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果然就像師父說的,她有時還是不夠沉穩,有些苗頭根本就不需要跟別人去別,莫名給自己找罪受。
只不過不想回房,外頭又暴雨如織,李小風沒辦法,只好就在客棧大堂找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夥計很有眼色地提了一壺茶送上,然後就走開了。
李小風百無聊賴地倒了杯茶,將溫暖的茶盞捧在手心,透過敞開的窗戶往外看,這種鬼天氣,路上幾乎行人斷絕,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
天兒越來越冷,他們又是往西北去,今年恐怕要過一個苦冬了。
想到這裡,李小風忍不住又怒從心起,到底是誰沒事找事讓這個姓沈的傢伙將她箍在身邊的?
現在事情很明顯是有人不想她留在中原,其實只要原因不是太過分,她本人一定會十分樂意配合的,但是那人偏偏用了托鏢這個計策,讓她不得不離家遠行,這就顯得非常不地道了。
尤其是找了像沈慕秋這樣一個如謫仙般的男人來跟她朝夕相處,居心太過險惡了。
那傢伙看著就是一副對女人拒於千里之外的高傲冷淡模樣,身分只怕也不簡單,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鏢客,坑挖得不要太深啊。
少女情懷總是詩,非要將少女如詩的情懷給撕剝得七零八落的,這跟挖墳掘墓有什麼不同?簡直喪心病狂啊。
她這顆心啊……李小風下意識將手放在左胸口,真得要看管好才行,美人計固然厲害,美男計也不遑多讓,還是小心為上。
盞中的茶水漸漸變涼,她隨手潑灑到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再次捧在手中,繼續看著窗外的風雨。
突地,她的目光一定。嗅?是一隊走鏢的人。
沒多久,一行人在李小風的目光中走進了客棧。
看著他們推行的鏢車,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看樣子是紅貨呢。
「咦,李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這個時候李小風也看清了領頭的那個人,很自然的堆起笑容,放下茶盞,起身拱手。「劉少鏢頭,久違了。」
「久違了,李姑娘一向可好?」
「還不錯。」
劉武魁跟身邊的人低聲說了兩句話,便逕自朝著李小風坐的桌子走去。
「劉少鏢頭請坐。」李小風出於禮貌,替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謝了。」
「這種天氣怎麼還趕路啊?」
他苦笑道:「這雨一時半刻的也停不了,可時間不等人啊。」
李小風有同感的點點頭。「說的也是,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辛苦也說不得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而振風鏢局的其他人則有條不紊地安置鏢車、訂客房及飯食。
「姑娘,爺讓您回房。」
對於這個從樓上傳來的突兀聲音,所有人都不免分了一眼過去。
李小風跟劉武魁本也沒什麼可多說的,便藉著這個由頭起身離開了。
劉武魁的目光跟著她一直到了樓上,在看到她推門而入后,眉峰微攢。
侍衛見李小風進入房內,又沉默的退到一旁,繼續堅守護衛的任務。
李小風一踏進房裡,便聽到沈慕秋清越的嗓音傳來,「遇到朋友了?」
「同行。」他問得隨意,她答得更隨意。
他不免又再問道:「同行不是冤家?」
「哪來那麼多冤家,有時候還得互相幫襯一把呢。唉,不對啊,你不是睡了嗎?」她這才發覺不對勁。「你睡你的,沒事叫我回來幹什麼?」
「被吵得睡不著。」
「嬌氣。」
她小聲的嘟嚷沈慕秋聽到了,不過,他當沒聽到。
「不過,咱們最好還是跟他們分開走。」
「哦?」沈慕秋好奇的微微拉高音調。
李小風輕聲解釋道:「振風鏢局這趟押的恐是紅貨,這種鏢招搖,為了你沈大公子的安全著想,咱們不宜冒險。」
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甚滿意的微挑了挑眉峰,只不過因為他躺在床幔內,她看不到,但他也明白她的顧慮,從善如流地道:「你既然如此說,便這樣吧。」
李小風和衣躺到地鋪上,決定還是睡一會兒吧。
「不是說不困?」沈慕秋的聲音從幔帳內傳出來。「難不成你讓我自說自話?」她反唇相稽。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嗎?」
「可我已經沒話跟你說了。」李小風不得不明確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緒。
他忍不住低笑出聲,故意奚落道:「怎麼,你跟樓下那個人就能沒話找話說,跟我便成了無話可說?」
李小風一股氣卡在胸口,考慮著要不要替自己申辯,最後她決定閉眼休息,隨他去想。
半晌聽不到她的聲音,沈慕秋輕喚一聲,「李姑娘?」
「嗯?」
「這是承認了?」
「承認什麼?」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對樓下那個什麼少鏢頭的不一樣。」
「還好吧。」不過就是江湖朋友碰到了,禮貌的寒暄一番罷了。
聽她這般含糊其辭,沈慕秋眉頭鎖起,心頭莫名生出些不喜以及怒意,但他向來習慣掩飾情緒,聲音中還是什麼都沒透出來。
「你們倒是挺門當戶對的。」
李小風怎可能聽不出他話中的暗諷,不滿的握緊拳頭,但隨即又鬆開,懶洋洋地道:「門當戶對又怎麼了?」既然他這麼愛胡說,她索性陪他一場。
「不是正好做親嗎?」此話一出,沈慕秋就後悔了,他也明白自己這是逾矩了,不過照理來說她應該會再氣沖沖的回他個幾句,怎麼等了這麼久,她一點聲音也沒有?難道她想來個充耳不聞?
簡直豈有此理,敢情他沈大公子是被吵得無法安睡,窮其無聊到拿她來尋開心了吧?不過方才的自我反省她可沒這麼快就拋到腦後,她決定了,要盡己所能的無視他,好好睡一場比較實際,哼!
暗夜,只有呼嘯的風雨聲清晰可聞。
睡夢中的李小風察覺到異狀,在那人泰山壓頂之際睜眼就地滾開,卻又在剎那間恍然伸手去扶住,結果她被人狠狼砸到了胸部。
沒錯,是砸!
沈慕秋的臉在接觸到那一片綿軟之際就知道壞事了,果然!
「沈——慕——秋——」這絕對是從牙齒縫裡擠出的聲音。
「抱歉,我一時忘了……」你是睡在我床下的。
那個混蛋安泰,今天這地鋪他打得是不是離床的位置近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她能說她這是被報復了嗎?
「快起來。」
沈慕秋雙手撐地起身,在黑暗之中臉已然燒得滾燙,從未與女子如此貼近過,她的身上透著一股淡淡的馨香,讓他的心突然之間失序狂跳。
「你下床做什麼?」
「更衣。」
李小風先是一愣,繼而恍然,他這是起來小解啊。
原本也沒什麼,但因為剛剛那個意外,她也有些不自在,在地鋪上盤腿坐好,一時無語。
沈慕秋到屏風后小解,因為剛剛那一幕,他差點兒解不出來。
在屋外的風雨聲掩映下,他小解的聲音並不十分明顯,但屋中的氣氛卻隱約變得有些微妙。
兩個人第一次深刻地體認到,他們是孤男寡女深夜同處一室,剛剛又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各自的心情實在是……不可名狀。
沈慕秋的臉依舊發燙,他佯裝鎮定地走回床邊,脫鞋上床,躺倒,幸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心如擂鼓。
坐在地鋪上的李小風則悄悄伸手揉著胸口,疼啊!她真的生氣,也很想發怒,可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畢竟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平白被佔了個大便宜,這麼啞巴虧她吃得實在太窩囊了。
她盤腿坐在地鋪上,一動也不動,聽著床上的他,呼吸聲逐漸變得沉穩規律,不曉得是不是又睡著了,她真的很想衝上前一把將他拽下床,這種時候還睡得著,只有他這個傢伙了。
這樣的念頭才一閃過,李小風馬上從地鋪一躍而起,不過人不是欺近床邊,而是悄無聲息地貼到了門后,她一邊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振風鏢局的紅貨招來的人嗎?去幫忙?還是留下來保護這屋裡的那個爺?
片刻之間,李小風的心緒轉了好幾轉,最終她決定留在房裡靜觀其變。
停放鏢車的後院很快便響起刀劍相接的清脆聲響,隨著動靜越來越大,床上的沈慕秋也沒辦法繼續裝睡,起身隨手抓來外裳披著,趿鞋下地。
「沈公子不必擔心。」
「我不擔心,不是還有你在嘛。」
李小風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她不知道該感謝他這般相信她,還是直接把他打昏,省得他再惹怒自己。