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裴雪之悠悠我心（番外）
我叫裴雪，是渝州城節度使裴府的二小姐。
那年盛夏，十里紅妝，今日是我替姐姐待嫁的日子。那是父親和人結成的姻親，我不喜歡那個人，可是姐姐懷上別人的孩子逃走了，所以我必須代替她嫁過去。
我和姐姐裴霜是雙胞胎姐妹，她對我很好，所以替她待嫁我是願意的。我猶記得當年十里紅妝之日，那人如天神般從天而降，他穿過人群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右手挑開我頭上的紅蓋頭，聲音凌冽去含著股讓人無法抗拒的霸氣。
「我沒有同意，你怎麼可以嫁給別人。」
那倨傲的表情，在那一刻，深深的烙入我的腦海中。這就是戲文中說的一見鍾情，我的臉紅透了，以一種近乎痴迷的眼神看著他。他伸手，將我從花轎中抱了出來，周圍有很多人拿著刀劍想要攔住他，卻連他的身都近不得。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做夢一樣。他殺到我夫家的府邸，擋著所有人的面強行和我拜了堂，可笑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反抗，就算最後請來了父親，在見識到那人的厲害之時，也只是諂媚的笑著。我第一次由衷的感謝，這個搶親的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壞人。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搶親，只知道如果下半輩子要和他在一起，我是願意的。
而就在他抱著我去了洞房，掀開蓋頭之後。所有的夢境開始變得支離破碎，他一把將我從床上摔了下去，惡狠狠道：「你不是裴霜，她呢？」
那一刻，我好像聽見了心臟的破碎聲。原來我所看見的一切，不過都是一場笑話而已。姐姐為什麼不肯多堅持一天，這樣她就能如願以償的和他在一起了，這樣，她就不會喜歡上那個人了。
可惜，沒有如果。當年的我還很霸道，固執，我冷冷的看著那人，嗤笑著：「她死了，未婚先孕，被浸豬籠了！」
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惡毒的詛咒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可我不想這樣，那時候的我，也只剩下最後一絲可悲的自尊心罷了。
很快，我就知道這句話的代價是什麼。他用睥睨眾生的眼神看著我，一字一頓：「看在你是她的親妹妹的份兒上，我不殺你。」
他走了，我嚇出一身冷汗，他的眼神清楚的告訴我，他是真的想殺了我。那一夜，我第一次喝酒。喝的是成親的交杯酒，可惜品酒的卻只有我一個，那一刻，我愛極了救的味道。
我哭了很久，一直在想我有什麼錯，我做錯了什麼？難道讓大著肚子的姐姐嫁過來才叫對嗎？
後來，我得到消息，我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夫家和我裴家滿門，一夜之間全部暴斃，我知道，是那個男人做的。
他幾乎把整個渝州都掀翻了，可還是沒能找到姐姐。他放棄了，離開了……
七個月之後，我遇見了姐姐。她骨瘦如柴，好像隨時就要死去，是她託人找到我，說自己沒辦法，怕是要熬不住了。
那一刻，什麼仇恨怨念都不重要了。我恨了姐姐整整七個月，恨她為什麼要喜歡那個男人，如果不是他，我們還是裴府的掌上明珠，如果不是他，我們裴家怎麼可能滿門皆死。
姐姐倒是一走了之，可知道我當時為了活下來，受了多少苦。一切原因，都是那個男人。說到底，我只是一味的逃避事實，因為只有我知道，那個男人之所以發狂是因為，我告訴他姐姐死了。
我恨姐姐，恨那個男人，但是歸根究底，我最恨的那個人是自己。
姐姐果然是快要死了，三天之後，姐姐就要臨盆了。她熬了整整兩天兩夜，都沒能將那孩子生下來，後來姐姐給了我一把刀，讓我把那孩子從肚子里拿出來，她說自己想給那個男人留下一個血脈。
她還說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說那個男人殺了父親和母親，可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就要死了。
我不敢動手，姐姐就拉著我的手，朝著自己的肚子按了下去。她咬著牙，嘴唇蒼白：「妹妹，答應我。你來動手，千萬不要傷到孩子，求你……求求你……」
我拒絕不了姐姐的要求，是我親自剖開姐姐的肚子，將那孩子從她的身體取出來。那孩子說來奇怪，生出來之後居然不哭不笑，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床上死去的母親。
「你一出生，就害死自己的母親。」我掐著那孩子的脖子，聲音冰涼的連我自己都害怕：「你根本就不該生下來，你就是我們裴家滿門血案的罪惡源頭！」
我想殺了那孩子，可是姐姐的眼睛還死死的盯著我。我不能讓姐姐死不瞑目，我只好嫌棄的將那孩子包了起來，弄一口薄棺將姐姐安葬。
然而我怎麼都沒想到，那個人來的竟然如此之快。他幾乎是瞬間出現在我的面前，然後一把搶走了孩子，下一秒一記冰冷的眼神甩了過來，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從身體里脫離而出。
我就這樣無關痛癢的死去，魂魄無依，那個男人想要殺了我，可最後卻選擇把我的靈魂關進十八層地獄。他就是想要折磨我，給姐姐報仇！
十八層地獄冰火兩重天，我時而凍得瑟瑟發抖，時而焦烤難耐，而這一呆，就是幾百年。這百年以來，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歡那個人。
每次當我差點魂飛魄散的時候，那個人就會出現。假如沒有他，也許我早就死了吧！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喜歡我的，原來他就是十八層地獄的掌管者轉輪王。
他把我照顧的很好，教我如何修成鬼仙。兩百年後，他把我從十八層地獄里放了出來。
我聽說了很多事情，比如那個人是鬼王，比如鬼王有個兒子，他長不大。那個孩子從出生以來，就一直那麼小，他是被詛咒的孩子，已經停止了生長，如果不是鬼王護著，也許早就夭折了。
鬼王和人類的孩子，從剛剛從母體中孕育而生，就開始剝奪母親的生命來滋養自己。從一開始，他就是個掠奪者，他生，母死！
凡體怎麼能承受一個鬼王的孩子，所以姐姐死了。因為鬼氣不足，所以那孩子根本就是個禁忌，他活不成的。可是鬼王卻拚命護著他，這兩百年以來，他再也不曾有時間去對付地府。
但是地府十殿卻已經成了氣候，他們是不願意由一個鬼王來威脅他們的地位。所以，我出現了，這是轉輪王的條件，他說他救我，是為了有一天我能派出用場。所以我分不清了，他說愛說，根本就是假的！
他愛的從來不是我裴雪，而是天下蒼生。
所以，我又騙了那個人一次。當我看見那人渾身是血的躺在了忘川河裡，一寸寸被淹沒，我徹底失去了理智。他不是鬼王嗎，怎麼會那麼容易死去？
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了那個孩子，居然把鬼眼放在了那個孩子的左眼裡。就在我以為他會被忘川河完全吞沒的時候，地藏王出現了，他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地藏王帶著那人離開了，我果然如願以償的得到了自由。我聽說地藏王把那人關起來，說是要渡化他，我知道他暫時很安全。我還知道，他跟地藏王做了個交易，把另外一隻鬼眼沉入了輪迴，把自己的兒子於三百年後，送到了人間。
轉輪王曾經出現過，他希望我能原諒他，說自己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芸芸眾生。他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至高點，然後悲憫的看著整個世界，好像他那麼做，真的是救世主一樣。
我冷笑：「楊瀟，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我欠那個人的，這輩子怕是都還不清了。所以楊瀟，人都是有逆鱗的，我也一樣。
再後來，我去了深山裡苦苦修行，我愛上了美酒，愛上了整日醉生夢死的日子。我還在三清山遇見了一個人，他叫玄一十四。我還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只是他的目標是玄一十四，而不是我。他離開的時候，騙走了玄一十四的臉皮，還順手把那東西送給了我。
他說：換上這張皮，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和裴霜的臉一模一樣！
我苦笑的離開，繼續山中度日。直到有一天，一個少年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個少年像極了那個人，還有那雙鬼眼，讓我的心再次顫抖起來。記得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只有那麼大，就像是一隻孱弱的小貓。而現在，他居然已經長大了，連自己都只是到他的鼻子下面而已。
姐姐要是知道她的兒子平安長大了，大概會很開心吧。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鬼王的孩子剛一出生，就會吸收一切能量讓自己活下來，包括母親的生命，還有魂魄。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裴罪這些事情，因為我擔心那個孩子像姐姐一樣是個倔脾氣，會因此而痛恨自己。
我想過有一天，那些陳年舊事會再次被提起，卻沒有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