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世間自有雙全法

他的記憶中最清晰的畫面就是那個女孩，穿著白色的長裙子，彈著鋼琴的樣子。微風拂過她臉頰的碎發，她卻渾然不覺，似乎已經完全沉醉在那動人的旋律中。

一頭黑色長發散落在腰際，眉目彎彎，笑起來就像那春風般溫柔美好。

啪……他懷裡抱著的箱子不小心掉了下來，孩子們的玩具跌落了一地。那女孩驚訝而慌張的站了起來，轉眼間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你……你好……我是這裡的志願者，剛才正好看見鋼琴，所以……」

「我叫董明啟，你呢？」

「啊……我，我叫林雲……」

明明是他認識林雲在先，可為什麼林雲卻偏偏要喜歡他的哥哥。難道是因為哥哥是這裡的院長，是家族最有可能繼承事業的繼承人，不不不，林雲不是那樣的女孩。

可惜他低估了自己的妒忌心，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事。

董明啟的腦海浮現出當年的畫面，那是唯一可以稱之為美好的記憶。如果可以回到十五年前，他一定要好好去珍惜她保護她，而不是走了一條最黑暗的路。

裴罪看著眼前陷入回憶的男人，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來之前裴罪準備了一盒煙，這下十分自然的將一支煙遞了過去，順便給他點上了火。

「好了，現在說吧。如果你是真的對林雲好，也希望她早日投胎轉世吧！」裴罪暗自嘆息，很多事情大家都明白道理，可偏偏要到最後走到絕路的時候才知道後悔莫及。

董明啟點燃煙，深吸一口氣，總算是緩和很多。「林雲不是自殺的，那些孩子也不是她殺的……」

「怎麼回事？」裴罪問道。

「是劉翠，林雲吃了很多安眠藥想要求死。都是我的錯……我當時為什麼不在她的身邊……嗚嗚嗚……都是我的錯……」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忽然痛哭流涕起來，這讓裴罪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裴罪只好耐心等著，畢竟人家在悔恨，自己如果太急功近利一些，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過很快，這董明啟就擦了擦眼淚，認真無比的看向裴罪：「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我要讓劉翠那賤人永不超生，只要你答應我，我做什麼都願意。」

裴罪眉頭一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這次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嗎？你自己想要自殺不要緊，為什麼還要帶著那些孩子一起死，他們何其無辜，當場死了四個，還有三個生死未卜，你現在還存著這個念頭！果然是愚不可及！」

這個混蛋腦子都被狗吃了嗎？裴罪這一通火下去，董明啟果然老實了很多。他很是委屈的看向裴罪，聲音沙啞：「是劉翠那個賤人，她前段時間找到我，說是看見了……看見了林雲……說她陰魂不散，要找我們報仇。」

「我後來套了那劉翠的話，又激了她幾句，她就把當初的事兒說了出來。她說林雲當時是吃安眠藥想要自殺，劉翠很開心，這個女人終於要死了。她為了親眼見證林雲自殺的時刻，就偷偷躲在了他們宿舍的外面。沒想到吃了那麼多安眠藥，林雲忽然開始嘔吐，似乎很是痛苦並且想要求救……但是她已經動不得了，劉翠不僅沒有去救她，反而怕她死的不幹凈，關掉了所有的門窗。」

「你是說殺了林雲和那些孩子的人，是劉翠？」裴罪驚訝不已，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環。難怪那林雲的鬼魂剛成了氣候，就殺了劉翠。

那劉翠居然為了一己私慾，害死那麼多人，就算裴罪不動手，估計她也過不了奈何橋。

董明啟懊惱的抓了抓頭髮，抖著嘴唇：「我不知道她會那麼做，我也以為林雲是自殺，所以……」

「那你自殺，還帶著十三個孩子一起自殺是為了什麼？」裴罪皺著眉頭，問到了關鍵地方。

董明啟臉上閃過一絲遲疑，隨後深吸一口煙霧，癱軟在椅子上。「是劉翠說的，她說林雲冤魂不散，是為了和那些死去的小孩找替身。然後她就建議我給她搞出一場意外，很容易瞞混過去，我相信了她。」

「劉翠因為碰見過林雲的鬼魂，所以那幾天總是神神叨叨的，還說見了很多大仙兒和道士。最後說是如果林雲沒有找到替死鬼，就會永世不得翻身，我就動心了……我喜歡林雲，要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都沒結婚。為了她別說是殺人，就是殺佛我都願意！」

董明啟說的鏗鏘有力，他是真想這麼做。只要林雲可以轉世，可以安息，別說要他的命了，就是成為殺人狂他也甘願。什麼事情他都願意擔著，沒關係，他董明啟本來就應該下地獄。

聽完董明啟的話，裴罪默了。這個固執的男人，還真是有夠傻逼。有些厲鬼的確可以在復仇中，或者殺戮中漸漸消磨戾氣，但林雲這種顯然不是這一行列。也不知道那劉翠找的什麼人，他看不是大仙兒，應該是半仙兒才對！

這董明啟一見劉翠死了，居然想著以身給林雲做替身。連那些孩子都準備好了，他的眼裡除了林雲，別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的顧忌範圍之內。這種愛情，裴罪真不知道說他偉大，還是自私。

想了良久，裴罪最終確定，這個董明啟就是個傻逼。

「喜歡什麼就去爭！靠什麼陰謀詭計弄來的女人，遲早會捅你一刀子。」裴罪搖頭嘆氣，這董明啟這輩子算是栽到了林雲的手裡。死刑估計是跑不了，反正他也是一心求死。

倒是林雲，不是自殺而是橫死，那些孩子雖然好渡化，這個女人卻讓裴罪不知道要怎麼辦的好。現在就算是找到董明軒，怕他早就投胎轉世，現在都好幾歲了吧！

再說了，這要是投胎成人了還好說，要是投胎成狗，裴罪豈不是抱著條狗去渡過林雲。這畫面未免太美，裴罪簡直不敢直視，最後思來想去，那董明軒怎麼也經營了那麼久的孤兒院，算是做善事，陰德大概也夠了，轉世成人估計不是什麼大問題。

哎呀呀，不好辦啊。要不然直接打個灰飛煙滅好了，這事兒就要容易的多了。

董明啟其實蠻悲劇的，糾纏了大半輩子，可惜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最後連命都保不住。裴罪離開的時候，除了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所希望的不過是要林雲平安投胎轉世，裴罪站在陽光下，躲過那刺眼的光線，兀自嘆氣！

我果然是個好人！裴罪喃喃自語，開始準備再探小禮堂，今晚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給解決掉。他自己的女人現在還不知所蹤，能去操心那個叫做林雲的女人，真是善心大發。

董明啟很是悲劇的枯坐在監獄里，耳畔響起裴罪最後告訴他的驚人消息。

「你知不知道林雲死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孩子是你的吧？」

裴罪沒等董明啟回答，就說了句好自為之。他離開后，董明啟的心情可以用心如死灰來形容了。

他沒有告訴裴罪，他之所以沒有出現在林雲身邊，是因為他們兩個當時大吵了一架。

林雲雖然是被董明啟強迫的，但畢竟是個善良的女孩，她根本沒有防人之心更不會有什麼害人之心。她得知董明軒要結婚的消息之後，宿醉了一場，是董明啟把她背了回來。

那一晚上，他本來和林雲已經沒有那麼僵了。董明啟是真心喜歡林雲，他曾經做過的傻事說都說不完，每天給她煲湯送愛心餐那都是小事兒，各種鮮花攻勢和迅猛的追求方式，讓林雲都有些難以招架。估計要不是看在董明啟是自己弟弟，董明軒早就抽他了。

可惜美人早就心有所屬，所以才會出現董明啟強上的事情。

好不容易感覺到林雲有些緩和，似乎也不是那麼討厭自己了。董明啟不由有些飄飄然，林雲死的那天，他和劉翠見面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那些話被林雲聽到了。

林雲是那麼驕傲的女人，最後選擇如此慘烈的結局留給自己。

董明啟跪在地上哭嚎不已，若不是當時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若不是他當時沒有追出去好好解釋，也許就不會這樣。可惜，沒有如果。

他也想過為什麼林雲又願意接受自己了，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高速自己，就發生那樣的事情。原來他們已經有孩子了，原來他們是可以在一起的，原來只要再堅持一秒，他們真的可以幸福一輩子。

「林雲……」董明啟掩面抽泣，忽然間，餘光閃過一道白光。他睜開眼，似乎又回到那年，她穿著一身白裙彈著鋼琴，如同綻放在黑暗裡的木棉花。

四周到處都是黑暗，只有她所在的位置，是唯一的光明。忽然，她的頭轉了過來，看向他，淺笑倩兮。

長發微微揚起，董明啟失神的望著她，眼淚沿著臉頰滑落：「云云，你是來接我的嗎？」

她還沒有忘記他是不是，她沒有恨他對不對？

時間定格在這一秒鐘，董明啟的嘴角掛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死亡時間，下午三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