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甘之如飴
姬宮湦一行踟躕在褒姒院房的門外,容倩一臉迷茫的看著贏開和姬宮湦,姬宮湦和贏開則同時心中暗叫不好。原本褒姒與伯服二人不知道此事,或許還不會有什麼動作,姬宮湦若是不提前通知,殺一個措手不及,或許還能打個照面,可是眼下他們扔了一個容倩留給自己,二人卻不知去向,這叫姬宮湦感到了無比的懊惱。贏開心中也急,感覺這件事情上,自己絕對會被這位不講道理的大王遷怒,所以開口問道,「微臣這就差人去找!」
「找什麼?」一個祥和而清雅的聲音從一群人的身後傳來,這聲音的強調如此波瀾不驚而又如此令人熟悉,姬宮湦的心再次一揪,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過頭看著褒姒蒼白的容顏恍若隔世,褒姒對著他微微的笑了笑,這笑意蒼涼卻勝過七彩霓虹,她的手中端著食盒,看著姬宮湦的目光也無比柔和,表情平淡而自然,她朝他走了過來,看著姬宮湦的模樣就像是他們從未分別過,自然的令姬宮湦感到了不自然,「秦伯說大王要來,一路上風塵僕僕,該是累了,我叫容倩放了水,怎麼?」褒姒看著探過眼神去看著容倩問道,「你沒和大王說嗎?」
「都沒來得及說,大王和秦伯就好像急匆匆的要去找您!」容倩也探過頭對著褒姒說道。
「大王以為我走了嗎?」褒姒笑了笑,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了容倩,「我若是走了,總該帶上容倩的,怎麼會扔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帶上容倩?」姬宮湦看著褒姒問道,手微微的攥在一起,口氣有些冷淡了。
「嗯!」褒姒點了點頭。
「卻不帶寡人?」姬宮湦問道,目眥欲裂的表情像是一個委屈極了的孩子,滿眼通紅的瞪著褒姒。
「這不是沒走嗎?」褒姒帶著笑意抬手拍了拍姬宮湦的肩膀。
「孩兒參見父王!」伯服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頭一遭覺得有些可憐這個男人,他將他的一顆心都放在了褒姒的身上,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守護這個自己摯愛的女人,常常因為走錯了路而狠狠的傷到了她,她就是因為知道他的本心、知道她的初衷才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他了,伯服感到了於心不忍,感到了自己當時的狠心對這位帝王來說是怎樣重重的一刀,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歉意,「孩兒知錯了,還請父王責罰!」
姬宮湦看著比自己矮很多的伯服,想到他為了斡旋在秦國和犬戎之間,不惜上戰場作戰,他不過才七歲而已,七歲的年紀就要扛起家國天下的重責,他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有所擔當,可此刻看著這個七歲的孩童向自己請求原諒的時候,他才發現真正殘忍的那個人是他,他蹲下身子將伯服抱了起來,抱在懷中,「是為父的錯,你做的對!」他說著看了一眼褒姒,「寡人餓了!」
褒姒微微的笑了笑,這場久別之後的重逢被她演繹的如此平凡,連贏開都不能不驚嘆褒姒這份四兩撥千斤的功力,褒姒轉向贏開說道,「本想留你吃頓飯的……」
餘下的話都不需要褒姒說,贏開就立刻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微臣還有些事務尚未處理,今日不能給大王接風洗塵了,改日等大王休息好了,微臣再在府上設宴?」
「嗯!」褒姒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贏開可以退下去了。
贏開做了揖離開了這院房的門前,褒姒尾隨在姬宮湦的身後,走進了屋子裡,將伯服放在了地上,輕輕的嘆了口氣,用很深邃、很凝重的語氣向伯服說了一聲,「對不起,你母后的事情是寡人失察……」這話沒有說完,褒姒就拉了一把姬宮湦,「過去的事情還說那麼多做什麼?再不坐下吃飯,這飯菜可就涼了!」
「這是娘親手為父王做的,父王快嘗嘗?」伯服拉著姬宮湦的衣袖,央著他趕緊坐下來吃飯,「我都快餓死了,忙活了一個下午就只做出了這些!」
「你做了什麼?」姬宮湦看著伯服問道。
「娘說君子遠庖廚,不叫我幫廚,我就去劈了柴、生了火,娘累的時候給娘個椅子!」伯服得意洋洋的說道,「這些天,我雖沒有想叫娘吃苦受罪,可是孩兒的任性卻著實叫娘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如今孩兒才了解父王在宮中的不得已,孩兒屢屢的自作主張險些壞了父王的安排,還請父王恕孩兒愚魯。」
姬宮湦看了一眼褒姒,知道這番話一定是她給他說的,在他們臨走之前,他甚至還怒氣沖沖的去找褒姒興師問罪,說她到底是怎樣教的伯服,將他教成了一個狠辣之人。他根本就不必問她,就該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麼的冤枉了,姬宮湦的心中一痛,想要將褒姒的攬在懷中,可他卻沒這麼做,只是用深邃的眼神表達著自己的愛意,褒姒微微點頭,對他此刻的心情表達了理解,拉了拉他,叫他坐下來。
在真正重逢之前,姬宮湦想了很多種他們重逢的畫面,可是卻永遠也想不到他們的分別竟然被褒姒這麼輕描淡寫的給帶了過去,輕描淡寫到這場分別就像是在宮裡,他只是許久沒來東宮了而已,姬宮湦吃了一口菜,然後握住了褒姒的手,「申后醒了。」
「臣妾知道。」褒姒說道,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在了姬宮湦的碗里,然後仰著頭看著他問道,「大王覺得這些事情還需要同臣妾說起嗎?」
姬宮湦重重的點了點頭,不管申后怎麼說、不管秀秀怎麼指認褒姒、不管楚夫人怎麼冤枉褒姒,這些在今時今日看來都已經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了。姬宮湦沉默了片刻,也給褒姒夾了些肉,「你瘦了不少?」
「大王也是。」褒姒說道。
「思念心切,」姬宮湦深吸了一口氣,「妻兒都流落在外,不知你們的近況,寢食難安。伯服說你們去了晉北,以為鄭伯友照拂你們一切安好,不敢打探消息,不敢問鄭伯!虢石父在朝中的一派如今盡數除去了,朝中無人接掌幾個要職,思前想後還是將鄭伯召了回來,這才知道你們根本沒有到晉北,當時我幾乎以為你們出了事,整個人在宮中坐立不安。」
「叫大王記掛了,」褒姒說道,「只是秦國的事情未定,既然出來了,已經勞煩大王記掛了,臣妾思忖著就將事情做完好了,再回去向大王請罪。」
「你何罪之有?」姬宮湦問道。
「擅離宮門!」褒姒說道,「一朝王后,目無王法,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給後宮起了一個很糟糕的頭,以後還怎麼正後宮,立王后威嚴?」
「不必了,」姬宮湦說道,「寡人已經決定散了後宮,不管天下多少女人,寡人只要你一人在我身邊!」他目光凝重的看著面前的褒姒,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所以你無需做給任何人看,你只是寡人的妻子而已。」
「大王?」褒姒驚訝的說道。
「此事已經交呂章去處理了,你不用再勸寡人了。」姬宮湦用手指輕輕的撥了撥褒姒額前的劉海,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個很輕很輕的吻,容倩咳嗽了一聲,看著姬宮湦沒怎麼動筷子的飯菜,知道這夫妻之間久別重逢肯定是有很多話要說,可是伯服和自己在這裡杵著,二人總歸是多有不便,容倩便開口問道,「大王一路上旅途勞頓,風塵僕僕,怕是沒什麼胃口了,奴婢放了水,若是再不去洗只怕水就冷了,不如大王早些沐浴更衣,早些休息吧?」
「也好!」姬宮湦看著褒姒點了點頭,站起身向褒姒伸出手。
褒姒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姬宮湦的手心中,他用力一拽,她便從地上站了起來,被他拉在了身後,姬宮湦吩咐伯服早些吃完就去休息吧,這一日也累了,伯服應了聲同容倩二人目送著姬宮湦和褒姒去了沐浴更衣的房間,他們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容倩坐在地上看著伯服,伯服也看著容倩,兩人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伯服問道。
「你又笑什麼?」容倩反問道。
「我從未見過父王如此慌張!」伯服說道。
「我也是從未見過大王如此慌張。」容倩也說道,「褒后還什麼話都沒說呢,大王就忙著將自己的心拿出來給褒后看,生怕褒后從中看出一點點的瑕疵,真是將事情都做絕了。」
「娘說,一家人就應該相互扶持。」伯服想了想對著容倩點了點頭。
「所以就活該大王利用褒后、冤枉了褒后,就應該不管不顧嗎?反正是一家人,就應該諒解的嗎?」容倩撇了撇嘴問道,這話只能用來勸說伯服不要去生自己父王的氣,可是若是用來解釋姬宮湦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毫無悔意似乎又有些不妥。
伯服看著容倩搖了搖頭,「母后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想著付出的人不必在乎,卻忽略了接受的那個人幾乎要承受不住這番美意了,娘做的太多,步步都是在逼父王!」
「倒是褒后的不是了?」容倩不懂。
「也不是……」伯服笑著撓了撓頭,「不管他們誰在逼誰,另一個總是甘之如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