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群起(二)
回宮的時候,上官儀親自送唐婉君。一路上,唐婉君都覺得上官儀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不安。
可直到她進了宮門,上官儀都沒有說。她開口了幾次,都被打發了。看著關閉了的宮門,她的眼皮子一直在跳,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該不是上官長風出什麼事了吧?
腦子裡亂亂的,導致她在走了一半才發現,如今她已不需要回梨竹苑。只好折返往典醫監走去。在路上,她遠遠地瞧見了一個人,正在和誰說話。她覺得有點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想起來是今天在宮外見到的。當時她在問顧清的情況,這個人也在場。
本來她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不過在看到和這個人說話的人後,她就不這麼想了。
她認得那是武昭身邊的宮女,她們說話時,一個嚴肅一個舔著臉討好。嚴肅的那個,在看到她之後,就立刻變了臉色,兩三句把人打發后,匆忙離開了。
唐婉君隨著那宮女到了昭仁殿,想和武昭確認,才想起武昭被皇后遣去了廟裡祈福,只好作罷。
不過還有一件事讓她疑惑的是,武昭為何如此沉得住氣?皇后隨時都有可能生產,而武昭處心積慮了這麼久,不可能在這緊要關頭放棄的。她沒猜錯的話,武昭定有后招。
事實上,武昭確實布了局。她在宮裡不但留了眼線,宮裡發生的一切,她都知曉。而在大皇子李素突然生病的第一時間,她便掌握了是皇后指使的證據。在蕭淑妃在為孩子的病心焦不已的時候,「好心」把這證據送到蕭淑妃面前。她敢肯定,蕭淑妃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她要做的,便是靜候時機回宮。而這時機,便看李治對她的情有多深了。若是不夠深,她是不介意再使點手段。
武昭在得知李治已經打算接她回宮的同時,也知道了唐婉君和顧清的事。一時間又是開心又是頭疼。她還指著唐婉君能在關鍵時候站出來作證,可是出了顧清這事,唐婉君肯定會懷疑起顧茗和她的關係,這樣一來,鍾離桑菁的死,唐婉君很有可能會猜出來她在其中也插了一腳。
若真是如此,唐婉君會像一隻蒼蠅般,叮著她不放。在這種局勢下,這並不是好事,相反,很有可能會把自己拖下水。
這麼一想,武昭覺得自己不能把唐婉君留在宮裡,有必要的時候,不能讓她活命。
武昭回宮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弄清楚唐婉君到底要幹什麼。她把唐婉君喚來了昭仁殿。
唐婉君見到武昭雖有片刻的驚訝,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這才是她所認識的武昭。她也不廢話,問起了顧清的事。可是武昭一直在打太極,她索性把話說得更直白:「害死鍾離司葯,對你有什麼好處?」
武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憤怒,淡然道:「你想如何?」
唐婉君心中悲涼不已。取人性命,在武昭眼裡,就如同呼吸般自然嗎?
「你就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為了上位,就能害人性命嗎?顧清她怎麼礙著你了?鍾離司葯怎麼擋你的路了?你手上沾了那麼多的鮮血,午夜夢回之際,難道就沒半點害怕嗎?即便讓你真的登上高位又如何?權傾天下又如何?腳踩白骨得來的,我就不信你問心無愧!」
武昭笑了。「這麼說,你也覺得我能登高位了。」
唐婉君見武昭毫無愧色的臉龐,心中的怒火燒得更盛了。揚起手,揮了過去。
武昭輕鬆地抓住了她的手,「這回我容你放肆,沒下回了。唐婉君,本宮最後說一次,別壞了本宮的大事,不然,別怪本宮不念舊情。」
唐婉君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舊情?她們之間早就沒有了。鍾離司葯的事,她是不會放棄的!
武昭看著唐婉君離開的背影,對子意吩咐道:「盯著她。」在與良辰見面時,她提了唐婉君來找她的事,並對良辰直言,讓她看好唐婉君。
良辰聞言,心中一沉。婉君的為人她清楚,鍾離司葯與她感情很深,她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聽武昭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動了殺機。
不行,她必須想個辦法讓婉君離開!她思量了半晌,找人帶口信,求見上官儀。
在安排好唐婉君的事後,良辰開始靜候椒房殿的好消息。
就在武昭回宮那日,皇后不孕的舊事被重提。有好事者,去問了良辰之前給皇后診脈的結果,良辰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回答得模稜兩可。加上皇後身邊一位早前被放出宮的宮女突然失蹤,有人說是被滅口,也有的說是被藏起來。還有皇后的大宮女紫霞這幾個月一直在替皇后漿洗貼身衣物的事,也被爆了出來。
蕭淑妃對這些流言不但不制止,還讓人傳到了宮外。一時間,朝臣議論紛紛。皇帝頭疼不已,雖把蕭淑妃狠狠罵了一頓,可是依然止不住流言。洛陽那邊的局勢不穩,此時又爆出這種流言,不少大臣都上摺子,要求重新安排人侍候皇後生產,以平息流言。
皇帝覺得是個好辦法,便著趙僉正和韓尚宮安排。趙僉正和韓尚宮暗暗叫苦,快臨盆了,接生的穩婆不好更換,怕出什麼事擔不起。可是又不能違抗命令,商量了一番,產房還是設在椒房殿,原來由皇后指定的穩婆也不便,在此基礎上增加兩名。而在產房裡,增加典醫監的醫女和由韓尚宮選出的熟悉接生的宮女在旁監督。
這種安排,得到了皇帝的讚許,卻把王霓裳氣得差點吐血。不過,你有張良計我便有過牆梯。發不發動由她說了算,她在半夜發作,著急起來,不小心忘了通知典醫監和韓尚宮,別人也無話可說。
不過她這種打算,被不約而同地被蕭淑妃和武昭猜到了。蕭淑妃日日去椒房殿請安,而武昭則和良辰在商量對策。
「有沒有辦法讓皇后控制不住地肚子痛?」武昭望著良辰問道。
良辰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服用這種葯,肯定會有副作用。我多方打聽,得知皇后經常腹痛。我昨天在其他醫書里看到相似的描述,若是受刺激過度,或者受到意外撞擊,可能會導致腹痛。」
武昭沉吟片刻,「如今只能放手試上一試。」
雖然想得樂觀,但實際上難度很大。武昭試了幾次,企圖用言語激怒皇后,皇后都沒有表露出痛苦的神色。隨著日子的臨近,她變得有些焦躁起來。她煩心的不止這一件事,還有唐婉君。
借著舊事被重提的時機,鍾離司葯的死也被提起,讓武昭頭疼不已。雖然她很肯定唐婉君手裡沒有實質的證據,可是在宮裡,謠言能殺死人。尤其是皇后抓住這件事,在她面前三番五次暗示,把她氣得差點爆炸。
看來,得想辦法把唐婉君這個礙眼的女人給掃出宮。
良辰看著武昭提起唐婉君時陰沉的臉色和厭惡的口吻,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看來自己的計劃得儘快進行。
一時間,看似平靜的後宮,其實暗涌不斷。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爭鬥更是布滿每一個角落。
在這節骨眼上,張僉正病倒了,危在旦夕。
張僉正病得很突然,而且病情兇險,僅一夜的功夫,整個人已經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整個典醫監的人都輪流給張僉正斷症,卻沒有一個人能說清張僉正到底患的是什麼病。
趙僉正勉強用藥穩住他的病情,卻依然沒有找到對症的葯。
唐婉君覺得張僉正的脈象然異常,卻診不出病因。既不是因為藥物,也不是因為中毒。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覺得良辰與這件事有關。
良辰似乎早已經料到唐婉君會這麼問,回答的話圍繞著張僉正的脈象,並沒有什麼漏洞。
唐婉君打斷她:「我不是問癥狀,我是問,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良辰既然能對皇后心懷怨恨,那麼沒理由會放過張僉正。況且他們之間還有過往的恩怨在。
良辰淡漠地答道:「我只不過是順勢而為。他的身體,經過這幾年的揮霍,也敗得差不多了。我只不過在他的卧室里,送了些花草,讓他走得更快點而已。」
唐婉君一臉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人,彷彿見到了第二個武昭。良辰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或許,早在得知高湛死訊的時候,良辰就已經變了。只不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敢深究深究現實。「良辰,你……」質問的話已經說不出口,她覺得這世界變得有點可怕,一股寒氣從腳底冒出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良辰知道唐婉君對自己失望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實上,自從她選擇了復仇,她就沒有資格做一名醫者了。在大仇得報后,她會為她自己做過的事承擔後果。
「婉君,你走吧。什麼都別管,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你不屬於這個地方,也不該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