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新的證據
當晚,督察組組長陳路在賓館沙發上,看督察組最新收集回來的材料,看了幾頁,總是看不下去,心裡亂糟糟的,他放下手中的材料,用雙手抹了一把臉,又拿起桌子上的香煙,抽出一支,用打火機點燃,猛吸了一口。身體向後仰了一下靠在了椅子背上,陷入了沉思。
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栽贓嫁禍,現在有一種不好的風氣,每當組織上考察選拔幹部的時候,各種匿名信和告狀信就滿天飛,結果往往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不了了之,可是被考察對象的政治前途也被耽擱了。
於向陽省長對這種現象十分反感,現在高哲堂是近江市代市長,準備提名他當市長候選人,這個時候你提出他的生活作風問題,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
對於高哲堂,陳路是有所了解的,在省紀委的檔案里,他是一個兩袖清風的人,一身正氣的少壯的領導幹部,要說這個時候他作風不正派,亂搞男女關係,陳路斷然不會相信,不過舉報材料說的是有鼻子有眼,女方就是永寧縣某美女主播,還是實名舉報,這讓陳路不得不重視。
這個時候,督察組長似乎突然想起點什麼,於是,他馬上把煙熄了,往門外走去。
……
次日中午,督察組通過負責接待工作的雷一凡轉達,希望能夠跟市委方面的領導見見面,由於劉書記遠在省城,督察組若有所思地表達和專職副書記作工作上的溝通。
下午四點,做了充分準備的吳正清在自己的辦公室迎來了兩位特別的客人,陳路和張春。
沒有什麼客套,陳路由開發區方面問題說起,提到了有關近江市的一些問題,並且含蓄地表達了省紀委和省人大對此的關注。
吳正清微笑著傾聽了客人的來意,謙遜地點頭。
眼前這兩個人級別和實際擁有的權力似乎都還沒有跟他匹敵的資格,但是,他們代表的是一個組織,一種勢力,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或者說,這一刻,他們不是陳路和張春,也不是紀委督察室主任和人大法規處副處長,而是現在的督察組組長和副組長,是省委和省紀委省人大權力的延伸,現實的派出機構,代表的是一種高於近江所有權力機關和權力人物之上的權力,當然,也包括他自己,所以吳正清必須謹慎地接待他們。
「英國的哥爾柏(Kolebe)說過:稅收這種技術,就是拔最多的鵝毛,聽最少的鵝叫。實際上,地方政府工作多少與此類似。在拔鵝毛的過程中,肯定會有鵝叫,叫是正常的,不叫才是不正常。」
吳正清首先引用了一句名言來提綱挈領,既是辯護又是某種反擊,接下來,他展示了高超的演講技巧和語言藝術,無懈可擊的套話和針鋒相對的敷衍把陳路準備的所有問題,無論是近江加油站、國有資產改造、還是環城路改造等都扼殺在萌芽之中,風度優雅,從容,讓老紀委一無所獲。
最後,陳路突兀地切入,問:「我們調看了那次調整城市中心廣場及環城路改造的常委會會議紀要,您是投的棄權票,請問您了解高哲堂嗎?」
吳正清怔了怔,隨後態度溫和地回答:「高市長來近江的時間不長,跟哲堂同志有過幾次接觸,感覺到這個同志有能力,有專長,也有個性,是一個人才,組織上把他放到近江去,相信會更好地發揮他的作用……」
這個會面持續了足足四十分鐘,結束談話的時候,老紀委看著副書記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淡然下來,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
這次他借督察組長的名義,話雖是工作上的溝通,但是實際上是對吳正清進行了火力試探,這是他個人的擅自行動,並沒有事先請示何克平,他認為自己應該這樣做,雖然明面上他並無任何實質上的收穫,但是,他覺得此番談話達到了他的目的,結果和自己心中猜想的別無二致。
高哲堂的問題,目前為止,他自認掌握了關鍵的線索和證據,無論是在自己公文包上的U盤文件,還是安置在賓館308房間的人證,無一不少詳實有力的東西來。
這些年來,陳路對這位副書記的各方面都有著較為深入的研究,對吳正清的作風手法甚為了解,從某種意義來說,近江市的權力圈子在很大程度上是圍繞著他這個專職副書記轉,說其是近江市的官帽子,或許有點言過於實,但是在近江市官場微妙情況,特別是班子里成員的事情,鮮有他不清楚的事情。
副書記對新市長這三個月的前後,態度徒然一轉,從當初的刻意保留,到現在的全面支持,這當中真教人耐人尋味。
出於一位老紀委的直覺,省委省政府頗為看重的市長,被近江同化了,出於對組織的負責,他決定把自己的考慮寫進督察報告中。
當然在這之前,他覺得很有必要和省里取得聯繫,督成新聯合調查組,督察組現在掌握的情況來說,新市長高哲堂必然會是近江市的一個突破口。
想到這裡,陳路當即撥通了省紀委書記何克平的電話。
……
而這個時候,高哲堂在辦公室里正在審閱雷克斯項目的材料。
「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
高哲堂大聲說,他抬起頭,看到來人是公安局副局長、刑偵大隊長王清楓,便說:「噢,清楓,來了啊,快請坐。」
高哲堂走了出來,招呼王清楓到了辦公室門左側的皮沙發上,又從辦公桌上拿起茶葉給他泡茶。
王清楓接過茶杯,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臉上掛滿了猶豫不決的神情。
高哲堂看著王清楓,問道:「我還說剛想找你了解一些相關情況,怎麼?最近工作開展得還順利吧?」
王清楓思索了一會,才挪了挪單人沙發,靠近高哲堂,壓低聲線說:「高市長,李-建國的案件現在已經有了重大突破,這起案件錯綜複雜,而且……」
高哲堂動了動身子,說:「接著說。」
「據我們公安局初步掌握的消息,李-建國的案子牽扯上面一些領導。」
高哲堂不為所動,表現得異常平靜,他從容問道:「噢?到底什麼情況?」
王清楓看了一眼高哲堂,點了點頭,然後從身後的皮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塑料皮筆記本遞給了高哲堂。
高哲堂疑惑地看著王清楓問道:「這是……?」
說著隨手地翻起了筆記本,從頭到尾快速翻了一下,看到裡面用黑色鋼筆和藍色圓珠筆兩種筆跡記得滿滿的一些數據、內容和人的名字。
看到這些人名,高哲堂心裡一緊。
王清楓看到高哲堂滿臉糾結的表情,繼續對高哲堂說道:「高市長,我王清楓當過兵,抗過洪,救過災,雖不是什麼大英雄,但作為一名黨員,心裡的凌然正氣還是有的。我拿到筆記本后,簡單地翻了幾頁,看到一些領導的名字,就知道李-建國案背後涉及的問題面很大,我知道高市長您是一位正直的人,是一個敢於與貪污腐化分子作堅決鬥爭的人,所以,我必須把整個案件的情況儘快向您彙報,請您定奪。」
高哲堂聽完王清楓的話,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看了王清楓一眼說道:「清楓,根據你掌握的案情再詳細地向我說說吧,也好藉此機會多向你請教請教有關案件偵破的經驗。」
說完,他合上手中的筆記本,放到茶几上,接著說:「這個筆記本你是怎麼得到的?」
王清楓很明顯地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常,說:「高市長,經驗談不上,我現在向你彙報一下相關的工作,我們公安局自李-建國墜樓案發生后,覺得疑點重重,所以我們刑偵大隊和經濟犯罪科便開展收集證據,我們四處取證,也用上了手段,可是證據還是比較乏力,就在我們沒撤的時候,我們經偵方面的同事就給我們帶回來了這個筆記本……」
接著,王清楓便將筆記本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高哲堂聽完王清楓對陳洪案件情況彙報后,隱隱感覺到這起案件背後還藏著更大的陰謀和隱情,看來這件事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高哲堂想到這兒,嚴肅地看著王清楓說道:「清楓啊,我們作為黨培養多年的領導幹部,一定不能辜負老百姓對我們的信任,讓老百姓過上幸福祥和的生活是我們的責任,更是我們工作的目標和努力的方向。陳洪的案件無論是牽涉到那個層面的問題案件,我們公安機關也要實事求是去處理,對得起我們頭頂上的國徽,有什麼情況及時向我彙報,遇到困難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王清楓聽到高哲堂的指示,迅速從座位上站起來,向高哲堂打了一個標準的敬禮,並接著說道:「是!」
高哲堂也立即站起身,走到王清楓面前,雙手緊緊握住了王清楓的右手說:「這件事一定要暫時保密……」
送走了王清楓禁不住露出了眉額再次露出了深深地「川」字,如果黑色筆記本所記錄的情況屬實,那麼影響面之廣泛,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之內……
拿起桌子上的香煙,抽出一支,用打火機點燃,猛吸了一口,便陷入了沉思。當煙吸到一半的時候,頓了頓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左手拿起聽筒,右手快速撥了一個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電話那端響了兩聲便傳來一個令人有些沮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