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滑溜的肥皂
「爺爺說我故意玩肥皂......」張玲還不知道這爺爺正在她身後不到兩米處,她剛踏進房就委委屈屈地說道。
「還不是故意的?!我都站旁邊看了半天了!」陸老爺子有些不滿地仰著脖子喊道。剛說她兩句,這丫頭一轉身就跟父母告狀?!何況「玩肥皂」他是「親眼看到」的,又不是憑白無故故意刁難。
「小孩子家手不穩,抓不住個肥皂蠻正常嘛......」陸老太跟在身後推推老爺子,「好了好了,不說這了......」
「一點不曉得節約......肥皂有什麼好玩的。」陸老爺子嘟囔著往自個兒屋裡走。
「好啦,好啦...別撅嘴了。以後別玩肥皂啦...你不玩,爺爺就不會說你的。」張慧平拉拉女兒的小手打圓場。
「我沒玩呀......我的真的沒玩肥皂......」見母親都不相信自己,張玲嘴巴扁得更厲害了,「是肥皂打滑...我沒玩......」
「好啦好啦......」張慧平很無奈的看了陸臣一眼,只能敷衍著說道:「就算你沒玩吧。」
豈料這話讓張玲更加難過了,她大聲分辯道:「本來就是沒玩,不是『就算』!」
「咦?你這孩子還跟我犟起來了?」張慧平有些不耐煩了,一點小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就是『就算』,較什麼真啊,再說這話給公公聽去了,豈不是又要生一場氣?「大人說什麼你聽著不就是了。能有多委屈你了?別再跟我哭喪著臉!」
張玲呆了呆,只好委委屈屈地住了嘴。張慧平正鬆了一口氣,突然陸臣放開了喉嚨喊了起來,嚇了她一跳。
「不就是塊破肥皂?!是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有那麼好玩?哪個稀罕玩你個破肥皂,真是!」
她聽出這話是說給陸老爺子聽的了,忙上去小聲說:「別扯著喉嚨喊,本來就沒什麼的......」
那屋裡陸老爺子很快接了腔:「怎麼沒玩?我就是看到了!我親眼看到的還怎麼不能說了?從小就騙人當面說謊...那以後...」剩下的話生生被陸老太攔了下去。
「就是玩了肥皂又能怎麼樣?一塊肥皂值得你把小孩說得嘴巴也撅了人也不高興了?」陸臣直著喉嚨喊了起來,穿了鞋子往外走,一副要跟他老爹動手打架的架勢。張慧平上去拉著他,「好啦好啦,姑娘才好,你怎麼又來了?」
沒被陸老太拉住的陸老爺子已經站在門口了,他指著張玲氣憤地問陸臣:「我怎麼說不得?她浪費肥皂就是被我看到了,說她兩句又怎麼樣了?」
「不準說我姑娘!」陸臣上去一步攔住陸老爺子的「凌空一指」,似乎這「一指」也會戳痛他的姑娘。他站在當地語氣生硬,「我姑娘除了我說得,平平說得。其他人不準說!你肥皂多少錢呀?浪費了你的東西?明天我買一箱!給你們慢慢用去!以後別管我姑娘玩不玩肥皂、浪費不浪費東西!」
這天慪得陸老爺子飯都吃不下去,一個人在屋裡生悶氣。張慧平過意不去,夾了菜給他端到屋裡,好生賠小心,「玲玲小,惹爺爺不高興了是她的錯」、「我好好跟她說了,以後再不玩肥皂了,爸爸莫生氣了」。那陸老爺子跟小孩慪個什麼氣,要氣也是被他自己兒子慪的。
飯桌上陸老太說陸臣:「跟你爸爸好好說話呀,喊什麼喊的......」
「就是不準說我姑娘!」陸臣聞言狠狠放下筷子,一句話頂得陸老太沒話說,只有嘆氣。張慧平在一旁神色尷尬,心底深處卻是有些欣慰--不是親爹能這樣衛護姑娘,真是沒嫁錯人啊。
吃過飯,張慧平提出讓張玲親口跟陸老爺子認錯、答應「以後再也不玩肥皂」,好叫老爺子消氣。陸臣立刻介面說道:「認什麼錯?!她都說了沒玩肥皂。沒玩就是沒玩......還認個什麼錯?」
陸老太見狀也趕緊附和兒子:「我那時正在炒菜呢也沒注意看......自家人還興什麼認錯的......爺爺還會記孫女的仇嘛真是!」
最終,「肥皂事件」在陸老太言傳身教「如何正確使用香皂」中結束。她說,「為什麼你抓不牢肥皂呢?因為你爸爸剛用過肥皂,肥皂是濕的,你的手也是濕的,所以會打滑。以後再用肥皂就要記住了:肥皂是濕的手就別打濕--直接塗肥皂;手要是濕的肥皂就別打濕--抓起來在手心裡滾兩道就可以了。」
與陸臣離婚後,這母女倆時常談話說起陸臣。張慧平有些傷感地回憶說:「那時候他真的蠻心疼你。你玩肥皂被他爸爸看到了,說了你幾句,你臉上就不高興,他給你出氣,跟他爸爸對著吼......」
「我沒玩肥皂!是那個爺爺冤枉我!」張玲不買帳,那語氣跟十幾年前比更強硬了。
「好好好,就算你沒玩......」張慧平退了一步。
「不是『就算』,是根本就沒玩。」張玲嘴一撅眼一翻,跟十幾年前一樣的倔強。
「哎喲,小祖宗......我又不是不曉得你。你呀玩肥皂被你奶奶說過很多次了,你爺爺還不是也說過你?」張慧平說的是張玲的親爺爺奶奶。
「哼,才怪。奶奶才不會那麼凶的說我,就是爺爺說過......我記得爺爺說,『別玩香肥皂,要玩等奶奶洗衣服的時候,去玩泡衣服的腳盆里的臭肥皂,臭肥皂便宜些』。」(當地洗手洗澡的稱為「香肥皂」,洗衣服的稱為「臭肥皂」)
「喲,那你老人家喜歡玩哪種肥皂啊?」
「肯定是香肥皂呀。香肥皂滑溜些好聞些好玩一些。」張玲脫口而出,張慧平聽得笑得直不起腰,「你這是有『前科』的呀。我看人家爺爺沒冤枉你。」
自從「肥皂事件」之後,陸老爺子不再多說張玲一個字,哪怕他忍不住才要開口,知夫莫若妻的陸老太立刻給他來個岔開話題或是推他走開。
當然啰,小孩子自然還是要「教導」的,無規矩不成方圓呀。這位陸老太只有趁著四下無人時單獨將小孩拉過去教育一番,於是就有了那段「你雖然不是我們親孫女我們也沒虧待你」、「我們家都是大學生,你以後也要考大學,不能丟了我們家的臉」。她從來不去想這小孩住進陸家前過著怎樣的生活,她既沒空去想也不想知道,更不會缺心少肺地去問張慧平「張玲的親爺爺親奶奶是怎麼待她的啊」。在她看來,她的屋裡乾淨整潔,她的老伴兒無病無痛,她的兒子們個個高大英俊,她的兒媳個個懂事和順--不和順的那個反正也不在身邊,和其他人家髒亂不堪、吵吵鬧鬧、不得安寧比起來,一股子自豪感在她胸腔內膨脹。男主外女主內,她是這家裡的女主人,她有責任有義務有權利指出家庭成員中小輩們的錯誤,指導他們改正。
大兒子陸君是老倆口的驕傲,大兒媳何映霞是「官家千金」,小孫女微微僅僅是嬰兒時期常見的哭鬧,二兒子陸臣結婚後其他沒什麼,火氣倒越來越大,她陸老太能指揮能「言傳身教」的只有張慧平母女了。
自打張慧平進門,陸老太起碼減輕了一半家務活負擔,這手一閑下來口就閑得慌了。
「平平,你看你看,碗底子沒洗乾淨呢。」
「平平,水龍頭沒關好......」
「平平,你看張玲,又掉了一粒米飯在桌子上。」
「平平......」
張慧平對於婆婆的挑剔並不出言反駁,老人家不都是這樣?有過一次婚姻經歷有過與婆婆相處經驗的她知道,對待婆婆的挑剔不僅不能還嘴--越是反駁越是糟糕,還要恭恭敬敬地上去聽她說話。於是每當聽到婆婆喊她名字,她都面含微笑地迎了上去。
「碗沒洗乾淨?那我再洗一次,媽,你去坐著休息。」
「水龍頭我來關,我來我來......」
「張玲!怎麼又掉米飯了?多浪費糧食呀,快撿起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