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別了,圖蘭
兩名宿衛軍軍官看過從首都快馬送來的密令后長長出了口氣。
密令上說,普萊索親王叛亂案已經定案,除首犯普萊索親王以及他的兒子被處死外,其餘相關人等都得到了國王的赦免。密令要求分佈在全國各地負責抓捕詢問疑犯的宿衛軍立即返回。
毫無疑問,這是英明的皇太子的決定。
連續遭受酷刑的三炮終於憑藉自己堅韌的意志熬來了希望。
兩名軍官一前一後來到牢房,對著黑暗角落中已經不剩幾口氣的三炮鄭重宣布:「異鄉人,英明偉大的國王陛下出於憐憫,寬恕了除主犯以外的人,你自由了。」
三炮心中並沒有喜悅,他勉強睜開乾涸的雙眼,用盡全身力氣斷斷續續的問道:「埃......達......他怎.......怎麼......樣......」
宿衛軍的兩個軍官徹底被三炮折服了。他們抓過無數的人,審訊過無數的人,拷打過無數的人,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硬骨頭,也從來沒有見過被打的奄奄一息時還惦念自己朋友的人。整個悍馬王國的人都知道,首都宿衛軍是沒有感情,甚至沒有人性的人,他們唯一樂於做的就是無休止的抓人,然後嚴刑逼供。
但兩個似乎沒有人性的人卻在這時被深深震撼了。
「埃達同他的父親已經被執行處決。」一個軍官慢慢的說道:「異鄉人,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值得欽佩的人,不過我必須把命令上的話完完全全的告訴你,國王陛下雖然寬恕了你的罪行,但作為懲罰,你的所有財產將被沒入國庫。」
三炮在遭受拷打的時候也從未有過抱怨,但沒收財產就等於抹滅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希望,他的心彷彿被重重的捏碎了。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就象自己剛剛來到卡普的時候一樣不名一文。
「命令上還說,將你驅逐出圖蘭城,並且不允許在悍馬王國的任何一座城市逗留。」
兩個軍官互相對望了一眼,接著說:「不過考慮到你的傷勢比較重,我們會跟監獄通融一下,允許你在這裡養好了傷之後再走。」
沒有了鞭子和烙鐵,三炮卻比受刑的時候還要痛苦百倍,從人生的頂峰落入最深的谷底,竟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再沒有什麼娛樂城,再不能縱馬馳騁在大草原,自己能做的,就是窩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牢房裡慢慢舔舐傷口,然後永遠離開圖蘭。
監獄的獄卒大多是圖蘭本地人,宿衛軍離開后,他們接管了三炮。
這些人找了最好的傷葯細心的幫三炮療傷,儘可能的弄一些精細的食物幫他恢復體力,整個圖蘭城內關於三炮的傳聞實在是太多了,獄卒們聽說過,而且,三炮在獄中寧死不肯污衊埃達的行為讓每個人都欽佩不已。
「三炮先生,稍稍吃一點東西吧。」一個上了年紀的獄卒把食物放下之後說:「能從宿衛軍手中逃過一死簡直是個奇迹,不管怎麼說,你的命算是保住了。」
三炮艱難的搖了搖頭。
「你可以在這裡多住些天,如果你的朋友或者屬下願意照看你,我們可以放他進來。」
「我不會再有朋友了。」三炮很清楚,現在的他再不是從前那個有錢有勢的新貴,自己的財產被查封后,所有僱員都會收拾行李各奔東西,誰都不會留意關在監獄里的舊老闆,過去那些所謂的朋友肯定也會換上一副陌生的冷淡面孔。
事實和三炮預料的差不多,當全國幾家娛樂城被查封之後,裡面大大小小的僱員都跑了個乾淨,雇傭軍強制解散,阿古拖著一條殘腿另謀出路。
現實就是這樣,冷酷無比,真實無比。
只不過,三炮還是想錯了一點。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一個人還留下來期盼三炮能夠早一點從監獄中被放出來。
洛基。
自從三炮被宿衛軍抓進監獄后,洛基每天都徘徊在監獄門口附近,眼巴巴的望著緊閉的大門,他相信,經理比任何人都有辦法,他一定可以好端端的出來,說不定還會和抓他的人交個朋友。
傻乎乎的洛基就這麼一直等待著,直到宿衛軍撤回首都的時候他還一片茫然,依然堅持每天來這裡蹲守。
洛基的舉動引起了衛兵的注意,他們不明白這個傻小子為什麼天天都守著監獄的大門,於是有個多事的衛兵問洛基是不是餓的心慌,想到監獄里混碗飯吃。
洛基哭喪著臉對他們說了自己的目的,衛兵找來了老獄卒,把洛基放了進去。
當洛基看到牢房裡不成人樣的三炮時,頓時抽泣著說:「經理,你......你怎麼會變......變成這樣。」
三炮根本沒想到這個對自己來說已經很陌生的城市中還會有一個傻子樣的下屬會天天在監獄門外等候。
「洛基。」三炮有氣無力的說:「真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當然,當然。」洛基抹了一把眼淚:「我一直都對他們說的,你肯定不會有事,可他們都不相信,如果不是我已經輸的精光,我一定要跟他們再賭一次。」
「洛基,別的人都走了,對嗎?」
「是的。」洛基難過的點了點頭,「所有人都走了。」
「你為什麼不回自己的家鄉去。」
「我在等你出來,我在想,你肯定需要一個人照顧,不是嗎?經理,我自己覺得自己一直乾的很出色,而且是個優秀的勤務兵,不是嗎?」
「是的,洛基,你真的很優秀。」
久違的淚水幾乎已經從眼眶中流出來,三炮很想痛痛的哭一場。當初收留傻乎乎的洛基時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個來自鄉下的小子竟是唯一肯在落難時陪伴自己的人。
朋友,也許就是指洛基這樣的人。
「經理,你心裡很難過,是嗎?我猜的出來,不過我一直都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我會在這兒照顧你,監獄里的大爺們看上去並不象外面說的那麼兇惡。等你出去以後,咱們繼續開酒吧,說真的,我喜歡服務員這個工作,很有趣......」
「不要再叫我經理。」三炮使勁抬起胳膊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洛基,我覺得我們更象是朋友。」
「什麼時候你都象個經理,而我,是你的勤務兵。」
從未犯過罪的洛基就這樣陪著三炮住進了牢房,他每天快樂的唱歌,快樂的對三炮講述鄉下有趣的事,快樂的暢想以後重新開起酒吧的情景。
一直傻得可笑的洛基在這個時候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感染三炮。
「洛基,聽我說,你該回自己的家鄉去,或者去重新找一個適合自己的活兒,儘管我心裡很不情願,但也得告訴你,永遠都不可能再開一家象從前那樣的酒吧了。」
「哦,別這麼說。」洛基晃了晃腦袋:「也許你說的對,酒吧真沒有什麼意思,在裡面呆的很悶,其實我心裡早就受不了了。如果要我說,咱們可以去我家,雖然家裡只剩我一個人,但還有房子,我敢打賭,你一定會喜歡上鄉下的生活。」
三炮閉上眼睛微微苦笑了一下。
仗著一副好身板兒以及洛基無微不至的照顧,三炮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宿衛軍們雖然下手很重,所幸的是沒有留下什麼要命的後遺症。等到可以勉強活動的時候,三炮決定離開這裡。
明天在那裡,沒有人知道。
三炮在洛基的攙扶下對圖蘭城投下最後一瞥目光。
別了,我所奮鬥過的地方。
經過人流熙攘的城門時,一個看門的衛兵一眼就認出了三炮。
「三炮指揮官!」衛兵驚喜的叫了一聲。
三炮並不認識這個衛兵,他詢問似的看著對方,衛兵抹了抹鼻子,大咧咧說:「或許您已經不認識我了,忘了嗎?就是您第一次經過坎巴草原的時候,我就在騎兵的隊伍里。」
他這麼一說,三炮似乎是有了點印象,不過當時的一千騎兵是找埃達借來的,他不可能記得裡面的每一個人。
「您這就要離開圖蘭嗎?」衛兵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上面的命令我也知道,您可以暫時到別的地方避一避,等過段時間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到時候還能再回來。」隨後,他又興高采烈的說:「在您手下打仗真的是太有意思了,不怕您笑話,當時我也打破了鼻子冒領賞錢呢......」
臨走的時候,衛兵在自己口袋裡東翻西找的弄出一個銀幣,塞到三炮手裡說:「這個月就剩這麼點了,拿著它,可別推辭,我相信將來還有見面的時候,說不定您還會繼續做生意,繼續穿越大草原......」
這枚小小的銀幣在三炮手中沉重的如同一座山峰。
傻傻的洛基,不知名的士兵,這些小人物身上所綻放的光芒就象冬日裡的陽光一般讓三炮感到溫暖。
三炮把銀幣貼身藏在懷中,慢慢的走出繁華的圖蘭城。
直到出了城,三炮才想起來自己從未問過洛基的家鄉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洛基,咱們要朝那裡走?」
「就朝北邊一直走就可以了,不過咱們走的時間可能會稍長一些......」
「北方?」
「恩,北方,經理,如果你感覺累的話,我背你走......」
「不,洛基。」三炮想了想說道:「我們不能朝北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