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楔子之蟒口救犬
高聳入雲的巨蟒山煙霧繚繞,宛若仙境。
這裡佔山為王的不是虎豹獅狼,而是巨型蟒蛇。
山勢險峻、獸類眾多、珍稀藥材遍布,造就了巨蟒山危機與誘:惑共存的特質,吸引著一波又一波冒死前來尋寶之人。
一個八九歲的白衣女孩,一個六七歲的綠衣女孩,置身於巨蟒山的半山腰,兩隻小手緊緊地牽著,烏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四周的風吹草動,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自恃經驗豐富的爹告訴她們,這一帶是整座山最為偏僻卻最是安全之處,只要乖乖等著,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綠衣女孩癟著嘴問,「姐姐,爹什麼時候回來?」
白衣女孩咬了咬唇,心虛地回答,「等爹抓到了蟒蛇,取了它的蛇膽,自然會回來接我們回家。」
「我現在就想回家,我想娘。」白衣女孩紅了眼眶,哽咽道,「姐姐,我口渴。」
白衣女孩低頭看了看,姐妹倆手上空空,爹居然忘記把屬於她們的食物與水袋留下,這是打算拋棄她們姐妹喂蟒蛇嗎?
為了能有水喝,白衣女孩儼然忘記了爹離開前的千叮嚀萬囑咐,安慰妹妹道,「走,我們去找水喝,聽說這裡的山泉水,比蜜糖還甘甜呢。」
兩個女孩的眼睛皆迸射出興奮的光芒,滿臉期待地朝著大山深處探尋而去。
「姐姐,我好像聽見水聲了!」
「嗯,我也聽見了,走快點!」
待姐妹倆遠遠望見溪譚上的瀑布之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嚇得一動不敢動。
一條金黃的大蟒正在溪潭中瘋狂舞動,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
綠衣女孩猛地鬆開姐姐的手,改為緊緊抱住她的手臂,瑟瑟發抖地悄聲道,「姐姐,你看,大蟒身上有兩個人!」
白衣女孩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就已經看見,是以才沒有立即帶著妹妹逃離。
大蟒巨大駭人的身軀上,一上一下緊抱著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他們正在奮力地對著蛇身拳打腳踢。
「姐姐,那兩個小哥哥好可憐,我們要不要撿些石塊砸過去?把大蟒砸死?」
「大蟒哪有那麼容易被石塊砸死?即便有可能,你不怕誤將那兩個小哥哥先給砸死了?」
「這……」
白衣女孩眼珠一轉,將妹妹拉至一棵繁茂的荊棘后藏身,蹲下了身子囑咐,「你躲在這兒別動,我有辦法幫助他們。」
綠衣女孩連忙扯住姐姐的衣袖,嚇得拚命搖頭,「不,姐姐,別過去,危險!」
白衣女孩燦爛一笑,自通道,「放心,我不會走得太近,而且我有輕功,雖然練得不是很好,但躲開蟒蛇綽綽有餘。」
綠衣女孩看看姐姐,又看看那兩個隨時可能被蟒蛇吞噬的男孩,惶恐地鬆開了手,「姐姐小心。」
白衣女孩起身,從腰間取下臨行前爹栓在她身上的一個小瓷壺,用力地拔開了塞子。
塞子一打開,獨特的香氣緩緩地從壺口散出,漸漸地蕩漾在風中。
瓷壺裡裝著的不是什麼香粉,而是摻雜著大量雄黃的雄黃酒,聽說可以驅蟲避毒,蛇是怕它的。
對於驅蛇,女孩毫無經驗,只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去嘗試。
望著遠處那條還在瘋狂舞動的大蟒,以及那兩個岌岌可危的男孩,女孩既擔憂又恐懼地緊緊咬著唇瓣,一邊高舉著小瓷壺,一邊朝著溪譚邊快速走去。
身後,是妹妹越來越激烈的啜泣聲。
雄黃酒的香味越來越多地滲出,白衣女孩頗為排斥地皺起了眉,有種作嘔的衝動,但她竭力將這種衝動遏制住了。
溪譚呈橢圓形,待女孩距離溪譚越來越接近的時候,抱著大蟒上頭的男孩突然發現了她的靠近。
男孩眉目極為漂亮,皮膚卻顯得黝黑,突然朝著她怒罵起來,「死丫頭,你過來幹什麼?不想要命了?滾遠點!滾!」
女孩回瞪他一眼,明知他是好心,卻受不了他那冰冷兼鄙薄的眼神,尤其是那惡狠狠的口氣,便理直氣壯地大聲道,「我來救你們!」
「自不量力的蠢貨,滾!滾!」
抱著大蟒下頭的男孩眉目也很是漂亮,皮膚則顯得極為白皙,見狀便焦急地對著她喊道,「小丫頭,謝謝你的好心,但我們自己能對付,拜託你走遠些可好?」
這個男孩的態度親切多了,女孩朝著他嫣然一笑,「瞧我的!」
說罷,女孩不理會兩個男孩反對的眼神、阻撓的話語,快速地跑到溪譚最遠離大蟒的位置,也恰好是溪譚的上流處,將小瓷壺裡的酒水統統往裡頭傾倒進去。
倒完之後,女孩不斷地退後,站在自以為安全的位置,瞪大眼睛仔細觀察著大蟒的變化。
此刻,但凡是嗅覺靈敏之人,已經能夠清晰地聞到,空氣中瀰漫著雄黃酒的香味。
躲在荊棘后的妹妹,因為越來越濃烈的酒香,一邊啜泣著,一邊乾嘔著。
待上流的雄黃酒流到中流,甚至在中流處盤旋,白衣女孩看到,大蟒的動作變得有些獃滯。
雄黃酒起效了?
女孩心中大喜。
誰知,下一刻,大蟒比之前更加瘋狂地舞動起來,速度快得驚人。
大蟒瘋狂舞動間,女孩已經看不清大蟒以及那兩個男孩的具體形態,只覺有一龐然大物在眼前飛速地晃動、晃動。
女孩看得心驚肉跳,唯恐那兩個男孩被大蟒甩得稀巴爛,正懊惱那雄黃酒壓根兒不靈的時候,只聽「砰砰」兩聲,兩個男孩被大蟒相繼甩在了溪譚中央,濺起水花無數。
為免於被大蟒吞噬,兩個男孩對視一眼,默契地屏氣迅速潛入水底。
繼而,大蟒像是被雄黃酒給刺激得再也受不了了,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溪譚,很快便不見影蹤。
白衣女孩回頭朝著嚇得目瞪口呆的妹妹粲然一笑,高揚手臂做了一個旗開得勝的動作,繼而朝著溪譚邊激動地跑去。
站在溪譚邊,女孩洋洋得意地對著溪水喊道,「喂,你們兩個!大蟒逃走了,別躲了快出來!嘿,我厲害吧?我姨說人不可貌相,以後可別再小瞧人了哦。」
可惜,半天過去了,水面蕩漾的漣漪無甚大變,兩個男孩像是徹底從水裡消失了一般,無聲無息。
「喂,你們究竟聽見了沒有?萬一它回來複仇,可就晚啦。」
待綠衣女孩慢吞吞地挪到姐姐身邊,那兩個男孩還是沒有浮出水面。
驀地,綠衣女孩面色煞白地懷疑起來,「姐姐,這潭水很深,他們……他們會不會淹死了?」
白衣女孩的心咯噔一下,果斷搖頭,「若是他們不識水性,方才幹嘛沉下去?」
綠衣女孩蹲下了身子,將手伸進溪水,又迅速地縮了回來,唏噓道,「這水好冰,莫非他們凍死了?」
白衣女孩也蹲下試了試水溫,臉色也跟著泛白。
容不得考慮與猶豫,白衣女孩噗通一下跳進了溪譚,驚得綠衣女孩半餉說不出話來,接著便嚎啕大哭,雖然她知道姐姐識水性,可她還是擔心時間一長,姐姐也會被溪水凍死。
幸好沒一會兒,白衣女孩濕淋淋地冒出水面,手裡還拽著一個顯然已經昏迷過去的白皙男孩。
在妹妹的幫助下,男孩被拖拽到岸邊。
緊接著,白衣女孩再次潛入水中,將另外一個黝黑男孩費力地拽出水面。
綠衣女孩輕輕地碰了碰兩個男孩冰冷的臉,哭著道,「姐姐,他們是不是都死了?」
白衣女孩沒有吭聲,顧不得渾身濕漉漉地滴著水,跪在地上一一去探兩人的鼻息。
「別哭,可能還有救。」
話落,白衣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兩個男孩的臉上一一掠過,最後決定先救白皙男孩。
誰讓那個黝黑男孩方才對她吼那麼凶,眼神那麼冰冷呢?
她會救他,但得稍晚點救。
待白衣女孩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嘴對準白皙男孩的嘴唇時,綠衣女孩驚得捂住了嘴。
白衣女孩也不確定,自己能否用這種辦法將這兩個男孩救活,而她這驚世駭俗的救人辦法是從呂毅那兒看來,從來沒有嘗試過。
一番賣力的吹氣之後,白皙男孩有了些許反應,繼而吐出一大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
綠衣女孩連忙在白皙男孩的胸口上輕輕拍打,白衣女孩則一鼓作氣地朝著黝黑男孩的嘴唇覆去。
誰知,女孩還未對著男孩的嘴裡吹氣,她的嘴唇卻猛地被男孩一口咬住。
女孩驚駭地瞪大了眼睛,可男孩的眼睛仍舊緊緊閉著,像是在夢魘中無知覺地咬她一般。
男孩齒上的力道不斷加大、加大,待女孩驚慌失措地想要逃開,柔嫩的嘴唇上已被火速咬開一道深深的血口。
這般快而猛的痛楚女孩從未領略過,還未來得及回神,男孩一雙冷眸猝然睜開的同時,一口又咬在了她的肩頭。
「啊——」綠衣女孩尖叫一聲,跪著膝蓋撲了過去。
只是,無論她如何用力地推搡著黝黑男孩,男孩的牙齒像是已經深入了姐姐的皮肉深處,兩人根本分扯不開。
待男孩猛地鬆開牙齒之後,又無情地將女孩推倒在地,冷颼颼地諷刺道,「這麼小就知道輕薄男人,長大了還了得?禍害!」
白衣女孩沉浸在嘴上與肩膀上的劇烈痛楚之中,一時間彷彿沒聽見他的話,仍處於獃滯之中沒有回神。
綠衣女孩望著姐姐肩膀上被連帶咬破的衣衫,眼眶含淚,氣憤地吼道,「狼心狗肺的壞東西,誰稀罕輕薄你?姐姐明明是想救你,救你!早知道你這麼壞,讓你淹死算了!」
白衣女孩舔了舔正在流血的唇瓣,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不屑再看地上的兩個男孩一眼,牽住妹妹的手,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救狗反被狗咬,算我倒霉,我們走。」
「喂,我沒咬你,犯不著連我也一起罵了吧?」
身後,響起了白皙男孩喊冤的聲音。
但姐妹倆默契地誰也沒有回頭,也沒有止步,緊緊地手牽著手離開。
姐姐那挺直、倔強、濕漉、瘦削的背影,深深地留在了兩個男孩的心中,一輩子都沒有消失過。
找到原先爹指定的半山腰繼續等候,幾個時辰之後,她們的爹歡歡喜喜地出現,領著她們回家。
從此之後,姐妹倆誰也沒有提過那天的事,像是統統忘記了一般。
妹妹不知道,在姐姐心情不好的時候,經常會做同一個噩夢,夢裡,那個皮膚黝黑、眼神冷冽、口氣惡毒的男孩,瞬間會幻化成豺狼,將她啃得體無完膚。
每當從噩夢中醒來,姐姐都很是後悔,後悔當時沒有以牙還牙。
不過,她暗暗發誓,若有朝一日再見那個男孩,她定然要補上兩口報仇雪恨。
只是,待歲月流逝,她與他全都長大,誰還認得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