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三 定局
阿沅與青衣帶著這一批侍者魚貫而出,將這些無關人等打發了以後,便一左一右地站在夫人的寢宮之外,寸步不離。看起來似乎是在盡職盡責地給夫人與長公主營造一個適合談話的環境,實際上,二人卻都是不約而同地關心著公主的情況。
然而,即便是站在這殿門之外,半點風聲卻都沒有聽到,只留耳邊一片寂靜。青衣與阿沅不由自主對望了一眼,並各自嘆了一口氣。旁的,什麼都沒有說。
眼見著阿沅與青衣恭敬地退出殿外,當那沉重的殿門慢慢在碧瑞身後合併的時候,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了一下,更是低垂著頭,不敢再看夫人一眼。
「……好了,人都已經給你清乾淨了。怎麼就不說了?剛才跪在外頭的時候,不是有很多要和母后說么?現下怎麼就不吱聲了?」
「……母后。」碧瑞耳邊聽著母后的冷嘲熱諷,心就跟針扎了一樣疼。只見她紅著眼睛,緩緩抬起頭來,臉色蒼白地瞧著塗山夫人,就好像是在求饒一般。
塗山夫人本來冷硬的眼光,也被碧瑞的這副可憐樣而心軟了一些。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她即便心裡有多麼恨鐵不成鋼,到了這種時候,作為母親總是會無可奈何的。
「碧瑞,你何時才能長大呢?」塗山夫人嘆息地搖了搖頭,眼神滑落,便落向了地面,不再去看自己的這個花容月貌的女兒。
「母后……兒臣也不想讓母後為難,只是兒臣……情難自己。不知該如何排解,還請母后成全……」
「你想讓我怎麼成全你?」塗山夫人心頭一緊,雖然明明心中隱隱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期望事情並非自己所想的那樣。
然而,當她轉過頭來與碧瑞的眼神對視之後,塗山夫人便意識到,自己希望的事情,恐怕要再一次落空了。
「……請母后收回成命,莫要命令人將瑤華送還到洛惜離的身邊……」碧瑞盯著塗山夫人看了半晌,忽然便匍匐在地,看起來卑微無比。
大紅色的宮裝衣袖被那樣張揚地平鋪在黑曜石點綴的地板之上,似是一朵綻放的花朵。塗山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此時此刻對自己卑躬屈膝的女兒瞧,心中的憤怒在霎那之間噴薄而出,「荒唐!」
話音剛落,塗山殿內便是一陣地動山搖。驚得守在門外的青衣與阿沅幾乎都想要不管不顧破門而入,最後,在雙手觸在門扉的一霎那,卻還是猶豫了。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塗山夫人騰地從寶座上坐了下來,瞬間便到了碧瑞的面前站著。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發過這樣的脾氣,就連碧瑞都忍不住退避三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才又硬著頭皮說道:「懇請母后收回成命……莫命人將瑤華送還至洛惜離的身邊……」
「他們是夫妻!」塗山夫人氣急敗壞地高聲叫了這麼一句,臉上參雜著又驚又怒的神情,很是複雜。
「他們不曾拜過天地,不曾經過媒妁之言,甚至不曾得到父母的祝福,怎算是夫妻!」碧瑞咬了咬唇,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也很是激動地駁了塗山夫人的論調,「母后!雖然那洛惜離也是九尾族人,可是碧瑞才是您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血!為何您卻要幫著一個外人,都不願意答應碧瑞如此卑微的請求呢?」
「荒唐!真是荒唐!你當初力排眾議留下九殿下來療養治病,我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現下,你竟然要母后幫著你毀人姻緣?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塗山夫人一甩袖,驚怒交加,空曠的大殿之中,儘是回蕩著她孤立無援的質問之聲。
若是碧瑞願意仔細傾聽,定然能夠依稀聽到一個母親痛苦的飲泣之聲。一手帶大的女兒,竟然在大是大非面前,如此沒有是非之分,又怎能不讓她痛心疾首。
「母后……兒臣從小到大,都是謹遵教誨活著……若是沒有碰到瑤華,或許女兒還是會那麼活下去……可是,女兒實在是忍得太辛苦了,一想到等他醒來之後,女兒就要將他雙手奉還給那個女人,女兒就覺得……還不如與他一起死了好!」說到這裡,碧瑞不爭氣地哭了起來。高傲如她,不過識得瑤華短短几日,卻跟著了魔似的不能自拔。而今更是摒棄了堂堂青丘之長公主應有的尊嚴,在塗山夫人面前卑微地渴求著,只為能夠求得一個讓她能夠與瑤華苟且相伴的機會。
看著這樣的碧瑞,塗山夫人心中雖然憐憫,痛楚卻更多。
「起來!哭哭啼啼地,像是個什麼樣子!」漸漸地,塗山夫人的眸子在變幻了多個顏色之後,又回歸成一片平靜。只是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是,這樣的平靜,猶如一灘死水,讓人看不到任何祥和的氣氛。
「母后……」碧瑞本來還在期期艾艾地哭著,聽到塗山夫人這麼說,還以為自己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子終究是要塗山夫人心軟了。卻不想,當她抬起頭來再次與塗山夫人對視的時候,讀到的確是一片冷漠。
「來人啊!」還沒等碧瑞說什麼,塗山夫人朱唇一起,便叫進來兩個戴著白色面紗的俊秀侍從。他們都是青丘國內百里挑一的九尾武士,也是這青丘神宮之中無處不在的保衛者。
看到這兩人一左一右出現在自己身旁,碧瑞的心不禁咯噔一下,「母后?」她不可置信地再次望向塗山夫人,卻沒想到對方已經轉過了身,不再看她。徒留下一個華麗的背影,讓她越是看著,越覺得絕望。
「把碧瑞公主送回碧瑞宮。並叫惜離仙子前去宮中將九殿下接回去好好養傷!」
「是!」
「母后!」碧瑞的一陣驚呼聲,終究淹沒在了二人低沉有力的應承之聲之中。下一秒,碧瑞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便跟著這兩位九尾武士一起騰雲駕霧起來。
「母后!」眼見著自己已經被迫飛出了塗山殿,塗山夫人卻始終沒有再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不知不覺,碧瑞眼中的絕望,竟然就演變出另外一種顏色。那顏色的名字,叫做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