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聽出她沒有掩飾的諷刺,肖迤面不改色,「我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錯,陳先生只是把他的想法告訴你們,並沒有強迫你們做出任何決定。」
樂謠看著他的臉,「你說,人類是活在現實中還是謊言中?」
肖迤沒有回答。
樂謠繼續說:「人類有追求現實的天性,卻習慣於活在夾雜著謊言的現實中,即使明明知道是謊言,有時候如果沒有旁人來刻意提醒,那麼將謊言當成真實又有什麼不可以?我本來有一個家,有一個父親一個母親一個弟弟,而現在,因為你們的刻意提醒,這些,我都失去了。」
肖迤沉默半晌,「人的感情是不會輕易變幻的。」
「人的感情也是最經不起理智思考的,親情最經不起的,便是血緣的考驗。」
肖迤緩緩吐出一口氣,「葉小姐,我承認這件事情或多或少會對你的家庭造成一定的影響,但是換一方面來想,你會不會把這件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呢?樂先生從來就知道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你,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是嗎?」
樂謠一手捂著胸口,眼神中泛著層薄霧,她忽然尖聲叫出聲來:「那關你們什麼事?現在我被我媽趕出來了,我媽不認我了,你們得意了,你們安心了?」
有那麼幾秒鐘,車內的空氣如海浪般起伏著。
肖迤寒著臉看向前面,穩穩地開著車。
「對不起。」樂謠有些虛弱地倒在椅背上,她一手撫著額,「我今晚有些失常。」
肖迤鬆了口氣,「你住哪裡?」
樂謠想了想說:「可以送我去陽明小區嗎?」
肖迤打轉方向盤。
「這裡?」
樂謠點頭,此時已凌晨兩點了,四周響起蟲鳴聲,有一種萬籟俱靜的安寧。
「你不進去?」
樂謠站在門口,「你先走吧!我目送你。」
肖迤忍不住笑出聲來,「那麼,再見。」
樂謠含笑向他擺手,「再見。」
後視鏡中的人影漸變漸小,肖迤彎了彎唇角,這實在是個很奇怪的女人。
這一排向黑暗中延伸,都是別墅,樂謠一家家地走過去。
遠處的天空漸漸染了層紫色的時候,一家別墅的鐵門吱溜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男人冷冷地看著在如游神一樣在外面晃了一夜的女人。
樂謠看了他幾秒鐘,才輕聲驚叫了一下:「啊,原來這是你家。」
「你在這裡幹什麼?」男人皺了皺眉。
樂謠左顧右看了一下,「你不是說過你在這裡有一橦別墅嗎?所以我來找找看。」
歐諾看白痴一樣瞪了她一眼,「你傻呀?」這裡的別墅共有十多家,每一家都長得一樣,她怎樣找?
樂謠揉了揉眼睛,十分可憐地看著他,「歐諾,我累了。」
歐諾氣結,但隱約看見她眼睛下的青黑,還是沒忍住,「進來。」
樂謠跟在他身後,進屋后她就自在了,不要主人招呼,很自覺地爬上沙發上窩著。
歐諾推她,「要睡到房間里去睡啊!」
樂謠咕噥著:「這裡就可以了。」
歐諾氣得罵她:「懶女人。」
樂謠嘴巴動了動,翻了個身,臉朝沙發里側睡了。
歐諾無法,只好上樓拿了被子給她蓋上,坐在旁邊看了她半晌,歐諾又去將客廳的燈關掉,窗戶外的天空泛著青色,歐諾將窗帘一拉,於是室內徹底地陷入黑暗中。
回到她身邊,歐諾居高臨下地看著樂謠,一時間心裡竟有些百感交集的滋味,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在這樣一個午夜,他看著她在外流浪遊走,在他的門外一次又一次地徘徊,他終於開了門,她對他微笑,告訴他她累了……
【第八章】
這一覺樂謠睡得特別的沉,直睡得渾身酸痛才醒過來,她坐起身子,室內是陰暗的,歐諾在另一邊的沙發上仰靠著睡著了,一切是那樣的靜謚,似乎飛過滄海經過桑田,自亘古以來,他們,便是這樣寧靜地相守著。
樂謠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看著她的戀人,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她眼裡,只是熒幕上一個閃亮的符號,他演的片子並不算多,但是每一個都成了經典,他作風良好,緋聞從來都只聞雷聲不見雨點,他是她眼中最完美的藝人,寄託著她年少時對夢想的憧憬。
眼睫輕輕顫動,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對上她的,兩人均是輕輕怔愣,然後都帶著些微尷尬的看向別處,又不由自主地向對方看過去。
歐諾輕咳一聲,「你看我幹什麼?」
樂謠臉一紅,然後訕訕說:「你好看唄。」
歐諾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十分受用,「嗯,你說得對。」
樂謠咋舌,輕輕嘀咕:「臭美!」
歐諾看了看壁上的大鐘,「都十一點了,好餓!」
樂謠跳下沙發去拉窗帘,陽光流瀉而入,趕走一室陰霾,「我也好餓。」
歐諾用手掌擋了擋眼睛,「我廚房裡還有兩杯桶面,你去煮了。」
樂謠「哦」了一聲,也不計較為什麼是她煮而不是他煮這樣利益相關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先刷牙?」她苦著臉往手掌吐了口氣,「有口氣了都。」
歐諾往浴室方向指了指,「快點,我也要用。」
樂謠應了一聲,小跑著進去了,浴室里只有一套洗漱用具,樂謠遲疑了一下,將頭湊到外面揚聲問了句:「哎,裡面的東西我可以隨便用吧?」
歐諾在客廳里伸著懶腰,「隨便啦!」
樂謠便十分不客氣地霸佔了他的牙刷和浴巾。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歐諾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你怎麼穿成這樣?」
樂謠十分無辜地打量著自己,白色的浴巾從胸部包裹到臀際,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胸前的肌膚上,「我剛把衣服都丟進洗衣機了。」
走到她面前的歐諾低頭看著她,眼眸深沉,呼吸有些重,「你在勾引我?」
樂謠雙手環住他的頸項,言笑晏晏,「對啊!」
下一秒他吻住她的唇,手指在她胸前輕挑,白色的浴巾癱軟在地板上,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那樣的近,彷彿融為一體,分不清誰是誰的。
「咔嚓——」屋子的大門被人推開,背後滿是燦爛陽光的女人張大嘴,幾乎就要尖叫出來,卻在最後一秒捂住自己的唇,滿是控訴地瞪著室內的兩人。
赤裸著身體的樂謠如被置於火上烹烤,從頭到腳都發著燙,這樣直視的目光下,她無地自容,本能地想要往歐諾身後躲,掩飾住自己的狼狽。
而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一絲為她解難的意思,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地,變得冰涼,肌膚上開始泛起細小的疙瘩,
門口的女人終於意識到她所注目的人的尷尬,忙關上門轉過臉去。
樂謠低著頭將浴巾撿起,重新包裹住自己淫蕩的身體,她沒有再看向他。
室內三人中,他們兩人是看客,只有她,是被觀賞的跳樑小丑。
樂謠無數次想要奪門而出,只是她的衣物確實已經全部丟進洗衣機了,她原本是想斷了他趕走她的念想,如今,卻是讓自己更加難堪。
還是那女人遲疑地看了看她和他的臉色,然後小心翼翼地建議:「要不把我的衣服給你穿一下吧,這樣總不太好。」
樂謠蒼白的臉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那就謝謝你了。」
於是那女人噔噔地上了樓,這段時間裡,他和她之間沒有一句對白。
窗外的陽光有著刺眼的絢爛,熒白的光斑讓人有如置夢中之感,樂謠不敢讓自己想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有些事情,一旦想了,她怕她會在他面前崩潰。
不久那女人拿了一套衣物下來,「這套衣服都是我最新買的,買回來洗了沒穿的,內衣也是,你不要介意。」
樂謠輕輕咬了咬下唇,「謝謝你。」然後躲進衛生間,心酸疼得厲害,眼睛里似乎就要流出濕潤的液體,樂謠想,丟臉丟到這地步還不夠嗎?
可是,已經丟臉丟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撒潑哭鬧,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有時候,人真的一點軟弱的心思也不能有,一旦有了,便如山崩地裂,一敗塗地。
輕輕扭開門,正聽見外面的人在說話。
女人說:「你這死孩子,帶女人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這情況多讓人難堪啊?」
他說:「自己送上門來的,偶然成分很高的,不要白不要。」
樂謠推開門,那衣服很合身,很漂亮,但她依然有沒有穿衣服的錯覺,她用儘力氣笑了出來。
似乎由於她笑得過於燦爛,沙發上的男女都有些怔然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