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九章 尋人
什麼叫度日如年？如今我算是深有體會。這已經是入院后的第三天，我在這裡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每天都有人被送進來，每天都有人被抬出去，生與死在這裡似乎只有一牆之隔，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更要命的是，自從蘇醒后，夜夜噩夢攪得我不得安生，這些無厘頭的夢，多半與昏迷時錯亂的記憶相關，卻又如同碎片，殘缺不全。
今天，我打定主意，趁朋友來探望之前，一定要說服我的主治醫生，准予我出院。我只聽見大家都喊我的主治醫生張醫生，並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在哪間辦公室。徘徊在醫院管理處的辦公室門口，我躊躇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此刻正巧有位漂亮的女護士端著針劑經過，我心下一橫，走上前去攔住了她的去路，擠出一個笑容，問道：「護士您好，請問張醫生在哪間辦公室？」
美女護士頓住腳步，臉上依舊冰冷依然，我在心底安慰自己，在醫院工作，見慣了生死離別，漠然只是保護自己的方式，並不是針對我。
只見美女護士動了動嘴皮，道：「張醫生？是弓長張還是立早章？這所醫院裡，這兩個姓的醫生加起來有數十人，你到底要找哪個張醫生？」
我故意忽視護士不善的語氣，耐著性子問道：「我是十樓五號病房的患者，想要找的張醫生是我的主治醫生。請問這個可以幫我查查嗎？」有求於人只得矮人三分，我主動將範圍由一個面縮小到一個點，心道這下應該並不困難。
美女護士挪了挪身形，蹙眉道：「既然是患者就不該四處走動，應該嚴格遵守醫院的管理制度，若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四處亂竄，那我們的醫院豈不是亂了套！」
聽著美女一臉正氣的抱怨，突然之間我彷彿真成了一個素質底下的搗蛋患者，心中忍不住一陣顧影自憐，自慚形愧。等等，我突然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待到想起來時，那位護士早已走遠。
望著那個窈窕的背影，我心中很是窩火，什麼叫四處亂竄？難道我是只耗子嗎？這個護士看似彬彬有禮，實在是暗藏機心，真是讓人生惡。我撇撇嘴，不想再與這樣的人計較，在一排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卻硬是沒有找到我的那位主治醫生，心中滿是失望和懊惱。
估摸著胡錦等人這個時候快到了，我悻悻地回到三樓，走向三樓的女洗手間，預備好好洗把臉清醒清醒，不料，在洗臉台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針劑托盤，定睛一看，正是方才暗喻我是耗子的那位護士的物品。
真是冤家路窄！我暗自尋思著，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出來，立即假裝洗臉，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旁邊。果然是她！
只見那位護士美美地照了照鏡子，從衣服口袋中掏出化妝盒，補了補妝，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容貌，久久捨不得離開。
也許是感覺到身邊有人注視自己，護士朝身邊看了看，我警覺地再次壓低頭，放慢呼吸節奏，不想被其發現。或許是由於身穿病號服的緣故，護士只是輕輕瞥了我一眼，並不以為意，漂亮轉身之後，端著托盤款款離去。
直到門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我才抬起頭，盯著鏡中的自己，用手將臉上的水輕輕抹去，或許是因為憋得太久，不禁大口喘著粗氣。
這是自從那次昏迷之後，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正視自己，鏡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張看過千遍萬遍的容顏，陌生的卻是眉宇間那絲敬畏和淡然，竟像極了入禪的僧人，置身於世事之外。
無欲無求？當這個詞突然閃入腦海時，我心中一動，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鏡中那位女子的眉眼，覺得如此不可思議。另一隻手卻不知不覺摸著自己的心，當指尖碰觸到心房的那一刻，我心中一震，太多太多的**就像滾燙的火炭，洶湧而來，撞擊著胸膛彷彿要蓬勃而出，我的手指被燙傷般條件反射地縮回。再次定睛看去，鏡中的那個女子又恢復了往日的俏皮，巧笑嫣然，流動的眼波中滿是狡黠、聰慧和希翼。
我心中一松，暗自慶幸終究是找回了那個熟悉的自己。再次環視一眼這空蕩蕩的醫院洗手間，我的悲傷突然湧起一股颼颼涼氣。我全身一僵，急速從牆邊的抽紙筒扯出幾張面巾紙，將臉上的水輕輕拭乾，丟掉手中的面巾紙，我逃也似地衝出了洗手間的門。
走在灑滿陽光的長廊上，我頓時覺得寒意全無，心也跟著暖和起來。突然，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讓我頓住了腳步。只見那位美女正笑容可掬地與一名男子交談，那俊俏的容顏似是風情萬種，儀態萬千。我撇撇嘴，心想真是人同命不同，本以為人家生來就是不苟言笑的坯子，卻不料只是區別對待而已。
我正想繞道而行，眼不見為凈，轉念一想，又不是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之事，為何要掩掩藏藏。想到這裡，我昂首闊步徑直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當我即將達到二人身邊時，若隱若現的話語卻飄進了我的耳朵里，那個背向我的男人的背影也無比熟悉起來。
只聽見那個男人沉聲問道：「是一位女孩，前兩天因為車禍被送進來的。送進來時並沒有受傷，醫生建議留院觀察的。」
聽到這裡，我不覺又停住了腳步，覺得男子所說之人竟無比熟悉。
又聽得美女護士柔聲問道：「您知道那位患者的名字和病房號嗎？」
男子搖搖頭，回答道：「她姓葛，我也不知道在幾號病房。」
美女護士笑道：「先生，這樣的話就不好找了，畢竟這個醫院每日送進來的患者不計其數。」
男子似是萬分著急，低聲道：「護士美女，請你一定幫幫忙，這對我來說很重要，請務必幫我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