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脫身計
以青掃過二人高大魁梧的身形.連忙低下身子.連連作揖.誠惶誠恐的賠罪:「無意衝撞了二位爺.是小人的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王平陰沉著臉.許是顧忌到這裡是郕王的母親居住的地方.並沒有像之前在寺外那樣破口大罵.而是壓低著聲音咒罵連連:「今兒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剛被個小兔崽子糾纏住誤了主子的時辰.被狠罰了不說.劉勇那個小人得志的樣兒不知道今後要怎麼編排爺呢.好死不死的.你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猴崽子又沒頭沒腦地碰了過來……」
以青暗道不好.可不能再讓他瞧見了自己的容貌.忙把頭垂得更低.高高的拱著手道:「是小人的錯.小人有眼無珠.有前眼沒后眼.眉毛底下的那倆窟窿眼兒是出氣兒用的……」
以青只想著他能趕緊放過自己.心裡雖然納悶怎麼郕王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嘴上卻在不停的賠著罪.連以前看過的小品台詞都順嘴禿嚕了出來.
「哈哈……」
沒成想.對面的王平卻被這幾百年以後的台詞逗樂了.他雖氣未平.但是還笑著說:「你這孩子倒伶俐的很.要不跟爺我進府吧.爺一調理你就出息了……」
說著.便把手伸向了以青高高拱起的袖子.
以青只覺得一激靈.不易察覺的錯開身子.又行了個大禮.刻意顫巍巍地說道:「多謝大人抬愛.只是……家中尚有八十老母需要侍奉.小人蘇州人士.隨兄長出來歷練.很快就要回去了.恐怕要辜負大人的美意了.」
這番話說得熨帖.王平聽后只是皺了皺眉毛.倒是沒有再說什麼.他旁邊跟著的人捧著食盒卻不耐煩地說道:「麻利兒的趕緊滾吧.廢話怎麼那麼多.你以為你是什麼人.那王府也是你能隨便進出的么.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當自己是郕王跟前的香餑餑呢.……」
以青越聽越覺得這人像是指桑罵槐.心想著大概這個王平本來就是個驕橫跋扈的人.估計是從前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是得了現世報.便連連點頭.弓著身子往後退:「大人說得是.小人這就告退了.免得髒了郕王的地方……」
退著退著.只聽到那人的咒罵聲突然消失了.腳下卻不知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正納悶間.一陣冷冷的聲音從身後上方傳來:「你踩到本王的腳了.」
以青一驚.冷汗倏地一下從後背冒了出來.哎呀.怎麼這個活閻王又出現了..
來不及感慨倒霉.她只能「撲通」一下跪趴在地上.額頭碰著鋪在路上的青石板.連連賠罪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朱祁鈺一臉不耐煩的看著趴在自己腳邊的人影.手掌傳來微微的鈍痛讓他緊皺著雙眉.他低頭捏了捏手裡的小紙包.往地上一扔.沉聲道:「你掉東西了.」
若不是因為母親在收拾菊花時撿到了這包東西.自己是斷然不會再來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的.
想起母親.他的眉毛不禁鬆開了些.母親不僅美貌.而且心地善良.對所有人都那麼和氣.每次她沖自己微微笑笑.自己就肯定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這一次也是一樣.縱使再不樂意.也只能不情願的尋了過來.
誰知卻還是被這個臭小子踩到了腳.長這麼大.敢傷害自己的人除了皇兄就是他了.又是咬手.又是踩腳的.量他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故意為之.難道是八字相剋不成.
想到這裡.朱祁鈺的濃眉毛愈發擰的更緊了.
以青納悶自己有什麼東西掉了.微微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買的那幾個驢打滾.之前放在懷中揣著的.估計是剛才被那牛骨頭絆倒摔出去的.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以青將紙包籠入袖中伏在地上連連道著歉.
「怎麼.」朱祁鈺濃眉一跳.琥珀色的眼睛放出玩味的光來.「這麼快就知道本王是誰了.」
我早就知道了.好么.再說.你都自稱本王那麼久了.我再做不知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以青腹誹著.面上卻不顯.依舊誠惶誠恐地低垂著頭.顫聲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驚擾了郕王.實在是……」
罪該萬死.不行不行.要是真把自己殺了可怎麼辦.
罪無可恕.好像也很嚴重……
以青在腦中斟酌著怎樣說最能保護自己.就聽到朱祁鈺冷笑一聲:「驚擾.恐怕不止吧……」
聽話聽音.這語氣陰森森的.實在是不妙.
此刻那位好脾氣的「老夫人」沒有在這.以青的心「咯噔」一下.就怕自己的性命在這未來的皇帝明代宗心裡如螻蟻一般.不自覺就替自己分辨起來:「古人云.不知者不罪.小人剛才確實不知道是王爺在此.是剛才聽這位大人說的.這才知道小人無意間衝撞了您.實乃是無心之失.確實有錯.卻也罪不至死吧.更何況.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朱祁鈺冷冷一笑.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呵.你是在諷刺本王心胸狹窄.不能容人之過么.好大的膽子.」
以青只覺得頭皮一麻.怎麼忘記了.在這個社會裡皇權神聖不可侵犯啊.一個小小的平民與王爺談什麼平等啊.這不是自找苦吃么.
她連忙伏得更低.沉默地想著對策.
「怎麼.知道怕了.剛才不是還能言善道么.這會兒怎麼成啞巴了..」朱祁鈺哼了一聲.一把就把以青從地上拽起來.另一隻手捏住她的面頰.狠狠地說道:「我倒是要看看這張利嘴裡有幾顆尖牙.」
以青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樣被帶到了面前這個身材偉岸的男人身前.他白皙的臉上閃現著陰霾.目光如寒冰一般.一絲憐憫也無.
以青不明白他的怒氣為何如此之盛.隱約卻覺得他的力氣大自己好多.不似剛才在院子里那樣輕易就能掙脫開.腳尖點著地.被迫抬頭望向他.說不出話來.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並不熾熱的陽光給以青姣好的面孔上鍍了一層淺淺的金色.朱祁鈺眼睛微眯著.琥珀色的眼眸細細打量著以青這張看起來分外清秀的臉.心中劃過一絲詫異.連同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纏繞成一道淺淺的懷疑.
來不及細想.一個人影快速的奔跑了過來.朝著朱祁鈺跪了下去.急聲道:「王爺.太後傳旨.請您速速進宮.」
朱祁鈺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劉勇.目光依舊在以青臉上逡巡著.沉聲道:「知道了.」
說完.把以青往地上一甩.轉身往回走去.吩咐道:「備轎.」
「啟稟王爺.這個小子如何處理.」王平看著地上的以青.忙抖著機靈問道.
朱祁鈺身影一頓.沉聲說:「一併帶走.」
以青嘴角酸痛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害怕了.這下完蛋了.這個朱祁鈺為什麼要帶走自己啊.黃實本跑哪裡去了.怎麼還不來找自己.石亨給自己安排的那兩個暗哨怎麼也沒了蹤影.自己若是被朱祁鈺擄了去.石亨可怎麼把自己找回來啊.
正思索間.就見王平大手朝自己抓來.以青本能的一躲.拔腳就跑.卻覺得腿有些使不上力氣.不知道是摔的還是嚇的.
「臭小子.哪裡跑..」王平說著就撲了過來.卻在看見以青的臉龐時大叫了起來:「原來是你.」
以青心說「不好」.他認出了自己.一愣神便被反剪了雙手.聽他大喊大叫道:「王爺.王爺.剛才就是這個小子誤了奴才的差事.耽擱了老夫人用膳.」
朱祁鈺此時並沒有走遠.他本想向母親告退.卻被兩人的吵鬧聲止住了腳步.轉身過來.眉毛皺成一團.剛要說話.卻見有兩個高大的人影從院牆的月亮門裡閃了出來.快速往自己這裡奔過來.
朱祁鈺臉色一凜.靜靜地站在原地.轉瞬間.十幾道黑色的人影從四處「嗖.嗖.嗖.」地竄了出來.緊緊圍繞在他的周圍.如臨大敵一般盯著突然出現的兩個不速之客.
可是.這兩人卻並沒有沖著郕王而來.反而朝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去了.其中一人身著黑色金紋長衫.不知道笑嘻嘻地跟王平說了什麼.就讓王平放開了那人;一人穿著月白色常服.朝著郕王鄭重跪下.朗聲道:「大同都督同知石亨拜見郕王殿下.」
「石亨.」
朱祁鈺琥珀色的眼眸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男人.忽而一笑.話中卻一絲暖意也無:「丟了大同.你居然還有面目回來啊..」
石亨長眉微垂:「啟稟殿下.罪臣已向兵部請罪.自願降官募兵.靜待出征之日戰場殺敵.」
朱祁鈺看著跪著筆直的男人.那樣久經沙場的英武之氣正是自己希冀的.可惜自己只能做一隻豢養在京城的寵物.
郕王殿下.
呵.
不過是別人口中的尊貴罷了.若自己真有本領.也不會讓母親沒名沒分的長伴古佛.過這清苦的日子.
想起御駕親征的皇兄.他的笑紋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