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 寂寥滄海笑(一)
薛楓斬捂著胸口,猩紅的鮮血還垂掛在嘴角,他堅毅的薄唇緊抿,看著納蘭鈺書,笑的宛如吐著紅信子的毒蛇,冰冷而怨毒,「閣下好內功啊。」他對身後的黑衣男子擺了擺手,冷冷地道:「穿了他的琵琶骨!」
那男子眉頭稍動,「是!」
納蘭澄望著他,面無表情,沒有說話,他看出來了,這個男子好像對他們抱有很深的敵意,而剛剛鈺書的行為更是激怒了他,此時無論是威脅還是求饒,都無濟於事。
而絮兒,剛剛的琴聲,又有什麼玄機?《泛滄海》?他也算精通音律,卻不曾聽過此曲,而且,聽了琴曲,他和鈺書都沒什麼事,而那個人,他微微眯起茶眸,眼神銳利的瞄向他的脖頸,青筋**,一突突地極為快速,他冷冷的勾起嘴角,好像,收了不淺的內傷。
站在薛楓斬身後的男子身形微動,轉眼進了山洞深處,不一會兒,拖著一副沉重的鐵具走了出來,納蘭澄眼神一冷,那是一對刺穿琵琶骨的刑具,巨大的鐵鉤上銹跡斑斑,顯然好久不曾用過,納蘭澄擔憂的看了一眼神智模糊的納蘭鈺書。
那黑衣男子抬頭看了一眼納蘭澄,目光微閃。
納蘭澄一愣,眼中快速的閃過一抹精光。
黑衣男子按了某處機關,吊著納蘭鈺書的鐵鏈緩緩滑動,慢慢被放了下去。
而薛楓斬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鎖在納蘭澄的身上,一瞬不瞬,只是斂去一切神色,納蘭澄看著他,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黑衣男子拉好鐵鏈,讓納蘭鈺書的四肢大敞,綳的極緊,身上多處被血蝠刺穿的傷口被裂開,鮮血直流,本來神智已不清的納蘭鈺書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突然,遠處再次傳來音律的聲音,卻是簫聲。
納蘭澄心中一緊,忍不住側耳細聽,這曲子,卻是聽過的,《高山流水》,輕柔婉約,怡人心曠,卻越來越近,他急忙低頭,看向薛楓斬,他也微微側著頭,神色安詳,嘴角微翹。
簫聲越來越近,那黑衣男子也停下手中的動作,那對鐵鉤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
納蘭澄緊張的看著洞口,就連納蘭鈺書也勉力支撐著精神,看向洞外。
簫聲漸歇,一襲白裘的女子,於月色中緩緩地拾階而上,顯得如此的清冷,幾乎將谷外為融的冬雪也比了下去,左手握著一柄紫竹蕭,右手撐著一副鳳頭龍身的銀杖。
是絮兒!
納蘭澄和納蘭鈺書同時心中一松,納蘭澄卻是盯著她手下的銀杖,皺起了眉頭。
「楓斬。」落絮輕輕開口,卻是連看都不曾看一眼的渾身是血的納蘭兩人,紫竹蕭在手中翻轉了一下,插在了腰間。
薛楓斬抬起頭,看著眼前緊緊穿著單衣披著大氅的女子,明明怨懟,明明嫉恨,明明憤懣,卻不知為何,只感到委屈,一種想要落淚的委屈,眼眶一熱,他忙低下頭,右手情不自禁的抓緊自己胸前的衣服,胸口還在陣陣絞痛,嘴裡濃重的血腥味絲毫未退,他的聲音乾澀嘶啞,「落絮,你為了兩個外人,竟然催動我的嗜心蠱。」
落絮艱難而緩慢的走到他身邊,慢慢放開手中的銀杖,淺淺的笑了起來,「楓斬,是同心蠱。」
薛楓斬震驚的抬起頭,臉色猛地變得蒼白,甚至惶急,他一把拉住落絮大氅的袖子翻了過來,一灘鮮血,怵目驚心的染紅了那潔白的毛皮。
納蘭澄在半空中聽著,看著,觸及到那鮮紅的血,瞳孔猛然一縮。
「你……你、你就這般的想救他們兩個?」薛楓斬臉漲得通紅,對著淺笑的落絮嘶聲咆哮,驀地扭頭,看著那黑衣人,「愣著什麼,給我穿了他的琵琶骨,兩個都穿!」
落絮低嘆一聲,終於將目光移向被吊住的兩人,見兩人渾身是血,面色蒼白,眉頭一皺,「楓斬,你還養著血蝠?」
薛楓斬臉色冷硬,並不接話,手下卻悄悄搭上落絮的經脈。
落絮的嘴角輕輕的揚起,任由他把脈,只是緩緩開口,「我和你說過的,血蝠入葯,的確功效奇好,但是那東西……」落絮擰了擰眉,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那噁心的老鼠身上不僅細菌多,傳染病多,而且被咬的人,很容易得狂犬病。
薛楓斬眉頭一挑,看著她為難的臉,嘴角忍不住的上挑,眼中的暴戾憤怒慢慢變成溫柔恬靜,落絮不經意看見,心中一動,楓斬他……
她思索片刻,卻不敢判定,當下眼睛更是不向納蘭澄那邊稍順一點兒,直起身,繞道薛楓斬的身後,兩手搭在他輪椅的手柄上,一邊推著他便向外走,一邊輕聲開口:「我得了一難解的術數題,楓斬有沒有興趣?」
「哦?是什麼?」
「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落絮說完,薛楓斬並沒有說話,好像在沉思,然而落絮卻是腳下不停,出了山洞,臨到洞口,單手背負,打了個手勢。
納蘭澄有些不敢相信,剛剛還暴戾陰鷙的男子竟被落絮用一道術數題懵走了?他也看到了落絮的手勢,下意識地看向一直沉默的黑衣男子,慢慢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