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掃晴娘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掃晴娘

一粟園,綠雲深處。

清晨,晴煙打太太房裡回來,進了外廳,就見裊煙她們幾個正在張貼馬王神像,她不禁拍拍額頭,說道:「都忘了今兒二十三了。」

中原習俗,六月二十三日,凡軍營驛站及蓄養車馬的人家,均要於這一日祭祀馬王,而一粟園裡養了十幾匹矮馬,所以也要祭一祭,以祈騎者平安。

裊煙轉過身來,問道:「太太叫你有什麼事兒?」

「太太問咱們這邊的冰夠不夠用,朝廷頒下冰票了。還有老爺的萬絲帽和黃葛紗袍,問咱們爺穿不穿。」

晴煙走了半天,額頭冒汗,拿起一柄團扇扇了幾下,「今年天氣格外炎熱,大早上就走了一身的汗,我得去沖個涼。」

「冰窖的冰多著呢,應該夠用。衣服還是給大少爺穿吧,咱們這位今年有蘇州寄來的白冰紗。」裊煙說道。

「去年六月大雨不止,我記得老爺叫咱們剪掃晴娘。」晴煙瞅著外頭萬里無雲的藍天,熱得受不了,「只要龍王爺能打個噴嚏,叫我做掃天婆也願意。」

說起掃晴娘,當年孤陋寡聞的徐灝在某一年的雨季,發現屋檐下懸挂著剪紙的女人像,仕女模樣的紙人手裡拎著笤帚,當時覺得稀奇,心說這不是日本的晴天娃娃嗎?

從那以後,才知道竟是源於中國的風俗。最早出現在什麼年代已不可考,有記載的是元朝初年,李俊民所作的「掃晴娘」一詩。

「捲袖搴裳手持帚,掛向陰空便搖手。」

時至明朝,掃晴娘的習俗已經十分盛行,從南到北。如同張貼龍王像祈雨一樣,雨季時,百姓家或不耐雨天,或有家人要出行,或要晒衣服曬糧食什麼的,就會讓閨閣少女來剪個紙人,畫上五官裙子等。在心靈手巧的姑娘剪刀下,紙人的造型非常可愛好看。

據說在陝西、甘肅等黃河流域,人們管掃晴娘叫做掃天婆,紙人是婦人的形象。

掃天婆是當地傳統的天神之一,類似女媧娘娘、風婆的母系神,大抵風俗流傳甚久。掃天婆的頭上,通常剪成蓮花的造型。

在倭國,倭國人普遍認為掃晴娘是替身,可以代替人承受災難和疾病,顯示出對中國習俗的某種崇拜。後來因倭國佛教的強盛勢力,主持祈雨或求晴儀式的都是和尚,所以掃晴娘便搖身一變,成了後世中國人所熟知的光頭形象了。

清代掃晴娘的習俗也很流行,但到了民國,很多地區漸漸消失。那時候整個社會開始唾棄傳統的一切,崇尚西方和日本,甚至一直延綿至今,以至於徐灝都不知道,以為是日本的固有習俗呢。

徐灝對此很感概的同時亦深為惋惜,是以每當連雨季時,他都會叫家裡的女孩子剪一些掃晴娘掛上,希望這個有趣的習俗能夠持續下去。

冰票也是明朝中央政府的夏天福利,自暑伏日起一直到立秋日為止,各衙門例有賜冰。屆時由工部發給冰票,可以自行領取,按照官位等級領到的冰多寡不同。

明朝社會方方面面繼承了宋代的發達,製冰就是其中之一。洪武年間,冰窖屬於權貴人家的奢侈品,到了如今,滿街都是所謂寒賤之子擔冰吆賣,百姓稱之為冰胡兒。

其實是冰核兒,胡者核也,久而久之,就叫成了冰胡兒。炎熱夏天,越來越便宜的冰給各行各業的生活帶來了巨大方便,即使在後世人看來相當落後,但在當時人們生活的便利無疑獨步天下。有條件的人家修個冰窖,誰敢說不亞於冰箱呢?

由此還誕生了賣冰盞的職業,冰盞類似一種氓的樂器,碰觸可以發出清冷之聲,寓意太平之音響也。

想去洗個澡的晴煙先走到徐煜身邊,一本正經的說道:「太太說。」

「哦。」徐煜忙站起來,肅手而立。

正與他對弈的沐采春也趕緊站了起來,坐在遠處的沐凌夏聞言轉過頭來。晴煙板著臉問道:「煜兒,你天天可有念書?」

徐煜不敢說沒有,只好一個勁的乾笑。碧霄走過來,替他回道:「白天少爺一天要寫五百字,燈下書也念一兩本。」

晴煙說道:「既然這樣,太太說不久國子監要過考,到時去候著吧。」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女孩都緊張起來,裊煙說道:「這怎麼辦啊?好多日子沒摸過書本了,萬一考不好,怎麼得了。」

沐凌夏看著徐煜苦惱的道:「這時候也顧不得了,不管好壞,大不了回家領罰。」

沐采春見狀說道:「臨時抱佛腳也成。去國子監是不是要住幾日?」

「是啊!」晴煙悶悶的道:「咱們路近還好說,不過至少也得住二三日。你們怎麼還不快快收拾,還站著?」

當下幾個人跑去收拾行李,沐采春叫人拿來書本,然後她親自研磨,晴煙徑自去洗澡了,裊煙等人則忙著拿書的拿書,拿筆的拿筆,大家頓時亂成一團。

沐凌夏瞧著好笑,抿著嘴,一聲不吭的看著她們,很快古文類的四書五經,時文賦律,算術詩詞搬來了一大堆,小山似的堆在徐煜面前。

徐煜看著面前的書籍,無奈笑了一笑,「這時候從哪裡念起?不念吧!」

「那可不行。」沐采春使勁的磨墨,磨了一硯池的墨汁,「制舉無非那些應試題目,詩詞經算想來難不住你,時文策論也是你擅長的,所以多做些帖經或策問。不如先從春秋和論語下手好了。」

徐煜抬頭看著她,沐采春只顧著磨墨,忽然徐煜伸手在硯台里抹了一下,又揚手劃過沐采春的臉頰。

「啊!」沐采春尖叫一聲,白白的臉蛋被染黑了一道,氣得叫道:「你這個人好沒道理!我好心替你研磨,你不感激我,倒抹我一臉墨!罷了罷了,好心沒好報。」

徐煜哈哈大笑道:「你們天天擦那些脂粉,臉色越來越蒼白,我幫你中和一下,顯得氣色好多了。」

沐采春沒有馬上洗臉,斜瞅著笑嘻嘻的徐煜,說道:「那我豈不是還要謝謝你?嗯,多謝多謝!」

「那倒不必。」徐煜訕訕說道,畢竟做的唐突了,即使大家是近親。

「哼!」沐采春翻了下白眼,走到一邊去了,叫帶著笑的妹妹幫她擦乾淨,此刻大家都忙著,不便打水洗臉,何況洗了臉還得重新打扮一番。

徐煜說道:「把硯收起來吧。」

接替沐采春位置的裊煙問道:「不寫字了?」

徐煜說道:「離考的日子還早,二三天呢,急什麼?」

「那不是白忙活了?」裊煙無語道,說著將硯台推到了一邊。

徐煜又指著疊成小山的書籍,說道:「把書也收起來吧。」

「書也不讀了?」裊煙更加無語。

徐煜聳聳肩說道:「念完了。」

裊煙好笑的道:「連翻都沒翻一下,就說念完了?我看等你進了場,卷子上能寫些什麼?莫不要考個差評回來,叫大傢伙取笑。」

一邊的沐凌夏就見表哥似乎不耐煩裊煙的嘮叨,他低頭瞅了瞅手指,沒抹上的墨跡未乾,於是趁著裊煙沒有防備,迅速抬手也抹了她一臉,並笑道:「我且把你這頭一篇批點批點。」

捕捉到這一幕的沐凌夏萬沒想到那溫柔體貼的兄長,竟還有如此小孩子的頑皮一面,倍感新鮮和意外。雖說目睹到不愛學習的頑劣,令人皺眉,但也感到表哥更加平易近人。

一件事放在不同的人身上,自然效果不同,比如帥哥和醜男,總之她們姐妹升不起反感來。當然也是客居徐府,與徐煜僅僅是親戚關係,不像其她人關心則亂。

「真是的。」裊煙又是氣,又是笑,嗔道:「罷了,等你進場作不出來,祭酒大人打你一百戒尺才好呢。」

瞥見小丫頭在嘻嘻的笑,裊煙也把手蘸了墨汁,抹了她一臉。

正鬧著呢,徐蘊玉和徐韻寧打外頭進來,看見她們一個一個的滿臉黑墨,不禁笑道:「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怎麼這麼多的崑崙奴?」

她們倆正在笑,徐煜又偷偷的弄了兩手墨汁,背著手走過去。沐凌夏頓時警覺起來,趕緊拉著姐姐躲到角落裡。

徐煜走到徐蘊玉的背後,出其不意的往她臉上一抹,笑著說道:「也叫你唱個花臉。」

徐蘊玉嚇得趕忙回頭,徐韻寧還沒反應過來,瞬間也被抹到了眼睛上,一時間愣住了。

徐煜乾脆在她眼睛上畫了兩個圈,大笑道:「人家的眉毛是長的,你的是團的,可謂奇妝也。」

說完不等妹妹們反擊,他撒腿一溜煙的跑了。

沐采春對沐凌夏說道:「怪不得都不肯叫他哥哥,這般淘氣,猶如十歲頑童。不過有這樣的兄弟卻也有意思的緊,兄弟姐妹笑笑鬧鬧,不愁日子過得無趣。」

沐凌夏情不自禁的點點頭,自家的生活過得很平淡,她又是冷淡的性子,所以很少有人與她開玩笑。

徐韻寧叫小丫頭們端了水來,她們洗了臉,徐蘊玉說道:「乾脆在這裡游泳好了,正好天氣悶熱。」

「使不得。」裊煙急忙擺手,「一來晴煙在浴池,二來好歹是親哥哥的地方,於禮不合。」

「你是怕我們弄髒了你們的池子吧?小氣。」徐蘊玉撇嘴道。

「嘻嘻。」裊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臉上的墨跡還有沒有。徐韻寧說道:「我們可真糊塗,趕緊把鏡子拿來照照。」

這時徐煜走了進來,笑道:「我有罪,唐突西子,該領幾個巴掌。」

徐蘊玉說道:「那我們一人一個巴掌吧。」

「好了好了。」沐采春開了口,「讓他好好坐著,養養神,讀讀書,好去考試。」

徐煜嘆道:「眼看即將遠別,今日咱們大家正該說說話。」

「老天。」沐采春感到不可思議,「距離你家不過幾里地,就說遠別?那你今後做了官,如去四川、廣西、雲南,你還能說個什麼別呢?單憑這個『遠』字,如果我是試官,就要打你一百棍不可!」

徐煜對著她深深一揖,裝模作樣的恭聲道:「門生受教,再也不敢胡說了。」

「哎!」沐凌夏為之輕輕嘆息,終於領教了表哥胡鬧的本事,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如此整整一天,都在徐煜的胡攪蠻纏下過去了。到了傍晚,徐慶堂派人過去叫他,徐蘊玉幸災樂禍的道:「這下子可有樂子瞧了。」

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下,徐煜無精打採的跟著人家去了。

到了書房,三弟徐煁也在,徐慶堂叫他坐下,說道:「咱家離貢院雖不甚遠,然臨場不免忙亂,這一次過考不是科舉,也不可等閑視之。我已命人在秦淮後街賃了一處寓所,明日我陪你倆同去。咱這一支的希望皆寄在你兄弟身上,老夫希望你們能有所成,光耀門楣,改勛貴之族為文化望族,代代詩書傳家,如此才能免於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如江南葉氏、沈氏、孫氏,王氏,謝氏等世族名門。」

「是。」徐煜和徐煁站了起來應承。

在徐慶堂的心裡,雖說對兩個孫兒一視同仁,但到底不免對徐煜更看重一些。徐煜身為哥哥,自幼聰慧,繼承了母親的優點,能成才的希望更大一些。

「煜兒,我問你,你學問有沒有長進?在園裡玩了一兩年,書念得怎麼樣了?」

說實話,在父親的縱容下,這兩年徐煜幾乎就沒怎麼認真念過書,是以此刻心裡七上八下,不敢回答。

徐煁心裡暗笑,二哥成天跟滿園子的女孩玩耍,哪有時間讀書?倒是他成天被母親芷晴盯著,這一段時日自己也發憤圖強,夏師爺等人都走了,再無人勾引他出去玩,學業上進步長足。

幸運的是蕭氏也在書房,專門為了寶貝孫兒來的,與大多數老人家一樣,年紀越大越寵孫子,近乎溺愛。

蕭氏說道:「我聽她們說,煜兒天天念天天寫的,不知真假,想來不會錯。何況還有他老子娘呢,怎麼會整日耽於玩樂?」

「他爹?」徐慶堂不屑的道,自己兒子什麼德行,這麼多年了,做老子的怎能摸不清楚?

要說兒子什麼地方都好,就是在教育子女方面,簡直就是不負責任。

當然這話不好當著孫兒的面數落他們老子,徐慶堂悻悻的道:「只怕孩子們打起伙來淘氣,誰不替他徐二少爺裝臉?哄你天天讀書寫字罷了,實則荒度光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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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明穿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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