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孤男寡女,電梯驚魂,明天一定又將成為AMI的頭號話題。一想到那些三八婦女婦男們的醜惡嘴臉,歐陽情逸就開始覺著胃疼。
偏偏這個時候,還有幸災樂禍的人不肯放過她,喇叭里傳來張辛陽的聲音:「呵呵,要上廁所的人可要忍住啊!」緊接著,配上一段清脆的口哨聲。
本來歐陽情逸並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可是……讀書那會兒她就一直不相信條件反射有多麼的厲害,可是現在,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
正當她扭捏著身體,痛苦掙扎的時候,背後的杭以晨卻突然冒出了句:「聽說RVR的新品發布,他也出席了?呵呵,新上任的經貿局長,歐大小姐應該很熟悉吧!」
剛還鬧騰著的尿意,一下子全都回了去。
「你想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當初杭以晨也只不過是跟這個極其寵愛歐陽情逸的乾爹有過幾面之緣,想不到他的記憶力卻是如此的驚人,不僅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更是能夠準確的叫出名字。
「呵呵,這就難怪了!連RVR的人都要賣你歐大小姐的面子,張辛陽把你送到瑞士豈不是顯得多此一舉?不論走到哪裡,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憑著歐陽情逸這個名字就可以如魚得水,路路暢通,以前如此,看來現在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美國的幸福指數並不高啊!」歐陽情逸假意感嘆道,「怎麼在那裡生活了這些年,杭總監的自卑心理還是沒能調正過來呢?」
杭以晨啊,杭以晨,那些黑暗過去中的消沉,你看到了嗎?你看不到,因為你從來都覺得我的眼前是一片光亮的,但是一些改變讓我眼睛里的黑色已經很稠密了。那時候還總期待著一些時間,等待著讓我們遇見。可是,時間,究竟是什麼?長久的不安,或者陌生的惦念,甚至,生硬的分離。如果只是為了互相傷害,這次又何必相遇呢?
「自卑?呵呵,歐歐啊……」
他這聲叫的,歐陽情逸只覺著后脖子肉一麻,因為確實是很多年都沒有聽見了。
「自卑的資格不是人人都有的。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一開始就喪失了這種能力,而忙於改變自己的命運的人更是沒有時間來自卑。自卑也是種奢侈。」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那個就連念自己的名字都會臉紅的人,現如今卻成了心理扭曲、強烈仇富的憤青?」她也學他的語調,叫了一聲,「杭以晨,要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欠你,也不欠任何人!」
「世界不欠我,自有人欠我!」
「誰欠你?你早死的父母欠你了?不願收留你的親戚欠你了?那些欺負你營養不良,身材瘦小的同學欠你了?因為交不起訂閱報刊的費用,不再讓你當學習委員的老師欠你了?」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將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都挖掘了出來。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杭以晨只能節節敗退,氣勢也頓時弱了下來,喃喃道,「是你……是你欠我……」
「我?呵呵,真是好笑,我又欠你什麼?」
一時間,他也回答不上來。
她欠自己什麼?欠一個音訊全無的解釋,欠一個突然放棄的理由,欠一顆莫名招惹后卻不再繼續的真心,欠一份讓他情竇初開又讓他遠走他鄉的深情……
這個女人,欠他的多了,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如果就這樣忘記了過去,就這樣輕易放過了自己,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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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心理扭曲?哈哈,歐陽大小姐,你可真是會往別人傷口上撒鹽吶!」
誇她的人是朱麗麗。
當然,也只有她了。
同時坐在星巴克露天卡座上的張辛陽可沒有這個膽子。最多也只是小小聲嘀咕幾句:「哎,怎麼就沒有男聯委員會來為我們這些受苦受難受敲詐的廣大男性同胞們撐一撐老腰呢?」婦女的的權益,合法的,不合法的,合理的,不合理的,都受到了保護,那他們的呢?
朱麗麗壞得很,明明知道他正為今年晚上大出血的腰包心疼,又故意刺激:「因為日本頹敗作家春上龍早就說過:『男人都是消耗品!』既然註定要消耗的,還保護什麼?只要使用價值得到充分體現,就該滿足了!」
歐陽情逸微微抬了抬右眼的眉梢,「消耗品?這個春上龍比較對我的胃口!」扭頭,沒多大誠意地安慰起張某人,「消耗品也分低值易耗品和奢侈品,張辛陽,放心,我可以證明,你絕對屬於後者!」
「好險,差點就淪為床上用品了!」今天的張辛陽很識相,積極配合著兩個女人的調侃。
「這年頭的愛情好像隨地可拾嘛,什麼走廊過道啊,廁所門口啊,公司電梯啊……」挨了某女一瞪,朱麗麗卻不懂得收斂,「到處可以預見一段浪漫愛情的開始!哎,電梯驚魂記,多有紀念意義啊……可為什麼如此風華絕代的我還是孤家寡人吶?」
「孤家寡人總比孤家寡婦好!」瞥了一眼正對鏡哀怨的女人,歐陽情逸冷冷道。
「噗——」張某人一口沒忍住,笑噴。
「告非,算你狠!」她還沒嫁呢,就已經開始咒她了!
(何為「告非」?上面一個「告」字,下面一個「非」字,組合起來就是……麗麗和歐歐的常用語。)
瞧瞧,瞧瞧!誰叫你嘴巴賤的,明擺著找罵嘛!
張辛陽暗爽到不行的表情,成功激怒了剛剛慘遭打擊的朱麗麗,火線立刻被轉移,「孤家寡婦多多少少還有筆遺產可以花,而某些孤家寡女呢?身無分文被人扔到瑞士,流浪街頭差點要靠乞討才能夠回來,那才叫一個慘啊……」
「小人,小人!」張辛陽連連搖頭,「剛才那盆巨無霸哈根達斯就權當是餵了……餵了……」未免遭受更嚴重的攻擊,他還是很識時務的將嘴巴里的那某隻動物給硬生生咽了回去。哼,好男不跟惡女斗!扭頭,轉向另一邊。「喂!女人,好歹我們是為了你在這裡殺得血流成河你死我活的,稍微給點反應啊!」早上一提及瑞士的事情還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一口咬掉他肉的女人,怎麼這會兒卻沒了聲響?
「她一向喜歡坐山觀虎鬥,幹些黃雀在後,漁翁得利的缺德事情。不過今天嘛……」說到這裡,朱麗麗故意停頓了下,聲音打了個彎兒,「哦,不止在今天,只要和某些人扯上關係的昨天、今天、明天,她什麼時候正常過?都那麼多年了,明明放不下還偏偏喜歡死撐,也不看看自己的年齡和體型,再撐就爆啦!」多年的閨蜜,真是一點兒也不賣她面子。
「你少在這裡妖言惑眾!我放不下?我歐陽情逸會放不下?笑話!」顯然,歐陽情逸對朱麗麗的分析嗤之以鼻,「我是因為新仇加舊恨,知道嗎?」
「我不知道!」朱麗麗回答得也非常直接,「我就知道AMI的電梯十分厲害,稍稍一關就能關得人更年期綜合症提前了!」
「你才更年期提前呢!更年期綜合症加妄想症外加吃飽了撐的!懶得理你,我去洗手間。」不再給她任何發表高見的機會,歐陽情逸起身,走向星巴克的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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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無銀三百兩!」朱麗麗在她背後輕輕一哼。
「呵呵,你聽說過有關逃避的寓言嗎?」許久不出聲的張辛陽低著頭,手肘支在玻璃圓桌,十指相抵的姿勢:「影子真討厭!A和B都這樣想。為了擺脫它,他們最終都找到了各自的解決辦法。A的辦法是,永遠閉著眼睛。B的辦法則是,永遠待在其他東西的影子里。」
正經深沉的張辛陽倒是讓朱麗麗傻了眼,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能繼續洗耳恭聽。
「所謂的曾經,好的壞的,一旦發生過,就註定要伴隨一生。我們能做的,最多不過是將它們壓抑到潛意識中去,這就是忘記。但它們在潛意識中一如既往地發揮著作用,並且,哪怕我們遺忘得再厲害,這些曾經所伴隨的痛苦仍然會來襲擊,無法抑制。疼痛,讓人忍不住進一步去逃避。發展到最後,通常的解決辦法就是這兩個:像A一樣,徹底扭曲自己的體驗,對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曾經都視而不見;像B一樣,乾脆投靠痛苦,把自己的所有都搞得非常糟糕,既然一切都那麼糟糕,那個讓自己最傷心的曾經就不是那麼疼了。」
「如果痛苦的曾經是一個魔鬼,為了躲避這個魔鬼,乾脆就把自己賣給更大的魔鬼?難怪專家說99%的吸毒者都有過痛苦的遭遇。」雖然這個理論有點荒謬,甚至有點違背常理,但朱麗麗似乎是聽懂了,「她是A,那他就是B啦?」
「你說呢?」張辛陽反問不答。
「呃……這我就不太明白了,你好像總喜歡把他們湊成堆嘛?就好像這次把他們打包送去瑞士一樣。你不是也喜歡……」這麼多年了,長了眼睛的人都應該看得出來。
她的問題還沒有問完,他的回答就已經脫口而出了。
「有些人註定是等待別人的,有些人是註定被人等待的。」
「那你還……」算是賊心不死?
「呵呵,角色,早在一開始就被分配好了,但故事的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改變,誰也不知道。比方說,你把指甲小心翼翼地剪到一張鋪開的報紙上,想著再過5分鐘就拿去扔掉。但往往在4分59秒的時候,會失手打翻在地。結果只好趴在地板上去一小撮一小撮的撿起來。」
「那你究竟是剪指甲的人還是撿指甲的人呢?」
又是這一句。「你說呢?」張辛陽依然只是笑笑,不作任何的回答。
從朱麗麗所坐的這個角度望過去,那男人略顯消瘦的臉上隱隱地泛著一層光,這使他看上去多了一種令人迷醉的氣息。
看來,究竟誰是黃雀,還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