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換好了衣裳后,他拉她到鏡台前坐下,拿起白玉梳子替她梳起了長及臀部的烏黑秀髮。
在如此親昵寧靜的氣氛下,兩人的心意更加相融,自然而然說起了更貼心的體己話。
許是也想著回門的事,孫楠鈺聯想起童年時候的自己,語帶懷念的道:「當年,我爹娶我娘當偏房,是盼著我娘能幫他生個兒子,結果我娘生了我,我爹失望透了,加上那時我娘染上了肺病整日咳個不停,我爹便讓我娘帶著我回娘家住了幾年。」
這是赫連桓第一次聽她談起小時候的事,梳著長發的手不禁放慢了些。「我娘的娘家在北霖縣的一個小村莊,我娘那時帶著我回去,村裡的人都以為我娘被休了,所以很瞧不起我們母女倆,村裡的小孩也沒人願意跟我玩兒,我的性子又好強,每次上完了私塾就自個兒往外跑,沒人跟我玩兒,我就自己跟自己玩兒。」
赫連桓的腦中浮現了一幅景象,個子小小的孫楠鈺及那張充滿倔氣的臉蛋,思及此,他不由得心疼了起來。
「後來我發現村裡有個怪人,村裡的人都怕他,不喜歡接近他,那人很老了,大概有六十來歲,一個人住在大房子里,脾氣也很古怪,可是我不怕他,相反的我覺得他怪得很有趣,於是我天天往他那裡跑。」
「你年紀小小,膽子就這麼大,難怪日後敢一個人隨商隊出去。」赫連桓忍不住出聲調侃了兩句。
「王爺還在記恨這事?」銅鏡里照出孫楠鈺的笑臉。
「你讓我操過的心,我每一樣都記著。」他哼了一聲。
她笑了笑,然後接著說:「那個怪人我都喊他林叔,林叔的家藏了好多好多的寶貝,而且每一樣都用冊子記載了出處,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林叔年輕的時候是盜墓賊頭子,他家裡藏的那些寶貝全是從死人墓里挖出來的,而且他很喜歡這些古物,所以他對千萬種古物都有過深入的研究。」
赫連桓沒想過原來她在古物方面的學識,居然全是從盜墓賊那裡學來的。
「我跟著林叔天天鑽研那些古物,有時連私塾的課都放著沒去,回家還被我娘親罰跪,但我依然喜歡去找林叔。後來林叔過世了,他的後事還是我這個半大的孩子幫忙操辦的,那些寶貝他生前已經叮囑過要全部陪他下葬,我一樣也沒拿,但是我從他那裡得到的卻足夠讓我這輩子用之不盡。」
她學到了別人學不來的許多知識,見過了很多藏寶家窮其一生也見不到的寶物,後來還成了京城裡最出名的女鑒師。
「看來林叔真的是你的貴人。」赫連桓笑道。
「他是我前世的貴人,而我這一世的貴人正是我的良人。」孫楠玉巧笑倩兮的望著他。
抵不過那雙水盈盈的眸光,赫連桓低下身親了親她剛上了胭脂的唇,引來她一陣笑罵與抗拒。
赫連桓替她梳好了發才讓她接手,看著她用一雙巧手替自己梳了個髻,他才從烏木匣子里選了一支掐絲蝶型簪子幫她插進髮髻里,然後左右看了看,頗感驕傲的一笑。
「今天我想帶你回孫家走走,你覺得如何?」他雙手扶在她的肩上,望著鏡里美不勝收的她,神情溫柔。
「謝謝王爺這麼為楠鈺設想。」
她也對著鏡里的他微笑,濃情密意盡在不言中。
馬車停在孫家大門前,赫連桓率先下了馬車,親自扶著他剛過門的王妃下來。
「慢點兒。」赫連桓體貼的叮嚀。
孫楠鈺忍不住笑了。「王爺就別再扶了,一會兒讓人誤會我肚子有喜,那可害得楠鈺失節了。」
紫嫣在一旁聽了也跟著掩嘴偷笑,反倒是赫連桓一點也不介意,一隻手依然扶在孫楠鈺的腰側,舉手投足間皆展露出兩人的鶼鰈情深。
孫家自從少了孫楠鈺這個活招牌后已經少有人上門,再加上百寶行讓女婿柯泓謙經營得烏煙瘴氣,日前又因為輸了比試賠上房地契,如今的孫家是更顯凋零了。
孫楠鈺早想過要以百寶行新當家的名義來造訪,只是沒想到因為操辦婚事而耽擱了,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讓赫連桓陪著一起來。
「老爺,老爺!璟王爺與王妃來了!」
他們一行人才剛跨進大門,就聽見家丁緊張的朝屋裡大聲嚷嚷。
不一會,孫楠鈺就看見嫡母扶著孫父,一伙人表情驚訝又不安的迎了出來。
許久不見親人,孫楠鈺差點就紅了眼眶,幸好理智還在,她明白眼下的自己對親人來說只是陌生人,還是搶走孫家家業的「壞人」,要是在這個節骨眼真情流露,他們肯定會覺得古怪。
「見過王爺與王妃。」孫父為首,領著孫家上下向他們行了禮。
「不必多禮。」赫連桓上前扶了孫父一把。
孫父當場受寵若驚,但是心中的不安可沒減少半分,畢竟璟王妃可是臝走了他畢生心血的人,忽然無預警的上門來,誰知道是不是來找碴的。
像是看透了孫父的心思,孫楠鈺開門見山就道:「孫老闆,相信你也知道令婿與我比試,代價是百寶行的所有權。」
孫父一臉苦色。「孫某的女婿太自不量力,竟然妄自菲薄想與王妃比試,會有今天也不過是自食惡果。」
孫楠鈺派人打聽過了,自從柯泓謙將百寶行輸給她之後回到孫家就受了老丈人的一頓責罵,就連一向與他狼狽為奸的孫怡秀也與他鬧翻了,柯泓謙自知這回臉丟大了,孫家也待不下去了,當即就回去了柯家。
「那柯當家確實太過自大,也不懂得怎麼管好一間古玩店,但是孫老闆你放心,我知道百寶行是孫家傳了三代的家業,如今雖然在我手裡,不過我不會白白接收這些好處。」
孫父聞言,詫異的瞪大眼,令他感到訝然的並不是王妃的這些話,而是她說話的神情與語氣居然與他去世的女兒如出一轍。
看孫父不說話,孫楠鈺以為他是不信自己,趕緊接著說:「孫老闆,其實我與令嬡生前有過數面之緣,我十分敬佩孫當家的才能,想不到孫當家紅顏薄命,就這麼去了,我心中實在是相當惋厝。」
「王妃認識小女?」孫父相當驚訝。
「雖然認識,但是交情不算深。」孫楠鈺心虛地補充。
「孫某從來沒聽小女提過這事……」
「那是當然,過去我只是一介平民,孫當家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名動京城的女鑒師,當然不會提起我。」孫楠鈺四兩撥千斤的含糊帶過。
「老爺,您真是太失禮了,趕緊請王爺與王妃進屋裡坐吧。」孫父的正妻陳氏見他們在門口聊開了,怕累著了貴人,趕緊請貴客入內。
「有勞了。」赫連桓也沒擺王爺架子,態度相當隨和。
一行人移進了屋裡正廳,陳氏張羅著茶水與茶點,就怕怠慢了這對顯貴的夫妻。
只有赫連桓與孫楠鈺心中明白,他們這趟不過是來回門,但看在孫家人眼中卻深恐是禍事臨門。
「其實,我今日來只是想讓孫老闆安個心。」喝過茶后,見孫父等人面色惴惝不安,孫楠鈺心中實在過意不去,趕緊說起了正經事。
「孫某何德何能能讓王妃這麼費心。」孫父趕緊起身行禮。
孫楠鈺也起身去扶他老人家。「孫老闆千萬別這麼客套,雖然我是王妃,不過此次來是以百寶行的當家身分來這兒,論輩分我還得喊你一聲孫老,孫老就別再折煞我了。」
孫父看她年紀輕輕談吐不俗,而且禮數周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女婿形容的那樣可惡,當下就明白一定是他那不成才的女婿得罪了王妃,才會害得孫家家業也給賠上了。
「孫老先請坐,我今天過來是為了談分帳的事。」孫楠鈺親自扶著孫父回座,心中感慨萬千,只敢在心底偷偷緬懷父女之情。
「分帳?」孫父詫異。
孫楠鈺將自己的盤算全都說了出來。
她都想過了,柯泓謙將百寶行輸給了自己,這樣一來孫家就失去了收入來源,她爹與嫡母都這把年紀了,即便有些積蓄也很難保足夠頤養天年。
可是礙於她的身分又不能公然拿銀兩給孫家,因此她想出了一個周全的法子,那就是打著吃果子拜樹頭的名義,假借她過去與孫楠鈺有些交情,加上不想平白搶走別人辛苦打下一輩子的家業,因此日後百寶行的進帳就拆成五五分帳,一半交給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