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紫霞的自白（下）

後來，我跟她認識了，她說她叫白骨精，在等一個人回來。

我沒問她要等的是誰，這個問題也許她自己都不清楚，就像我要尋找的意中人，這是宿命。

我跟她會站在茅草屋旁，一站就是一天，我們偶然也會談論到她要等的人，她想了想，說，是個男人，卻怎麼也記不起他的臉。

我們相視無言，我不覺得她悲哀。

因為就像我一樣，更多的時候是享受等待或尋找的過程，是那些尋找或等待的路途中發生的故事，至於結果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我問她為什麼要弄那麼多石碑，她說，那是路標，她怕那個人找不到回來的路。

「那個路標根本沒用，如果有心他早就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歇斯底里的吼她。

她攏了攏頭髮，毫不在意的笑著。

我忽然明白她的意思，這個路標不僅是那個人的路，也是白骨精的心靈路標，她怕沒有希望，沒有怨恨，沒有那塊路標，她會永遠迷失方向。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還有一種東西比死亡更可怕，那就是生無可戀。

後來，我跟她說，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一定要告訴我，我要捅他三刀，讓他見識見識，女人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她還是笑笑，沒說話。

那天，我準備離開，去發現遠處來了一個騎著白馬的和尚。

白骨精讓我進屋暫時迴避一下，這個和尚來過幾次，是她朋友。

「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

「哦。」白骨精淡淡回答，沒有任何失望，似乎理所當然會如此。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哦。」

「你不問我去幹什麼嗎？」和尚欲言又止。

「問了如何，不問又會如何？」白骨精的回答總是那麼雲淡風輕。

和尚揮揮手，頹然道：「我要去西天取經。」

白骨精點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我是唐僧。」

白骨精還是點頭。

「吃了我，你可以長生不老。」

白骨精忽然抬起頭，風沙吹過劉海，嘴唇的鮮血印異常鮮艷，淡漠的語氣彷彿天地間一切事物都與她無關。

「那又怎樣？我要的長生，你給不了我！你給我的長生，我沒興趣，你走吧。」

和尚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卻發現白骨精留給他一個背影，最終無奈的搖搖頭走了。

白骨精忽然拜託我一件事，讓我去將和尚弄反的路標撥正，我問她為什麼知道和尚會弄反，她只是笑，沒說話，不過我還是答應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和尚將石碑弄反了，真是個賊和尚！

我一邊感慨著，一邊用法力將它撥正，幾下功夫就完成，打道回府，準備跟白骨精告別，去尋找我的意中人。

當我回到茅草屋，白骨精卻已不見蹤影，在桌上留下一封信。

「紫霞，我走了。

「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高興，在你身上，我學到很多東西。原來，命運需要把握在自己手中，以前我只知道傻等，這麼多年來一直習慣等待，以為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也沒用。」

「但你出現以後，我才明白，塵世間有一種東西叫主動爭取，我不甘心這樣失敗。」

「我去找他，一定會找到他的！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五百年輪迴的故事嗎？是他告訴我的，他說五百年他會有一場劫難，我知道他不會騙我，我一定要找到他！幫他！」

「以前你一直問我叫什麼名字，我不願提起，因為害怕想起那段記憶。」

「現在我想通了，其實那段記憶有什麼不好的呢，最起碼，我還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我叫蓮花，火焰山盛開的蓮花！」

「謝謝你，紫霞！」

為何，我會如此悲傷！？

她從我身上學到抗爭，我從她身上學到了什麼嗎？

有的，那就是堅持。

兩者沒有本質區別，只是我會主動追求幸福，而蓮花不會。

但這份愛情真的是我的嗎？其實，我比蓮花更相信命運，蓮花相信的是她自己，而我相信的，僅僅是老天的安排。

不久后，我牽著驢走過沙漠，很偶然的碰見一個人，他問我火焰山怎麼走。

我抬頭看著他，發現那個人的靈魂中缺少一件東西，我知道了，是記憶。

「神仙？」

「妖怪？」

「謝謝！」

「姑娘，請問火焰山怎麼走？」那人攔住去路。

「咦？」我打驢回頭，盯著他道：「你要去火焰山，你去火焰山幹什麼！？」

他沒有回答，執拗的看著我。

後來我看他好玩，跟他攀談起來，他似乎是一個缺失很多記憶的人，只記得要去火焰山做一件事。

看他可憐，我帶他上路了。

「你去火焰山幹什麼？」

「好像……」他皺著眉頭冥思苦想，「……我去火焰山看蓮花。」

「什麼！？哈哈……哈哈……火焰山看蓮花，笑死我了……哈哈……」我捧腹大笑。

呯！冷不防紫青寶劍掉在地上。

他走過來，彎腰拾起寶劍，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噌！的一聲，抽劍出鞘。

冷汗從額頭滑落，我長大著嘴，盯著他愣愣無語，找了這麼久，他就是我的意中人。

這段冥冥中註定的緣分，在我還沒準備好的情況下悄然降臨。

然後，在我僅僅知道他叫至尊寶的情況下，向他表白。

顯然，他沒有相信，不過話說回來，換成是我也不會相信。

他還是想去火焰山看蓮花，而我依然重複著與生俱來的那句話。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娶我……」

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句話，他就像那個語言和紫青寶劍一樣，突兀的出現，毫無緣由。

有一天，他忽然煩躁的接過這句話：「你猜到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局……。」

我定定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何，他的身影竟然和蓮花一直在等的那個男人重合起來。或許，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卻一直不敢去面對現實。

火焰山只有一朵蓮花，但她離開了。

我走了，需要用時間去接受這個現實，五百年，應該夠了吧。

我來到積累山，找到牛魔王，一直住在他那，什麼也沒說，他什麼也沒問。

偶爾會彈彈琴，仰望著天空的雲彩發獃。

如果無聊，我會找牛魔王陪我出來散散心，無論他有多忙，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

漸漸的，我越來越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不再想蓮花，不再想至尊寶，不再想他們最後會怎樣。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就這樣，有一天，我和牛魔王坐在懸崖旁，就是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地方。

「五百年後，我嫁給你。」我轉過頭，認真的說。

他咧嘴憨厚的笑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默默點了點頭，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牛魔王經常會看一些人類編寫的命理書，經常會苦笑著搖頭嘆息。但他卻不准我看。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看了這本書，老牛的命理竟然寫著這樣一句話：「夫妻宮，太陽化忌，婚姻有實無名。」

那我的呢？

「莊周夢蝶，比翼雙飛；尤忌五數，是以命終。」

前面的我了解，後面的不是很清楚。

我記得，化形那天剛好是五月初五，也就是人類常常說的端午，明天是跟至尊寶五百年約定的日子，剛好又是我的生辰，也是我答應嫁給老牛的日子。

我會跟上天安排的命運做個了結。

五月初五，宜熏香沐浴，忌出行，沖龍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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