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流涌動
百夫長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睜圓了眼睛看著鎮天大將軍與赤那思族的君王狂風驟雨般的對決。國主真的要連大將軍也殺嗎?鎮天大將軍可是一國之主啊,統領整個帝國兵馬,就算是皇族也不會輕易對鎮天大將軍有什麼殺心。他咽了口唾沫,脖子處的喉結顫動著,看了看國主,豐中秋的面容異常平靜,可是眼中的光卻是刀鋒一樣的的凌厲,彷彿帶著整個三九天的寒冷。百夫長不再猶豫,他只是國主手下的一名百夫長,聽從國主號令是他的職責所在。是以,百夫長招招手下令,他的百人隊立刻跟上來。一隊人挽著強弓悄悄地向戰場中浴血搏殺的君王與大將軍靠近
秋月國的兵力不算強大,因為地處夢陽境內濕潤溫和地地域,農業種植也在諸侯國中數一數二,帝國國庫糧倉基本上就是靠秋月國產的糧食來填滿。其他諸侯王總偷笑秋月國主為『夢陽的奶媽』,說他們秋月國的武士握武器的姿勢都帶著莊家把式。豐中秋每每聽到這下風言風語,總忍不住一陣咬牙切齒。好在豐中秋有了陸妙柏這個奇才,秋月的國力才不至於在五大諸侯國中墊底。近幾年發展起的輕甲槍騎的戰力已經不容小視,豐中秋最想看到的就是,他這個『帝國的奶媽』有一天站在帝都縹緲城的星墜殿上,凌駕於所有人之上時,那些曾經嗤笑過他的人臉上會是怎樣精彩的表情?他迫切的想站在最高處,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那些自命不凡的小丑們。。。。。想到這裡,他的目光愈發寒冷了。他咬著牙說:「先生,只要你能助我當上皇帝,我可以割你一郡作為報答」
陸妙柏呵呵笑出聲來,很難想象他一名文士竟能在殺機四伏橫屍遍野的戰場上笑得如此從容。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被鮮血染紅的大地上。豐中秋臉色一緊,剛欲下馬將先生扶起,可陸妙柏旋而又直起身子,伸出手展示給國主。他手中握著一把暗紅色的泥土,腥烈的血腥味濃郁,他手指搓動著,泥土從他的指縫間流落出來,又掉在地上,與猩紅的大地交融,難以分辨。他把被泥土染得鮮紅的手張開,看著國主,說道:「國主,您看,我們所做的事,不過是大地上的一捧泥土,海洋中的一滴水珠,對於茫茫天地來說實在微不足道。可是我們卻可以用雙手改變些東西,留下些存在過的痕迹,這樣匆匆幾十年,在世間也不算惘然!對於夢陽的三百餘年歷史來說,我們這一世實在太短暫。如果再追溯到夢陽王朝前的那些歷史,上下幾千年,我們又算什麼?所以不要貪戀太多,哪怕只能把握住一瞬間,也不算白走一遭。」
豐中秋看著陸妙柏的手倏然間握緊又張開,像是想握住流逝在指間的風般。他不理解陸妙柏突然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不理解自己對於茫茫天地來說是多麼卑微的存在,即使他身為尊貴的秋月國主。他總覺得自己只要敢想,敢做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不理解陸妙柏的話是想讓他對世間的一些力量保持謙卑的姿態。可他不懂,始終沒有理解。直到林夕皇帝後來帶著令天神都畏懼的風雷騎攻破秋月的都城,將雪亮的劍架在他脖子上時,他才知道自己太貪婪了,他終於明白陸妙柏今日的這一番話,可是上天已經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直到死前的那一瞬間,他再無狂妄,再無當初意氣風發的憤慨,如果可以,他願意做一輩子『帝國的奶媽』。直到死前,他才意識到,陸妙柏握住那一把泥土不是為了讓例子更生動些,只是為了讓他看清握住泥土后,握住這個天地間的權利后,留在掌心裡的,只是暗紅暗紅的血。。。。。。。
「鎮天大將軍,你是一名真正的武士。如果這不是戰場,我想我會和你成為很好的朋友!」君王鏗鏘舉刀,狠狠的與夜明山的湛瀘劍抵在一起。他染血猙獰的臉與夜明山平靜得面龐湊在一起,沉聲說道。
夜明山也舉著劍,與君王的刀抵在一起。他看著那張蒼老卻因鮮血而顯得生機勃勃的臉,淡若花逝的說:「有可能嗎?我沒忘記我的兒子是誰殺的。。。。。。」他說話時,握劍的手猛然發力,僅一寸余寬湛瀘劍竟割開斬馬刀,一點一點將自己黑亮的劍鋒割近君王。君王絕不是猶豫之輩,他竟伸手握住了湛瀘劍鋒,防止夜明山完全將斬馬刀割成兩截。
兩個人此時竟是在比拼力量。君王自信沒有人能在力量上勝他,在極北的草原上,他能一手推到烈馬,能雙拳打暈一頭犍牛。。。。。。沒有人能抵禦他比泰山還要厚重雄渾的力量。可是,眼下夜明山竟隱隱在力量上壓他一頭,也許是。。。自己真的老了。。。。。
湛瀘劍黑亮的劍刃割裂了君王的手掌,鮮血順著劍刃流下去,在劍鐔處聚成一窪,又流到夜明山手中。君王都能映著黑亮的劍身看清自己此時的臉有多麼猙獰,與夜明山沉靜的面容是鮮明的對比。兩人就這樣用刀劍對峙。
猛然間,戰場上響起一陣抽冷氣的聲音,接著是令人惶恐的死寂。戰場上十幾萬人似乎都變成了頑石,周圍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不,是有比呼吸聲還要尖銳的聲音,是箭矢破空的聲音,那尖銳的嘯叫聲彷彿要將人的靈魂從肉殼了生生逼出來。鎮天大將軍和君王同時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竟是密密麻麻的箭,帶著倒鉤的箭矢箭簇已經部分銹腐,被這樣的箭射中,即使當下不死,也會感染銅毒引起敗血死去。
君王和將軍無法閃避,他們任何一個離開,在箭矢飛來前,都會有刀或劍割開另一個人的身體。兩人就像被定住般,只能看著箭矢極速飛來,將他們紮成血篩子。
「將軍——」夢陽的武士們齊聲喊道,他們聲音帶著那樣強烈的悲憤,若是知道誰在放這樣的暗箭,非要將之裝入皮革中,縱馬輪番踐踏而死。誰也不知道沒有鎮天大將軍的夢陽能不能抵禦赤那思的攻擊,若說皇帝死了,只是上層震動,那麼鎮天大將軍死了,震動的將是整個夢陽。
蘇日勒和克滿身是血,他睜大眼睛看著那些箭矢扎向他父王,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為了草原的牧民甘願拼盡最後的氣力,還想著回到草原上,騎著一匹瘦馬喝著烈酒唱著馬頭琴小調去放羊呢。難道就這樣死在夢陽的異國他鄉?蘇日勒和克年輕倔強的心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那個被箭矢盯上的老人是他的父親啊!他像豹子一樣動了,整個人都帶起一陣旋風,幾息之間就跑到十幾步開外。他從地上撿起夢陽輕甲步旅遺留下來的青銅巨盾,上百斤的盾牌被他高高舉起。他大吼道:「父王,接著——」然後將銅盾擲了出去。
銅盾直直的朝君王身前飛去,君王握著湛瀘劍的手鬆開了,湛瀘劍阻力大減,瞬間截斷了斬馬刀,然後割在君王右肩上。君王顧不了那麼多了,他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銅盾,將之立在身前,自己蹲身藏在盾后。肩頭的劇痛讓他殺意沖頭的腦子清醒了很多,他看到夜明山整個身子暴露在箭雨中,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悲憫起來。。。。。。
夜明山駐劍而立,眼神黯淡下來,他苦笑一聲,難道就要這樣死去嗎?他還沒有看到星辰成長起來!還沒有讓夜國的風信子開遍天涯!還沒有再看哪個美得像天神一樣的女人最後一眼,就這樣死掉?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又有什麼辦法?箭矢密密麻麻,絕不會失手,這也是敵人的殺局,不留死角的刺殺。。。。。突然間,將軍覺得身子一輕,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去,他訝然回首,竟是君王蒼老的面龐。君王用血淋淋的手扯住將軍的衣服,將他一同拽到盾牌的防護之下。剛一藏好,盾牌之上就是箭矢撞擊的聲音,兩個對立陣營的將領就這樣藏在一起,共同躲避死神的威脅。
「為什麼-——」將軍看著君王的臉,顫聲問道。君王有一萬個理由讓他死的啊。。。。。。
「呵呵,不為什麼!」君王笑了,他像一個淳樸的牧民,笑得坦誠率真「我只是覺得你死了,世界就會寂寞好多!你堂堂鎮天大將軍竟死在亂箭之下,想想都覺得可笑!」
將軍聽了怔了一下,旋即也笑了!他說道:「我竟是被敵人救了,這才是真正的可笑吧!」
「哦!——哈哈——」君王和將軍相互看著對方,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般,在青銅巨盾下暢快淋漓的笑了!
這就是英雄相遇嗎?要麼惺惺相惜,要麼刀劍相向,亂世中的英雄們就這樣唐突的相遇,兵刃相向間,就錯過一生的滄桑。英雄們,註定都是寂寞的啊!若無戰爭,英雄們可能會成為惺惺相惜的朋友!可話說回來,要是真沒有戰爭,也就沒有什麼力挽狂瀾的英雄了!
箭雨停了,恍惚中的武士們發了瘋般衝過來,夢陽輕甲步旅與轟烈騎們第一次這麼一致的做同一件事。他們似乎忘記了對方剛才殘殺過自己的同伴。夢陽的副將顫抖得掀開銅盾,看到滿身是血的將軍和君王相對而坐,面帶笑容的交談著,嘴巴吃驚的張的大大地。蘇和和蘇日勒和克也是大吃一驚。他們原以為這兩人絕對會不死不休,竟能像朋友一樣交談,實在大出他們意料。也是啊,英雄心中的寂寞,又有幾個人明白?
君王走到轟烈騎的陣營中,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盡,他沉聲說道:「收兵,退回伊寧城修整!」說完,他回頭看了眼夜明山,嘴角浮起一個安詳的笑容來!然後騎在戰馬上,帶著轟烈騎離開了。
大將軍也笑著對他揮揮手,像是朋友間的告別!然後,他的面容瞬間變得像冰一樣冷,轉身盯著不遠處站在火紅楓葉大旗下的豐中秋,眼中是不加絲毫掩飾的殺機。夢陽剩餘的四萬多輕甲步旅武士也齊齊看向豐中秋,他們暴怒的目光簡直能將那一萬名輕甲槍騎洞穿!殺機四起!
豐中秋顫抖得伸手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在那樣凶戾的目光下,他覺得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他扭頭看著陸妙柏,面容恐懼的曲扭著,顫聲問道:「先。。。先生,現在該。。該怎麼辦?」
陸妙柏沒有理會他,反而笑著拱手,遙遙看著鎮天大將軍,高聲道:「久聞大將軍鎮天之威,今日能得以一見,實在是三聲有幸。剛才我家大王竟沒注意到與敵人君王決鬥的是將軍,差點誤傷,請將軍海涵。也怪我們大王為皇帝除敵心切,惹得將軍差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小人代我家大王向將軍賠罪了!」說完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豐中秋聽了,下馬拱手道:「大將軍,剛才多有冒犯,只是為了帝國安危,方才豐某魯莽了些,令大將軍受驚了。」
夜明山慢慢收起臉上的殺機,遙遙看著豐中秋和陸妙柏,嘴角扭出一個嘲諷的笑,輕聲說道:「哼,狡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