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結草為香

天氣漸漸地轉涼了，黃黃的落葉鋪滿了鄉間的小道，進財和石頭還在沿村乞討著。自從進財和石頭搭夥討飯後，就再也沒有餓過肚子。如今進財討飯的本事和當初剛從家裡走出來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可以隔三差五地給石頭帶回來不少稀奇的好吃食。那天進財在一個大戶人家家裡偷到了一塊松花糕，就連石頭也沒見過這種粘滿了蜜棗和芝麻的松花糕，更別說吃過了。和石頭在一起進財學到了不少真本事，如今他也可以和石頭一樣大模大樣地走進人家的灶房裡，把他們裝滿飯食的鐵鍋給端出來了。進財外出偷食的時候，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恐懼和不安。他可以從從容容地走進大戶人家的灶房裡去尋找各種吃食，被他們發現后大不了拔腿跑掉，沒有人可以追得上他。如今他跑起路來和石頭一樣快，無論是端著東西跑還是空著手跑，他再也不用擔心石頭把他一個人獨自撇下了。讓進財稍感不快的是，周圍陌生的村莊和景色讓他覺得離家越來越遠了。他也不知道要和石頭走到哪裡去，哪裡才是他倆最終的家。當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和石頭背貼背坐在長滿荒草的山坡上，默默想著各自的心事。石頭緊皺的眉頭含淚的雙眼，讓進財感到這個不知憂愁的人也有難過的時候。有時候石頭和他在一起坐著坐著就會好端端地哭出來，進財納悶地問他：「石頭，你有啥傷心事說出來聽聽？」

石頭眼裡含著淚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哭！」

通過這些日子的接觸，進財已陸陸續續得知，石頭也沒有家，他連自己的爹娘都沒有見過。從記事起，他就在形形色色的人家裡偷食吃了。他跑路的本事，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這天石頭從外頭討食回來，興沖沖地和進財商量道：「咱倆一塊兒上山西去吧！我聽人家說山西的油饃像鍋蓋，麵條像褲帶；他們把老陳醋當做下酒菜，石頭當做餅子賣，（註：石頭餅，山西的特色小吃）刀削麵削得比飛刀還快！我想去吃！」

進財好奇地問道：「啥是刀削麵？」

「就是比海帶肉絲麵還要好吃的一種面！」石頭吸溜著嘴說：「想不想吃？」

這世上竟然還有比海帶肉絲麵更好吃的面，進財興奮得臉都紅了，他說：「走！咱倆上山西去！」

過了片刻進財突然擔心地問石頭：「山西遠不遠，咱們能不能找到去山西的路？」

石頭說：「我早打聽清楚了，從這兒一直往北走，過了黃河就是山西！」

進財高興地拉著石頭的手說：「狗日的，咱倆上山西吃刀削麵去！」

石頭高興地指著遠處模糊而有朦朧的群山說：「進財你看，那就是山西！」

要去山西了，進財和石頭沉浸在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的興奮當中，連日來籠罩在他倆心頭的陰霾像被風吹過樣一掃而光。原來他倆都缺少一個生活的目標，有了這個目標兩人也就有了奔頭。

在一個殘陽似血的黃昏，進財和石頭牽著手踏上了去往山西的官道。路邊他們遇到了一個廢棄的破廟，廟門四敞八開，裡面的和尚早就跑光了。看到破廟，石頭眼睛一亮說：「進財，咱倆進去磕頭結成干兄弟吧！」

進財也有此意，他高興地說：「我沒有親人，你也沒有親人！結成干兄弟咱倆就是親人了。」

石頭和進財來到破廟中，雙雙跪在結滿了蜘蛛網的菩薩前準備磕頭結拜。進財說：「結拜要燒香，要不然菩薩聽不到！」

破廟裡哪來的香，石頭只好扯了三根狗尾巴草插在了落滿灰塵的香爐里。兩人雙手合什，重新跪在了菩薩面前。進財模仿著戲台上兄弟結拜時的情景，虔誠而有莊重地說：「菩薩在上，我進財和石頭自願結為異姓兄弟，從此以後兩人有福同幸，有難同當！」

面對菩薩，石頭和進財一樣莊重。這是在掌管人間生死的菩薩面前說話，說出來的話要句句頂真才行。要不就成了娃娃們玩過家家，磕完頭就沒事了。石頭拍著毛蓋頭想了片刻，鄭重其事地說：「我石頭和進財自願結為異姓兄弟，有肉我倆一塊兒吃，有酒我倆一塊兒喝！有刀山我倆一塊兒上，有火海我倆一塊兒下！」

進財撲哧一笑說：「要是有了媳婦咋辦？」

這可是個難題，兄弟之間是不能共享一個女人的！要是將來石頭有了女人，他沒有，還能叫有福同享嗎？石頭一時也被這個棘手的問題難住了，他眼珠子一轉壞笑著在進財肩膀上狠捶了一拳說：「啥也別說了，到時候咱倆輪著睡！」

進財屬狗比石頭大一歲。兩人結拜完，石頭爬起來拉著進財的手親熱地叫了句：「進財哥！」

進財也摟著石頭的肩膀親熱地叫了聲：「石頭弟！」

兩人的眼裡一瞬間全都湧出了幸福的淚花。石頭擦著滿臉的淚水高興地說：「進財哥，這一天真是幸福啊，咱倆都有親人了！」

進財也擦著紅紅的眼睛說：「我是你的親人，你也是我的親人。」

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了，進財仍然赤著腳沒有鞋穿。石頭低著頭悄悄看了看進財那雙烏黑赤溜的小腳，那雙整天跟著他東奔西跑在各家各戶偷食吃的光腳板，此刻就像柿樹皮樣裂著一道道的口子，正往外滲著紅紅的血水。石頭想也沒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右腳上的鞋脫下來拍在進財面前，霸氣十足地命令道：「給我穿上！」

進財生氣地說：「你這是幹啥！」

石頭說：「我穿著鞋，不能讓我的兄弟光著腳！」

石頭早都想給進財偷一雙鞋了，可偷鞋不比偷衣服和吃食。吃食在灶房裡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衣服，大戶人家總是要洗的，他們洗完后就搭在院子里的麻繩上，順手就能拿到。偷鞋卻要困難多了，大戶人家的鞋，時時刻刻都穿在腳上，只有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們才肯脫下來。不跑到人家的屋子裡，是偷不到鞋的。進財也想給自己偷一雙鞋，可總找不到機會！要說跑到人家的屋子裡去偷東西，他沒這個膽量。這可不比偷吃食，到人家屋裡偷東西就成真正的賊了。看著放在面前的鞋，進財猶豫了，他要是穿上了，石頭以後只能光著一隻腳走路了。據石頭說，偷這雙鞋沒少費力氣。那戶人家把鞋刷洗完後放在窗沿上涼起來，石頭偷鞋的當兒，這戶人家手裡拿著板凳恰好從屋裡走了出來，順手在他屁股上砸了一凳子。要不是他跑得快，命都沒了。這雙鞋就是石頭的命根子，他怎能奪人之愛？石頭看出了進財的心思，他生氣地說：「你忘了，咱倆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哩！」石頭說著，硬是把鞋穿在了進財扭來扭去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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