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廟堂暗流與溫柔情話

第94章 廟堂暗流與溫柔情話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金色的永安門上,朱紅漆黃銅釘一時間泛著耀眼光澤。正門后長長的中軸路末端,掌時司禮太監敲響了紫銅鐘鼎,猶如佛家梵音,悠悠傳來。

群臣小聲簇談的聲音嘎然而止,整理儀容,立定站好,按照文武之分官位品秩排成兩列,從永安門前一直排到金水橋上,低頭噤聲,雙手持著朝廷欽賜玉符,恭敬猶如孩童。到了這個時候,無論是心高氣傲的三品大官亦或是性子粗野的地方小官都收起嘴臉,安安靜靜等候陛下宣召。畢竟是被養在皇甫家這一池子水裡的魚,就算再怎麼野性難馴,到了主子投食喂餌的時候,也要獻媚一番,做出萬鯉翻騰的繁華氣象。

高大需要仰頭到脖子酸痛才能看到頂的永安門吱呀一聲豁然洞開,厚重門扇后露出一條筆直寬闊的中軸路,兩側儀容森嚴的御林執金吾手持吊墜紅絮的禮杖夾道而立,一路延伸,直到盡頭高大威嚴的金鑾殿——天子之所在。

文官御殿月華後為首,武將御殿炎將軍鰲頭,兩列黑紅官服的文臣武將猶如黑紅蛟龍,隨著領路的司禮太監向皇帝游弋而去。他們低著頭,手中玉符持拿得穩穩的,緊隨前一個人的步子,生怕快了半分慢了片刻亂了節奏。每隔五名執金吾便有一面夔牛皮鼓,當文武百官每走過一面鼓時,便有司禮金吾衛擊響厚實的夔牛皮鼓,咚咚咚,震人心魂,而遠處金鑾殿中的紫銅鐘鼎的敲擊聲依舊一下一下不緊不慢響著,聲音清脆悠揚。

夔牛皮鼓聲沉重厚實,紫銅鐘鼎聲音清脆尖銳,好似絆馬索與長鞭,壓住步子快的人,趕著步子慢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兩列文武走到中軸路的盡頭,鼓聲接天,鐘鼎之聲像碧水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兩旁執金吾手中禮杖紅絮翻滾,陽光傾灑而下,皇宮金頂與白玉鋪就的地面相映成輝,金鑾殿前需要兩人合抱粗的柱子上游龍戲鳳盤旋交纏,殿內青銅香鼎焚香裊裊,周圍影壁上垂懸上等絲綢帷幕,紋綉仙鶴游龍白隼螭吻等等瑞獸,又以燙金裱飾,綴以金鈴。

盡顯皇族氣派。

負責領路的司禮太監將兩列文武領到金鑾殿六十四層石階前,便轉身恭敬站到一旁。大殿中緩緩走出一襲紅袍來,不少文武瞥見那一抹殷紅后,頭不由得低的更甚——誰不知道紅衣蟒袍郭阿蒙?誰不知道這個皇帝身邊紅的發紫的老宦官當年手段有多凶戾?誰不知道這個御前總管大太監在皇宮中猶如餓貓,無時不刻舔著爪子伺機而動?

紅袍宦官開口,卻是一個未曾聽過的聲音。

有大膽著偷偷抬頭看了一眼,一下放心大半——來人並非那人人談之色變的郭阿蒙,是一個新面孔。其實說新也不新,這名大太監是居於郭阿蒙之下的御前監司太監白洪連,是實打實的正三品大太監,能在皇帝身邊說得上話。

不少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或疑惑或放鬆,還有那一分不懷好意的惡意猜測——若是這位郭阿蒙失了勢,被剝了那層紅衣蟒袍,那當年被他得罪過的氏族豪伐,該怎麼以牙還牙,報當年大仇?

新任掌印大貂鐺白洪連聲音淳厚,就像掀開泥封陳釀數十載的美酒,雖然太監被去了勢后,喉結消隱,聲音聽起來都那麼圓滑甜膩,可聽這白洪連的聲音總比以前聽郭阿蒙的聲音要順耳許多。

「陛下有旨,從四品以上官員,入殿,四品以下官員,跪地候旨!」大太監雙手插袖,眼瞼低垂,儀態華貴。

「謝主隆恩。」整齊的甩袖打千之聲,猶如浪拍礁岩,這是每一位有資格面聖的大官都得會的基本功,整整齊齊,乾淨利索,頭朝金鑾殿跪倒下去,彎腰躬身,五體投地。

可以進殿面聖的文武大臣打千跪禮后,便站起來,隨著大太監白洪連魚貫如殿,跨過金鑾殿的門檻,猶如鯉魚躍龍門。不少跪在殿外的文武看的眼睛發紅,官場就是如此,六品以下小官羨慕他們能進京面聖,而他們又羨慕這些能邁進金鑾殿中一睹聖顏的權臣。估摸著那些能只能站在門口邊沿的四品大官,又羨慕與陛下只幾步之遙的一品二品御殿重臣。就像四月牡丹正好,層層綠葉鋪墊渲染,才襯出那幾朵艷麗美碩的花。

跪在殿外的文武后,一襲藍緞袍的夜星辰也跪倒下來,只是他並非像前面那些文武大臣般,跪得五體投地,他甚至連膝蓋都未著地,只是象徵性的低頭屈膝——他骨子裡是反感這類為奴為卑的形式,而且,他一個夢陽人,為何要跪梵陽的帝王?他一個高貴的咒術師,為何要跪世俗的帝王?

他更情願坐在那張龍椅上,被人跪拜。

「八百六十四步。」他小聲說道,從永安門走到這裡,走了八百六十四步。當年郭阿蒙走這條中軸路,這位武力第一的大宦官足足走了九百步,而他卻是走了八百六十四步,那今後再走這條路,只能比八百六十四少,絕不能超過這個數。

「這位公子,您這身袍子可太扎眼了啊,您就這麼穿著上殿面聖了?」一名頭髮花白的文臣轉過頭,小聲問道。

星辰扭頭看去,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宮裡的規矩多,你這袍子,估計連親王都沒得穿,老夫剛還以為你穿這身袍子,都有資格走在咱御殿月華后和炎將軍之前,沒想到,還是和咱這些不入流的官油子跪在殿外,嘖嘖嘖!還不如早點回去,換身合乎身份的袍子來,省的被言官禮官瞅到了,屁股挨板子,丟人現眼!」老文官尖酸刻薄說道。

星辰低頭不語,不想理會。

突然他額頭被人的鞋尖點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到前面那五品鐵鹽監運使扭頭看著他。

「跟你說話呢,愣頭青一個!」說著他又揚起鞋尖,在星辰額頭上點了一下。

白凈的額頭留下一個髒兮兮的鞋印。

他雙手握拳,面無表情。

「小子,咱文官魁首武將鰲頭的炎將軍和月華候都穿著中規中矩的補子,你小子幾斤幾兩敢穿這身藍緞子?還孔雀金龍,呦呵,腰上那綬帶還是金鑲玉,你這僭越,可不止要挨板子,搞不好要被抄家的!怎麼看怎麼覺得你這袍子像靖煕前朝那親王才能穿的行頭,穿前朝的袍子見本朝的皇帝,這可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是死罪!」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聲音刻意揚起幾分,距離近的文武大官都能聽到,紛紛轉頭看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猶如妖魔的笑。

官場冷暖,薄情透骨,可見一斑。

星辰重新低下頭,咬緊牙關,攥緊了拳頭。握拳時,指甲扣在粗糲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生疼。他就保持著雙膝不著地的姿勢,雙手撐著身子,尤為艱難,還不如跪著舒坦,額頭汗珠豆大滾落,順著臉頰淌下。

周圍人冷嘲熱諷,不懷好意,突然就覺得,皇宮裡就算被初冬暖陽照透了,也冷的刺骨。

金鑾殿中。

掌印大貂鐺白洪連彎腰快趨,繞到那端坐於高堂上的偉岸身影之後,仰頭挺胸,撐起皇室威嚴。

群臣魚貫而入,兩列文武一字排開,按官秩高地,由近及遠。最前面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也穿上了上朝時的禮服,站在群臣之前——皇甫氏家國家天下,下一任皇帝,就要從這三位皇子中誕生了。

白洪連低下頭,側耳細聽,恭候陛下吩咐,不時點頭,若有所思。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聲音淳厚猶如洪鐘,「陛下有旨,御殿月華后陸妙柏面聖不跪,御殿炎將軍尹蒼炎面聖不跪,兵魁王鍾離面聖不跪,四位皇子皇女面聖不跪。」

好傢夥,上一次夢陽入侵,倉促上朝,也只是三不跪,這次舉國上下文武齊聚,直接是四不跪。

御殿月華候炎將軍面聖不跪情理之中,這半路殺出的王鍾離又是何人?沒有官秩,沒有品秩,直接被陛下冠以兵魁?兵甲魁首?

面聖不跪,這可比賜劍賜馬賜金兩來的更滔天恩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殿內群臣齊齊跪下行禮,甩袖打千。為首不跪的陸妙柏欠身弓腰,以謝恩澤,而炎將軍依舊腰桿筆直,不為所動,更顯年輕些的王鍾離點了點頭,神情謙恭卻不卑微。

「諸卿平身!」皇帝舉起雙手,做了個四海昇平的手勢。

「謝主隆恩。」

待群臣站定,整理好袍服,皇帝開口道:「近許,國家蒙難,虎豹越籬,屠戮百姓,付之焦土,舉國震驚,朕心憂慮。然我梵陽大才大勇之士挺身而出,領兵化險,逐狼驅虎,為朕排憂解難,安民護國,朕甚欣慰!」

「月華候,此次用兵,耗損幾許?」

「回陛下,運送輜重,民夫五十萬,鍛鑄兵器,耗鐵十萬斤,國庫撥款,白銀三百萬兩,糧草消耗,四十萬石。然帝國根基厚實,底蘊豐富,此番消耗,不足為慮。如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梵陽鼎盛,萬世不替!」

「炎將軍,此次征戰,殺敵幾何?」

「回陛下,夢陽大軍派遣風雷鐵騎,肆虐青河,又動用妖力,驅使青河城十萬喪屍圍城,我軍被圍困青河城中五日,傷亡慘重,末將愧疚難當,實在不願提殺敵幾何!」炎將軍聲音嘶啞,平靜說道。

「哦?風雷鐵騎?喪屍圍城?妖鬼之力,然炎將軍依舊是打退了夢陽虎狼,護衛梵陽安康,雖我軍傷亡近半,但與勝利比起來,這點傷亡,不算什麼。炎將軍依舊是我梵陽的兵戈第一人!」皇帝淡淡笑道。

下面群臣倒吸一口涼氣,傷亡近半啊,那就是死了近七萬武士,依舊未能留下夢陽軍隊,仍被逃之夭夭,那夢陽軍隊該有多強大?還有妖力作祟,喪屍橫行,這等鬼神作亂之事,是大禍臨頭啊!可龍椅上,皇帝氣度偉岸,談笑風生,又給他們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就算夢陽下一次再入侵,帝國依舊能化險為夷?

「御殿月華候,此次征戰,運籌帷幄,後勤補給,糧草徵調,民夫動用,皆是陸卿一手操辦,朕甚欣慰。賜車百乘,金千兩,銀萬錠,今後上朝無須跪拜,賜座看茶!」

群臣的臉狠狠抽了一下,面聖不跪還不夠,這能與陛下一般坐著了?

兩名小太監抬著一張瑰麗的椅子從側殿上來,將之放在陸妙柏身後。陸妙柏也不矯情,欠身彎腰道:「謝主隆恩。」便大大方方坐下,又一名小太監捧著一盞香茗,恭敬遞到月華候手中。

「御殿炎將軍,說實話,此次征戰,梵陽是敗了,卻雖敗猶榮,卿在前線殺敵,朕心憂慮。每每戰報送來,朕都不敢親啟信封,卿等戰事,朕瞭然於心。夢陽舉兵十五萬,再加青河城十萬喪屍,足足二十五萬兵力,圍困卿之十餘萬人,鬼神之力莫測無常,卿能平安脫身,朕已心滿意足,更何況夢陽敵寇已退,卿依舊是功臣!」

「炎將軍賜車賜銀錢,今後上朝無須下跪,可佩劍披甲面聖,可在皇宮內騎馬而行。」

「謝主隆恩,末將願將賞賜的銀錢分發給立了戰功的將士們!」

「好!好!好!」皇帝揚起手,大聲笑道,聲音讚許。

緊接著,皇帝轉頭看向群臣中第三個站著的身影,微微點頭,稱讚道:「用兵如瘦虎,破釜沉舟之氣魄,兵魁王鍾離,與二十年比起來,銳氣收斂,沉穩老練。帝國危難之際,卿不計前嫌,挺身而出,朕頗為感動。尤其帝國如今老將蔽零,卿之出現,雪中送炭,定海神針啊!」

「陛下言重了,末將生於梵陽,長於梵陽,帝國有難,豈能坐視不理?」

「好,二十年前一戰成名的王鍾離,朕封你為車騎將軍,傲羽長射和御林禁軍統歸你掌管,賜車賜馬賜劍,賞銀萬兩,可佩劍披甲上殿。」

「謝主隆恩。」

皇帝掃視群臣,微微嘆息,說道:「少了幾個面孔啊!」他揚手一指,「這本該是滄海軍都統李暹將軍的位置,這兒,應是傲羽長射統領楊煜將軍,可惜他們都已歿身殉國。」

「黃門庭侍郎!」

「臣在!」

「說說看,兩位殉國的將軍,該如何取謚?」

黃門侍郎袁野起身出列,雙手持玉符,恭敬道:「楊煜將軍一生忠義勤勉,以國事為己任,一生都奉獻給了帝國,微臣以為,楊煜將軍當得『襄』字,謚號『武襄』!」

接著他語氣斟酌,言談吞吐,說道:「至於……至於李暹都統,鎮守帝國西南三郡,為帝國打造出十五萬滄海軍的威武之師,震懾西南蠻夷宵小,當年更是南征北戰,為帝國負傷流血,功不可沒……」

「哦——?」皇帝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

袁侍郎身子一震,渾身冒汗,一瞬間脊背汗濕,他聽出陛下語氣中那一分淡淡的不快。伴君如伴虎,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在皇帝身前,話絕不能亂說!

「然近幾年,李暹都統大有各地自治,不尊皇禮之勢,在西南三郡恣意妄為,有恃無恐,禍國殃民,實在是帝國大禍,僥倖此次帝國蒙難,李暹都統良心剎那,挺身而出,為國捐軀。功過相抵,當謚『縱』字!」

武縱,謚解『弱而立志曰縱;敗亂百度曰縱;忘德敗禮曰縱』,就算在惡謚中,也是排名極靠後的。

「武縱?」皇帝笑容玩味道,「諸位愛卿,還有何見解?」

人人噤若寒蟬,不敢多言語。

這可是站隊的時候,站錯了位置,可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有人挺身而出:「陛下,微臣以為李暹都統拿個武縱的謚號就偷著樂吧!那老賊反骨尤甚,平日驕縱淫逸,縱容惡子在西南三郡強搶民女花天酒地,實在是帝國敗類。陛下能不計前嫌,賜予他謚號,已是莫大榮耀,陛下聖旨一出,他李暹墳頭都該冒青煙!」

又有人上前進言:「微臣也以為李暹都統正適合這武縱之謚,據傳西南滄海軍十五萬兵馬,只尊李暹都統的虎符,不尊陛下聖旨,這不是造反是什麼?」

猶如洪水絕了堤,一人二人三人,紛紛進言,將李暹這些年的罪責一一羅列,都能整理成一部大部頭的卷宗來。

他們都是油滑狡詐之輩,察覺到陛下對李暹的態度,這才見風使舵,做那牆倒眾人推之事。

「哼——」一聲冷冰冰的聲音響起,「若是李暹都統還活著站在這裡,你們還有膽子這麼說么?」

開口之人赫然是已能佩劍披甲騎馬上殿的御殿炎將軍,他猙獰可怖的臉轉向那幾個發話的言官,獨眼冰冷,嘴角冷笑。

殺伐之氣繚繞的御殿炎將軍好似神魔臨世,盯得他們幾個毛骨悚然。

「一群牆頭草,沒骨氣的玩意!」炎將軍轉過頭,冷笑道。

「炎將軍有別的見解么?」皇帝笑問道,看不清他隱在珠簾后的臉是何表情。

「末將以為,李暹都統當得『忠』字謚號,武忠!」炎將軍朗聲說道。

「哦?炎將軍說說,李暹都統有何功績,能當得上武忠二字?」

武忠,這是武將能得到的最高評價的謚號,就算戰功煊赫如御殿炎將軍,都不敢說死後能得到武忠的謚號。

「就憑李暹都統身上大大小小一百三十三道傷疤,從先帝之時便南征北戰,從偏僻山村中走出來,背井離鄉,征戰西南蠻夷,東渡倭國,鎮守西南門戶不受蠻夷侵擾,此次夢陽征戰,更是不退分毫,死戰第一,雖死猶生。就憑這些,當不上武忠二字?」

皇帝呵呵笑道:「炎將軍,你這是把自個的謚號拱手讓人啊!朕本打算將武忠之謚賜予給你的!」

「末將不需要謚號,將來死了,只要能埋在生我長我的山村即可!」

老將軍粗聲粗氣說道,突然就湧出一股悲壯蒼涼的感覺來。

彷彿這個孑然一身的老將軍,便是帝國所有武士的精魂所在。

「陛下,臣覺得武忠之謚,還是留下吧,不妨為李暹都統賜下一個武毅。據臣所知,李暹都統一生堅毅不屈,多少次死戰都靠著一口氣死裡逃生,殺出柳暗花明,武毅二字,當之無愧!」這一次,開口的是御殿月華候。

當這位已經能坐在廟堂上,權勢滔天的月華候為李暹都統說話時,那幾位跳出來彈劾李暹都統不是的言官臉都白了!

「父皇,兒臣也覺得武縱這個謚號,太過了!畢竟李暹都統是武人,平日驕縱蠻橫,粗魯無禮,不算什麼。咱們養著武士,就是要養出野性,萬不能和沒骨氣的牆頭草般,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李暹都統平日再多不是,如今也已為國殉身,可歌可泣,國家危難之際,能挺身而出,不惜身死,此等精神,豈是武縱二字就能概括?傳出去,恐怕要寒了無數將士的心啊!兒臣懇請父皇三思!」

那三個數落李暹都統不是的言官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面無血色,像丟了魂。

這一次,開口的是大皇子,是最有希望成為太子坐上龍椅的皇子!

御殿炎將軍,御殿月華候,再加上一個大皇子,都為平日劣跡斑斑的李暹說話,為一個死人不惜觸怒聖顏,這廟堂的風向,可一點都把不準!

皇帝輕咦一聲,眉頭緊皺,長久沒有說話,金鑾殿里沉默安靜的令人壓抑。

許久,皇帝嘆了口氣,說道:「李暹都統,謚號武毅!」

「陛下聖明!」

「楊煜將軍謚號武襄,老將軍獨子楊蘊浩擢升為國子監祭酒,殿閣大學士,編修史書之事全權交由楊蘊浩負責。」

「李暹都統謚號武毅,其家人賞金千兩,食俸祿,富貴此生。」

皇帝說道。

「父皇,李暹都統也有一子,兒臣以為,不妨令李暹之子李輕裘接替西南滄海軍十五萬兵馬,西南滄海軍被李氏經營二十年,方才哪位大人說滄海軍只尊都統虎符,不尊聖旨,既然如此,那就繼續讓西南李氏之人掌管滄海軍,如此以來,十五萬滄海軍,依舊是我梵陽寶貴戰力。而且兒臣以名譽保證,李輕裘先前雖劣跡斑斑,但對皇族忠義上,說一不二!」大皇帝躬身說道。

群臣倒吸一口涼氣。

李輕裘是誰?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大紈絝,大敗類,十幾歲就糟蹋府上侍女,就逛青樓喝花酒,就拿著大大的金票一張一張往街上丟。每年這位被李暹都統寵壞了的大紈絝都得鬧出點風靡帝國的亂子來,要這種紈絝膏粱掌管滄海軍十五萬雄兵,這不是兒戲么?

「以名譽保證?文愷,你可是有希望坐上龍椅的人啊,你就不怕失言連太子之位都丟了?」皇帝凝聲問道。

「回父皇,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帝國正是缺人才的時候,一戰損失兩名老將,這等損失,帝國難以承受。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萬一李輕裘能掌控好滄海軍,並為皇族所用呢?畢竟李暹都統已死,兒臣就不信李輕裘沒有半分觸動?」

「而且,之前李暹都統請求父皇將寧正公主賜婚給李輕裘,不妨將這門婚事繼續下去,讓李輕裘成為梵陽駙馬,那李輕裘掌管了滄海軍,和皇族掌管滄海軍,又有什麼區別?」

「皇甫文愷,你放你的屁去!把自個妹妹嫁給那種貨色,也虧你這未來的太子爺能想出來!」二皇子尖刻說道,大爆粗口。

氣度超然的大皇子低聲笑了笑:「家事國事天下事,國事大於家事,只要梵陽安定,皇族的兒女要能吃下任何苦,我相信寧正也是懂這個道理,自會以軍國大事為己任。」

一直未有發聲的寧正公主臉色蒼白,她看著大皇子高瘦的身影,突然覺得那穿著紫金蟒衣的男子好陌生,看不透他的笑容下隱藏著什麼。她只覺得自己喉嚨好乾,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不嫁,我不要嫁給李輕裘!」她艱難的說出這句話,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聽到沒有,寧正說了她不嫁!」二皇子冷笑道,看著大皇子身邊蒼勁健碩的三皇子,說道:「武賁,看到沒,這就是你敬愛的哥哥的嘴臉,當初把你逼得去了東北邊疆戌軍,現在又要把你妹妹往人渣懷裡送,說不定啥時候他連皇甫家三百多年的皇位都要拱手讓人!嘖嘖嘖……」

「你們啊,還是沒長大,和孩子一樣!」皇甫文愷優雅的笑了笑,微微搖頭。

他這副姿態,看得人很是火大。二皇子上前一步,指著他鼻子,低聲咆哮道:「就你能行,就你皇甫文愷牛氣,從沒人和你爭搶什麼,你還偏偏怕別人搶你的,逼的兄弟幾個和血仇一樣,從頭到尾都是你自作聰明,是不是我們兄弟幾個都死了,你皇甫文愷就滿意了?」

「夠了!」皇帝冷冷喝道,聲音包涵怒氣,「群臣之前,手足爭吵,成何體統!」

「父皇息怒!」大皇子溫文爾雅的說道。

二皇子冷哼一聲,退後兩步,擋著寧正身前,像是要把這個妹妹護在身後。

「宣召李輕裘來兵部稟報,命其暫時掌管西南滄海軍,加以時日查驗,再做定奪。」皇帝說道。

「諸卿還有何事?」皇帝一時間心情煩躁,語氣頗為不耐。

王鍾離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回稟陛下,其實此次征戰,梵陽能逆轉戰局,一舉殺破重圍,全靠一人之力。若不是這人破了喪屍大陣的陣眼,恐怕青河城內,十萬梵陽武士,無一人生還。」

「哦?」

「的確如此,夢陽妖人蠱惑人心,那時候幾位將軍都無法自持,生死一線,幸虧此人心志堅硬,臨危不亂,挺身而出,一舉摧毀喪屍大陣的陣眼,這才保住了數萬武士的性命。此戰的功臣,並非末將,而是這名逆轉乾坤的武士!」御殿炎將軍說道。

「此人現在何處?」

「就在殿外!」

「是為何名?」

「姓梁,名星辰!」

「宣梁星辰進殿!」皇帝說道。

站在皇帝身後的白洪連大太監小步快趨,穿過群臣,走出殿門,站在六十四石階之上,俯視跪在殿外的一大批臣子,中氣十足說道:「陛下有旨,宣梁星辰進殿!」

身處最末尾的星辰站直了身子,像寶劍一般挺拔筆直。

他輕輕拍打衣袖,撣掉華麗衣袍上的灰塵,抬腿向金鑾殿走去。

那些先前嘲弄他的官油子瞠目結舌。

他一步一步向威嚴的大殿前進,向這座王朝的權利中心前進。

跨過門欄,上百道目光投在身上,落在他臉上,落在他不合規矩的袍子上。

他穿過群臣,向大殿最裡面走去,面無表情,面不改色,彷彿一輪耀眼的月亮升起,整座大殿都明亮起來。

周圍滿是不認識的面孔,他依舊一眼就找到那個明媚的影子,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兒,那個他執著不已的影子。

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他對著寧正溫柔的笑了笑,說道:「我終於站在這裡了!」

女孩伸手捂住嘴,喜極而泣,彷彿聽到了這輩子最美好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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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星辰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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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廟堂暗流與溫柔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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