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近江歡與愁

第二十六章 近江歡與愁

這一夜,高哲堂久久難以入眠,心裡充滿疑惑,也充滿憂慮,一種深沉的孤獨和凄涼悲哀扼住了這位近江市代市長的心。

而在高哲堂一個人在二十多平米的房間里輾轉難眠之時,他的妻子蘇婷正享受的是卻是一個歌舞昇平的夜晚。

相之比較,蘇婷這近江市地稅科級辦公室副主任似乎更像是近江市市長,三五天的功夫,她在單位的地位就穩固起來,不僅下屬主動來跟她套近乎,就連單位的局級幹部也對她工作無微不至的關照,如此一來,蘇婷有一種媳婦熬成婆的感覺,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舒坦,不僅舒坦,而且滋膩。

這舒坦而滋膩的感覺蘇婷心裡鼓鼓漲漲的好不滿足,鉑樂門裡燈火輝煌,喧鬧之中笑聲朗朗,低眉順目之人環繞四周,恭維奉承之聲不絕於耳,暖氣、煙氣、酒氣、哈氣還有各自不同的脾氣交融在一起,使得包廂里的味道變得很不同尋常,但是很些撩撥人心。

蘇婷支著耳朵,咧著嘴巴,美滋滋地傾聽著,慢慢的就有了些微熏的感覺,微熏的她心裡輕飄飄的,感覺自己象是躺在羽毛上飄浮到了半空。

蘇婷在半空飄浮著,飄浮著,起初的感覺是無比愜意的,洋洋自得的,一覽眾山小的,可是飄浮了一段時間后,卻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太對勁,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呢?

蘇婷開動腦筋仔細琢磨,終於琢磨出這不太對勁的地方,是來自於飄浮在半空的輕浮感覺,那輕浮的感覺讓她感覺到了危險,感到了隨時都可能從羽毛上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的危險。

蘇婷腦海里突然竄出「捧殺」兩個字,想到「捧殺」。

蘇婷打了個冷顫!隨即兩手按著沙發,借個理由去了一趟洗手間,她覺得她需要冷靜一下。

陳菊跟了進來,說:「蘇姐,有一件事,我忘記和你說,就是請您購買近江鍊鋼集團的股票。」

蘇婷有些愕然地看著滿臉歉意的辦公室主任,與之同時,蘇婷感覺她的臉在發燙,雖說兩小口子都在系統內工作十多年,可銀行的賬戶數字實際沒有漲多少。

陳菊見狀,似乎看出了點什麼,於是微笑著解釋,說:「鍊鋼廠改制的時候,市委市政府為了表示對於改制工作的支持,市各機關單位的幹部購買鍊鋼廠的股票,當做一行政治任務來完成的,根椐幹部的級別職務還有相應的標準……」

陳菊所說絕非假話,當時市委市政府確實是把購買鍊鋼廠的股票作為政治任務,甚至攤派到每個單位,具體到每個人都有指標,但是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可大有不同。

近江市鍊鋼集團的股票現在雖然還沒上市,可是黑市上已經炒到了七塊多,還供不應求,換了別人想買還不一定買得到,不過凡事也有特例。

蘇婷這就算是特例了,她的任命宣布之後,人還未到地稅局報道,局長就專門吩咐陳菊,一定要記得這件事,只不過這幾天事多,陳菊差點忘記了。

「必須要購買?」蘇婷審慎地問。

「當然不是,當時雖然是做為任務,但是現在不需要。」陳菊微笑著說,「購買與否,購買多少,都看蘇姐您的意願。」

蘇婷一聽,暗自舒了一口氣,正想敷衍一句,「我回家和老高商量一下。」

可是蘇婷還沒有說出來,陳菊就繼續補充了一句,「當然,價格還是票面的價格。」

蘇婷怔了半晌,把口中的話生生咽回肚子中去,她掩飾自己的喜悅的情緒,近江市鍊鋼集團股票的事,在單位中,她多少也是聽聞過一些,對當時已經持有近江市鍊鋼集團原始股的同事她除了嫉妒還是嫉妒,如今這樣的好事落在她身上,她豈能錯失!不過,與之同時她心中警惕起來,這種時候還能以三年前的價格購買,明眼人一看知其中必然存在貓膩,將來追究起來,不算受賄,至少是違紀。

理性與誘惑之爭執,誘惑略佔上風,但是並非是一邊倒的架勢,但是可以肯定一點的是要蘇婷現在把這種千年難得的機會視而不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甘心,也做不到,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合適嗎?我聽人說鍊鋼廠的股票現在雖然還沒上市,黑市上已經炒到了七塊多,我現在用這種價位買進來,心裡不踏實啊。」

「蘇姐,你怎麼能夠這樣看問題啊!」陳菊聽蘇婷如此一說,心裡著急起來了,她心裡很清楚,這事對蘇婷來說不是政治指標,可對她卻是一項政治任務。

陳菊接著語重心長地說,其口吻像是在勸說,像象是在批評:「你怎麼能夠拿黑市來衡量呢!好比這個,以前美元對人民幣匯率,牌價是多少?黑市價是多少?難道因為黑市價的存在,我們央行就要執行美元的黑市匯率?顯然不能!任何時候,黑市都是被打擊的,不僅干擾了正常的經濟秩序,更不能做為我們經濟活動的依據……」

蘇婷一聽這些冠冕堂皇和理直氣壯的理據,臉立刻紅了,心中似乎有了某種答案:「好吧,菊姐,我立刻回去向我們那位請示彙報。」

當晚,蘇婷回到家,踢掉高跟鞋,甩開挎包,火速跑到卧室,拉開抽屜,翻出存摺,暗暗盤算著,對熟睡的高哲堂熟視無睹……

轉眼一星期過去了,這段時間,高哲堂都在回味周翰林給他描述的這些人和事,他腦中的思緒越來越清晰,可是心中的陰霾卻日益加深,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近江市權力高度集中,形成了一個榮辱俱全的官場生態鏈。

近江市的情況複雜得超過了高哲堂的想象,與此同時,他亦深切感受到孤軍奮戰的疲憊和無助。

自己作為近江市市委副書記,代市長,但種種的痕迹看來,自己這個代市長只擁有名義上的權力,那令行禁止的權威可謂紙上談兵,直白一點說,他現在只是名義上的的代市長,基本上沒有一方行政主官該有的威信和權力支配。

那些市直機關、處局的頭頭腦腦,簡直就像擁兵自重的諸侯,對於他的一些命令,雖然不會公然違背,但基本上會向著一種相同的節拍拖延敷衍。

上周的常務會議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工程指揮部在常務會議后就隨即搭建好,可是過去幾天,似乎還沒有取得任何一絲實質性的工作進展!這是令人痛苦的現實,深切感受到孤軍奮戰的疲憊和無助。

高哲堂不是沒有想過要打破這一種局面,可是自己孤身一人,單槍匹馬來到近江市,要在短時間內建立起自己的嫡系隊伍,這比瞞著老婆積蓄私房錢還要困難……

在政府工作中常常有一句套話「某某工作走上正軌」,似乎從這一天開始,高哲堂的代市長工作也正式步入某種軌道。

創造這句話的人有意無意中揭示了一個客觀現象:幾乎所有的政府工作,都具有某種軌道。這似乎固然能夠保證某種方向性和安全性,同時也是一種限制,就好像火車一樣可以預計,確定它的始發,途經,終點,從而缺少某種個性和獨創,漸趨保守。

事實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是一種普通現象,而且很可能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當然,做為這種現象的某種反面現象,可以稱為「出軌」,換一種通行的說法,叫不懂規矩,不按牌理出牌,自然會被視為官場另類,而時至今日,新市長還被近江市官場所有的大小官員觀察著,等待著他的招數和套路,近江市政壇一如往昔的平靜。

此般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兩日,高哲堂跟市委劉書記簡單交換了一下意見,表示想到所轄的四縣一市進行實地調研考查,了解情況,為了不流於形式,走馬觀花,他把這個時間定為一周。

這個提議得到了市委劉書記書記的肯定和支持,他說:「哲堂啊,你說的這些都不錯,市委肯定會大力支持。到地方去了解情況,對我們今後的決策來看,這個調研很有必要,我看這個時間可以安排寬裕些,我看就兩周吧。」

高哲堂對劉玉成書記的這個提議並不感到愕然,畢竟再過兩個月,市兩會就要召開了,作為組織推選的市長除了組織的保障之外,更多是需要基層幹部的支持,只有下面的幹部支持了,今後的工作就好開展了。

所以,高哲堂對劉玉成的提議也就欣然接受,實際上對於劉書記的提議,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事實上此前他考慮亦為欠妥,五個所轄的地方縣市,時間太短,流於形式,走馬觀花,也了解不到一些細小方面的問題。

「哲堂啊,我們近江市情況複雜,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劉玉成若有所思地說,可其神態卻又給人一種不經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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