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曾經以為自己會習慣別離,可是當別離近在眼前,那種疼痛仍是錐心刺骨得令人無法承受,越是美好的開始,結束時越是殘忍如刀。
那天的小青真的很美,即使多年後回想起來,那襲純白的絲質長裙也未曾褪色,那種陽光下的透明的白,是天使特有的純凈。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喔——」不斷的鼓掌聲中,小青一身雪白長裙笑眯眯的站在插著二十二根蠟燭的三層蛋糕前,尖尖的小臉上有著難得的紅暈。
「生日快樂小青。」古瀾微笑著上前摟住她,輕聲說著。
「謝謝。」小青笑得眯起月牙眼兒。
「快,許願,切蛋糕,我要吃那塊小熊圖案的,那塊忌廉最多。」劉盟在一旁起著哄。
「就你會吃。」古瀾笑著嗔他一眼。
「我體力消耗大嘛,要不你替我站到手術台上試試?」劉盟不服氣的揚揚下巴。
「讓他吃吧,他見了甜食就不要命,不讓他吃他能找你拼了。」成竣笑著調侃。
「去,知道你們夫妻同心,用不著一塊兒來臭我。」劉盟撇嘴頂了回去。
成竣聞言飛快的掠了古瀾一眼,她只是和小青小聲說笑,沒有反應,劉盟擠眉弄眼的向他做了個口形「有門」,成竣掩不住的低頭而笑。
「蠟燭都快燒完了,快許願呀。」劉盟叫著。
小青笑盈盈的閉上眼睛,口中虔誠的念念有詞,睜開大眼,「好了。」
劉盟如願以償的接過最大的一塊蛋糕,咬了個滿口模糊的問,「你許了什麼願呀?」
小青微笑著睇了同樣有些好奇的古瀾一眼,抿抿唇,「秘密。」
「嘁,不說就算了,就你們秘密多。」
「把蛋糕推出去吧,他們該等急了。」古瀾小聲提醒著。
「哦對,我忘了。」小青甜甜笑著把小車推了出去,象往年一樣把蛋糕分給同樓層的病人和護士。
「小青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
每個人真誠的祝福讓那抹甜笑始終留在她的唇邊,那襲白裙象翻飛的粉蝶翩躚,旋著快樂的淡彩。
「謝謝你。」古瀾在成竣耳邊低語,每年小青的生日總是他一手打理,就連衣服也是他派人來專門定做的,這襲白裙穿在小青日益瘦弱的身體上是那麼的合身,如伽木山的百合一樣清新,絲毫看不出她長年患病的模樣,他對小青的用心就連自己也自愧弗如。
「我們之間還用得上這兩個字嗎?」成竣笑望著她。
古瀾認真的回望他,「不管怎麼說,她不是你的責任。」
笑意在成竣的眼中微沉,適才的欣喜恍如被潑了一瓢冷水,澆了個通透,到底,他還是個外人。隱去心底的失落,成竣淺笑依然。
「累了嗎?」古瀾有些擔心的扶著小青斜靠在床頭。
「不累,我今天好得很呢,要不和你下去打一場球?」小青頑皮的皺皺鼻子輕笑。
「沒事就好,用不著這麼向我證明。」古瀾又是氣又是笑的睨著她。
「小瀾,待會兒我們出去走走吧。」覷人不注意,小青在她耳邊偷偷說著。
「不行。」古瀾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你的身體剛好了些,又開始打鬼主意了?」
小青委屈的扁扁嘴,悶聲不吭的坐在床上。
藍色圓舞曲在房中旋繞,成竣歉意的看了她們一眼,轉身去陽台接電話。
「有事兒?」古瀾看著打了電話后成竣的臉色,輕聲問。
「沒什麼,一點小事兒,我回去處理一下就行。」成竣微笑著款慰,「小青,我先走了,小壽星要好好休息哦。」
「嗯。」小青無精打採的應著,乞憐的瞄向古瀾。
古瀾視若無睹的轉身,「我送你出去。」
「我也該走了,有個手術。」劉盟按掉手機提示,笑著抬頭。
走到門口,成竣回身拍拍她的小臉,「別送了,去陪陪她吧。」
古瀾點點頭,看著他離去,拉過劉盟小聲問,「小青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劉盟眼角瞄過一臉沮喪的小青,「她想出去?」
古瀾點頭。
劉盟沉吟一會兒,「出去也行,不過不要去那些人多的場合,空氣不流通的地方也不行,你就帶她到街上逛逛好了。」嘆了口氣,「她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還沒出去過呢,也虧她熬得住了,不要超過兩小時。」
「好,我會注意的。」
隨便收拾了一下,古瀾偏頭對那個無聲抗議的小人兒微笑,「我們出去走走吧。」
「真的?」小臉登時放光,「你答應了?」
「是的,不過劉大夫說了,不能超過兩小時,你要答應在接下來的兩小時里乖乖聽話,我就帶你出去。」古瀾忍著笑意,一本正經的說。
小小的頭顱點得差點兒沒跌到地上,「我聽,我一定好好聽話。」
古瀾還是忍不住笑了,「好吧,那我們出發了。」
「遵命,長官。」小青嚴肅地敬個軍禮,兩人相視而笑。
那時她沒想到,就在這個熱陽耀眼的下午,那個叫做「命運」的小惡魔頑劣地敲響了警鐘,生命的軌跡已悄然改變了航道,朝著她無法控制的方向瘋狂賓士,直至脫軌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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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久困的人都會狂喜於難得的自由,那種無法掩飾的喜悅從心躍出,展現在臉上的灼人光芒,吸引著路人的目光,世界彷彿不再是那麼的沉悶,就連久慣的街景也添了色彩。
小青象是一隻脫籠的小麻雀,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呱噪,看著什麼都新鮮,什麼都要拿在手裡細細的看,細細的問,渾然不覺路人的注目,古瀾一徑兒微笑著耐心的解答,不時拉著她慢下過快的步伐,小青總會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沒一會兒又禁不住加快了。
「牧神的午後?」小青盯著街對面的那道深綠的光喃喃念著,「小瀾,那是什麼地方?」
「嗯?」古瀾奇怪的看去,對面一個類似地下酒吧的入口,簡潔無飾的黑色大理石門面上用細細的霓虹管組成了「牧神的午後」幾個字樣,字體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深綠的光。現在才是下午三點,這麼快酒吧就開始營業了嗎?
大眼睛轉了轉,「小瀾,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不及阻止,小青已快一步的跑過了馬路。
「小青,你不可以到那種地方去,給我回來。」古瀾著急的跟在後面叫著。
幽暗曲折的梯級,詭秘的燈光,酒吧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長笛嗚咽,越往下就越有一種近乎窒息的被窺視的感覺,古瀾努力壓下心底湧上的不適,在昏暗中找尋著小青的身影,酒吧里象是在辦著Party,幽淡綠光中人影憧憧魅異難辯。
「哇!」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跳了出來,嚇得全身防備的古瀾心跳猝然停擺了一刻。
「小青,你越來越胡鬧了。」古瀾臉色丕變,沉聲斥責著。
見古瀾神色不對,笑鬧的小青縮著脖子乖了下來,「對不起嘛,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而已,你以前不是給我念過馬拉美的這首詩嗎?用這個名字命名的店我沒見過嘛,我以後不會這麼冒失了。」
被窺視的感覺更加清晰,因練武而變得敏銳的直覺甚至能夠感覺到窺探中狼性的掠奪氣息,古瀾握拳定息,視線不著痕迹的搜尋著危險的來源,目光所及處,危險的氣息竟奇怪的隱去。
定下心深呼吸幾下,古瀾不由分說的拉著小青就往外走。
「乓啷」一陣杯盤落地的響聲,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古瀾身後的酒保和她撞了個滿懷,酒水灑了她一身。
「小瀾,你怎麼樣?」小青急忙拿出手帕幫她擦著酒漬。
古瀾拂開她的手,「「沒事,我們走吧。」
「呃……小姐,你這個樣子出去不方便的,不如先到洗手間處理一下,就算洗不幹凈也烘乾一下。」酒保一臉歉意的訥訥。
「去嘛小瀾,你這樣出去會感冒的。」小青小聲的拉拉她的袖子。
古瀾看著小青愧疚的表情,有些不忍,「好吧,你不要亂跑,在這兒等我。」
「嗯嗯,我保證。」小青起誓似的舉起左手,古瀾笑了笑,酒保帶著她轉過大廳到了洗手間門口,再次禮貌的道歉而後走開。
濕溽的黑色衣褲並沒有特別明顯的痕迹,只是粘膩膩的難受,古瀾用手帕沾水隨便擦了一下,在干手機旁烘了一會兒,約莫著半干就算了。
走出洗手間,《牧神的午後》已近尾聲,雙簧管婉轉的尾音在空氣中拖曳,在幽暗的酒吧中畫出**迷離的倦怠,相較於這首被後人譽為"德彪西的第一顆管弦樂定時炸彈"的印象主義作品,她更喜歡馬拉美的詩,柔美飄逸的文字堪比任何華麗的音符,不若德彪西作品中的晦澀,在斷續的哽咽和短暫的停滯中總有一種被人掐著脖子的窒息感。
平復的心情使她有了看的興緻,酒吧的名字奇怪,店裡的裝飾也是「牧神」的澤國氛圍,幽冷的燈光,人造的枝椏和蘆葦迷惑般的穿繞,讓人疑惑下個拐角會不會冷不丁的出現一個銀紗素裹慵懶明媚的仙女,地板下的內置燈光構成迷濛的水澤窪地,黑色流雲宛似停留在牆面上,走近時雲涌處有暗光滑過如同身陷雲端的虛幻,更奇怪的是酒吧很安靜,即使是現在外面辦著Party也聽不到鼎沸的人聲,靜謐如秘密花園中的一角,只有淙淙的音樂噴泉在暢暢流淌。
「放開我。」忽然聽到小青害怕的低喊,古瀾猛地驚住,快步跑了出去。
大廳里的人分了幾撥,幾個男人圍著小青逼在牆角,另幾撥人熟視無睹的自顧聊著天。
古瀾幾個大步攔在小青面前,揮開輕佻的伸向小青的手,忍著怒意麵色緊繃地問,「你們想做什麼?」
幾人微愕,帶頭的那人率先回神邪邪的笑了,「呦,哥兒幾個今天運氣不錯,碰到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美人,又來了個冰美人,這個更漂亮,我要了,哥兒別跟我搶呀。」
古瀾冷視他一眼,不予理會的拉住小青的手,沉穩低語,「我們走。」
「哎,美人到哪兒去呀?不如就留在這兒陪我們快活一下,我保證讓你嘗到
的滋味,只怕你以後還會想著找我呢。」帶頭的人擋住她的去路,幾個人嘎嘎的笑著猥褻的神色雜著令人作嘔的酒氣。
「滾開!」小青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古瀾身上泛起了蕭瑟殺意。
那人被她身上不善的氣息嚇得愣了一下,隨即撇嘴輕笑,「沒想到還是個小辣椒呢,夠味,我喜歡!來,哥哥親一個……」
「嘭!」一個人影給踹出了幾米遠,在一群目瞪口呆的注目中,古瀾若無其事撣撣褲腳,半扶著嚇白了臉的小青朝外走。
「呀——」一個男人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彈簧刀向她們刺來。
「啊!」小青掩面大叫,古瀾把她護著往後一推,刀鋒劃破了她的手背,古瀾迴旋一踢正中來人下體,疼得貓下身的男人下巴正好和古瀾頂上的膝作了個親密接吻,「咚」的仰面丫趴在地上。
「唉呦!唉呦!……」
身旁傳來幾聲痛呼,古瀾急忙閃身看去,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一手捏住握著酒瓶欲偷襲的人的手腕,冷笑凝然,「膽子真夠大的,到我的場子來搗亂,不知道我喜歡安靜嗎?嗯?」
手力輕施,偷襲的人疼得冷汗直冒,「辜少,我們就是開個玩笑,是這女人她先動手的,跟我們無關呀。」
「哦?這麼說她還是主動找上你們的了?是我怪錯了你們了?」輕飄的語氣,微笑的臉龐透出邪佞,問著那人,眼神卻是專註的投在古瀾身上。
古瀾環著小青拍撫著鎮定她的情緒,戒慎的看著他,這是個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的男人,黑眸明曜如星,挺直的鼻樑,薄薄上翹的嘴唇含著冷情的笑,邪美的俊容上習慣地掛著不容錯認的嘲諷,此刻那暗墨的黑眸中閃爍著驚喜和狂掠的氣息,踏入酒吧時的危險預警又浮上心頭。
「不不,是我們不對,我們就是喝高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辜少……」擰得差點兒斷掉的手腕疼得他說不出話了。
「你知道在我的場子鬧事是怎樣的吧?」年輕男子語帶惋惜的說著,眼神冰冷如故,「唉,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怎麼這麼難呢?」
「啪咯」清晰的骨節斷裂聲,男人暈死在地上,年輕男子抽出手帕擦擦手,隨手扔在他身上,身後已迅速圍上了十幾名保鏢。
「清場。」言簡意賅的吐出兩個字,只幾分鐘內酒吧里就沒了人影,仍是那麼安靜的離開,就好象剛才滿站的人都是幻想出來的影像。
「你沒事吧?」輕柔如黑絲絨的嗓音。
「小瀾……」低弱的輕喚,小青搖晃著拉住古瀾的手,指尖冰冷得讓她驚跳。
「小青!」古瀾驚叫著看著懷裡的人軟軟的滑落。
「快,我送你們去醫院。」年輕男子一把抱起小青,急步走出酒吧。
古瀾心神大亂的跌撞著跟上,不能有事,小青,你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