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身心合一處，修持不虛談

聽了季長風的話，葉凡還是有些懵懂。不是他不明白自己第一層紫霞功修鍊圓滿了，而是那有關內家真力的內容，什麼身心合一即是內家真力，徹底把他給打懵了，不由自主地摸著鼻子：「教官，你說那身心合一就是內家真力，我沒聽明白。」

季長風白了一眼葉凡：「知道你不懂，要是你懂了，還要我來饒舌？」

「說的也是啊。」葉凡點點頭：「那您就別繞繞了行不行，說直接點！」

哪想得到季長風忽然腳下一飄，右腳順勢抬起就向葉凡的小腿脛骨踹了過來，這一腳勢狠力沉，來得也極其突然，就跟驚了的馬忽然抬腳踢人似的。這腳無聲無息，來得也突然，可說也怪哉，就在季長風將起腿未起腿的前一瞬間，葉凡的小腿莫名就有反應，自然而然就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自然就避過了季長風這無聲無息地一踹，很顯然季長風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一腳不中下一腳又踹了出來，一腳不中又是一腳，一連踹了葉凡三腳。遠遠看去就好像季長風和葉凡在玩踩腳遊戲，一個踩一個躲，如果不是速度實在太快的話，看上去可不就像是農村小孩們玩的那種腳踩腳的玩意么？

見葉凡輕輕鬆鬆就躲過了自己這無聲無息的連環三腳，季長風微微笑道：「怎樣，現在明白了什麼是內家真力了嗎？」

剛才季長風給他講的僅僅停留在概念上，常言道的好，空練十年不如臨敵真打一拳，武功這種東西從產生那天開始就是為了和人打架用的，如果不經歷實戰的磨練，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有些精微奧妙的地方僅靠個人的空想是體會不到的。

季長風起腳之前，頭不低，肩不抬，說踹就踹，事先絕無半分徵兆，可他攻擊的心念甫動，葉凡即將被攻擊的部位就莫名有了一種感應。這種感應可以簡單理解為一種奇異的直覺，但若細細品味，就可以知道這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身心間一有感應，身體就自然而然做出了反應，這種反應既來自於自己也來自於身體，兩者間無法分別彼此。

還有一種說法叫做眼高手低，這當然是一個貶義詞，說的是那些言行不一的人，但是在武功的學習上，也往往有一種情況就是明明心裡明白該怎樣，可身體卻不能依照自己的意願作出相應的反應。比如明明對手一拳朝自己臉打來，誰都知道該側臉躲避，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就是另一回事，很多人要麼就是下意識地躲了開來，躲過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躲過的，要麼就是壓根無法躲避。如果出拳的人速度太快，超越了這種下意識反應的速度，普通人十有**是躲不開的，只能眼睜睜被人打成國家特級保護動物——大熊貓。

那麼什麼是身心合一呢？

想躲過就躲過，心裡想做怎樣的動作，身體立即就能跟上；下意識避過了對手的來招自己也清楚是怎樣避過了，相對於那種躲過了也不知道自己怎樣躲過的人多了一種清明。只有有了這種成就的前提下，才能說得上內家勁力。

也有這樣的情形，常年習練外家功夫，由於肯吃苦，肯下功夫，肯用心而收穫了這種臨危不亂，身心合一的功夫境界，這種人不練內功啊，那麼他們這種功夫境界又是怎樣得來的呢？

這個很好理解，也很好解釋。

身心合一併非苦修武功才能得來，其實平常人也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比如伸手端起一個水杯，首先要有端起這個杯子的念頭，這樣身體才能作出相應的動作；天冷了，我們也就知道該加衣裳，有了加衣裳這個念頭，身體才會去加衣裳。所以身心合一人人都能做到，身心無時無刻不在一起。

可問題來了，任何時候都能做到身心合一嗎？

比如猝然遇到緊急突發事件的時候，能做到嗎？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那這個世界上就會少發生不知道多少起交通事故了。很顯然，的確人人在平常不緊急的時候，身心如一，可一旦發生了緊急事故，由於臨機驚慌失措，自我失去了對外界正確的判斷，此時身心自然不能如一，往往就會發生一系列的悲劇。

身心合一併非虛談，在任何情況下皆能保持自我心念的冷靜與理智，不受外界突發情況和這樣那樣的意外的刺激的擾動，這就需要專門修鍊和訓練了。

長期習練外家武功的人，看上去的確沒有經過打坐入定的過程，但由於處在一個穩定的環境中和訓練狀態下不斷訓練，當然也可以由外而內達到內家高手所求得的身心合一之境。如果外家功夫練到了這個地步，也不是普通的功夫了，意味著這個人已經將武功練到了骨子裡精神中，隨時隨地都保持著應有的警惕，一旦遇到突髮狀況，自然也能做得到身心合一。所以世間法到了高絕處，殊途同歸就是這個道理了。

內家修鍊內修外鑠，首先就要達到這種狀態，然後在日常狀態下境界不失，那麼修鍊相應的外功自然事半功倍；相對於不斷錘鍊形體而求得相應境界來說，自然要輕鬆許多。不過內功也不是那麼好練的，沒有明白人指點極容易練出問題，不是照著書就能練出來的。一個人的心中一秒鐘的時間內要劃過多少念頭，難以計數吧，想要克服這種自我心念的擾動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可能比去練習那些艱苦的外功要難得多。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就是外功練不好就練不好，最多練不成，頂天受點外傷而已，可內功則不然，萬一修鍊內功的人本來心理上就有什麼缺陷，可能由於無法克服奔騰的心念而陷入一種如痴如狂的危險境地。這也就是為什麼社會上傳授這個拳那個腳的人多，卻從沒聽說過誰公開把內功拿出來教的。

那靜坐養氣的氣功不在此例，傳統的以養生為目標的氣功和武家內功還是有極大的區別的。

葉凡躲避季長風突然的攻擊的時候，雖然時間極短，但是在自己此時相當敏銳的心念的體察之下，發現自己身心中似乎確實有一種奇異的力量。這種力量說不好來自哪裡，反正就這麼出來了，與那天自己及時避過炸膛的危機的情況如出一轍。聽到季長風問自己，葉凡一時答不出話來。

難道這莫名的力量就是那內家真力不成么？

季長風見葉凡犯迷糊，知道這會要是不給他點破，極可能由於認識不明白而造成退功，於是拉著葉凡坐在操場上的草地上，緩緩道：「所謂內家真力，其實就是身心合一之時體內自然喚醒的一種本源的力量。這種力量可能是元氣，可能是真氣，也可能是神氣一體的時候被激發出來的混元之氣，反正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太明白。但是你必須弄清一件事，真正的內家高手所鍛煉的氣，就是這個東西。這種氣瀰漫周身，牽一髮而動全身，一處受攻則處處相應，集中一點爆發時能使得人發出超越常人的力量和反應，內家修鍊若不能體會到這種功力，那就是扯淡的，連門朝哪邊開都沒摸著。紫霞功的第二層為什麼叫做初陽，意思就是這個初次喚醒但還處在微弱狀態的內力，這一層的目的就是壯大這種功力，使之可以周流全身四肢百骸，使得人精神氣更足，更旺，反應也更加敏銳。」

「這種力量其實人人都有，只是不能激發出來而已，是不是這樣？」葉凡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說的沒錯。」季長風點點頭：「這種力量人人都有，就看能不能激發出來，然後通過特定的方式去鍛煉然後壯大而已。不過雖然是人人都有，但卻未必人人都能去認識到並且運用它。」

葉凡又問道：「教官，我在一些雜書上看過，說是有什麼元神識神的說法，那這種力量是不是就是元神之力？」

「元神之力？」季長風直接搖頭：「這種玄乎其玄的東西我並不太懂，我就是習武的人，當了二十多年的兵，也信這個。也許有也許沒有吧，如果將來我有機會練成紫霞功的第九層境界，說不定可以親自去體驗一番，但紫霞功每一層都比前一層難了許多。不瞞你說，我到現在也就修到了第五層內息境界而已，後面的口訣我都知道，但並沒有真的就當回事。」

「第五層？」葉凡嚇了一跳：「那你不是就老厲害了？」

「厲害？那也不見得啊。」季長風看著葉凡滿眼冒星星的樣子不由得好笑：「你都說了，咱這啥都缺，就是不缺槍炮，隨便哪樣拿出來收拾我足夠了。武功再強畢竟也硬不過槍炮啊。」說到這裡，季長風臉上微微有遺憾之色閃過。

「那我後面該怎麼練呢？」這才是葉凡關心的事情。

季長風道：「你已經做到行走坐卧境界不失，那麼就沒必要每天跑出去打坐了。第二層的修鍊比第一層多了很多的內容，但重點就是要讓你做到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自如激發這種內家真力。」說到這裡，季長風嘴邊露出了一絲捉狹的怪笑：「反正是內外雙修，很快你就知道了，這會我暫時要賣個關子。」

媽的，果然多了很多內容。這是葉凡之後每一次被季長風整的慘兮兮的情況下都要在心裡腹誹的言語。

的確如季長風說的那樣，核心就是要他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這種力量可以被隨時激發的狀態。比如練劍的時候，葉凡必須在起手開始的時候調攝心神，進入一種似靜非靜，似動非動的狀態，然後才能起手練功。

一開始當然不行，不過多練練也就做到了。什麼叫似靜非靜，似動非動？原來就是練劍的時候保持那種打坐的時候的那種心境狀態嘛，無非不在打坐而已。這種功夫葉凡一個星期也就練成了。

訓練的過程當然很難受，但是練成了以後確實很奇妙，心念沉定，一招一式發出的時候，身心中都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推動自己去作出相應的動作，壓根就不需要去存念思索，該做到的自然也就做到了。每次練劍完成的時候都覺得精力瀰漫，身心舒坦。我就說為什麼那些內家高手沒事就揮拳踢腳呢，原來為了這個，的確挺舒服的，葉凡如是想到。

這也就罷了，最讓葉凡頭疼的還在後頭，練劍之中掌握那種身心安然的狀態並且感應這種力量的運轉已經做到了，但是在急速奔跑之中去體味就讓葉凡一個腦袋兩個大。軍隊里日常訓練是必抓科目，像越障訓練這些就是家常便飯，要的就是隨時保持一種臨戰狀態。急速奔跑的時候怎能保持這種心境，開玩笑吧？

被季長風折磨了大半個月以後，葉凡這才在一次翻越障礙的時候下意識運轉內勁時恍然大悟，你妹的，季長風怎的這麼黑呢？

要激發內家真力，必須保持心境安然的狀態，反過來說，一旦運轉內勁也就等於進入了這種狀態。所以在無論是急速奔跑還是翻障過壁的時候，只要下意識運轉內勁，就可以讓自己心境處於安然的狀態。

明白了這個，葉凡只覺身輕如燕，原本那多少有些吃力的三米高的障礙牆輕輕一縱便過去了。

這一次的障礙訓練，葉凡跑出了驚掉人下巴的成績。

丹田中內息活潑潑地，身心中精力瀰漫，處在這種狀態下連目力似乎都提高了許多，反正無論是打固定靶還是移動靶，葉凡基本上都能做到槍槍命中紅心。

不過難以避免的就是每一次訓練完成以後，葉凡就覺得丹田中空空蕩蕩，猶如虛脫。對於這種情況，葉凡也懶得去問季長風，既然內勁是自己身心之中的力量，身心有極限那麼內勁也就有極限，不管是用內功還是用身體力量，其實都會累的。也不管這種想法對不對，反正葉凡就這麼認為了。每天晚上睡覺，別的戰友很快就睡著了，而葉凡則是躺在床上凝神入定，訓練當是使用，那麼入定養氣就當是回復了。

也許是他摸對了，每一次練完以後，葉凡都能感覺到潛伏在自己身心中的內勁有了微不可查的壯大和增長。

季長風不關心葉凡嗎？

當然不是。葉凡精進的速度放在他眼裡那也是驚訝萬分啊，他可以看得出來，葉凡的功力每一天都有增長，一個多月下來，竟然隱隱然有破關之兆。難道自己當真看走眼了，這傢伙真的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嗎？要知道紫霞功看上去簡易實則不凡，從第一層破關到第二層圓滿，一般人至少要花上一念的功夫，沒想到這才一個多月，他就即將破關精進了。

第二層和第一層的功夫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無非後者追求的是一種心念清澈的狀態，前者則是在這種狀態下去體味那種喚醒於身心間的內家真力而已。至於如何壯大，其實說起來也簡單，就是不斷去運用它。這種內家真力說不上大小高低，其分別在於激發的程度以及認知的清晰度，越是運用，體會越深，對身心的感受自然就越加精深。每一次訓練固然會讓葉凡筋疲力盡，但是事後入定靜養，體察其回復過程，本身就是一種修行的歷程。次數越多，對這種力量的認知就越加精微。

最後季長風一拍腦袋，不由得好笑起來。他修鍊紫霞功多年，雖然並沒有修到最高，但經驗豐富。

葉凡這傢伙一根筋，心裡事情少，加上到現在都還是個童子雞，這在過去可就是童子功了，心念單純加上這童身的底子，修鍊內功精進就要比常人容易得多。

果然如季長風所料想的那樣，沒過多久，在訓練場上，葉凡原本正在翻越障礙的時候，忽然一聲慘叫，從障礙牆上一頭栽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

原來就在剛才，葉凡正運轉內勁提縱術翻越障礙呢，剛剛爬上了障礙牆，忽然間丹田裡一陣鼓盪，緊接著渾身四肢百骸一下子彷彿被一萬根針給同時扎中。這種劇痛葉凡什麼時候經歷過？一聲慘叫中就栽了下來。

今天原本是上級下來觀摩訓練，誰想得到出了這個意外呢？

這一聲慘叫跟殺豬似的，絕對不像是假的，後面的戰友連忙跑過去把葉凡從障礙牆邊抬到了訓練場的邊上，衛生兵跑過來給葉凡診斷。

診斷來診斷去，就是診斷不出個所以然，筋沒斷，骨沒折，心跳脈搏也都正常，可葉凡卻痛得一臉煞白。

葉凡是連裡面出了名的訓練尖子，軍事素質過硬，從他入新兵連的那天開始就沒有裝病泡病號躲避訓練的記錄，從連長到排長班長到戰士中間，都沒人認為他是故意裝病。別人不清楚原委，可季長風是明白的，站在遠處自言自語：「好傢夥，真的破關了。」

聽到葉凡說到這個地方，蕭曉筱頷首道：「原來習練內家武功也要經歷苦境的考驗。」

坐在山巔上，葉凡被一直一言不發聽著自己回憶的蕭曉筱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苦境，什麼苦境？」

蕭曉筱：「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在這次突發的意外之後破關的吧？」

「咦，這可奇了。」葉凡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蕭曉筱嫣然笑道：「我經歷過啊。行了，閑話少說，繼續說下去吧，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就進了特種部隊了。」葉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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