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浪子
江南,西湖,柳。
如同水墨渲染的畫卷,點綴幾縷幽香的線條,撩人心碎,超脫了凡塵俗世。
岸上一人。一個手握長劍的青年人。
手中的劍鞘平直地指向前方,末端拴上一根釣魚絲,魚絲的盡頭在湖裡。
他誠然懶散地坐著,睡意朦朧,喃喃著自語:「魚兒啊魚兒,何時方可上鉤?」搖頭晃腦著,悠閑地享受這片清寧之地所能帶給他的。
他不是誰,也不會在意別人是誰——
他只是一個遊走江湖的浪子。
他從沒有想過要找個地方,過上一陣安詳的日子。
因為沒那個必要,也不會需要。
舒服地打了個呵欠,此時此刻確是不應該受到他人的打攪,他似乎很是愉快地笑了笑。本不應該的。可是他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旁邊的柳樹下,因為那裡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世間少有的絕色女人。
一個本不應該卻突然出現的女人。
可似乎現在,她的出現完全是對的。
她走過來,帶著一種輕靈,沒有絲毫的猶豫。
她淡然著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就是小劍?」
他怔了一怔。
動人的櫻唇繼續閉合著:「你就是江湖人稱第一快劍手的浪子小劍?」她就站在那裡,一切皆是如此自然,彷彿她問的問題,就是她所需要的答案。
這似乎就是答案。
於是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他欣賞地望著她,道:「你很美。」她保持著淡然的神色,沒有發出任何言語。隨即他搖了搖頭:「只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她怔住——
他不是那個江湖浪子,他不是第一快劍手小劍。
「那你是誰?」
「我?」他轉過頭,笑得更加開心,「是啊,這個問題我一直都想找到答案。」
「那你找到答案了么。」
「沒有。」
「為什麼?」
「因為這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她走了,在得到答案後轉身就走了。他沒有流露出一絲留戀——
也許對於他來說,再絕色的美女,也不會比得上此時此刻的自在悠閑。
可是她又回來了。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我可以讓你知道我是誰。」
「那你是誰?」他確是好奇。
「我姓慕容。」她淡然道,「單名燕。」
她叫慕容燕。
慕容燕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但她也走不了了。
她轉回身的時候看見有三個人走了過來。
三個男人。那三個人中有一個臉上帶有刀疤的男人。
那臉上帶有刀疤的男人問道:「你就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燕?」
慕容燕淡然回答:「是。」
刀疤男道:「很好。」
慕容燕道:「為什麼好?」
刀疤男道:「因為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慕容燕。」
慕容燕道:「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誰。」
刀疤男道:「只是一個讓你不能再走動的人。」他揮揮手,另外的兩個人分別往兩邊斜上一站。慕容燕嫣紅的俏臉突然變得蒼白,因為她突然就真的覺得自己無路可走了。
刀疤男笑了,笑得很開心。可是他沒想到會有人笑得比他還要開心——
那個坐在慕容燕身後的男人在大笑。
刀疤男沉著臉,道:「你笑什麼?」
那男人道:「我笑慕容燕。」
刀疤男奇道:「她?」
那男人道:「原本我以為慕容燕只是好看得像一隻金絲雀,可是我錯了。」
刀疤男道:「怎麼說?」
那男人笑道:「因為她現在就是一隻金絲雀,一隻籠中鳥。」
刀疤男道:「那她是決然走不了了?」
那男人道:「是。」
刀疤男道:「那她必是死定了。」
那男人道:「不見得。」
刀疤男道:「哦?」
那男人道:「因為有個人不讓她死。」
刀疤男道:「誰?」
那男人道:「我。」
刀疤男冷起臉,道:「你又是誰?」
「一個江湖浪子罷。」
「浪子?」
「小劍。」
浪子小劍。刀疤男的瞳孔猛然收縮得像被根針刺了進去,他問道:「你就是江湖人稱第一快劍手的浪子小劍?」
小劍道:「是我。」
刀疤男道:「你的劍真有傳聞的那麼快?」
小劍道:「我不知道,但是會有人知道。」
刀疤男道:「比如說?」
小劍道:「你。」
刀疤男道:「對,只要我拔出劍就會知道了。」
小劍道:「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是的,刀疤男很聰明,所以他不會拔劍,所以他選擇帶上自己的同伴走。在這裡的人,沒有誰能確定那男人是不是真的浪子小劍,但刀疤男知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們三個人動手就必然只有死路一條。因為浪子小劍是一頭猛獸,不是他們這個籠子可以困住的,哪怕只是眨眼之間。
三個男人來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慕容燕轉回身,那雙剪水清眸直直地望著救了她一命的男人:「你果真就是浪子小劍?」小劍笑了笑,道:「你說我是,我就是。」
慕容燕漠然看著小劍,靜靜地看著。突然,她用手撩開耳邊的髮絲,問道:「你想不想當英雄?」
小劍略帶驚訝道:「英雄?」
慕容燕道:「是。」
小劍笑了:「我為什麼要當英雄?」
慕容燕淡然道:「因為我覺得你可以成為英雄。」語鋒一轉,又道:「而且每一個英雄背後總會有一個女人。」
小劍道:「哦?」
慕容燕忽然走到小劍跟前,很近很近,輕吐芬芳:「那個女人,我想當。」
小劍怔然望著她,一直望著,直到她臉上出現一抹意動之際,他動了。很直接,也很乾脆的,小劍忽然站起來,吻住了慕容燕。
慕容燕身體一僵,隨即臉色一冷。她的手很快,眼看就要把腰際的佩劍拔出。可是另一個人的手更快,一瞬間便壓在了她拔劍的手上。
小劍鬆開壓著慕容燕佩劍的手,道:「記住,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拔劍。」
慕容燕盯著他:「因為你是浪子小劍!」
小劍笑了,他把纏在劍鞘末端的魚絲慢慢鬆開,道:「你說我是,我就是。」
慕容燕的手還放在劍柄上,只是已經沒有拔出的念頭。
從來都沒有人會懷疑浪子小劍說的話,她也不例外。
船。一艘船。一艘很華麗的船。
本來那艘船再華麗也應該不會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可那船偏偏就停在了他們所在的岸邊。
然後小劍走了上去。
末了,他頭也不回地道:「這個江湖,不需要英雄。」
慕容燕神色一震,看著慢慢遠去的船,靜靜地看著,喃喃自語:「你真的只是個浪子么,小劍……」
似乎註定了今天的西湖岸難以安寧。
慕容燕的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這位女施主好雅興。」慕容燕轉回身,看見一個和尚。那和尚一臉正直地道:「只是這裡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女施主可否借一步詳談?」
慕容燕道:「去哪?」
和尚笑了,很猥瑣地笑了:「床上。」
慕容燕臉色一冷,雙眼閃過驚人的寒芒。
和尚卻是笑得更甚:「此舉甚妙,女施主何樂而不為呢?」
慕容燕冷冷地走近和尚,一直走,直到走過他的身旁,才淡然開口:「將死之人,話也多。」就好象那個和尚從現在起,已經是個死人。
和尚的笑臉僵住,而等他順著慕容燕走過的身形轉回身時,臉色猛然大變。
三個人。三個男人。
三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男人。
其中一個臉上帶有刀疤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道:「膽敢冒犯大小姐的人,死!」
和尚死灰著臉。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就像一隻鳥——
一隻即將死在籠中的鳥。
那三個男人是慕容府的人,慕容燕知道。
慕容燕也知道,浪子小劍不會是任何人的誰,永遠不會。
因為,他是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