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愛不易相處難
夙紗以為,跟崇恩的交集大概就止於他踏出山洞的那一刻。這些天來她雖然時時看到他跟雲深,卻不曾再出言阻止過他們。
這時崇恩所來,又是為了什麼?
她素來冷淡,也懶得開口問,只懶洋洋地看著崇恩,等他開口。
崇恩面色如常,可眼中似乎十分猶豫。他左右看看,好半天才說:「前些日子你受了傷,可是大好了?我瞧著你的臉色,仍舊是蒼白。」
夙紗略微頷首:「已無礙。」
「是么,可找到傷你的人?」崇恩又說。
夙紗掀了掀眼皮,越發的感到睏倦。她卻喜歡這樣平靜地跟崇恩說話,於是半是坐直了身體,半是用心地瞧著他難有的窘態:「不過是一些阿貓阿狗的小打小鬧,我已經懶得去計較了。更何況……」她本想說,更何況瞧著那些墮仙與妖魔雜居,大是悲涼,她雖是魔族,卻也感到憐惜。只是想到崇恩的身份,這話倒也不好當著他的面說,是以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崇恩呆了一呆,徑直在她身邊坐下。
夙紗被他這突然的熟悉弄得心神亂了三分,嘴裡不說,心中卻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只希望他多在身邊呆一會兒,也好。
崇恩默默坐了片刻,面上又現出猶豫的形容來。
夙紗見了這副形容,他吞吞吐吐,也教她難受,她們魔族行事向來爽快,她實在忍不住了:「崇恩,你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昨日下午,你可曾見過雲深?」他給她這麼一問,終於說了出來。
夙紗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山頂匆匆見了一面。」
「那麼,她腿上的傷,確是你傷的了?」他豁然抬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夙紗的眼睛,面上的猶豫都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慍怒,讓他白質一般的麵皮透著一股子的鐵青。
夙紗更是莫名其妙,只是臉色還是冷淡:「她受了傷?」
「你還裝?昨日她就見過你一個人,那腿上的抓痕如此之深,如不是你,還有何人?你一直不喜歡她。」崇恩跳起來,「那抓痕我瞧過,纖細,深入肉里,是女子的指甲傷的。如不是你,難道是她自個兒弄的?」
夙紗沉下臉來,她並不蠢笨,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曲折。
昨日傍晚,因剛剛下過雨,天邊的彩虹十分漂亮。她年幼之時,兄長總喜歡在雨後抱著她去看彩虹。後來,兄長遠走魔族,她也常年閉關,倒是很多年不曾認真看過。此刻她流落這密林,兄長生死不明,自己孤單無依,反而生出很多傷感來,更懷念彩虹的虛無之美。
左右也無事,於是收拾上了山頂。
不想剛剛上了山頂,不久身後樹林晃動,回頭看去,雲深著了一身藍色裙子,俏生生笑盈盈地站在身後。
夙紗本不想理她,雲深卻徑直走到她身邊,跟她並列而立。
山頂風大,兩人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耳邊只聽見雲深說:「你可是恨死我了?」
「我為什麼恨你?」夙紗心中詫異,可她不喜雲深,連回答雲深的話也懶得張嘴,於是沉默。
雲深徑直咯咯嬌笑:「你傾盡心血相救聖帝,他卻以為是我救的。如今他對我情根深重,我說什麼是什麼。我瞧著你,就好像看了一場好笑的鬧劇,可有意思得很。你若不恨我,說來我都不信。」
夙紗仍是盯著天邊的彩虹發獃。
雲深說了半天,見她只是獃獃的不答話,心中不悅起來。她來到這裡,本意就是取笑一番,以報當日她的羞辱之仇。可夙紗不理不顧,她這一口氣就始終出不了。她瞧著夙紗絕世姿容,這般淡然就更見風韻,心中更加憂慮。
崇恩很少誇讚人,一次給她逼得狠了,略略吐露了一句:「夙紗公主姿容絕世,術法超群,在女子中算是絕無僅有的了。」
此時突然想起來,心驚中更多了幾分殺意。
言語激怒不了夙紗,她眸色一沉,嘴裡說:「我跟你說話,你怎這般無禮?」手中卻已經一招探出,取她夙紗雙目。
她術法低夙紗很多,夙紗只略微側身,就避開了她這一掌。
反而是雲深,因為存了殺意,招式格外凌厲。夙紗本是站在懸崖邊上,她這一側身,自己就收勢不住,直接往懸崖撲去。她心中一驚,要踏雲卻已經不及,半邊身子已經踏出了懸崖。這危急時刻,畢生所學都頃刻間望去,渾然忘記了反應。
未及呼叫,忽然感到小腿上一緊,隨即身子往後飛去。
原來是夙紗倏忽間伸出手,在這危急關頭,抓著她的小腿,將她扯了回來。
雲深這一招之間,見夙紗避開,救人只是隨手,心中知道自己差她太多。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可她不喜歡自己,又是自己先動手,這道謝的話是萬萬說不出的。
索性夙紗救了她之後,再也不看她一眼,徑直飄下山去了。
雲深呆立片刻,這才感到小腿略微疼痛。連忙彎下腰來查看。原來剛剛夙紗那一抓之間,雖然已經控制了力道,卻也不免傷了她,留下了淡淡青色。雲深手上捏了治癒法訣,正要施法,心中驀然流轉一事,她冷笑一聲,瞧著夙紗已經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背影,恨恨道:「我斗你不過,卻能教你跟聖帝生死不兩立!以聖帝的修為,他若動手除你,哼!」
她說罷,不但不治癒自己,反而手指伸入,向下狠狠化了五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又在腿根掐了一把,這才淚眼汪汪毫不凄慘地奔往崇恩的山洞。
她卻不知夙紗修為何等深厚,就是隔得再遠,用心卻把她自言自語聽了過去。
夙紗心中不以為然,她料定崇恩貴為一方聖君,又怎麼會不明是非,她不放在心上,搖搖頭轉眼間忘記了。
沒想到,她高估了崇恩,低估了雲深,今日,崇恩當真為了此事找上門來了。
夙紗心中好生失望,剛剛還暗自竊喜,這會兒卻連一個字都不像對崇恩說。她轉過去頭,不讓崇恩瞧見她滿目的失落。張了張嘴要解釋,卻又嘲笑自己何必多次一舉。
他若心中相信她,又何必來問。他心中不信她,她又何必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