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起點
正是三月初的天氣,華都洛陽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橋樑房宇之間有柳樹微擺,溫暖,怡人.......
正北門坊市內店鋪鱗次櫛比,街邊小廝喧囂,叫賣聲不停,好不熱鬧,街角一群年幼孩童聚在一起,嬉笑著用一縷麻繩抽動著地老鼠,鞭撻聲漸行漸遠。
「啪!」一隻黑靴子踏步間就將地老鼠踩碎,來人魁梧的身影遮住了陽光,「府衙辦事,閑人退避!」
話音剛落便有數十官差手提鋼刀從街角衝出,分列大街兩旁,小販孩童則立馬跑沒了身影,店鋪也關緊了門窗,適時間還熱鬧的大街此時卻靜不可聞。
數息過後,有馬蹄落地的聲音滴答傳來,一四乘車馬慢慢行來,停在街中唯一未曾關門的酒坊門前,立時有兩名僕從模樣的人單膝匍匐在車塌前,車轎的絲緞窗帘掀開,一名宮裝女子蓮步輕移踏在兩名僕從背上,單手有一侍女扶著下得車來。
「長公主好大的派頭,小民寒酸之處可不好招待啊,還望長公主莫要砍了小民的腦袋才好。」酒坊內一名三十左右的青袍男子緩慢開口,言語間諷刺意味十足,似是惶恐卻毫不客氣。
那宮裝女子進門便聽得這聲,眉頭微皺卻也沒發作,只是說道:「我這般派頭也不曾將你如何,你何以如此待我!」
青袍男子撇了撇嘴角,這才從躺身的竹椅上站起身來,似是沒聽到長公主說話一般,道:「不知長公主有何要事?」
宮裝女子輕嘆了一口氣,袖袍一甩便坐在了下人搬來的座椅上,「子書,世人不知你身份,所以你逍遙快活,可父王那邊你怎能不予理會,朝中政務你怎能置手不管?」
她說完,見青袍男子並不答話,又道:「我此來並不強求你能回朝,只是說一聲秋兒生了,你的子嗣,旁人不管,我不管,可你呢?」青袍男子怔住了,她又嘆了口氣,「回吧......」
說著,一眾人等便離開了,留下青袍男子一人依然怔在店裡,不一會兒,街邊又熱鬧了起來,小販的叫賣聲又響起,周邊店鋪的門窗也打開迎客,只是這酒坊的門卻再也未曾打開過,偶爾有行人望一眼也是搖頭離去。
開元3年,洛陽王府失火,一婢女與一家丁燒死,與此同時三王爺一家失蹤,新出生的小王子子書明不見蹤影......
十六年後,昔日長公主稱皇,為東晉國第一任女皇,國號天宣。
太平村
傳說世間有三千世界,太平村裡的人無人知道這是哪一個世界,只是不知多少年前有遊歷世界的大儒說過,這世界有國家數十,城池數千,凡人不計其數。
不過縱使大千世界如何雄壯奇秀,也與太平村人無關,朝出暮歸,千百年的日子也就如此過了。
此處臨近浠水湖,背靠紫雲山,中間一小塊平原就是太平村的所在了。
朝霞初現,溝渠圍繞的碧綠田野之中就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耕種了,做活兒長久的人都知道,清早天氣涼爽正好行農耕之事。
遠遠便可見得,有農夫幾人在田埂上休息喝茶水,
「老王頭,聽說了沒,徐家那徐明考得了秀才呢!」
「什麼?那徐老頭子不是不讓他進考嗎?」
聽得問話,那先開口的人嘿嘿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徐明小子是自個兒偷跑出去考得,想來那小子也是個天才,才16歲,還是咱們村那麼多年第一個秀才咧。」
另一人點了點頭,道:「我看考得秀才也沒用,隔壁村裡的田地主也沒見讀多少書,一樣收那麼多租!」
「哈哈,你是嫉妒你家那兔崽子比不上人家吧!」
太平村裡的人都知道,十六年前村裡突然搬進了徐姓一家人,聽說是北方發大水,這才逃到這太平村來的,久而久之也就定居下來了。
徐家老頭子會點筆墨,通曉四書五經,幾年後就當了太平村的私塾先生,但說來奇怪,這徐老頭子卻從來不讓自家孩子考科舉試,不過這徐明小子倒也精明,偷著去考,家裡不給盤纏,就做生意賺了盤纏,竟然也考了個秀才。
此時徐家大院中,
「你這逆子!違抗父命,你眼裡可有我這個父親在!」廳里一把太師椅上一個年歲半百的老者滿臉怒容,底下卻跪著一年少孩子。兩人正是徐姓父子。
「父親!我敬重長輩,必敬孝道!但那麼多年,父親卻一直不讓我進考?還望父親告知為何?」跪著的少年人不卑不亢,磕頭一下說道,言辭堅挺。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此家我為長,你我之間我為父,就自當遵守父命,何來為何!」徐老頭子依然怒不可遏,雙目瞪大,口沫橫飛!
「父親所言不錯,卻太過專橫霸道!我讀了十年聖人之語,未曾有一句提到男兒不當心懷壯志,效命為國,光宗耀祖!父親也不是不通道理之人!為何偏要在此事上阻我!還望父親告知!」徐明繼續質問!聲音也愈發震耳!
「你這逆子!逆子!」徐老頭子滿臉通紅,只是口中不停說著逆子,卻不見下段,「給我跪著,跪倒你肯認錯為止!」徐老頭子怒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徐明跪在地上,心道:「我何錯之有!」就也不起身。
日暮西山,徐明也就跪了一天,徐家也就他和徐老頭子兩人,自徐明有記憶起,就未曾見過娘親,縱然向徐老頭子問起,所得也只是一聲嘆息,如此爾爾,也就忘了這回事。於是,此時此刻,這初夏時節徐家大院中竟多了一份蕭瑟。
徐家廳內掛了兩幅畫,一是千年前的大儒,二是一位宮裝女子,徐家來此十六年,這兩幅畫也就掛了十六年。徐老頭子從不曾在家中開設香堂,不擺祖宗靈位,不敬祖靈鬼怪,卻常常在這兩幅畫前一站就是半天。
當徐明小時曾問起,徐老頭子則道:「常觀聖人之象,便可觀自身,觀優缺,觀善惡,縱而得已自省。」而對於那宮裝女子,他則說:「那是你娘親......」只此一句,便無下文,然後落寞搖頭離開。
徐明跪對聖人,心道:「我輩當不顧艱險阻礙,追求我心所想,我想所得。」說著他又轉頭望向宮裝女子,也就是他娘親畫像,「若是娘親您在世,也定是支持於我的吧!」
徐明定睛忘了許久,又是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心下有了決斷。
第二日清晨,徐明身著一襲青白相間的長袍,髮髻高高挽起,身背一竹篾書簍,手牽一匹矮腿白馬,望了眼身後的徐家大院,不再留念向著村口走去。
霧色正濃,沒一會兒徐明就失了蹤影,此時徐老頭子才從院落中走出,看了眼徐明不可見的背影,才嘆了口氣:「此去山高路遠,不知你我父子是否還有再見之日。」
在這一刻,徐老頭子的身影彷彿又蹣跚了幾分,眉宇間更顯蒼老,往院落中走去的身影也更顯佝僂,口中卻一直在嘟囔著:「你為何如此固執,我死後如何向你逝去的娘親交代......」
長途漫漫
太平村所屬青州府,往東再有一府便是大海,往北三府四十郡便是京都長安。徐明此去便要數月,科舉殿試更要三年後,長途漫漫...
太平村向北而行,多為山路,徐明倒是瀟洒,按他所說,遇雨自當高歌,遇景自當行詞。
雖是如此,卻道世事無常,這日天氣風和日麗,徐明卻苦不堪言。離開太平村已一月有餘,徐明所帶盤纏雖然不多,風餐飲露卻也不算什麼。昨日來到這跑馬丘,尋一山洞渡夜,倒霉的是第二日睜眼就見到七八個彪莽大漢正翻動著他的書簍。
徐明霎時怒極,就要上去搶奪,口中仍怒罵:「你們這些無膽匪類,竟行這些偷雞摸狗之事,快將我的書簍還來!」
可徐明只是一介書生,豈是這些山野莽夫的對手,一腳就被踹了老遠。
更有一臉帶疤痕,似是頭頭的人說道:「大爺我拿了又怎地,你這小小書生,還想與我斗不成,惹急了大爺,要你小命!」
於是,徐明就沒了聲息,害怕?當然不是!徐明雖然從小便受聖人之言,卻不是迂腐書生,眼下情況分明對自己不利,還逞莽漢之勇,分明是犯傻。適才去爭搶書簍,只不過一時怒極而已。
那刀疤臉見自己一句話便嚇得那書生不敢言語,心中得意,便哈哈笑了幾聲,又對徐明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這才滿意。
一群盜匪翻了半天竟然連一兩紋銀都未曾翻出,一下暴怒起來。刀疤臉一下衝到徐明身前,一把手就將徐明提了起來,喝道:「小書生,你的錢藏哪兒了,速速交出來,大爺我饒你一命,不然!哼哼!」
「我一窮書生能有什麼錢!」徐明一個勁兒的掙扎,可這刀疤臉力氣卻大的很,任徐明如何掙扎卻始終不能逃脫刀疤臉的手掌。
「沒有!沒有你就去死吧!」刀疤臉說著就拿出一把匕首,作勢欲紮下去。徐明緊閉雙眼,只感覺心臟劇烈蹦跳。
「等等,老大,你看那小子腰間!」
一聲尖銳的話語傳到徐明耳間,他頓時暗道不好。出門之時,他為防盜賊,便將錢財縫在了腰帶之中,若是不仔細尋找,根本注意不到這兒,卻不想今日竟被這盜匪給看了出來。
那刀疤臉聽得提醒一把就將徐明縫在腰帶內的布包扯了下來,掂量了幾下,說道:「你這小子,竟然敢跟我耍花樣!」
話音剛落,徐明便感覺腹部傳來一聲劇痛,那刀疤臉收回手,又是一拳,砸在徐明頭上,頓時徐明就暈了過去。
不知何時,山間下起了小雨,細小的雨滴砸在了山洞旁的松樹上,又從松針上滴落,蕩漾在徐明的臉上。直到徐明一身白衣都被浸濕,他才醒轉過來。那些盜匪已經不在。他揉了揉還發暈了腦袋,徐明苦笑:「倒霉倒霉啊!也罷,千金散去還來過。」
他收拾了一下散落一地的書籍,還好這些書籍都散落在山洞內沒被雨打濕,徐明心道僥倖,背著書簍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