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回 陸臣妄圖齊人之福
張玲什麼也沒聽進去,她只覺得眼前忽兒明亮忽的又一陣模糊。她感到眼淚在眼眶是溫熱,到下巴就變得冰涼。然後一滴一滴滴在手裡的餅乾上。
窗台上放著幾盆怒放的深紅色月季。盛夏的高溫將土壤的腐殖氣息蒸騰出來,臨近窗口就一股土腥味。張玲完全的走神了,她想「這花這麼大偏偏不香,還臭。這是個什麼鬼地方?」
醫院門診樓進口垂著塑料帘子,朝南朝西的窗戶統統拉著窗帘,冷氣開得一點沒心疼電費。人從大太陽底下走進來,都不禁長吁一口氣:「終於涼快了。。。」。一路走來,張慧平情緒逐漸穩定,再經冷氣一吹,人一涼快,汗一收,原本的正常表情又重新掛在臉上。何映霞是會計不善言辭,見張慧平不罵罵咧咧了,她也心安理得做傾聽陸臣與「小bian子」故事的忠實聽眾。
夏季,燒燙傷、外傷患者比其他季節多,雖說已經是晚飯時間,候診室還是人滿為患。映霞陪張慧平坐在朝西的窗戶邊。窗外一棵高大茂密的松樹遮住了西下的太陽,只漏得點點金光。知了的叫聲一聲比一聲高,簡直是昆蟲里的高音合唱團。
張慧平低頭擺弄了下手上包著的衛生紙,一臉平靜的開了口;「上星期我跟陸臣離婚了。」映霞睜圓了眼睛;「不會吧?」兩個人都是60年代出生的,那年頭父母鮮有離婚的,打小映霞父母人前都相敬如賓,哪怕有爭執也從不當子女面,關上房門壓低音量,惟恐給子女造成不好影響。張慧平帶著姑娘改嫁,鄰里左右哪有不講閑話的,只是沒當面沒給她聽到罷了。現如今又離婚,這悠悠眾口總也是想堵也堵不了啊。
映霞張了張嘴巴,沒把心裡想的如實說出來。而張慧平心知肚明,幽幽說道:「嫂子,我曉得你要勸我什麼,這是過不下去了,我也沒辦法了啊。」
陸臣好逸惡勞,丁點家務做不來----三十來歲的人煮個麵條都半生不熟。陸家是北方人,北方男人賺錢養家女人持家過日子,男人不興做家務的。陸家三兄弟都在W市出生講一口地道的當地方言。生活習慣脾氣稟性硬是被爹媽養成了標準的北方大老爺們兒----仨都沒媳婦那會兒,在家吃飯人就坐桌邊等上菜,等老娘把碗筷放鼻子底下。當媽的黑汗水流端最後一盤菜上桌,居然沒自己的筷子,兄弟三人跟老頭子倒吃的正香,再等洗了手盛自己的飯上桌,他爺四個早吃飽吃好甩開碗筷摸著肚子打著嗝兒進房間看電視了。桌上剩些他們男人不愛吃的青菜蘿蔔一類,陸老太將湯汁拌進飯里,就著幾根菜葉子胡亂扒完飯。嘴裡還咀嚼最後一口飯,雙手已經麻利的收拾飯桌,擦洗碗筷,時不時有一嗓子「媽,我口乾,要喝水」。
「哎,好!」當媽的笑容滿面。不顧滿手油膩,先用清水涮了涮杯子,倒上大半杯涼開水,再兌些熱水,親自端給看電視的兒子。老頭子不好意思跟兒子似的喊著要,只需「吭,吭」清清嗓子,老太婆會意『泡杯茶,一會兒給你端來。」
廚房裡鍋碗瓢盆筷洗好,砧板菜刀抹乾凈,臨末了擦回水池、灶台。陸老太一手端起泡好茶的搪瓷杯,一手拉滅廚房燈。這才安安穩穩的坐兒子、丈夫旁邊,全家一起看電視。
三個兒子結婚前,家裡洗衣做飯大小家務陸老太全部包干。雖累點瑣碎些,想著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怎麼也覺得甜。何況,在她老人家看來,操持家務,照顧丈夫兒子,可不是一個女人的本分嘛!
男人嘛,臟點懶點無所謂。在家有老娘收拾,結婚有老婆。外頭回來渾身黑汗水流地直接倒床上酣睡也稀鬆平常。若是洗漱沐浴,外帶塗抹潤膚露,順便修修眉毛剪剪指甲,那不可跟娘兒們似的。陸臣可不就這麼覺得。
臟懶或許並不是傻帽罪過。張慧平和陸臣離婚的關鍵卻是他在外頭有了女人,更關鍵是這陸臣居然異想天開----妄圖「原配」「二房」同處一室,二女同侍一夫----坐享齊人之福。那「小婊子」倒無表態,可能在她看來她才是陸臣真愛,才是陸臣最終的歸屬。那張慧平不過是帶著與前夫所生姑娘改嫁而來的二婚頭。何況幾年來一男半女都沒給陸臣養出。自己正年輕,陸臣才四十呢,以後日子久了,還怕無生養?原本陸臣在外「彩旗飄飄」的那幾面旗幟什麼顏色什麼質地,慧平了如指掌。男人嘛,花心歸花心,外頭逢場作戲,回家了依然當家作主,為人夫為人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陸臣顯見地曲解了妻子的良苦用心。他誤會的認為妻子的不管不顧是對他偷情的默許。而張慧平的委曲求全更加的助長了陸臣沾花惹草,以至提出帶情婦回家住的囂張氣焰。
那日家中的燃氣熱水器打不著火,陸臣懶得管,覺得三伏天的洗澡用涼水也沒什麼。在張慧平三請四催下,陸臣極其不情願的拿著扳手等走進廚房,嘴巴一張就慪得張慧平半死:「貴榮現在每天冷水洗澡蠻好,就你艱苦兩天都受不了。」慧平強忍惱怒,只當沒聽到。
陸臣拆了外機蓋,捏著牙籤一個個疏通出氣孔,摸了一手油灰。張慧平甩過一塊抹布,丈夫頭也不回地贊道:「還是老夫老妻有默契!」妻子冷哼一聲,並不接話。
陸臣自討沒趣,訕訕笑了笑,自言自語:「這熱水器用了好幾年了,也壞的差不多,早該買新的。」「就是說嘛,用了上十年的的東西,三天兩頭的壞,又費煤氣!」張慧平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帶到熱水器上。
陸臣擠眉弄眼地用胯骨蹭蹭妻子;「有空我們重新買個新的,把這個拆了。」
張慧平一撇嘴:「不指望。」似乎怕話太硬讓丈夫不好想,又緩了口氣「把這個修好我就謝天謝地謝你了!」
陸臣』嘿嘿「一笑:」修好有什麼獎勵?「
「獎勵個屁,喊你做點小事還提條件!」張慧平扭身出了廚房,自去客廳坐沙發邊看電視邊擇菜。
一時清凈。客廳里電視聲音開得極小,從廚房裡時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敲打聲,間雜著陸臣誇張的嘆息,突然「哐當」一聲巨響,驚得張慧平心臟猛然一縮,嚇得立馬從沙發上站起來,擱腿上的菜籃子帶著菜散落一地。這個毛手毛腳的臭男人是修東西還是拆房子啊!?「嚇死個人!死人都被你鬧詐屍了!」張慧平沖著廚房不滿的大聲喊道。
「嘁!那你來修呀,你來?只怕把你十八代仙人都搞起來排隊了!」陸臣嘴巴一點不比妻子遜色,說話間就涉及張家祖宗。見張慧平半日沒作聲,又繼續問,「剛才失手把扳手砸地上了,這就嚇到你了?」
「哼,鬼曉得你心裡想什麼歪心思,」張慧平壓低了聲音,不給陸臣聽到,「好好的扳手,沒長手沒長腳會自己跑到地上咣當響?」
隔了不久,又聽陸臣在喊"老婆,老婆,修好了!來試試。」她只得放下手裡的青菜,走進廚房,「修好了啊?蠻快嘛!」
「那肯定了,也不看看你男人我是什麼水平!」陸臣伸著大拇指指著自己。
張慧平打著熱水器,陸臣搶著擰開水龍頭,只聽「嘭『一聲輕響,淡藍色的火焰微微顫動,溫熱的水就源源不絕的流了出來。」還可以,是個做事的人!「張慧平滿意的點點頭。
陸臣得意洋洋,就著微帶鐵鏽氣味的溫水搓著雙手油污。邊洗邊說,「怎麼樣?你老公還是蠻有本事吧?趁早哄好了,小心被別的女人勾跑了!」
張慧平嘴角一撇,面無表情將臉盆塞到水流下,「把手好好泡泡。」轉身取下毛巾丟進臉盆,又遞過一塊香皂,「自己擦擦,順便把臉,脖子都好好塗肥皂洗洗。」
陸臣接過肥皂,又還給妻子:「要洗脖子?那我脖子後面沒長眼睛,看不見呢!」
張慧平白了丈夫一眼,一把按下他的頭,將後頸連同整個腦袋都塗滿肥皂。然後雙手做爪狀如雞刨食般在陸臣腦殼上亂抓亂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