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是生的守護
(www.)「亡千木.你想好了.」
「沒什麼好想的.也根本就沒有第二選擇.不是嗎.」
在冥界邊境處有一汪無邊的湖泊.黑色沉謐如死海一般.湖底有時而沉睡時而騷動的魂魄.那都是臣服於冥界數千年的罪靈.守護著冥界也守護這自己.
兩團魅影在佇立湖邊.有個蒼老的聲音穿入湖底.湖底的罪魂們大驚失色卻不敢妄為..這個蒼老的聲音並不陌生.而他們聽到的.是關於冥界之災的事.未來又要發生變故.也許會比老冥王之死更為恐怖的大事.罪魂們默默聽了.銘記於心.各自沉著下來.思考者如何借著災難衝破桎梏.
雪女雪屋子裡睡了多日.昏睡訣一過便立馬清新了.她以為睡個幾天有些事便不會擾亂她.事實卻是愈發強大濃烈的不安吞噬著她.她也不知這不安出自何處.整理了衣衫.拖著酸麻的身子便起身去屋外.
屋外飄飄洒洒的大雪和呼嘯的大風剛好能讓她清醒些.雪女想起山中的奇珍異草.指不定就有安神的草藥.拍拍暈沉的腦門.長裙曳地慢慢走動起來.白茫茫的雪山像個孤獨的孩子.雪女的白衣與雪色融為一體.在孤獨的雪山裡也不顯得突兀.就像她本來也和雪山一樣.默默嘗試著讓孤獨成為習慣.侵蝕的久了也就跟著雪山一樣無感了.
天色漸晚.雪山的日子突然變得短暫.而大風大雪也是從未停歇.異常的雪山天象也昭示著雪山的猜測.
雷霆在界外躑躅了許久.想了無數種告知雪女后的可能.但絕對沒有一種是雪女會安好如初的.從她被貶開始就已經註定一切難再返.既是如此.告訴與不告訴.於他都不會有太大改變.但他習慣了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不能得到.哪怕是毀滅了她.也比落在不待見的人手裡強.與其看他們如何恩愛扶持.不如看他們相互誤解廝殺.
「雪女.父王有一道旨意.你要做些準備聽一聽.」雷霆雙手交握在袖中.似是拼盡了畢生氣力.他也不知究竟是激動還是害怕.因為接下來要說的.會毀了她與亡春暉的萬世情緣.也會毀了她喜怒哀樂.
雪女正采了多雪蓮.聽到外面太子傳話是微微一愣.隨即恢復平常.
不管是什麼消息.外面的人既進不來.外面人的消息自然也不該進來.她只需要安安靜靜過自己.那些紛雜之事還有什麼好理會的.
但.終是放不下一些人.
雪女眼神開始不好了.連行了數千萬步也沒能再採到雪蓮.她是心亂了.注意力也根本沒放在地上.反倒是耳朵格外靈敏.時時注意著外面人的喘息.就盼著那人能把消息說出來.之後再判斷是不是值得理會也不遲.
等了許久也不見太子發話.雪女竟有些急了.慌忙中開了口:「若是天帝的事便說吧.我剛剛睡醒.」
雷霆蹙眉看著眼前虛空.只聽得見卻不能看得見.這種折磨就像是他幻想出來的一般.
思忖了片刻.雷霆也不再隱瞞:「不是關於天帝.是關於亡千木和亡春暉.」
亡千木.亡春暉.
這名字真耳熟.
雪女想要說服自己不認識什麼冥界之人.可偏偏記憶如洪流滔滔.有時候是擋也擋不住的.
「你說.」
「亡千木死了.」
早知不會是什麼好消息.卻沒想到壞到如此地步.
雪女一個踉蹌跪倒雪地里.還未確認是否屬實.眼淚就流了出來.不是她承受能力小.倘若哥哥死了.妹妹當然傷心欲絕.而亡千木於她而言就像是哥哥般的存在.
如今是哥哥死了.而她卻只在別人那裡知道.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但.也許又是什麼詭計呢.天帝總是那麼陰險.包括天帝的兒子也是.他們樂於算計.樂於看到別人悲傷痛苦.
「我不信.」雪女抹了眼淚.獃獃看著雪白的地面上眼淚滴落的地方又開了多小小雪蓮.
她怎麼會信.她怎麼能信.
「我難道會騙你.雪女.他死了.他為了救冥界上下.為了替他那個怪物弟弟贖罪.死了.」雷霆面無表情說著「死了」.心裡卻是一陣一陣痛快.
終於死了一個吧.那個亡千木也算得上情敵了吧.
雪女伏在雪地上.眼淚仍在汨汨冒著.「你帶我去見見他.最後一面.」她知道.他一定有話沒有告訴她.千木哥哥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死的人.
更何況.什麼叫為了冥界.為了弟弟.亡千木法力高強.何須以死解決問題.亡千木在雪女心裡.那是真正的王者.
雷霆黑著臉:「好.我帶你去.」
他沒想到雪女相信了.更沒想到雪女依舊堅持他活著的事實.亡千木的確還活著.為了給雪女和亡春暉鋪後路.他還有最後一天的時間.若是雷霆晚些告訴雪女這件事.那最後的最後一定會有很大的不同吧.
亡千木將自身靈力灌輸到另一個軀殼身上..那是他閑暇時自製的另一個自己.用來存放擁擠的元神.沒想到.今日竟真的用上了.軀殼畢竟不是活物.對外界存在許多的排斥.而亡千木要將自己的三分之二元神注入進去.也就意味著那軀殼會喪失他大部分的三分之一記憶.
亡千木被關在天牢的小單間.這個地方一般是不會有大官來的.饒是天帝那麼謹慎的人.也只當他是心甘情願的關押在此.好酒好菜伺候著.最後的一些日子裡.他這個舅舅總不能讓自己的親外甥走的太寒酸了.
一切安排好之後呢.他還想再見見她.有些事總需要當著她的面親口說一說.
雷霆倒是遂了他的最後心愿.才想到要見見某人.那人就真的出現在眼前了.
彷彿是許久未見.他微笑著看她.又彷彿才分開不久.以後也會經常見面.他不願讓場面鬧得太悲戚.但她顯然沒能會出他的意思.瞧見他果真被關押在天牢里.她覺得天都要塌了.
雪女朝雷霆瞥了眼.雷霆捏捏拳.極不情願的轉身出去.臨走前只留下一句:「不要太久.」
也說不上威脅.只是太受不了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獨處.而他還不能在場監督著.也對.他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吧.事到如今.他不過是個一心想要製造是非的人罷了.若是哪天被拆穿.他一定是下場最慘的那一個.這樣說來.雷霆真的是極有自知之明的.
「千木哥哥.你犯了什麼錯.冥界與仙界素無往來.憑什麼把你關在這裡.」雪女憤憤的環顧周圍冷灰色的牆壁.感覺胸口沉悶的難以呼吸.
他很高興在這種時候她還能為他鳴不平:「唔.也不是什麼大錯.」
「那你就隨我回去.」雪女皺眉.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他反手握住她.笑得溫柔繾綣:「乖.別鬧.」說完拍拍她的頭.嘆氣道:「我其實有些話要對你說.」
雪女突然無措起來.千木哥哥臨走前念著有話要對她說.那會是什麼......那真的會是臨終遺言.她不敢相信.這麼厲害的神仙會說沒了就沒了.也更不敢聽.所謂他想對她說的最後的話.「千木哥哥.我們以後再說吧.」
亡千木神情莊重了些.看著她是眼神有些複雜.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想要對她說的何止一件兩件.但有些事.說了一件.另一件就只能永遠不說.
「雪女.你想不想知道你父母的事.」
雪女還未從方才的惶恐中走出來.馬上又被推入了更巨大的惶恐.而這惶恐是她從未想過的.
父母這種事.於她從來是奢求.她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也許跟石猴一樣.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父母這種存在.是萬萬不可能會有的.
可這也恰恰代表著.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著父母.哪怕是能找到那塊她蹦出來的石頭.也是件足以令她興奮的事.
亡千木說的顯然不是石頭.察覺她的表情還算穩定.便將知道的一一說了出來.最後的一點點元神化作了結界.暫時將這裡與外界隔開了.他對雪女說的這些.短時間內還算是個秘密.
雪女顫抖著身子.突然不知該相信誰.
難怪她可以隨意出於雪山.難怪天帝突然發怒.難怪她叫雪女......原來一切真的有著未知的淵源.關於自己.關於別人.關於遙遠的她不知的過去.
說起來她小時候還在冥界呆過.難怪她對冥界有種莫名的親切.
只是.這時候告訴她這些.徒增悲傷和憤恨罷了.
亡千木深知自己的自私.在臨走前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黑歷史.不為別的.他只想雪女與仙界為敵.然後一心一意照顧亡春暉.說白了.他就是在為自己的弟弟拉幫手.
雪女鬆開他的手.眸子的水汽漸漸聚多.但她還不想哭.也許還有更勁爆的獨家秘密.她想一次性聽完再做定奪:「你還想說些什麼.都說了吧.我什麼都沒關係.」
久久的沉默.
亡千木在眾多秘密中選擇了自認為最重要最關鍵的一個.可看到雪女那般決絕可憐的模樣.他還是於心不忍的.他知道自己給她加了一道不快樂枷鎖.而這枷鎖.他卻沒有鑰匙幫她打開.「沒有了.」
久久之後.他只說了這一句.
而這一句話的三個字背後.其實是很長的一句.雪女.如果可以.你試著想念我.試著記得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