傅老榕一人所為,傅老榕出殯后,解典向高可寧報告此事,恰好我在門外聽到。」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我哪裡有機會,解典一天到晚在房間竊聽,我幾次來到你的門外,又怕他發現。挨到今天,眼見競投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才冒險來會你,幸虧沒被他發現。葉先生,你千萬不要識破他,恐引起懷疑,對我們不利。」
「我會有辦法對付他的。老六,你這次立了大功,我會獎勵你的。你回去罷,有情報及時向我報告。」
送走邱老六,葉漢回到房間,用手勢示意鄧成高不要吭聲,接著在天花板上認真尋找,果然尋找到隱藏在暗處的「聽診器」,然後寫了「將計就計」四字給鄧成高看。
鄧成高會意,乾咳一聲問道:「葉先生,剛才誰找你?」
葉漢大聲說:「我的朋友狗仔。」
「他找你幹啥?」
「他告訴我,我們兩次的報價都被白理覺透露給高可寧了。狗仔本要在房間告訴我,見你在場,怕不方便。」
鄧成高故做吃驚道:「白理覺與高可寧勾結,葉先生,你競不過他的,不如放棄算了。」
葉漢裝成生氣的樣子罵道:「狗日的白理覺,他敢這樣,我馬上打電話警告他!」罵完,果真給總督府掛電話,不等對方說話,就把電話掛了。然後自信地說:「這一次他再不敢了,鄧律師,請你把競投報告再改動改動,我出底價209萬元!」
鄧成高望著葉漢,並不動筆,葉漢從書案上拿起筆,在競投報告上寫下:底價210萬元。
兩人相視一笑。
這時,隔壁的解典馬上打電話,向高可寧彙報葉漢改動底價的數目。
是日,葉漢從總督府呈遞報告書出來,並沒有回國際大酒店,而是直接去了伯多廳長的別墅。狗仔一見了他劈頭就問:「漢哥,原來你到這裡來了,難怪我打電話沒人接。」
葉漢說:「你以後不要打電話到我房間去,解典在隔壁竊聽。」
「原來如此,難怪剛才伯多先生打電話告訴我,高可寧也把賭價追回到210萬元了!」
「現在不要更改了,兩人都是210萬,相同的數目有個先後次序,我們比高可寧早報幾個小時。」
「幸虧老六幫了我們一把。」
「羅治國,明天就要公布結果了,你在這裡再堅持一個晚上,如有情況,親自來國際酒店告訴我。」
狗仔點頭。
葉漢回到國際酒店自己的房間,電話鈴馬上響了,是高可寧打來的,說是有重要事約他去中央酒店洽談。
葉漢本不願去,又恐怕高可寧產生懷疑,最後還是決定去走一趟。
在中央酒店第十樓的一間貴賓室里,高可寧親自接待葉漢。
此時正是夜晚9點,高可寧讓廚房送來滿桌山珍海味,然後高可寧、傅繼業、邱老六等人輪流向他敬酒。
葉漢不知對方是何用意,又不便直問,只是不時遞眼色給邱老六。邱老六也向他擠眉弄眼,意思是有很多人在場,不便說話。
葉漢無奈,好不容易挨到深夜12點,高可寧才下令廚子把殘羹剩酒收拾了去。葉漢想著狗仔萬一有事會來找他,向高可寧告辭,高可寧苦苦相留,說最後還有重要事情沒有商量。
葉漢總算找到了一個機會,凌晨一點在邱老六內急時他跟了去,小聲問道:「老六,高可寧找我是何用意?」
邱老六四處張望,見沒有人竊聽才附著葉漢的耳朵說:「等會你就知道了,高可寧向你妥協。」
葉漢出來,高可寧正在找他,支走手下,領葉漢入小客廳喝茶談正事。
牆上的吊鐘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兩人沉默一陣,高可寧抬起頭看了一眼鍾,開口道:「葉先生,是不是耽擱你了?」
葉漢禮節性地搖頭。
高可寧望著葉漢,又把目光移開,以認真的口吻說:「以前老傅是有很多地方做得太過火,甚至傷害到你。你也知道,那時候,我也不太管事。如今老傅死了,從前的恩恩怨怨也該有一個了結,不必再耿耿於懷……葉先生,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什麼重新開始?」
「是這樣的,泰興公司想在經營方式上做一些改變,把個別賭場租出去,讓公司以外的人經營。」
「準備出租哪間賭場?」
「十月初五街、福院新街、中央酒店都可以,不過,那要看承租的是什麼人。」
「謝謝高先生美意,看起來高先生確實比傅老榕棋高一招,如果穩住了葉某,就沒有人跟你競投賭牌,是不是?可惜太晚了,早幾年你們為什麼不這樣做?」
「這又何苦呢,你這樣鬧下去,除了害得我們每年多繳一大筆賭餉,漁翁得利的是澳門政府,你能得到什麼?」
「今後咱們什麼事明著來,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你說你有實力,你就充分利用它;我覺得我有本事,也全部使出來。優勝劣汰,古今皆然,這樣才有利於澳門經濟的發展,你和我方可顯出本色來!」
高可寧見葉漢不聽他的,沉下臉說:「好吧,你有多少本事全都使出來,我倒要見識見識,不過,據我所知,你也無非靠一位朋友出賣色相……」
「不管我用什麼手段,只要能勝你就行!」
「勝我?你不就是最後把底價改成210萬元么?」
葉漢吃了一驚,萬沒料到在他識破了解典的竊聽器后,高可寧還是能知道他的底細。轉而一想,高可寧也是出價210萬元,按「先來後到」的規矩,他也能穩操勝券。他從鼻孔里哼出聲來,起身離去。
回到國際大酒店,剛從電梯走下,狗仔迎了過來,叫道:「漢哥,你怎麼才回來,現在都來不及了,過了凌晨,報價書就不能再更改。你走後不久,伯多先生告訴我,政府有文件規定,如果底價出得一樣,不按先後次序,而是優先原持牌人!」
葉漢腦子「嗡」的一聲,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